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身子一僵,指腹蹭了蹭娇芙,收回捏住她下颌的手,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就这?”
娇芙以为赵郁是在拒绝她,眼底闪过失落,神色黯然了一瞬,明知问他行踪不妥,还是飞快地出口询问,“爷很忙?”
早就想到进了大宅门,出去一趟是难事,只是当真知晓自己可能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娇芙心里还是不免遗憾。
她唇畔扯着笑,讨巧地说道:“那下回出去也是行的。”心里尚且抱有幻想,指不定哪会男人就肯准许她出门。
“不用。”赵郁还以为娇芙会问他要银子,对于她而言多些财银傍身,不比其他虚的要实在?结果她只是想出趟门,这又不是难事,赵家规矩繁杂严格,但不是要把人闷死在家。
“嗯?”娇芙一时激动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赵郁,明明不过是能出府这一件简单事,在她这里好似得了赵郁天大的好处。
她齐腰秀发散落在后背之处,身躯秀致玲/珑,肌肤白如细瓷,随着动作影影绰绰露出欢好过后的痕迹,有些地方是他方才弄上去的,赵郁喜欢咬她,手臂肩胛处也是痕迹,此刻皆裸露在外。
赵郁留意到她身上痕迹,呼吸又是一滞,下意识将她拉到怀里,替她把被子盖严实,“既然你提了,满足你便是。”他正好最近忙着准备前往京城的事宜,不用练兵巡边,陪她出去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躺在被窝里,就在娇芙快要睡着时,赵郁突然说道:“过几日爷要去趟京城。”竟是开始自己交代行踪。
娇芙从不主动打听赵郁行踪,若是他想来南苑,一般是苟寻提前通知,或者是不给消息就来了。至于平常时候,娇芙并不知晓他人在哪儿,倒不是不想知晓,只不过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她窥探主子踪迹。
见赵郁主动提及他要去京城,娇芙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愿意说,她还是问道:“爷准备去多久。”
“这回去的不久,只待上十天半月便回来。若我不在府里,遇事你让罗嬷嬷去寻赵蓉,我会跟她说。”
“爷的东西可都整理妥当?”
他看了眼娇芙:“你若是想替爷准备,爷倒也不介意。”
要她准备,那还是算了吧。
娇芙摇摇头,“有苟寻在,我做了他做的事,他岂不是无颜在爷跟前待了?”
按理说这话本就不该娇芙过问,如今只是赵郁未曾娶妻,日后他有正妻,这是主母该负责过问的事,娇芙接揽过来便是逾矩。
只不过她觉得人家都开口跟她说,若是有麻烦便找他妹妹,她这般问问应该不打紧,嘴上跟赵郁客气客气呢,又没真想插手。
见她不乐意,赵郁倒不再多言。
第二日大清早,赵郁起床时娇芙跟着起来,她还记得今日要出去的事,早一刻出去便能在外多待一刻。
为了出门方便,她今日青丝盘笼为髻以木簪束之,身上着一袭茶白洒金紧袖上衣,下身是青色长裙,显得干净利落,走动起来行云流水,丝毫不累赘。
难得她如此急切,赵郁也没让娇芙失望,早早地带她出去。
她自上马车开始,直到现在都是副眉眼弯弯的模样,跟在赵郁身后,偶尔探头看向路边小摊,听着摊贩吆喝,她嫩唇微勾,眼底会浮起点点笑意。
赵郁见她这般欢喜,似是被她身上轻快的气息感染,忍不住跟着她笑,“不是想买东西?那你去吧。”
得了赵郁准话的娇芙,兴奋得简直忍不住要蹦起来。
而后赵郁就见她四处乱逛,也不一定非得买,就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像是放风的鸟儿刚飞出笼子,这般看来其实她并未一贯沉稳冷静,心里还是副小孩子心性。
