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德恩无奈地抬头仰望天空,自己这条命还没有活够呢,现在又听到这种秘密,他倒是有些羡慕先前被赶走的下人,至少他们不知道这些,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他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娇芙哽咽开口,孟郡主说的话,她从来都没想过,这般狗血的事偏生出现到她身上,她不是很像王令秋,但她身上也看不到东夷人的特征,大周和四周蛮夷战乱不断,像孟郡主所说的不死不休,她若像东夷人,根本就活不到如今。
赵郁斜眸望向王令秋,那边王令秋正欲解释,可惜被孟郡主死死拉住,大有一副只要他开口,她就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那些话只会更加让娇芙面对不了,况且娇芙从心里信了孟郡主的话,那些从前解释不了的疑点全都可以解释得通。
比如:她听过旁人对王令秋年轻时的评价,明明他就是克己复礼之人,谨守规矩的人,又怎么会在还未成亲前,就和孟郡主行了周公之礼?为什么他见到她,就笃定她是他亲生女儿?为什么他往日待她是好,可又总会避嫌?
认的那么干脆利落,不用去查证,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避嫌也不是因为父亲和女儿本该有距离,而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王令秋无法开口作答,他怕自己坚持声称娇芙是他女儿,孟郡主会再次出言伤害娇芙,只能示意赵郁解释。
先前赵郁只是猜测娇芙可能是孟郡主和东夷大汗的女儿,王令秋从未提起过娇芙的身世,他也从来没有问过王令秋,这种事情揭开,不论对谁都是伤害,只是没想到月夫人会恢复记忆,还当着娇芙的面将那些事说出来。
此时孟郡主已经锤了,娇芙不是王令秋女儿的事实。
赵郁不忍看到娇芙伤心,还是选择了隐瞒,他吻在娇芙头顶,轻声哄道:“孟郡主脑子受过伤,她说的话当不得真。我们顾忌下病人的心情,等到私下,王相会跟你解释的。”话是赵郁压着嗓音说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哄娇芙。
这话稍清醒的人听,就能听出来是在哄人,很明显孟郡主此时对娇芙恨之入骨,有孟郡主在,娇芙也不可能和王令秋接触,在两者中间不用想都知道,王令秋放弃的会是娇芙。
可现在的娇芙没能听出来,她几不可微的颔首,双手环住赵郁劲腰,紧紧拽着他后背腰带。
赵郁知道她害怕和无助,一手同样紧紧抱住娇芙,另一只手替她顺着背脊,最后指尖落在后颈处,原本就安静的娇芙,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人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过去,就听不见那些恶心人的话了。
“王相最好还是找好点的大夫给孟郡主看看,别有后遗症没查出来,尤其是脑子这块。”
赵郁低声跟娇芙说的,孟郡主脑子受伤有病,不是在玩笑,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孟郡主听到赵郁变相在说,她脑子有病,抬头就想反驳,就见眼前的赵郁已经将娇芙抱了起来,人在他怀里稳稳当当的护着。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护她安稳,王丞相要护着孟郡主,大可以对孟郡主处处退让,可谁都不能动她分毫,不管任何理由。”说完,赵郁冷冽目光落在孟郡主身上,犹如刮骨的刀剑,这刻他是动了杀心的。若她真是孟郡主,他将她救出来,这恩就已经报了,若她不是孟郡主,他更不用有任何顾忌。
孟郡主下意识往王令秋的方向躲,若是眼刀子能杀死她,觉得自己怕是在他眼神下死了几回,随后孟郡主脖颈一疼,还未反应过来就向旁边倒去。
原是宋元不知何时靠近了几人,赵郁朝他使了眼神,他就趁着王令秋不注意,抬手砍在她脖颈,孟郡主昏厥了过去。
王令秋慌忙接住孟郡主,面上虽皱着眉头,心里却松了口气,朝赵郁和宋元点了点头。
“借用你王府一间房。”
穆德恩陪王令秋安置孟郡主,赵郁则抱着娇芙回他的院子,虽然是赵郁按压娇芙睡穴才让娇芙睡着,但就跟平常睡觉差不多,等到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他吩咐下面的人谁都不用管王令秋,如果要回相府就让他回去,如果他将孟郡主带回去,就记得让人将昭昭接回来,交代完这些,他脱了鞋子躺在娇芙身边,手臂环住她柳腰,让她靠在他胸前睡觉。
许是对赵郁气息熟悉,娇芙被赵郁抱在胸前,无意识的蹭了蹭,连攥住赵郁衣服的手都不由得收紧,引得赵郁没忍住轻笑,抬头抵在她头顶,手轻轻而有节奏的拍着娇芙,安抚住她的不安。
*
王令秋寸步不离的守在孟郡主身边,直到相府来了两人,老的那位走路年纪看上去将近八十,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穆德恩看在眼里,不过没多问,他还是少知道点辛密吧。
他原以为王令秋要带孟郡主回去,谁知王令秋将相府的人喊进房间,房门又重新关上。
先前王令秋就明里暗里找过不少大夫替她把过脉,甚至还请了太医院与他交好的太医,结果谁都没能发现异常,他寄希望于刘伯诚能看出端倪。
刘伯诚可是先帝时期太医院管院,这手医术出神入化,不过也因此他才早早的退位让贤,宫里太医医术不会太差,可医术太好也不是好事,宫里的人人都想用他,知道的也就多,不仅搭上自己,恐还会搭上家人。
当年他能全身而退,王令秋的父亲还为其出了份力,这才有了今日,他还能将刘伯诚请来。
“这一路奔波劳累,麻烦刘老了。”王令秋起身相迎,拱手作揖。八十岁高龄还能说随他的人入京,就立马起身入京,这份情宜不是一般交情能比得上的。
刘伯诚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若不是事关重要,你也不至于折腾老夫,费这么大力气让我入京,快带我瞧瞧病人。”
王令秋将人引入内室,毫不避讳地开口道:“我是想问问这世上是不是有改容换貌之术?不是乔装打扮,是真的换脸。”他说完,停顿了下,“还有没有能篡改人记忆的东西。”
刘伯诚闻言,脸色顿时凝重。
王令秋就知,这东西还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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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王令秋继续道:“您看她脸上可有动过的痕迹?”
