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席的那几场宴会,也不过是想告诉她们,她好歹是相府千金,旁的姑娘懂的规矩礼节她也懂,不是拿不出手、见不得光的人,达到这种目地就够了,参加再多也没旁的用处。
“那往后就不去了,几时我在邵府举办场赏花宴,将与我交好的人请来,不跟那些人一块儿。”邵冉姬不勉强娇芙,各人有各人圈子,大家同在京城,可这圈儿不一定就同个圈儿。
谁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尤其是邵冉姬这般的大忙人,邵冉姬本也不是爱参加那些夫人小姐聚会的人,眼下还得替她操心这些琐碎事,娇芙心里过意不去,再者提及这些话也不过是闲聊,可不是她在告状,真要是认真计较,往后她不敢再说这些话了。
“老师不用麻烦,就这么陪着老师整理古籍也挺好。”
这活需要精细的人来做,邵冉姬领着两女学生整理,娇芙害怕弄坏古籍,大多时间在旁边瞧着。
邵冉姬与娇芙说话并未避开二人,她便知这两女学生是邵冉姬信任之人,这些话倒也没说得找邵冉姬私谈。
“枯燥乏味,你瞧瞧我那两沉默寡言的学生,若不是你过来陪我讲话,她们能整日埋在书里,我都没个说话的人。”邵冉姬无奈地摇头,从古籍当中抬头,眉色宁静的问道:“对了,你爹几时带你回王家?”先前她从王令秋嘴中听到这事,眼下忽然想起便问了句。
“爹爹协助肃王与承王监国,每日要应付各种事,我不想拿这些烦爹爹,回不回王家没所谓,以后有的是时间。”本来说好娇芙出月子,王令秋便同圣上告假一月,亲自送娇芙回澹州,将她与孩子写入王家族谱。谁知就在上月中旬,宣和帝竟然将自己所在寿和宫,让肃王承王二位王爷共同理国,王令秋在旁协助,这下王令秋还怎么敢离开?
现在朝堂中不少人蠢蠢欲动,暗自选队站队,试图谋得从龙之宫。王令秋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的保皇派。宣和帝一日不立太子,他一日只听宣和帝的话,这便导致他成了维护肃王承王平衡的天平。他谁都不能偏,却又得谁都要偏,至少在皇帝从寿和宫出来重新执政前,这种局面不能打破。
娇芙知王令秋辛苦,便从来不主动提起这事,本质上她觉得无所谓,知道王令秋与王家关系不睦后,她便愈发不在意能不能入族谱,许是从小不在宗族长大,是以对其没有归属感。
反倒是让王令秋感到愧疚,特地同她解释,他们暂时回不了王家。倒也不是不能让娇芙自己回王家,可从京城到澹州路途遥远,王令秋怕中间出事,更怕娇芙孤身回王家,受王家人的委屈,便没想过让娇芙自己前往。
“那你可还有的是时间,那五日后你再来邵府,正好五日后我得假,能休息一日,我还未跟人正式介绍过你。”
娇芙刚想要拒绝,却被邵冉姬抬手制止,她低声道:“你放心,我办宴从不劳师动众,就是几位好友不曾聚过,请到府上坐坐,喝喝茶而已。她们得知我收了徒弟,总说几时带你见见她们,我再不让你见人,她们怕也是有意见了。”
这么说反倒是让娇芙不好再推诿,再多说便显得她不懂礼数,便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回府时她没坐马车,而是与红烟几人走路,京城的春日颇为喧闹,却处处透着生机,娇芙贪恋这份热闹。
她脑子里装了事,既然是见邵冉姬好友,那她自然得对待王令秋好友那般,认真对待邵冉姬好友,这攻略倒是难做,可又不得不做。
娇芙为了解压,一路走过来买了不少东西,几乎全都是吃的,她没多少心情吃这些,皆落入红烟绿织肚子里,旁边张嬷嬷在劝她们两人少吃些,结果却被娇芙喂了不少零嘴。
卫司年回头就见娇芙笑意盈盈地摊前挑东西,只不过她好像只喜欢买,买了就交到身后人手里,站在身侧,忽然娇芙察觉到一道视线,她抬首往那道视线望去,只见到那人如青松笔挺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手里的驴打滚。