娇芙跑到一处做泥塑的小摊面前,那摊主做的泥塑栩栩如生,她瞧中了一排泥塑的小娃娃,赵郁在不远处看着她跟摊主讲价,问价钱能不能少些,不过几文钱的事也值得她花费大量口舌。
等说完了价,她心满意足付了钱,似乎是按照摊主的价格付的钱,而不是她方才砍下的价格。
等拿了泥塑娃娃,娇芙又问摊主能不能做两个小人,那摊主似乎点了点头,娇芙转头就找赵郁的身影,如水般温柔的杏眸看见赵郁便满含笑意。
赵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拽到摊子前。
娇芙热切地看着摊主:“给我们两一人做一个可以吗?”说着娇芙探头到赵郁面前,偷偷观察他的神色,怕他不乐意做泥塑。
“当然可以。”摊主看了眼赵郁与娇芙。虽说小娘子温柔亲和,可身侧的男子眉目冷硬,眸不含笑,端的是威慑人。他不敢多看两人,只记着他们容貌姿态。
“你可得做好些,做不好我可会让你重做。”娇芙不忘叮嘱摊主。
娇芙付钱痛快,摊主接过银子讨巧地道:“小娘子和你夫君很是般配,我必然用心做出来。”
这是将二人当做夫妻,娇芙知晓自己身份,倒是有些不自在,撇了眼赵郁怕他心中有意见,见他并未解释,这才朝摊主道:“那下次我再来拿。”
摊主想将两人身上穿着配饰记得更清晰,等他们走出好几步,他还伸着脑袋看两人。
只见那小娘子挽着郎君的手腕,低低地说着什么,郎君微垂首回望过去。摊主下手迅速,将这一幕刻画下来。只是不见二人表情,做出来到底不让人满意,他还是按照小娘子的要求做泥塑。
其实娇芙是在问赵郁她可不可以下回来拿泥塑,赵郁顿时看透她的小心思,恐怕做泥塑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她觉得那泥塑多合她心意,是想下回还能有借口出门。她早说过喜欢自由,不愿被禁锢,恐怕她平日里表现的安分与老实,是死死压抑了那份天性。
赵郁转了转手上白玉扳指,到底是同意了娇芙出府的要求。
随后娇芙领着他往买菜的地方去,她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身上沾满了烟火气却并不俗气。
“老板,能不能便宜点呀?街头李家的猪肉可是十个铜板一斤,我刚刚一路走过来的。”
“实在便宜不了,你看看我肉色多新鲜,今儿早上刚杀的猪。”卖猪肉的老板很是为难,眼前小娘子未免太会说,他指了指旁边:“要不然你看这样,我这儿还有些排骨,你把这些排骨买了,猪肉我算你九文钱一斤。”
现在除非富足人家,都不会吃排骨一类的,吃不到几两肉,也导致排骨几乎卖不出去,只能留着自家吃,能卖出去老板自然是想卖出去的,多赚一点是一点。
现在老板的排骨还剩下将近一扇,只零食的卖出去两根,娇芙瞧了瞧成色,老板没蒙她,成色确实算好。
娇芙点头:“行。”反正南苑如今已经能开火,等下晚上做蜜汁排骨,剩下的全做成烟熏腊排骨,用盐、花椒、酱油以及大料腌制过,浓烟熏制,做出来腊排骨不管是炖着吃,还是炒着吃,哪怕是干沾吃都是香气四溢,味道淳厚。
那滋味光是想想,娇芙都咽口水,她以为自己盯着那扇排骨已经算克制,结果全落在赵郁眼里,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好口腹之欲的人。
娇芙看向赵郁,朝他使了使眼色,他要在南苑用饭,她做菜,那饭菜钱自然他掏。
赵郁对上她的眼睛,她正催促这,眼神不停往他腰间瞟,他认命地掏银子,让人等下将排骨送往侯府。
那老板一听是送往武安侯府,接过银子的手愣愣的停在半空中,良久才回过神来,隐约猜到那男子是谁,赶忙让临摊的老板替他守一会儿,想追出去将银子还给回去。
赵三爷护着渝州城内的他们有安宁日子,这些银子收下要折寿,只可惜他走出摊位,并未见到赵郁与娇芙身影。
笑着看她一路商贩砍价,买了些瓜果蔬菜,索性东西不重,苟寻与倚绿两人就能拿下。
娇芙将东西都挑完,转头满意地看着赵郁,谁知他突然间沉声问道:“你喜热闹?”
