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多了个侄儿啊,”祜王妃这说的就是昭昭了,“麟儿那孩子从来不会问我要什么,也不会跟我说他喜欢什么,就在刚才,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渴望。”
娇芙没想自己会给昭昭认下了姨娘,可眼下也就只能这样,索性昭昭应该也不会介意,应该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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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嬷嬷快步走向堂屋,文氏和小文氏正给老夫人请安,早在渝州城的时候,老夫人就免了府里晨昏定省的规矩,大太太和大奶奶都不用向老夫人请安,就算是现在到了京城,老夫人也没要两人请安。
只有两人有事才会往老夫人这边跑,黄嬷嬷悄无声息的入内,默默站在赵老夫人身后,静静地听着。
文氏正小声地跟老夫人商量:“家里到京城有些时日,侯府上下安排的差不多,后宅的人情交往是不是也该走起来?儿媳手里好些想拜见娘的帖子,儿媳拿不定主意。”
哪有拿不定不注意的,不过是觉得赵家到京城,这段时间总是大门紧闭,身子不好的称病,身子好的也对外称病,没满足她想要炫耀的心思,让她没机会和京城贵夫人走到一处。
赵老夫人微微抬眸,望向着了身石黛色衣裳的文氏,身上穿着看起来稳重,实际上做事做人真不怎么靠谱。
这时候眼巴巴上赶着贴着赵家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树大根深是件好事,可是这枝丫太多,一根枝丫着了火,可是能烧了整棵大树的。而真正和赵家交好的人家,都是藏在每年年节,甚至是平常走动中,不靠着一时半会立起来的关系。早前这些打点,置备礼节都是交给文氏办,知道她看不透这些东西,就全交给小文氏了。
赵老夫人道:“看来让小文氏管家还真是对了,拿不定主意就让小文氏拿,我这孙媳妇做事牢靠稳妥。”至少小文氏现在还年轻,还有时间。她自从不受制文氏,不懂的东西就已经学起来,文氏都年近五十,当了奶奶的年纪,完全可以不用折腾。
文氏想反驳赵老夫人,可赵世渊告诫的话还在耳边。老夫人从澹州嫁到渝州,在渝州城待了将近一生,如今已是高龄,还得跟着他们到京城遭罪,做晚辈的至少要让她能好过些。这让文氏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膈应的难受。
想让小文氏开口说话,小文氏却当做看不懂她的意思,真是别人家要么是儿媳妇难做,要么就是婆婆难当,好歹只有二选一,结果现在全轮到她身上了。
小文氏不是看不懂文氏的意思,也知道文氏想管侯府。可当年公公婆婆成婚后,老夫人也不是死死把着管家权,不想交给她婆婆,反倒是她婆婆还没老夫人大方,她嫁进侯府好些年,连管家权都边都没摸到。
可她丈夫是名正言顺的武安侯世子,她是世子夫人,名正言顺掌管侯府中馈,她儿子女儿眼看着长起来了,没道理现在还把管家权让出去。
赵老夫人她顶多就不咸不淡的帮小文氏说几句话,免得文氏动不动以长辈压制小文氏,让小文氏什么事都办不成。除此之外,其他的赵老夫人也不会插手。人都靠历练出来的,赵家后宅没有腌脏事,也就文氏陪着小文氏练手,如果如今现在小文氏连后宅的管家权都看不住,以后也难指望小文氏在京城圈子里立起来。
赵老夫人不想替这对婆媳断官司,摆了摆手,让她们没事就赶紧走,“我乏了,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休息。”她是真没有那么多精力看着她们你争我夺。“要是你们看不惯我松泛,就把孩子放我这里来,让我教着孩子们。”
孙儿几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曾孙却没有在她膝下养过半日,她这话一出,文氏和小文氏也不纠缠了。其实她清楚,这是两人觉得她年老昏花,难辨是非,都不愿意让她教养孩子了。
