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芙肚子里孩子六月份时,王令秋就将产婆就到了相府住下。一般家里稍富贵的人家都会先将产婆养在府里,才不至于家中孕妇要生孩子了,才匆匆忙忙请产婆过来,甚至来不及请产婆,或者请不到产婆,也免得给人动手脚的机会。
邵冉姬绕着外间走了好几圈,绕得王令秋头晕。
“你能不能别走了,休息下吧。”本来他就担心娇芙的情况,如今被邵冉姬弄得更是心思不宁,产房内传出产婆时不时的出声教导娇芙怎么做,里面还夹杂着娇芙喊疼的声音。
“我担心娇娇还不行?她年纪这般小就要承受这种痛,你们男人倒爽快了,风险都由女人承担。”说着说着,邵冉姬情绪越发激动,要不是极力克制自己,只怕她都要上手揍人。
因着她教导的皆是女子,是以她对姑娘家各方面的情况都算了解,而她也曾问过大夫,姑娘家最好的生育年龄其实是在二十到二十八岁。大周姑娘大多十四十五初潮,十六谈婚论嫁,而邵冉姬一直主张女子十八再议婚事。太早与人同房或者生子都不是好事,破阴太早,则伤血脉,生子太早,姑娘自己骨架还未长大,易难产血崩,生子也不宜太晚,毕竟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大龄生子身体总不及年轻时好恢复,而且易气血不足,不足以养胎儿,容易流产。
邵冉姬面色苍白,紧张地诉说着条条危害,眼里都是惊慌,连手脚都是冰冷。
王令秋被她的话吓到,平日哪怕天大的事都不动如山的人,此刻眉头皱得死死的,心头如鼓嘭嘭直跳,忙问了好几遍里头情况。得知娇芙一切尚好,他赶紧摆手让红烟拉她坐下,“你就少说两句,那里面的人是我女儿,又不是你女儿。”
“那也是我徒儿。”
王令秋提醒道:“还没正经拜师。”
“你难不成还想反悔?”邵冉姬细眉紧蹙,睨了眼王令秋,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反悔?我有空便来相府陪娇娇,你说没拜师,我就不是她老师,你真当我是开善堂的?”她不喜欢整日女红刺绣、孩子丈夫,娇芙能陪她天南地北的聊,难得能找到这么个人,她和娇芙之间相处和谐融洽,喜欢是真心喜欢这姑娘,邵冉姬也是存了要教导娇芙的心思,现在听王令秋这么说可不得火冒三丈。
产房的门微开头,里面接生的丫鬟露出半个头,目光在王令秋和邵冉姬身上来回,道:“小姐说让二位别吵了,吵得她心里烦,不能专心生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噤声,安心等着娇芙生产。
娇芙原本就怕疼,这生孩子更是疼得她想死,偏偏接生嬷嬷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让她歇息,让丫鬟扶着她在产房走动,这样有利于孩子生产。
为了孩子顺利出生,娇芙只能咬牙忍着,汗水已经打湿了两边鬓发,她边走动边吃了碗鸡汤面,连汤都喝干净,只为了等下能有力气生下孩子。
邵冉姬在外间等了两个时辰,才听到产房内产婆在喊用力,已经开到四指,她都听到娇芙的哭声。
“不是说没事吗?”娇芙这胎算养得好,可毕竟她年岁尚小,是以生得不算顺畅,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明明已经开春,日头正好,可邵冉姬却觉得冷得冻人。
自与赵郁成亲后,朝阳郡主便察觉到自己在侯府待遇远不如从前,不是说吃穿住行方面,在这种方面克扣,无端给人递把柄。而是那些下人态度开始轻慢,之前还会有人巴结她,主动替她办事,如今竟然是使唤不动了,她只能使唤她从家里带来的丫鬟。
“郡主,这下咱们可怎么办?要不求求京城那边?”喻嬷嬷最近急得上火,嘴角长了好大的火泡,说话间都是拿帕子捂着嘴角,隐约还是能看见她嘴角抹了层乳白色软膏。
一提起这事儿,朝阳郡主便是满腔怒火,一把将檀木雕笼梳妆台上的物什,悉数扫在地上,“求求求!我能求谁!我没那脸求爹爹和大哥!”她依旧清楚的记得赵郁那日的眼神,就算她再自私,也不能将父兄牵扯进来,他们在京城的处境已经难办了,不能再为她忧心。
喻嬷嬷见朝阳郡主发火,忙劝她消消气,下意识地道:“那……那我们求五皇子吧,五皇子不是已经回京?他们赵家欺人太甚,若不将这些事传回京城,指不定京城的人还以为赵家多好。咱们把郡主遭遇告知五皇子,五皇子定不忍见郡主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会想法子帮衬……”她记得自家郡主小时候与五皇子关系密切,只是后来五皇子被太后带往万佛山,两人才渐渐疏远,可是年少的情意总在,五皇子重新得皇上宠爱,他肯定有办法。
“闭嘴!”朝阳郡主制止喻嬷嬷往下说,又忙将屋里的人都呵斥走,只剩下喻嬷嬷和自己,她凤眸扫向害怕得噤了声的嬷嬷,见她面色真诚关切,是真心实意在替她着想,顿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她压低了嗓音,道:“嬷嬷不是头一天跟在我身边了,你见我几时跟你提过五皇子?往后不许再提,我不想同他扯上关系,拖累了他,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在侯府内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自己守了许久的事,一朝被喻嬷嬷抖落出来,朝阳郡主吐出口浊气,心里烦躁至极,可又忍不住期待,哪怕她不同五皇子诉苦,对方听说她的处境也能对她关心一二。
