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芙被人讥讽却不显恼怒之色,淡淡地笑了,犹如春风拂面:“清栀,你的名字名不副实。”
“你什么意思。”清栀不解地看向娇芙,不懂她为何还笑的出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霸占醉玉楼花魁之位多年,别以为前头熬了好久的姐姐们就服比她小好几岁的娇芙。如今她被传出得罪三爷,居然都不知道焦灼,还像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挑自己的刺。
娇芙伸出嫩若葱根的指尖,清栀歪头下意识躲避,却见她温柔地替自己理了理衣领,“清白留香的不好吗?非得被人当枪使。”
在娇柔甜蜜的嗓音里,清栀竟然听出几丝被人看透的危险,她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错,可还是忍不住后退,故作镇定地连声说道:“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被当枪使!我说的都是实话,贵人就是选择水芙蓉不要你,身为花魁的你居然输了给她。”
越是惊慌失措越证明娇芙说的对。
娇芙看着清栀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噗嗤笑出来,故意跟着清栀方向走,于是清栀的脚步便越发慌张了。
这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娇芙不急不慌地走着,团扇遮面眼睛弯成月牙儿状,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步履轻快,她的心情似乎极好。
谁都不知赵郁借着假山遮掩观摩了全程,身边跟着侍从苟寻见人走远,此处只有他和侯爷,便出声提醒:“爷,咱们要不要去见王爷?”
赵郁望向前方,黑沉沉的眸子无甚情绪,“季祜专门选了美人伺候,打搅他兴致作甚。”索性人在渝州留不了几日,暂且忍忍。
苟寻恭敬应声,心里不免吐槽,那干嘛急匆匆来醉玉楼,害得他以为主子来过一次便惦记上了。这才没几日就借口见祜王爷,来醉玉楼找姑娘。
结果只是听两姑娘拌嘴,真是白高兴一场。不过那位叫娇芙的姑娘,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苟寻来不及多想,就连忙跟上赵郁离去的脚步。
东夷因为主子前些年差点将他们王族一锅端,难得安分下来。可如今北边的鞑靼又开始动乱,安定久了欲意骚乱,不断试探大周国力底线。
赵家子侄击退了几回,鞑靼不痛不痒的试探却如蚊蝇般让人心生厌恶,主子欲下一剂猛药,震慑边关,以绝后患,最近忙得没时间休息,还是因为祜王爷过来抽出几天空闲。
清栀跑的快,一下子不见踪影,娇芙拐弯往东苑的方向去,倚绿手中拿着药包正准备去熬药,见到娇芙低声跟她说了大致情况。
牡丹自人醒后就不太爱说话,总坐在窗边发愣。
程老大夫说是郁结于胸,身上的病好治,心病难医,牡丹的病只能暂且把药喝着,依靠她自己走出来。
而西罗则对牡丹念叨了好几次,柳妈妈不满牡丹的状态,每回要发火都是她挡着,牡丹再好不起来,她都要扛不住了。
柳妈妈醉玉楼不留无用之人,可惜而知牡丹再颓废下去,她离开醉玉楼的日子便不远了。
娇芙面色有些凝重,挥了挥手让倚绿去熬药,自己则搬了圆凳坐在牡丹身边。
牡丹房间窗外是一株桃树,九月秋意正浓,叶子变黄再掉落,别有番景致。先前桃树结果时,牡丹还偷偷摸摸爬树摘了桃子送她,巴掌大小的桃子长得水灵水灵的,咬一口满嘴桃香,为了一口新鲜桃子牡丹差点被树枝划伤脸。
娇芙静静地陪了牡丹半个时辰,直到倚绿端着汤药进来,她起身欲离开,倚绿也准备跟娇芙回去。
牡丹眼神转移到滚烫的药碗上,忽地站起来挡住娇芙,抱着她像小孩子似的痛哭:“对不起……”
“我从未怪过你,三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没有因此处罚我。”娇芙揉了揉牡丹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现在可以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等你许久了。”
事情听起来很简单。
牡丹去北子阁楼是她丫头提议,走在路上正巧撞见有人议论三爷看中娇芙。醉玉楼内娇芙和牡丹关系最好,牡丹从未听她说过这事,她怕娇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被三爷惦记,便暗自记在心中。见到她后便顺势问她,谁知娇芙话多被三爷撞个正着。
如果不是娇芙反应迅速,发现她和牡丹的丫鬟都在外面的情况,竟然无人提醒她们被偷听,这事看上去就像是她们背后议论人被事主抓包活该,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你还记得谈论这事的几人?”这股风总不可能凭空而起,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三爷,她们凭什么信誓旦旦的说三爷看中她?