文氏和小文氏两人刚走不久,娇芙的冬草莓盆栽,稳妥地送到赵老夫人手里,黄嬷嬷想开口跟老夫人说,她瞧着朝阳郡主出萱草堂,怕扰了赵老夫人性质,只好压下到嘴边的话。
守儿满脸的笑意,恭敬说着:“这是咱家小主子亲手种的,从苗儿就开始护着,郡主特地让小的给老夫人送来。”只说了娇芙让他送来,没说娇芙为了种这些冬草莓花费的心思,有些话不说明白,比说明白更加有用,赵老夫人最想看到的,怕也是昭昭的一片孝心,哪怕明知道昭昭栽种这些也不是为了她栽种的,可心里是满足的。
赵老夫人点了点两盆冬草莓,眼尾笑出层层褶皱,似乎都能想到小胖孩子在泥地里滚,“你们家小主子聪明。”不仅能吃,能观赏,现在还能拿来送人。“简直一举三得。”这也是夸了娇芙了,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只是不把话说透罢了。
这边老夫人高兴了,挥手就赏了守儿银子,还不忘让贴身丫鬟紫娟将人送出去,又让丫鬟将刚得的两盆冬草莓,都搬到她屋里内室去摆着,让屋里添几抹绿意,深秋近冬日,难得瞧着这么好看的绿色。
等堂屋没人了,赵老夫人抬眸望了眼黄嬷嬷,“说吧,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她就见到黄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
黄嬷嬷不敢隐瞒,如实说道:“老奴方才看见郡主又回宁国公府了。”
来京城小半月,朝阳郡主几乎见天的往外跑,生怕别人不知晓她在武安侯府住的不开心,要回宁国公府去。
朝阳郡主也不想想,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别人知道她连陪都不肯陪老夫人,只想着回娘家,不是别人吃亏,而是于她的名声有碍。
“她要是知道‘名声’两字怎么写,也不会总往外跑。”赵老夫人修身养性还是有所成效,至少不会因为这些事动怒,“郁儿知道她总出去?”
三爷总会过问萱草堂的事,还会派人询问问老夫人的身体,肯定知道朝阳郡主总出侯府。
“那就随她去,谁也别拦着。”当年是她非得嫁入渝州,还未和郁儿成婚,就要住进赵家,现在不想留在赵家,日日回婆家的也是她,就是别到了最后,又赖在赵家不肯走。“能接触这场婚事也是好事,郁儿他心里也能松快些。”
“这几个月来,王家与赵家走的近,外界又不是没传闻,而且我还听说秦王和王家女有孩子。你可得抓紧些,你现在的日子至少还能过,再有别的女人入门,你的位置能坐稳?”宁国公世子夫人许氏低声劝诫着朝阳郡主,只是她这位小姑子不太愿意旁人的话。
许氏念及情分,所以才愿意同朝阳郡主推心置腹:“我曾远远的见过王家女,容貌端的是上上乘,秾丽娇柔,京城没几人比得上。她不过半路被王相接回的女儿,可结果不仅被封为平和郡主,还拜邵冉姬为徒,与皇商陆家也有瓜葛,你说,她没几分本事怎么可能?”
朝阳郡主想起娇芙那张脸,恨不能拧断手下椅把,语气轻蔑而不忿,“王家的女儿又如何?平和郡主又如何?不管是谁,只要我不让位,谁都别想坐上秦王妃的位置。”
脾气还是太硬气了些,不知道怎么跟人服软,心里有她的男人都不吃她那一套,更何况还是心里没她的男人。
许氏只能微微叹气,她的年纪比小姑子大上十几岁。当年她刚入府,小姑子踉踉跄跄还不会走路,她身为长嫂,也是将她养在身边养了几年,后来小姑子才被接入宫。
可养在身边的那几年,许氏到现在还记得,她拿小姑子当女儿养的。虽说她不想朝阳和赵家闹掰,其中夹杂私心,有为宁国公府打算的意思。只要朝阳和赵郁是夫妻,赵郁身处高位,宁国公就能沾赵家的光,现在的宁国公府早不似从前,但基本上是为了朝阳着想,现如今朝阳听不进去,她也没有办法。
恰好就在这时,有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朝许氏道:“大太太,大爷二爷都回来了,正要见郡主,如今都在国公爷的书房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个叔叔,喊卫叔叔。
昭昭:卫叔叔好。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姨娘,喊寇姨。
昭昭:寇姨好。
娇芙:昭昭,我给你认了爹……
昭昭:爹……爹?