娇芙付了银钱往卫司年的方向走,将手中热乎的驴打滚往他跟前递,“卫大人要不要尝尝?”既然卫司年能坦然的从瞧她的脸,到将目光移到她手里的驴打滚上面,她也能坦然的和人搭话。
卫司年被娇芙抓包,面色日常,朝她轻轻颔首,顺手接过她递去的驴打滚。
他身后的下属暗自用交流眼神,似在八卦卫司年为何像是转了性子般,竟然会与姑娘搭话。他们都未见过娇芙,还以为娇芙跟从前那些姑娘相同,出声喊住卫司年,是准备与他表明心迹。
“王小姐刚与邵夫人见面?”这话似是在解释他为何会认识娇芙,经过他这么一说,他后面的属下猜到娇芙是谁,他们也都听过邵冉姬收了为徒弟的事,原来眼前的人便是邵夫人的爱徒。
“是,刚见完老师,正准备回相府。”
听到娇芙承认,他们眼里八卦的神色便消散不少,与卫司年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对邵夫人的敬重,若是邵夫人的徒弟,他们认识也无可厚非。
“谁说本统领无事?”卫司年扫向眼前小厮,暗沉的嗓音犹如寒了冰渣,扎得人生疼,“你回禀了卫琅,本统领要事在身,私事请本统领入卫府不妥,公事更加不妥。”
那小厮并未挪动身子,仿佛是要看着卫司年有何事,只见卫司年朝他身旁的姑娘低声说道:“我送王小姐回相府吧。”
娇芙知晓卫司年故意拿她做借口,他不想与眼前小厮纠缠,便顺势颔首,轻柔嗓音道:“那麻烦卫统领了。”
那小厮扫过娇芙,眉头一皱,想着卫司年口中的王家小姐是哪家小姐,京城的王家只有一家,便是王丞相家。
可那位小姐说神秘也不算神秘,至少那位小姐从乡下回相府的事,京城人人都能说上几句,不过那位小姐的容貌倒是少见,他一时半会竟然拿不定主意。
娇芙行事素来低调,也是怕旁人会认出她,毕竟之前在京城她曾露于人前。只不过不知是该说众人忘性大,还是该说过去一年多时间她容貌长开许多,又稍微长高了些许,与从前的她不少变化。加上她一改从前朴素简约打扮,故意将自己穿着往浓烈处走,竟然无人认出她便是赵郁的宠妾,不过她该谨慎的还是谨慎。
等到两人走远,卫司年才道:“还请王小姐不要介意方才卫某所为。”卫家那群人自从知晓他身上留着卫家的血,又是虎军统领,便时刻想着将他认回去,只不过卫司年从未搭理,卫家那群人他恨不得没有半分瓜葛,他也嫌无比自己身上留着的卫家血无比肮脏,这才拿了娇芙做借口。
娇芙笑着摇头,“能帮到卫统领是我的荣幸,我至今还欠统领一句谢谢。”
卫司年微微诧异望向娇芙,只见她眉宇安定,经历过那样的事再谈及却依旧神色坦然,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他眼底浮现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
“这有何不好承认的,难不成我还担心统领宣扬出去不成?”卫司年可以随时揭开她的过往,但他并未这么做,更加没以此威胁娇芙,她又有何不能承认的?那么狼狈不堪的事都被人撞见,她好像也没有好遮掩的,这条命还是人家救下的呢。
两人说话都算注意,声音都是压低过的,而且并未涉及到具体事,旁人听在耳里稀里糊涂,并不知他们在谈论何事,这倒是有些像他们间心照不宣的事。
卫司年送娇芙到相府门口,娇芙没想到奶娘竟然抱着昭昭出来,在侧门处东张西望,她怀里的昭昭哭个不停。
娇芙见状可真心疼坏了,连忙上前结果昭昭,拧着眉心问道:“你们怎的带他出来了?”因着焦灼昭昭情况,她的语气难得严肃。
奶娘连忙躬身解释,“小主子醒来后未见到小姐,一直哭闹不休,院子里的人都哄不住,我们几人只好抱着小主子在府门处等着,只要小姐回府,小主子就能第一时间见到小姐。”
奶妈这番话说的,就像娇芙该感谢昭昭这般粘着她,实际上就是这几人连孩子都哄不好,等着娇芙回来哄孩子。