“嬷嬷替我将枝儿唤来,府里下人不将本郡主放眼里,她一个妾室不给本郡主请安,是想翻天不成?”朝阳郡主到底还是不想别人认为她和五皇子有关系,免得牵累于五皇子,想了办法转移众人视线。
如果将枝儿喊来,能让朝阳郡主心里好受些,喻嬷嬷可没有不照做的道理,毕竟只有朝阳郡主心情好,细风院上下日子才能好过点。她脚下生风,赶紧去叫人把枝儿喊来,区区妾室可没有脸面让她这郡主的贴身嬷嬷去请的道理。
在得知朝阳郡主请她去细风院,枝儿心里就浮起不好的感觉,郡主成亲那日她是陪在郡主身边的,留在喜房里的人也有她,知晓三爷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事让她看到,她就一直都不敢再出现在郡主面前,这些日子也就没给郡主请安,免得郡主想起成亲那天的糟心事,谁知还是没能躲过。
“你倒是好本事,娇芙做不到的事竟然让你给做到了。你说,你几时迷得赵郁抬你为贵妾,嗯?”朝阳郡主抬起枝儿下颌,手下用了十足的力道,捏的枝儿痛得眼里泛泪花,可她看着枝儿吃痛,却并未有松手的意思。
她本就算不得良善之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深宫活下来,甚至在宫里比一般的公主还要受宠。
枝儿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想偏头躲过朝阳郡主的手,又不敢动作,只能回道:“郡、郡主……妾身也不知……”她确实不知自己为何成了贵妾,三爷根本碰都没碰过她,只是她因为提了位分,在侯府的日子稍微好过些,她就从来没有和人提自己没被三爷碰过。
“你倒是适应良好,先前还是一口一句奴婢,如今倒是顺杆子往上爬,开始自称妾身。”
枝儿还想解释,朝阳郡主眼底闪过狠辣,拿起腰间鞭子就打在枝儿身上,枝儿躲闪不及后背硬生生受了一鞭,她今日穿的又薄了些,后背隐隐渗出血迹。
喻嬷嬷在旁边瞧见登时被吓到,入侯府这么久,这是郡主头回拿鞭子抽人,先前最多不过罚跪,或者罚俸禄,她还以为郡主总算知道收敛,谁知又开始了。
喻嬷嬷想阻止朝阳郡主,她知道郡主脾气不好,性子霸道,不顺心就容易打骂下人,但在京城皇帝皇后疼郡主,哪怕郡主犯下出格的事,那些人也不敢多言。
可这里是在渝州,不是在可以任性妄为的京城,苛责妾室的话传出去,没人能帮郡主。
朝阳郡主手里抽得作响的鞭子,上面似乎还沾着血,每回枝儿想躲开,朝阳郡主照样能打在她身上,偏偏还不会打到脸上或者手上,这些容易让人瞧见的地方。
喻嬷嬷迟疑了下,没再上前。
朝阳郡主打了枝儿的事,不出片刻中就传到赵家各处,老太太在慈安堂安心礼佛,不会管这种事情,二房这边赵均外出未归,赵郁留宿军营,就连赵蓉都不在府里,她觉得爹爹与哥哥闹矛盾,在府里待得不自在,干脆去舅舅家小住段时日。
大房的人知道后没人说话,只要没闹出人命,正妻管妾室天经地义,而且这事只发生在细风院,没闹到别的地方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大房二房有别。
文氏在这方面是吃足了亏,先前她扇了娇芙一巴掌,确实是她不对,最后也闹得被遣送回文家,好不容易重新才回到赵家,管家权至今未收回,这次就是发生天大的事,她都绝对不会再开半句口。
哪怕赵郁得到消息,也不过是让人盯紧了朝阳郡主和五皇子,看他们几时会有联系。
她根本就无需掩盖她和五皇子的那些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赵郁,朝阳郡主费心嫁到渝州时,他就查清楚了她的目地,擎等着请君入瓮。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管得住朝阳郡主,任由她在府里兴风作浪,她许是折磨枝儿上瘾了,也不把她晾到一边,每日都让人将枝儿喊到细风院伺候她,实际上不过是想法子惩治人。
渝州城里有不少朝阳郡主容不下妾室的传闻,与此同时,渐渐也有人知晓赵郁宠妾失踪的事。先前封城三月便是赵三爷在寻人,只是这人没找到罢了。
毕竟封城的事已经过去,人的忘性都大,不记得封城那些日子的紧张,倒是津津乐道的谈起这事。
正有人觉得这位三爷痴情,能为女人做到这份上,猜测三爷那位宠妾失踪,是不是这位郡主心生妒忌做的,毕竟这位郡主现在可是不遗余力的折腾,三爷如今仅剩的妾室。谁知又流传出这位三爷从军营回来,直接入了醉玉楼,但凡得了空闲时间便是在宿在醉玉楼,美人美酒相伴,有人恰好在醉玉楼撞见过他,对醉玉楼轻车熟路,径直往北子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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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生子(5)