赵郁:嗯?(好像绿了?)
娇芙:【微笑】抓个正着jpg.
第175章
文氏听到平和郡主,送了盆景到赵老夫人萱草堂,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中午用膳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她又往萱草堂跑,平常就没见到她这么勤快过。
赵老夫人用了午膳,就要小憩约莫两刻钟左右,文氏用了膳就去见赵老夫人肯定是见不到,她宁可在萱草堂等赵老夫人醒,都不愿就这么离开。
这一等就等了个把时辰,文氏才被黄嬷嬷请入内室,她眼睛利害,一眼瞧见老太太内室与平常不同,走到团花纹的窗前,瞧着叶子养的绿油油,中间缀着红艳艳草莓的盆栽,惊叹道:“呦,上午来老太太这还没瞧见有盆景,您是从哪里得这么惹人稀罕的草莓?让人看着恨不得咬一口。”
武安侯府上下虽是在小文氏手里,可文氏不是安分的人,总想着将府里管家的权利收回去一部分,秦王府和相府发生的事,她在外听闻了不少,加上先前娇芙让人送了两盆盆景,她这么问就是故意的,明晃晃的打探其中虚实。
“人家那是上回与朝阳郡主碰上,两人言语间有冲撞,特地送了盆景过来,赔礼道歉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赵老夫人就是这样的说法,对外的说法也是如此。赵家不管怎么低调,都有不少人盯着,再因着守儿送礼光明正大的送,现在谁都知道朝阳郡主刚回京城就以势压人,反倒是相府的平和郡主大度知礼。
别看当时觉得事情不大不小,还没有爱凑热闹的人围观,不会被人当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但人天□□传扬八卦,即便没有的事就能捕风捉影,给你编造的有鼻子有眼,更何况是好些人心里门儿清的事。
文氏见赵老夫人没有解释,赵郁和王家小姐关系的意思,她到开始摆起大伯母的款儿,拢了拢衣袖,朝赵老夫人道:“我来找母亲,是有事想跟母亲说叨说叨。我这些日子也听了些话,以郁儿现在的地位,在背后嚼舌根的也不少,唯独子嗣问题,咱家也不能不上紧。说起来郁儿年纪也不小了,朝阳郡主这么些年,没给郁儿生下一儿半女,母亲您就不催催?”
赵老夫人笑了,道:“你去催他?”
文氏顿时犯怵,她不敢,她连靠近赵郁都不敢。
要说赵家她最怕的人是谁,真不是先前曾将她送回文家的赵世渊,而是赵郁。只要她不犯下通敌卖国这类大事,她不怕自己被休弃或者被送回去。毕竟现在她和赵世渊都当祖父祖母了,孙辈们也渐渐懂事晓事,赵世渊也不会再那么对她。
可是赵郁对她这大伯母没多少感情,甚至因着曾经她仗着辈分尊位,扇过他那宠妾一巴掌,他那妾室不知所踪后,他连平常面子情都不愿维护。
文氏见赵老夫人不愿劝赵郁,自己想打探的消息也没打探到,只好换了种说法,硬着头皮道:“我替郁儿做主怕是不合适,就是我突然想起那苦命的弟妹,虽说奕儿身子不好,可如今他膝下儿女成全了,以后我要是走了,也能走的安心,可怜我那弟妹,不能见到孩子们成亲,到现在也没有孙子孙女。”
“你知道你只是大伯母,没资格替郁儿做主就行。”这也幸好郁儿住在秦王府,要不然提到他母亲传到他耳里,只怕那孩子心里难受“各人有各人的命,这种事谁都说不定,当年我几时催过你?”