牡丹神色无奈,想把她们都特征想起来,却只能摇头,羞愧得不敢直视娇芙眼睛:“当时我未见到人,她们是偷偷躲着讨论的,被花坛树木挡住身影,她们声音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病的时间有些长,整个人头脑昏昏沉沉的,那日的事牡丹不敢回想。得到西罗警告后,她又惧怕又悔恨。要不是她跟娇芙姐姐提起三爷,娇芙姐姐也不会差点掉坑里,牡丹越想越怕,无颜面对娇芙。
“能忘记是福气,别自己吓自己,生病难受得不偿失。”娇芙递了帕子给牡丹擦拭脸颊眼泪,又让她安心喝药。
牡丹听着娇芙安抚她的话,捧着药碗傻笑:“姐姐放心,我会努力把事情想起来的。”说完将药全部喝下,只剩下碗底药渣。
娇芙点头,见她将药喝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估计不出两日牙婆就该来了,到时挑选丫头睁大眼睛。”
“届时姐姐替我挑选好不好?”牡丹不想以病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她眼光不及娇芙好,“我怕又被人利用。”
“丫头伺候的人是你,只有你才知道谁最适合跟在你身边,别人挑选的到时候怕不尽心。”娇芙与人关系再好,也不会插手替人挑选贴身丫鬟,是以拒绝了牡丹的提议。
“至于利用不利用,这话不要跟别人提起。”怕这边话刚出口,下刻不知道传到谁耳中,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
等回去后进了自己房间,倚绿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娇芙坐在梳妆镜前,让她有事直说。她边说边解散头发,一头乌黑长发倾泻而下,犹如细滑丝绸。
“姑娘相信牡丹?”
娇芙停下动作,杏眸望向倚绿,对上有些疑惑的眼睛,反问道:“既然我能信你,为何不能信她?”
倚绿固执地摇头:“姑娘不该轻易相信他人,那样人人都能借着姑娘的信任伤害姑娘。”她应该谁都不信,包括她。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思对待身边人与事,确保自己不受伤害,方能活的更好。
“倚绿,能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让人忍不住沉迷。娇芙一笑,镜中的她跟着她笑,盈盈而笑风情万种,当得起满室生辉四字。
与其说信任像一把刀,给了对方相当于给了对方两个选择,捅你或者护你,娇芙更觉得信任是堵墙,给彼此的界限,也给了彼此最后防线,不想墙塌后朝对方露出可憎面目,就老实的守着这堵墙,即便墙轰然倒塌,让人猝不及防,但谁能规定另一方的手中必须无盾无剑?
倚绿张了张嘴,还想接着劝娇芙,可最终还是没再多言,或许真是因为姑娘这份信任,才让她想跟在她身边,大不了往后她替姑娘多留心。
第6章 起争执
过了两日,牙婆终于带了丫头进醉玉楼,一溜灰扑扑的丫头排排站在后院供姑娘们挑选,其他缺丫头的姑娘都已到场,唯独缺少水芙蓉,此刻所有人都等在她。
水芙蓉迟迟未到,西罗等得有些不耐烦,让先来的人先挑,不过即便她发话了也无人敢动。
大家都知道水芙蓉在伺候贵人,尽管贵人每日只是来半个时辰,听听曲儿打发时间,但她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抢水芙蓉的风头,醉玉楼的姑娘都识时务,懂得明哲保身。
娇芙扫视了眼,中间有个小丫头似乎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烂衣乱发,她站在中间比其他人干净许多,袖口破了洞讲究的将破动挽起,露出截手腕,不过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白菊一直注视着娇芙,察觉到她要将人挑出来的举动,笑着上前出声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挑,那我就不客气了。”
食指点在第二排第三位那丫头上,恰好是方才引起娇芙注意的丫头,白菊抬了抬下颌:“走出来让我瞧瞧。”
闻言,那丫头上前几步,瑟缩着肩膀不敢出声,犹如小鹌鹑似的恐惧陌生的地方。
娇芙打量着那丫头,将视线落在白菊身上:“白菊姐不再挑挑?”
那丫头怯生生地看了眼娇芙,立马垂下头,似乎不明白为何她要说这话。
白菊冷哼,早不满娇芙多日,见她出言制止她的动作,便越发肯定娇芙看中了这那丫头,阻止她是想自己捡回去,毫不客气地怼她:“我现在连挑选丫头的权利都没有了?娇芙你别欺人太甚。”
牡丹刚要呛声反驳回去,被娇芙拉住手腕示意,牡丹只能做罢。不用她替娇芙出声,就有和娇芙关系不错的姑娘出来说话:“什么时候奉劝眼瞎的人仔细挑人也算欺负啊,不是友好提醒吗?”
醉玉楼的姑娘只要求到娇芙面前,让人家提点提点的,她向来都不拒绝,尤其是年纪稍大的姑娘,可以说几乎人人受过她恩惠,有机会重新活跃在客人眼前。至于烂泥扶不上墙,或者自己没有博人青睐的命,那怪不了人家点子不好。
她们还指望娇芙继续替她们出谋划策呢,自然是站在娇芙身后,真是只有瞎子才会得罪娇芙。
“好了,别吵了。”在外面面前起争执,真是丢脸。西罗出来打圆场,白菊既然挑了,就没有后悔余地:“娇芙,你也挑挑吧。”
娇芙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这些姑娘烂衣乱发,有些目光已经呆滞,有些露出嫌弃,很怕被她们挑选,沦落青楼当丫鬟比去给大户人家当婢子要惨得多。
她走到最后一排,站在才十岁出头年纪的姑娘身边,问道:“你愿意跟我吗?”