柳妈妈见到赵郁并不奇怪,也没喊其他的姑娘入内,而是亲自端着茶盏放在榻上几案上,“这里不会有人打搅,还请三爷放心。”说完这话后,柳妈妈便退出了房间。
自娇芙走后,柳妈妈便让人将北子阁楼封了,这里在没有其他姑娘入住,哪怕是新晋的花魁,都没能入住北子阁,如今这块地方是由赵郁给包了,赵郁偶尔会来这边坐坐,这里更是不会用来招待其他人。
不多时,徐子初找来北子阁,他晓得赵郁若不在几处宅子里,大概就是在醉玉楼,他将手里查到东西放到赵郁面前,为难地看着赵郁,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只可惜断断续续,根本无从探查,“这里面好几波人插手,似乎有京城的人在内,也有二老爷手下的人手笔。”
见赵郁神色不太对劲,徐子初连忙补充道:“我有预感,芙姨娘还活着,他们费尽心思遮盖,不过是不想主子想到芙姨娘,而且只怕芙姨娘身世不简单,他们不像是冲着主子来的,倒像是专门冲着芙姨娘。”
赵郁沉默良久,忽而笑了笑,“那她到底在哪里?找了这么久却半点消息都没有,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也只有想着娇芙还活在这世上,他才能冷静下来。
徐子初望了眼赵郁的神色,都不忍说京城那边毫无消息,可这话到底还是要回他。言罢,徐子初叹了口气,怕他心里难受,他来时特地提了壶烈酒,就连酒杯都自带,抬手倒了杯酒放到赵郁手边,又给自己倒了杯。
京城到底不是渝州,赵家退出京城多年,想要在京城找人何其难,况且京城各种关系,本就错综复杂,要是背后之人有心,哪怕是人就在跟前,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更何况背后的人还有意隐藏。
赵郁目光猛地落在一处上,剑眉紧紧皱起,京城众多消息当中,差点就让他忽略过去,他问道:“王令秋这老狐狸找到要找之人了?”
“咦?”徐子初有些惊讶,他倒是没能注意这条,王令秋可是一直在找孟家郡主,没人相信他能找到。他看了眼没太在意地道:“是找到遗失的女儿了,去年夏时找到的人,听说身子不太好,在庄子里养了两三月才接回来。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到的人,突然就把女儿找回来了,这能是真的?”
“你去查,查查这人的底细。”赵郁拢起来的眉头没松下,“三爷,你不会怀疑王令秋认回去的女儿是芙姨娘吧?二者时间都对不上,芙姨娘是去年秋时失踪的,王令秋那边是去年夏时就将人找到,而且这王家千金要生产了。”徐子初瞧了眼信上记载,这些消息加急传到手里也得要五六日,他默算了下日子,“大概就是今日生产。”
“许是王令秋做了掩饰,人是王家找到的人,怎么说不全凭他们一张嘴?”赵郁狭长凤眸闪过一抹惊喜,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姨娘也并未怀孕。”徐子初觉得赵郁这想法荒谬至极,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姨娘失踪恰好是那边的闺女,再说:“王令秋要知道你让他女儿当妾室,就他睚眦必报的小人心性,他绝对忍不下这口气,不管怎么样都得和你拼命。而且如果真是姨娘,她肯定会和你相认,毕竟这边还有倚绿弄琴,还有肆儿安儿在,还有那醉玉楼的上官晚。”这里牵绊太多,哪有说割舍就割舍的,真要能眼睛都不眨的说不要就不要了,那该是伤得多深?
赵郁捏紧了手中酒杯,被徐子初的话戳中,面色隐隐发白,就连这点希望都让他给一盆冷水破灭。
徐子初见状不再说话,或许可能王令秋真的找回他女儿,他是不信王令秋的女儿就是姨娘。
“可若是真的呢。”赵郁到底说服不了自己,不肯放过这丝希望,他不甘心地道:“你方才说王家千金在生产?若是真的,便是我把她丢下了,她现在独自一人在生孩子。”赵郁心中隐隐作痛,就像有双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拉拽,让他无法摆脱,他也不想摆脱,好似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徐子初拉住赵郁手臂,肃声道:“三爷你魔怔了,他们要是知晓王家千金是姨娘,不会将其夹杂在这些里头。”若不是赵郁提醒,他恐怕都不会察觉原来还有条王令秋寻得爱女的消息。“要是知道她下落不明能让疯魔了,我宁可让你找到她的尸首。”
赵郁眸子顷刻间血红,他挥拳直接打在徐子初脸上,徐子初顿时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吐出口裹着颗牙的鲜血,他揪着徐子初衣领,嗓音透着狠厉,就像荒漠里的恶狼,“徐子初,不要以为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就不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