文氏进门也是好几年才生下赵奕,后面又是好几年才有了赵桑和赵珏,其中固然有赵世渊身子不好的原因,所以要孩子才艰难。可赵家真这么迫切的想要孩子,早就纳了好几房小妾替赵家男人生孩子了,赵家男人这么些年不都是只守着发妻?也没逼着女人必须大度,要端出贤良淑德的范,给男人纳妾。
赵老夫人明知赵郁心系娇芙和昭昭,看着赵郁这些年没了娇芙活着的日子,她才不会再逼赵郁,至少在这把年纪,知道赵郁他还有孩子,那孩子还能认他,以后不至于没人供奉香火就行。
“行了,你要是有心打听这些,还不如多想着世渊,我听说他咳嗽又严重了,好不容易不用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以出来走动走动,你难不成还想他身子垮掉?”
“那媳妇先回去了,我还吩咐了小厨房给侯爷炖着党参黄芪炖鸡汤。”赵老夫人这话刚出,文氏就被吓到变了脸色,别的也都顾不上了,起身就要回去。
文氏这人就是千不好万不好,但照料赵世渊是顶顶上心,但凡涉及赵世渊身子,她就不会想太多,满心只有赵世渊。这也是赵老夫人明知文氏当不起武安侯夫人,更当不起宗妇,还偏生能容下她的原因。
赵老夫人不想再被文氏打搅,吩咐下面的人,她今儿谁都不见,就连儿子孙子来请安都不见,可没想到会有让她意想不到的人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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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孩子提着食盒,黄嬷嬷见到孩子身后跟着的小厮,竟然都不给小主子提,伸手想给小主子帮忙,谁知道小主子非得自己提在手里,小小的人走路倒是稳稳当当的。
昭昭没想到正好赶上赵老夫人用膳,他进了明间,就给赵老夫人行礼。
赵老夫人只看了昭昭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是谁,难怪赵郁能笃定孩子是他的,瞧着眉眼果真是像极了才对。
她抬眸示意黄嬷嬷,黄嬷嬷得了指示忙下去敲打,昭昭过来的消息得让人给把嘴巴闭紧了,白日里文氏过问盆景的事,那是娇芙要把事情捅出来,现在这孩子这么晚过来,肯定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的。
黄嬷嬷转身出去了,赵老夫人也不再继续用膳,而热切地喊昭昭上前,反倒是昭昭让赵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将食盒打开,嘴里还甜甜的喊着:“请姐姐帮忙。”
赵老夫人身边的紫娟忙不迭帮忙,赵老夫人满是笑意的目光落在昭昭身上,等瞧见从食盒里端出来的饺子,她才移开自己的眼神。
一盘总共十二三只,因着这些饺子都是蒸的,并没有见到散的烂的,不过还是能明显里面好坏不一,有几只能在边边上瞧见里面的馅,“这都是昭昭做的?”
昭昭和季麟在他院里玩了小半上午,将送走季麟前,他们还约好了,下回他去祜王府陪他玩。下午昭昭本来就没课,他听阿娘说想吃蒸饺,他就陪着阿娘包饺子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包饺子。谁知道饺子包出来,阿娘先让他送到武安侯来。
昭昭也没有向对方隐瞒,点了点小脑袋,“给老夫人送来的是昭昭包的。”是他包的饺子就是他包的饺子,哪怕做的并不是十分好。他能猜到眼前的老妇人是谁,可嘴上还是喊着老夫人,并没有喊曾祖母。
赵老夫人看着严肃的昭昭,越看心里越喜欢这小家伙,就像是小时候的赵郁站在她跟前,昭昭只不过比赵郁更乖巧:“府里老师就没有教昭昭君子远庖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