那姑娘似乎没料到她会被人挑中,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张嘴说话不利索磕磕绊绊。
其实人家挑丫鬟都挑年纪大的,反正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年纪大不怕不服主子,况且年纪越大能做的事情更多,这一路上被牙婆倒手好几次,因为她年纪小都没人看她一眼。
她不想再被人带来带去,十几个姑娘挤在狭小又封闭的马车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小姑娘鼓起勇气说了句:“我、我愿意。”
“就她了。”娇芙没有犹豫,选定人选就让倚绿将人带下去洗漱。
白菊看了眼娇芙选的小丫头,再看看站在院内,以及自己身边的丫头,忽然察觉不对劲。在人堆里混的谁没点心眼和识人的眼力,这下她反应过来,她似乎捡了烫手山芋。
白菊把身边的丫头一推,想换娇芙刚挑的小丫头,甚至伸手去抓,要把人抓到她身边,小丫头被吓得直躲到娇芙身后。
被白菊挑中的那丫头却眼眶里蓄满泪水,站在白菊身后楚楚可怜。
西罗出手捏住白菊手腕,好笑的看着她,“白菊姐,那是娇芙的丫头。还没挑的快点挑,挑了赶紧回去。”在白菊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着:“别把娇芙当白痴,真当她好欺负呢。你那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别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出头挑事的人往往只有寥寥几个,重要的是那些平日看似默默无言的姑娘,她们也是撑起醉玉楼的关键。娇芙在醉玉楼待多年,好些姑娘受过她恩惠,她敢当着她们的面刁难娇芙,那些比她年轻好几岁的姑娘不介意把她拉下来,还能少个资历厚的姑娘挡在她们前面。
白菊眼底闪过慌乱,明白西罗说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指的是前段时间的事,瞪了眼新挑的丫头,不敢再多话。
倚绿带小丫头回北子阁楼,牡丹顺势挑了人带回去,她胆子小,这种事她向来不掺和。
娇芙朝着西罗感激地笑了笑,承下她的好意,再跟方才替她出头的姑娘表示若是需要,可以来找她,正好她最近再给人准备舞衣,已经到收尾阶段,有空接其他的活。
西罗斜眼看白菊,只见白菊脸色气得青白交错,眼看故作淡定的神色就要绷不住了,紧捏着帕子将她的丫头带走。西罗失望地摇头,就这点手段还跟别人玩儿,只怕她连她新挑的丫头都玩不过。
她没帮娇芙大忙,出声制止白菊是为维持秩序,但娇芙愿意记下她的好,这就让人心生好感,甚至心甘情愿在小事上帮她。
再仔细听听她刚说的话,人家那是单纯感谢替她出头的姑娘吗?那是说给让她制作舞衣的姑娘听,那让她制作舞衣的三人,其中正好有位也得挑选丫头,可没替她说话,此刻正低头羞愧难当,觉得愧对人家。可是她又不曾明说,给人足够的脸面。
等所有人挑选完丫头,水芙蓉才姗姗来迟,一袭玫红色长裙妖冶夺目,她冷眼看着剩下的丫头:“是我来迟了,原来大家都挑了啊。”她们不等她的事,让水芙蓉心生恼怒。
西罗指了指院内的丫头,“还有好些丫头都是不错。”站了这么久也不见露出不满和厌烦的神情,耐性够强使唤起来也不容易偷懒。
水芙蓉环视一圈,见娇芙正遇离开,放高了声音道:“是啊,若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轮到我。”
“早通知你们来挑丫头,还得让所有人等你不成?她们手上也有事要做,不止你一人有贵人招待。”别人给水芙蓉几分薄面脸面,西罗可不会跟她客气,要是谁傍上贵人都能不顾规矩四处撒野,那醉玉楼早乱套了。
“就她们两吧。”水芙蓉看都没仔细看,随意指了两丫头。
每位姑娘身边丫鬟都有定数,像资历高,或者容貌才艺绝顶的姑娘,身边能有两名丫鬟,普通姑娘身边只有一名,甚至有时需两人共用一名丫鬟。
按规矩水芙蓉身边最多两丫头,可人家理由都想好了,她如今陪在贵人身边需要人帮衬,新点的两人就做琐碎事。
人家刚被拂面子,现在抛出这样的理由,话里话外尽是威胁,若不让她挑两人回去,届时伺候贵人不尽心被责罚,不是她的错,而且少了丫头让她无法专心。
西罗没多说话,算是应允了水芙蓉的做法,让牙婆去结账,遣散站在院里的姑娘们。她得跟柳妈妈禀告这事,水芙蓉破了醉玉楼的规矩,人心太小容不下事,心大了容易生事。
见西罗离开,有些人动了心思,想巴结水芙蓉套近乎,在水芙蓉身边伺候不仅仅是丫头啊,其他姑娘也行,只要能被贵人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