刘伯诚低声告歉,苍老的手指转动孟郡主下颌,浑浊目光落在月夫人下巴耳后这类地方,接着替月夫人把脉。
屋内气氛凝固,王令秋不敢打搅刘伯诚,就怕自己出声会扰乱刘伯诚判断。
等了良久,王令秋心神皆揪在一块,好不容易见刘伯诚收回收,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到底如何?”
“有动过的痕迹,不过这张脸上动的不是刀子,而是配以蛊虫,根据长久的细致调节才能到达如今容貌,少说十年光景才能完成。”
这场阴谋竟然是从十年前开始谋划,所以这趟水才那么深,便是他和赵郁都在查此事,也在中间费了不少劲了,或许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王令秋不动声色地问道:“蛊虫?”
刘伯诚替王令秋解释,“据《通史》记载,苗疆有种名为琉璃蛊的蛊虫,分母蛊与子蛊,母蛊与子蛊心意相通,相辅相成,子蛊专吞噬人记忆,而身怀母蛊之人能拥有子蛊的记忆,甚至若琉璃蛊的子蛊厉害,身怀母蛊的人,还能改头换貌貌。”
“她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今儿受了点刺激,又恢复记忆了,还将很多细节的东西说了出来,她会忘掉记忆,这都是琉璃蛊子蛊的功劳?”既然选择信刘伯诚,他尽可能的将知道的情况交代出来,才能最快得到答案。其实王令秋想问的直白些,是不是子蛊死了,牵连到母蛊,让原本可以获取子蛊记忆的母蛊失去理智,连带着身怀母蛊的人记忆受到重创。
说话间,刘伯诚沉着面色,“虽然她身上确有蛊虫,至于到底是不是琉璃蛊,老夫暂且还不知晓,还需进一步确认才行,这辈子老夫也是头回见到琉璃蛊。”
刘伯诚的回答,在王令秋意料之中,他毕竟是做过太医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刘伯诚不会将话说死,至少他知道存在这种给人改头换脸,甚至能篡改记忆的东西。
“刘老就暂时留在京城,我相府已经扫榻相迎,擎等着您过去住。”说着,王令秋顿了顿,“您住在王府也可。”王令秋自然希望刘伯诚留在王府,月夫人有着孟郡主的记忆,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去丞相府,他又何尝乐意她去?没得玷污了他的地方。
不过是搞不清楚身份,来历不明的女人罢了。王令秋掩盖住眸底杀意,没有流露出半分不对劲。
刘伯诚对月夫人身上的蛊虫感兴趣,自然是月夫人在哪里,他就住在哪里,哪怕是这里是秦王府,他也得留下里。他都是已经埋在土里,只剩半截脑袋在外面的人了,还能碰到这类稀奇的东西,肯定得动手钻研钻研。这辈子他学医几十载,不停地整理修正医书,但要是能弄清楚琉璃蛊,给他刘家后辈留下些记载,比他从前几十年留下的东西都要重要。
王令秋得知刘伯诚愿意留在秦王府,这事他还得跟赵郁说声,顺便把月夫人交到他手里,而他得带着娇芙回相府。
结果让王令秋没想到的是,他刚到赵郁院外,宋元宋珥就挡住了他,“相爷,王爷没在府里。”
“那你们让绿织出来见我,我接我女儿回去。”他记得当时娇芙身边跟着绿织那丫头,眼下却见不到那丫头人,让他此刻也不知道娇芙的情况如何。
穆德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捏着兰花指,恭敬地道:“相爷别急,小姐受了不少刺激,好不容易睡着,若是惊醒了小姐,还不知能不能睡得安稳觉。”
“先前王爷叮嘱过杂家,若相爷想将月夫人接回相府,就暂且让小姐到王府……”
“他做梦!不要脸!也不想想他凭什么!”
