说完,他下意识看了眼娇芙,只见她面上并无多少波动,他这番话也不知道对方信了几成,可他说的话里却并没有假,只是有些东西被他隐去了罢了。
娇芙没有再追问细节,人家来京城肯定有他的缘由,要不然按照闻礼知从前那不学无术,又爱流连花丛的性子,何至于成了眼下规矩端正,教书育人的老师?继续当他的富贵公子哥,岂不美哉?
“能入我父亲眼,闻夫子必然有独到之处,往后昭昭就交由闻夫子多照看了。”娇芙朝闻礼知福了福身,她一直都是这般进退得宜,举止有礼。
从前闻礼知放浪又口不择言,只有在他妹妹面前才显得正经几分,但她倒没因此而觉得人家不配当昭昭老师,能骗过她爹那双眼睛都人极少,她爹点头让闻礼知教昭昭,肯定是因为这人品行过得去。
“大小姐这话严重了,我收了相府束脩,自然会尽心尽力教导昭昭,昭昭这孩子我也是喜欢得紧。”
两人谈到昭昭,娇芙倒想起了件事,她低声道:“往后还请夫子少同昭昭说周庄酒楼的事,三天两头让我领他去品尝新品,小孩子还在长牙,吃多了甜食容易坏牙,若夫子平常想吃周庄酒楼的美食,我让人给夫子过去。”
瞧着娇芙明显急了,闻礼知淡淡地笑了笑,眉目舒展,点头:“好,往后不跟昭昭说了。”
娇芙得了对方点头,往屋里看了眼正拿着试卷写得飞快的昭昭,同一旁的闻礼知告辞,不打搅他授课,毕竟这里在前院,她是不好在这里多逗留的。
闻礼知等着娇芙离开,直到见不到她背影后,这才重新回到屋内,刚进门就见昭昭侧目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被题目难住了?”他的语气温柔,哪怕昭昭有碰到不会的题目,闻礼知也从来只是耐心给他讲解,没有对昭昭厉声过,不比古板的老夫子回答不出动不动就是罚站,或者是敲手板心,哪怕昭昭是主家的孙儿,那待遇也和老夫子教过的普通学生无二。
昭昭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些题目虽难,可他还是能做出来的,“我只是在好奇,夫子和我阿娘的关系。”
“你问我与你阿娘的关系?”
“夫子怎么也学我说话了?”昭昭歪了歪脑袋,圆溜溜地眼睛瞧着眼前的闻礼知,脆生生地道:“我确实是在问夫子与我阿娘的关系,你和我阿娘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阿娘以前是什么样,夫子可以告诉我吗?”
“你阿娘从前……”闻礼知心里转了好几道弯,低头看了眼昭昭的试卷,哪怕心有所想,可这些话也不会对旁人道,更何况还只是孩子的昭昭。
他重新道:“你阿娘从前极好,和现在没差别。”那些夸赞娇芙的话,他皆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怕给娇芙招惹是非,他不是瞧不出来娇芙避讳的心思,一口一句闻夫子称他,如此也就够了。
“我当然知道我阿娘极好,可我想知道我阿娘到底有多好。”昭昭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略显失落地低头,轻轻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阿娘那么好,那人却不要我阿娘呢?”
闻礼知心思被昭昭的话触动,瞬间猜到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他亲生父亲赵郁,闻礼知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他时常在想,倘若那年登台日,娇芙表演结束后,他没有多嘴报上赵郁的名号,是不是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揉了揉昭昭的脑袋,“大人的事大人会解决,昭昭现在还小。”哪怕心里再是藏着波澜壮阔,表面上都是不动分毫。
“我不小了,我每天都有乖乖的吃饭睡觉,很快就能长高长大,到时候就能保护阿娘了。”
能说出这话就证明还是孩子,闻礼知没打击昭昭的积极,哄着他,“是,多吃饭多睡觉是能长高。”收回手时却察觉到自己右手袖口的东西差点掉出来,他眼疾手快的赶忙藏好,这是五年前就该送出去的东西,至今都没能送出去,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来了没?就是那个闻礼知啊!
第162章 苏霖
昭昭上课的地方,离兮秋院只有一墙之隔,只需转角过道花墙,就到兮秋院。
“爹,你是不是早知道闻礼知身份,故意瞒着我?”也不怪娇芙会这么怀疑,王令秋做事素来严谨,更何况是给昭昭请老师这种大事,老师的来历背景、人生经历,王令秋肯定会找人调查,不会查不到闻礼知曾与她相识,可明明知道他们认识,还不提前告诉她,只当做普通夫子请入家门,娇芙不得不怀疑王令别有用心。
王令秋看了眼娇芙,就知她这事知道闻礼知的存在了,故意反问她,道:“这是怎么了?见到闻礼知了?”