他见她很喜出门,自在醉玉楼便喜欢出门,每隔一段时间都找借口出一次门放风,如今更是亲眼看见她轻车熟路地走在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街道,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娇芙愣了愣,脱口而出:“我喜静。”
第47章 乱世显
醉玉楼的花魁娇芙姑娘最喜静,北子阁是醉玉楼最安静的地儿,鲜少有人踏足那块地方,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她怎么可能喜欢热闹呢?
赵郁目色沉沉,盯着娇芙喋喋不休的小嘴,似乎心中早有决断,却并未开口制止。
娇芙在他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弱,几乎要到听不见的地步,她低垂着头,掩盖住眼底神色,呐呐开口:“我确实讨厌安静冷清,特别特别讨厌。”
这事就连倚绿弄琴都不知道,顶多是以为她性子被拘束习惯了,所以爱找借口出来透透气,实际上她就是单纯的喜欢往热闹的地方蹿,只不过在醉玉楼热闹不是件好事。
醉玉楼的热闹代表接客,代表侍奉恩主。
所以哪怕北子阁冷清,甚至有股萧条之感,常常让娇芙觉得这世上仿若仅剩她一人,她也不敢说出要搬离北子阁的话,就怕入了醉玉楼热闹的地方,得被迫接客。
赵郁暗自叹气,倒是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她将心思藏得掩饰,若不是这回出来一时间忘记掩盖,许是他都察觉不到:“既然你喜欢热闹,那再往南苑添几人?”这话里他也不知自己带了多少补偿的意味在里面。
“添两洒扫的粗使嬷嬷可以吗?”她杏眸如水地看向赵郁,解释道:“虽说倚绿与弄琴都可以负责,但罗嬷嬷总会帮她们,如今罗嬷嬷年纪也大了,她要在厨房还得帮她们洒扫庭院,挺很累的。”
“到时我让苟寻安排。”言罢,他看向娇芙,忽地说道:“也难怪罗嬷嬷喜欢你,你这般为罗嬷嬷着想。”语气居然有些透着酸溜溜的感觉。
娇芙愣怔了下,以为赵郁正为罗嬷嬷吃醋,罗嬷嬷原先是他的人,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二人间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如今来她身边才两个多月,就开始显得偏袒她,赵郁有醋意也正常。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罗嬷嬷是看在三爷的份上才喜欢娇芙。”所以别觉得罗嬷嬷心不向着他,若将她与赵郁两人摆在同处,罗嬷嬷定然会选择赵郁。
娇芙眼神真挚,眼底坦然通透。哪怕罗嬷嬷被安排在她身边,就应该是她的人,如今心里向的却是赵郁,她也并不介意。
她这般认真解释,赵郁顿时不知作何而言。经过这一打岔,赵郁还未琢磨出味来,就忘记自己为何会说出她替罗嬷嬷着想的话,着实有些傻。
娇芙逛了一整日,中午还是在外头用的饭,她拉着赵郁去了八宝斋,她一直想吃这家南酒烧鸭与酒酿清蒸鸭,只是嘴上肯定不能这般说,她只道:“我上回闻见三爷身上酒味,想来三爷爱酒,今儿我们尝尝用酒做的鸭子。”
那时赵郁听到她要请他用午饭,明知她请他去南苑许是别有用心,还是辞了徐子初,连沾满酒气的衣裳都来不及换。如今这倒也成了她的借口,也不知她脑子是如何长的,好像只要她乐意,哪儿都有空子给她钻。