娇芙睨了眼几人,心里藏着火,但没在外头显露出来,思忖着若她们做不好分内事,还是换能做好分内事的人。
昭昭刚到娇芙怀里便不哭了,眼角还挂着豆大的泪珠,躲在娇芙怀里高兴的笑了起来,眼睛却盯着某处眨都不眨。
娇芙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随着他视线方向望过去,恰好便对上卫司年目光,这是娇芙第二回 抓到卫司年看自己,只可惜这人从来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哪怕知晓她已经发现他在看她,他依旧能做到平静无波。
第140章 惊雷
卫司年想逗逗昭昭,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结果昭昭竟然乐呵呵地笑起来,甚至想到他怀里去,卫司年面上没忍住,跟着浮起笑意,道:“这孩子有趣。”要知道他同僚的孩子个个都对他避之不及,哪怕卫司年觉得自己虽不近人情,可待孩子总归不似待成人严肃,但好似他天生与孩子无缘,就是不得孩子喜欢。
“昭昭?”娇芙抱着昭昭,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亲喊了他声,只见这孩子一把抓住娇芙手指就要往嘴里放,眼睛却紧紧盯着卫司年都不舍得错开。
娇芙忙把自己手收回来,笑道:“这孩子好似很喜欢卫大人。”她不排斥昭昭接近卫司年,毕竟要是没有卫司年,她和昭昭都不可能活下来,不过怕给卫司年添麻烦,到底是没将昭昭给他抱。
卫司年摸了摸自己身上,最后自腰间取下枚压衣袍的碧色玉佩,“孩子百日宴已过,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今儿出门匆忙,身上只这枚玉佩,送给他当做小玩意儿。”
说着,卫司年将玉佩递给昭昭,见他稳稳当当的攥住,他才松开手,道:“下回再补好的。”许是昭昭待他亲近,见到他又不害怕,卫司年说话的声音都柔了几分。
在街上碰到卫司年纯属偶然,哪怕虽说两人相识,卫司年与王令秋也相识,但实际上卫司年从未登过相府,这下回也不知是不是推辞。不过娇芙瞧着昭昭的欢喜地望着卫司年,倒也希望真能有下回,这孩子除开亲近的几人外,还没对谁流露出这么开心的神色过。
她轻轻抚了抚昭昭的背,望了眼卫司年,笑着接话道:“那我就先替昭昭谢过卫叔叔啦。”
卫司年并未入相府,与娇芙在门口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昭昭还在盯着卫司年背影看,身着黑色金线滚边的衣袍,头戴银质发冠,墨发高束,梳得整整齐齐,本就挺拔的身姿,添了几分沉稳严谨,越发显得卓绝。
娇芙看了眼卫司年,又低头看了眼昭昭,她指腹蹭了下昭昭肉嘟嘟的脸颊,有些吃味的道:“人都走远啦,你就这么喜欢卫大人呀?”
可孩子哪能知道这么多,昭昭还以为娇芙让他继续瞧卫司年,甚至身子不停地往前探,恨不得能跟着卫司年离开的方向去。
娇芙无奈地摇头,等到连背影都瞧不见,才道:“人都走远了,咱们娘俩还是回去吧。”
刚进府还没走几步,便粗使婆子抬着轿撵上前,这是怕她抱着孩子不方便,娇芙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哪怕她抱不动,身边还有丫鬟奶娘帮忙,何至于劳师动众做轿撵。
“谁喊你们过来的,全给我都退下退下,我不用那东西,有时间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若我想坐轿撵了,自然会让人喊你们。”难怪她老师跟她提了好几回,闺阁小姐养的若风扶柳,就连在府里走两三步路,都能喊下人抬着轿撵上前,身子如何不娇弱?