“爹爹明知故问。”娇芙坐在王令秋对面,长溯便忙上前奉茶,王令秋近来总是失眠,娇芙不让他喝茶,可这里总备下娇芙常喝的茶叶,“现在人就在那边,正教昭昭做题,爹爹有何解释?”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显然昭昭与他相处甚好,就是在闻礼知教导下,昭昭学习都格外不同。
“闻礼知这人确实有才华,爹将他请入府,也有惜才的意思,其余的爹可管不了。”
听得王令秋这话,有要重用闻礼知的意思,娇芙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道:“爹爹准备拿闻礼知做甚?您已经瞒着我,让他入府教导昭昭,不能再瞒着我做其他事,也不能因着我的态度,您就迁怒人家。”有卫司年前车之鉴在,娇芙是真怕王令秋乱点鸳鸯谱,到时候无缘无故连累人家,“有些东西您别乱来,我与他不过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见她如此评价她与闻礼知的关系,王令秋有句话没说出来,他可是亲口承认的,他与你情非泛泛。
先前他有意撮合卫司年和娇娇,可哪知娇娇察觉出不对劲,就躲得远远的,哪怕是卫司年过来瞧昭昭,她露面是露面,可处处都是守礼与规矩,如此到显得疏远了。他是不知道那两人私交如何,可至少人前都是这般,王令秋看在眼里,也没将他们凑一块儿去。
只是闻礼知这事上他就留了心眼,坚决不让娇芙察觉到异样,平常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只是在娇芙发现闻礼知前,王令秋隐瞒了闻礼知的身份而已。严格论起来也不算隐瞒,娇芙只需问问就能知道,奈何她为了避嫌外男,将事情全盘交托给王令秋,这段时间她又忙,可不就忽略掉这事了。
“不是爹故意隐瞒,从前那些事都过去了,就算你与闻礼知是旧识,曾有过几面之缘,但以你们如今的身份,你们就不应该认识。他是昭昭夫子,是你相府千金,你可别想着从前的事。”王令秋精准地拿捏住娇芙心思,以退为进,面上故意说他们二人遭遇经历全然不同,娇芙不该与闻礼知在相府相认,更不该承认从前的事,将自己身份暴出来,平白无故让人捉到短处,内里打的主意,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倒是让娇芙放松了下来,娇芙可是怕了她爹,当真时刻都将给她重新选夫婿的事挂在心上,甚至暗自委托她老师寻哪家有好郎君,要给她牵线搭桥,这架势比之前哪次都要猛烈。
王令秋知道月夫人的事后,就在他心里成了疙瘩,是碰也碰不得,去也去不掉,可终归他并未因此忽略娇芙,反而待她比往日更好。
他满心都是为娇芙打算,就像闻礼知虽在王令秋考虑范围之内,可单凭如今的闻礼知,那还不如卫司年靠谱,所以王令秋宁可将闻礼知绑在相府,看他到底能不能扶起来,倘若闻礼知是有野心的人,他送他一把让他青云直上,也未尝不可。
王令秋生怕若哪一日自己发生意外,娇芙就没了依仗,因为月夫人的出现牵扯到她背后的东夷人,眼下王令秋这种想法更加迫切,恨不能将娇芙和昭昭都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真苦了娇芙。
娇芙不仅要应对王令秋,还要应对邵冉姬,两人都极热衷替娇芙找门亲事,娇芙同邵冉姬汇报慈善堂事务时,她甚至拿了沓郎君册子交到她手里,上面详细记载了郎君家世年龄,甚至还附有画册,只要娇芙目光在谁那一页介绍上,多停留片刻,邵冉姬就跟她介绍起对方,比册子上写的还要细致。
实际上娇芙多看谁几眼,不是对看上了对方,而是将对方对号入座罢了,奇怪的是这些人不仅有京都的,还有卞州、凉城各地的人家,背后代表各种关系。当然,王令秋和邵冉姬还不至于坑她,从册子上的介绍上来看,就知道选的都极为稳妥,却又不至于让人小瞧了的人家,看得出来都是精挑细选,最后才送到她面前。
“老师,你在这样下去,我都快要觉得我是在选妃了,瞧着眼花缭乱的,别把我迷失在里头。”娇芙玩笑似的说道。
邵冉姬睨了眼娇芙,“什么选妃不选妃的,这是选夫婿。”她能知道王令秋内里的焦灼,还有从对方迫不及待的想要安排好娇芙,便知许是风云变幻就在眼前,这几年的时间王令秋将娇芙保护得极好,并没让那些糟心事玷污娇芙,她也不忍去戳破,非得拉着娇芙面对残忍的现实,这孩子从前活的太苦。
“是是是,选夫选夫。”娇芙敷衍着邵冉姬,重新翻看手里册子,将这些人家一一记下,光是她从王令秋那里知道的就有不下五家,曾经和孟家或者王家是世交,或者是受过恩惠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可娇芙没想嫁人。
屋外响起敲门声,先前邵冉姬就将丫鬟婆子赶出了房间,如今屋内只有邵冉姬与娇芙两人,娇芙合上册子起身开门,虽说这里是邵府,可没有让老师开门,徒弟端坐着的道理。
结果娇芙门刚打开,入目便是八尺高的年轻男儿在她眼前,男子看上去像是还比她小上一两岁,刚及弱冠之年,身着月牙色长袍,外袍上纹有青竹纹案,一头墨发间只用一支玉簪束起,自有一番清俊风姿,端的是温润如玉。
方才邵冉姬还在同她玩笑,说是要给她介绍好郎君,几时请人入府与她同见,她以为眼前的人就是邵冉姬说的郎君,私下未经过她同意就将人找了过来,一时间娇芙脑子不够用。
谁知眼前的人朝她笑了,温声道:“给平和郡主请安,邵姨可在内里?”