两人在八宝斋用了午饭才回侯府,娇芙玩得尽兴,吃的也尽兴,南酒烧鸭与酒酿清蒸鸭吃起来还是有酒味,微微有些上头,坐在马车里忍不住靠着车壁有些昏昏欲睡。
赵郁坐在车内手捧书卷,扫了眼似是要睡着娇芙,他只见过喝酒上脸的,没想到吃含有酒味的东西也上脸。她斜靠在车壁上,脸颊绯红,面带桃花,虽看起来还是恬静安然,但似乎脱去了那种刻意压制营造出来的安静。
等马车停到侯府门口,赵郁才察觉自己竟然盯着娇芙看了良久,回过神来便准备下马车,其实马车刚停下时,娇芙便已经醒了,还察觉到赵郁盯着她,她竟然就这般坐在马车里睡着,觉得尴尬一直没肯睁开眼睛。
眼下见赵郁下了马车,她不敢耽搁赶紧跟着下去。
因着娇芙是回南苑,而赵郁还要处理手中庶务,二人便在二门处分开。
等她与倚绿回到南苑,上午买的果蔬已经送到小厨房,罗嬷嬷与弄琴正在拾掇。她忍着困倦进去看了眼,清点下买的东西,其他的都没问题,倒是排骨收到两扇。
她记得自己只买了一扇,将人找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是那卖肉的老板多送过来一扇。
他猜到给他银子的人赵郁,将排骨交给苟寻时还不停的夸赵家军威猛,赵三爷渝州城的英雄,但那老板也聪明,绝口没提在他那里买排骨的人是赵郁,只道自己不好意思收银子,不给赵郁添任何麻烦。
都说赵家在渝州城百姓心中地位不可估量,如此看来确实如此。
娇芙让人将另一扇排骨的钱给卖肉的老板送去,赵郁在渝州城百姓心中地位崇高,娇芙哪里还好意思替他接受,恐怕他知晓这事也会让人将银子补上,许是酒意上头她多嘴说了几句话。
赵郁那边确实知晓这事,他随口就让苟寻将银子送到卖肉老板家,而苟寻倒是空跑一趟,卖肉的老板将银子拿出来,说再他之前已经有了给了银子,这些银子只多不少。
还说让他下回千万别再这般做,赵家军保家卫国,无意贪图老百姓的东西。如今日子都难过,渝州城的老百姓能把日子过得红火,就算是对得起赵家军在战场杀敌,平定战乱,流过血受过的痛。等到他日天下承平,海河晏清,再送三爷东西也不迟。
这话苟寻一字不落的讲给赵郁听,赵郁笔尖微顿,没想到娇芙竟然能讲出这番话,竟是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她。
她似乎将遇到的磨难痛苦都看做一种恩赐,一种活在世上必经的历练,她从来不自怜自哀,抱怨诉苦。哪怕历经磨难依旧豁达开朗,烽火战乱也挡住她一颗向往平静安宁的心。
娇芙原先听赵郁说去京城不过十天半月,语气轻松,习以为常,还以为只是平常办事,谁知此番前往京城竟然到了他非去不可的地步。
京城内有禁军御林军坐镇,还算风平浪静,可出京城两三百余里已经不能用不平静来形容,而是早已波涛暗涌。
山匪流寇聚集在京郊,隐隐成了股势力,官府对此无可奈何,竟在一旁袖手旁观,任由他们做大,甚至有官员与匪寇勾结,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就连京城周边都凸显乱世之象,更何况其他地方州府。
赵郁此番前去便是亲自打探消息,再多的娇芙便不知晓了,那也不是她能知道的事。她现在纠结的事情是,如今她与赵郁的关系尚且算好,到底还是免不了替他担忧,是不是也该送他一程。
赵郁临出门前,素来不露于人前的娇芙出了南苑。等娇芙走到侯府门口,送赵郁的人还有他的妹妹赵蓉,这是娇芙第一次见这位侯府五姑娘。见到这位五姑娘也在娇芙意料之中,能前来送赵郁的,数都数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