王令秋早就憋了肚子的火,听到穆德恩这话,他没忍住直接开骂,原本他就已不是从前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朝堂上更是一言不合就开怼那群清流,骂起人来是好不留情面。
“您先听杂家说完。”穆德恩怕自己安抚不住逐渐暴躁的王令秋,连忙开口,“王爷还交代了,您若将月夫人留下,等小姐醒来,王爷亲自送小姐回相府,您恐怕也是不会忍心小姐连觉都睡不踏实吧?”这是赵郁教穆德恩说的话,倘若王令秋不将娇芙放在心里,不顾娇芙身体状况不好,执意要带走娇芙,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肯放人,若王令秋顾忌娇芙身子,他也能多与娇芙多待几个时辰,总归他是不亏的。
穆德恩好说歹说,才将王令秋怒气劝下去,还牵扯上了在相府的昭昭,眼见天色尚晚,独留昭昭在府里,他怕是会害怕,王令秋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有关月夫人的事,没将刘伯诚真实身份说出来,只说是他请来专门照料月夫人的大夫,让穆德恩转告给赵郁。
王令秋没想带走月夫人,倒是她身边的福儿,他想要回去拷问,却被穆德恩告知福儿被府里的人带了下去,王令秋没有再强要人。
回到相府后,王令秋特地挑选了两丫鬟两小厮,直接送到秦王府昏迷不醒地月夫人的院子,丫鬟是照顾月夫人的,小厮则是特地安排给刘伯诚帮忙,剩下的秦王府也不至于亏待去。
其实王令秋在赵郁院外要人时,娇芙恰好苏醒过来,而赵郁也并未同穆德恩他们所说的那般,没有在府里,他自开始就陪在娇芙身边。
娇芙醒来后一直没动过,隔了好久才出声说话:“郡主说的对,我不是她女儿,活到至今我快要忘了自己是谁了。”额间碎发遮住迷惘的眼神,她盯着头顶纱帐,虽然在笑着,可看起来是那般难以接近,明明就在咫尺,可偏生谁都靠近不了她。
赵郁在她刚醒,他就随之醒了,见到她这幅模样,心里升起慌张情绪,他甚至觉得娇芙就像握不住的沙,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赵郁撑起身子,想将娇芙看的更加清楚些,谁知娇芙可能是误以为他要走,抬手就攥住他衣袖,水润的眸子无辜看向赵郁,低声道:“不要走,好不好?”像是她能紧抓的最后一点东西,死命都要护住,初回见面娘就不要她了,爹爹也不是亲生爹爹,好像好不容易才有的家,一瞬间就崩塌。
显然,娇芙还深陷自己的世界里,没能走出来,也就只有在这时,她才不会对他的靠近露出满身戒备,甚至还能朝他露出这般脆弱眷恋的神色。
明明恨不得她这辈子只能靠他,让她再没有能力离开,可见到她这般无助,赵郁到底是心疼了,重新躺回床上,吻上女人惶恐迷茫的杏眼,低声道:“好,我不走。”
娇芙露出满意的笑容,乖巧又讨好。
赵郁的心抽抽地疼,他握住扯住他衣袖的小手,准备将手塞到锦被里,谁知娇芙衣袖忽然滑落,雪白的右手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弯弯扭扭的伤疤,现在伤疤被养的已经成了淡淡嫩嫩的粉色,还是可见曾经的狰狞。
不管养的多好,落在赵郁眼里,依旧刺眼得很。
娇芙察觉到赵郁的视线,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手腕,瞧见自己伤疤露了出来,她慌忙推开赵郁,手足无措地将衣袖遮盖。
赵郁大掌紧紧捏住她手腕,盯着她手臂上的伤,难怪他只要稍微碰她右手,她就下意识躲避,她这是在怕被人瞧见手臂的伤。
“这伤是怎么回事?”没人比赵郁更清楚娇芙如何爱惜自己的容貌,她这人不做半点损伤皮肤的事,她贪图口腹之欲,可自从有回吃辣锅子长痘之后,她就狠心将辣锅戒掉,馋得狠了拉着他吃锅子,她在旁边顶多沾沾筷子尝尝味道,等痘痘消了,她又撑了三月没沾辣。这伤口在她手臂上,时刻都能想起,她该多难受?
娇芙别过头,这是在那回意外中留下来的伤疤,当时卫司年救下她,她着实太过狼狈,醒来后只能紧先顾着额头上的伤口,不能让额头上的伤恶化,结果手臂上伤口没顾及到,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好不了了。
后来回到相府,她用了很多法子,王令秋甚至替她专程请了御医,从宫里要了上好的祛疤膏,只是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伤口恢复成如今这样,算是幸事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觉得我肮脏?是不是觉得我身体里留着外族人的血,不配为大周人?”她话里带着浓浓哭腔,眼里笼罩着一层水雾,活像不知所措的孩子,偌大天地没她容身之所。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似是怕娇芙不相信,赵郁吻上她的伤疤,犹如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珍宝,细细舔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