娇芙出月子后,想早些恢复身材,将怀孕长上去的肉减掉,都遭到张嬷嬷的反对,说是娇芙怀孕前后并未显胖,如今这般反倒丰腴,倒是显得比从前有福气。娇芙可不信她们这些话,肉长在谁身上谁知道,她不求弱柳扶风,可也不能让自己穿不了孕前的衣服,好说歹说她们才肯配合她减肥。
哪怕是没减下去几斤肉,可肚子里孩子卸下后,每日绕着院子走几圈,身子都觉得舒坦不少。
孩子月份小,到底经不起折腾,走回到淑芳阁昭昭已经沉沉的睡去。
春日惊雷不断,刚打第一道雷,娇芙连忙捂住昭昭耳朵,免得突然而起的雷吓到孩子。
张嬷嬷和钟嬷嬷在旁边瞧了,赶紧将淑芳阁门窗关严实,“方才天好好的,怎么顷刻间就打起了雷?天气变化无常,弄得我们也措手不及。”
“只怕等下还有雨下。”等惊雷打完了,娇芙站在窗口望了眼外头天色,“爹爹贪凉,看着今日天气尚好,估计将衣裳给减了不少。红烟,记得着人给爹爹送外衣,让府里的车夫接爹爹回府,这种天气还是在马车里舒坦。”
红烟垂首领命,下去安排人将东西给王令秋送去,内阁办公在东华门的文渊阁内,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在东华门外等着。
同为内阁大学士的齐粟落后王令秋几步,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有辆马车停在外头,娇芙打发来的小厮撑着伞上前接王令秋,身上拿着件褚色羊绒的披风,低声说着:“小姐让我接相爷回府,马车已经在外头那候着了。”
王令秋目光扫向马车,面上露出浓浓笑意,现在这里可只有他家有马车,剩下的都是轿子在宫外等着,他原先也是坐轿子来的,但这种天气再坐轿子回去,不仅轿夫受罪,坐在轿内的人也受罪。
王令秋特地往后看了眼,正好看见李文斌与齐粟,往日离了文渊阁,都不跟他们打招呼人的,今儿破天荒的同后面几人招手,“嗳!李大人,齐大人,那我就先走一步啊。”要不是想早些回府,他恨不得还等着剩余两位内阁大学士出来,那两人就是习惯了磨蹭,可惜见不到他外头这架马车了。
等入马车内,如王令秋意料之中,里面东西准备齐全,热茶热点心,就连衣物鞋袜都准备了套,生怕他冷着冻着,不由得摇摇头。自娇芙来到相府后,府里大小事务他就没有操心过,而且这日子过得可比只有他自己时舒坦多了。他目光扫到车内多余的几把伞上面,顿时计上心头。
齐粟只能眼馋着人家坐马车,他们只能站在东华门廊檐下,从文渊阁出来一路有回廊,不必担忧身上回淋湿,可到了东华门他们手上连伞都没一把,就是想立马回府,还得顶着雨入轿。
他艳羡地道:“虽说这女儿是王令秋半路认回来的,但不得不说王令秋真是走了运,天冷天热、饿了撑了都有人惦记,着实让人羡慕。”他们可见过不少回王家千金着人送东西,送不进来宫里,但只要王令秋到东华门总能有各种好东西等着他,偶尔他还能跟着沾点光。
就比如在文渊阁办公,他们这几人吃的都在阁里。虽说吃的并不差,但却好不到哪里去,不可能像家里自在,况且里外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吃的都有分例,想额外在宫里添点是不可能。倒是王令秋身上总能藏着好东西,今儿身上荷包里是满满的牛肉干,明儿袖子里是无油酥脆的香酥饼,一块儿吃饭他偏能加餐,这种法子他们可从来都没想过,也没有人会替他们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