邵姨?这应该是老师的哪个小辈吧。
“嗯?哦哦。”娇芙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头,“老师就在屋内。”转身就跟邵冉姬道,有人想要见她。
邵冉姬在屋内就听见两人谈话,听出来这声音极为熟悉,抬头望门口看去,是苏霖寻她,连身都没起,就喊道:“霖儿来了,快进来坐。”
等娇芙走到她身边,邵冉姬拉着娇芙低声解释:“这孩子才刚回京不久,这些天总往我这边跑。我与他母亲是闺中密友,你也曾在我身边见过他母亲的。”邵冉姬提起苏夫人,娇芙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家的了,九门提督苏大人家的孩子。
邵冉姬话里话外是将苏霖当孩子看,娇芙自是不担心邵冉姬撮合她与苏霖,她扫了眼苏霖,似乎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这番话邵冉姬是跟娇芙解释,今儿他们见面不是她故意安排,当然不仅仅是在跟娇芙解释,也似是在同苏霖解释。
可是邵冉姬是真怕娇芙误会,只顾着和娇芙说话,没来得及顾得上苏霖,惹得苏霖不满地喊着:“邵姨不疼我了,只顾着与王姐姐交谈,可怜我今儿好不容易出门。”他比娇芙小了将近四岁,照年龄来说喊句姐姐并无不妥,只是初次见面,平白无故多个弟弟,娇芙总觉得怪怪的。
“还好不容易出门呢。”邵冉姬好笑地看着有些撒娇的苏霖,并未见他可怜兮兮卖惨就将娇芙丢下不管,反而侧头跟娇芙解释道:“我是瞧着霖儿长大,他别看他看起来温和内秀,其实内里比谁都叛逆,虽是出身武家,奈何他喜欢读书,先前是游历四方去了,如今归来在翰林院谋了职位。”
邵冉姬自己没孩子,但她对孩子极有耐心,她平日对昭昭可以说比她做娘的还要细心疼爱,她怕是拿苏霖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娇芙暗下却不由得皱起眉,许是和赵郁接触得多,她对人情绪的感知比从前强了不少,她总觉得自己在苏霖眼里瞧见不同的东西,总觉得苏霖这人有些邪性,望着她老师的眼神不像单纯的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就是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
苏霖似有所感,斜眸看了眼娇芙,哪怕被当场抓包,他也没有任何慌张,神色自若的移开目光,他笑道:“夫人所做的奶糕我从小吃到大,直到如今还喜欢,不知王姐姐吃没吃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122:56:17~2020-12-2222: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邵府(已修)
苏霖的淡定倒是让娇芙慌了下,可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淡然地笑了笑,“奶糕是给孩子吃的,我都是当娘的人了,怕是不太合适,倒是我家孩子吃过几回。”娇芙不是为了故意气苏霖才这么说,确实是到昭昭将近一岁的时候,已经学会进辅食,邵冉姬才没有让人往相府送奶糕,那奶糕奶香浓郁,舀上一小勺冲温水喂给几个月大的孩子,这也是邵冉姬教她。
邵冉姬似是没瞧出两人针锋相对,因着苏霖的出现,邵冉姬同她结束各家郎君,替她牵线搭桥的话头,她欲将册子收起来,谁知娇芙却拿在手里,纤纤玉手捏着册子,温声问道:“这册子老师容我拿回去如何?”
邵冉姬还以为娇芙开了窍,见她愿意主动瞧着这上面的郎君,自是乐得撒手,摆了摆手让她将册子收好。
苏霖在旁扫了眼,他只觉得自己像极了多余的人,打扰了二人谈话,“这是何好东西,让王小姐爱不释手,改日夫人也送我一份?”苏霖并不知晓娇芙与邵冉姬方才聊天的内容,只是看着邵冉姬眼里都不见他,故意这么说。
“好,改日送你一份。”邵冉姬话虽这般应着,实际上没当真,给娇芙介绍是受人之托,她从聂氏那里听得,如今苏家要暂避风头,眼下局势并不明朗,苏家不愿意掺和其中,这节骨眼说亲事,怕是少不了各种利益掺和其中,是以特地给苏霖寻了个留在翰林院的清闲差事,好在男儿的婚事能耽搁得起,再等两三年,三四年也无妨。
之后凡是娇芙同邵冉姬说话,苏霖就在中间插一句,偏他插话时机恰到好处,不仅不着痕迹,还能同两人聊起来,和两女人聊天也不见他有不耐烦的神色。
娇芙见状留着也无趣,好些事她不可能当着苏霖的面跟邵冉姬提起,邵冉姬也不会主动说,同理,邵冉姬与苏霖的事,这两人也不会当着娇芙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