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灵魂出窍似的喃喃自语道:“难道我要把这两个家伙搬回去……”
我略有些诧异,问道:“不能叫出租车把他们送回——”说到一半,我自己停下了,因为我想到这两人已经不省人事,又怎么给出租车司机交代他们的住址,而伊地知前辈更不可能知道两位并不熟悉的后辈的住址了。
一旁沉默良久的平和岛掐掉烟头,上前问道:“要帮忙吗?”他用目光示意自己可以帮忙解决地上那两个醉鬼,见伊地知仍有些踌躇,他说:“帮你搬到你车上就够了吧?”
伊地知权衡利弊之后,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感谢:“帮大忙了,谢谢——”他卡壳了,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平和岛。”我的老同学只报了自己的姓氏,随后就上前像提小鸡似的一手一个醉鬼,轻松的像提的不是两个成年男人,而是两袋子薯片。
伊地知见平和岛轻松的走在前面,还扭头问自己:“你的车停在哪里?”
这才回过神来,说着:“谢谢,平和岛先生。”然后快步跟上对方,走出去几步后,他又转过头来对我道别:“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听到他的话后,平和岛也对我道别。
“下次再见。”
我站在远处,他染过色的头发被深靛蓝色的夜幕包裹着,墨镜的颜色仿佛要与夜景相融合了。看着他和伊地知一前一后的背影,我的心情莫名的畅快了起来。
在爽朗的风中,我用并不洪亮的声音呼喊道——
“下次见,平和岛同学。”
……
……
翌日我从旅馆的床上起来后,没有先离开,而是在便利店买了吃的回房间,然后打开自己的电脑把昨天因为被五条悟打断而没能顺利昨晚的工作收尾完成,接着就发消息和风间约时间。
在我解决饭团时,风间竟然直接给我打电话了,我只好囫囵吞枣的解决食物。
“早上好,风间先生。”我赶紧咽下饭团,声音听起来都变得含糊了。
他迟疑了一秒后,才回应我:“早上好,一枝小姐。正好我也想和您谈谈关于时间安排的事。”
我看了眼钟,问他:“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吗?”
“一枝小姐不也是吗?”
“我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呢。啊……等等,我喝口水。”方才的饭团果然还是有点难吞咽,我连忙喝了几口乌龙茶压下去。
在我平缓的呼吸重新传过去后,风间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没事吧?”
“没什么,有点噎着了……咳。”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吃早餐了?”
我哭笑不得的说:“没有的事。”更何况工作的时候,工作和吃饭经常分得不太清晰,我心想风间的工作怕是比我还忙,他却仍然不将这种工作生活混淆的态度视为常态,还挺可贵的。
最后我们还是约在了市政厅前,因为他今天还要和其他人见面。
我冷得要命,去楼下买了条驼色的围巾缠在自己身上,然后钻进车里打了个哈欠。昨晚一直在做梦,睡得并不安生,再加上连续两日的外宿让我务必想念自己的床,我决心今夜一定要睡个好觉。之前我还给风间推荐香薰蜡烛,如今倒是觉得自己也需要这东西了,要不等会儿忙完了也去买点?
当我到市政厅附近停好车后,离开停车场才发现今天的风不是一般的大。我把自己的脸埋在围巾里,继续前往目的地。我在门口的花坛石砖前看见了一身墨绿的西装,外面套了件薄羽绒大衣的风间,他脸颊因为寒风的拂拭晕染成了两种颜色,一半发白一半发红,鼻尖就像被砂纸摩过,受着罪变成了一片通红。
一看就是在风中等了很久。
可我分明比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提前来了些……
“风间先生,抱歉,等很久了吗?”
“啊,没有。”他冷得声音中有微不可觉的颤抖,然而在我关心起他之前,他反倒是先嘘寒问暖的了起来:“一枝小姐穿得是不是太单薄了?”
我外面穿着呢大衣,里面贴了好多暖宝宝,又有围巾护住口鼻。在路边反光的镜子里,我看自己的脸色明显比他好一大截。于是我问他:“风间先生接下来还有工作吧?”
我这里还有不少暖宝宝,可以给他一些,否则就穿这么点儿在外面奔波绝对会生病的。
没料到他竟然说:“不,我没有别的工作了。”
“咦?”
“我今天其实是休息日。”他说,“接下来没什么工作安排。”
我想到伊地知前辈昨天说的是“后天交给风间”……我提前一天完成了还把他喊出来,结果今天其实是他的休息日……
“给您添麻烦了,明明是难得的休息日却被我拉出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一想到他冻得鼻子都红了我更是心里过意不去了。
就在这前方就有家咖啡店,于是我主动邀请他一起,打算为他买杯热饮暖暖身子。
只不过,他这么耿直的性子,我要是表现出太明显“补偿意图”,说不定会被他拒绝。我只好换了迂回战术,我说:“今天实在是太冷了,我们不如去旁边那家咖啡店喝点热的东西吧?”然后巧妙的在店里打开手机,惊呼自己原来有优惠券,然后顺势主动提出付款。
真是完美的计划。
在我付款之后,等待咖啡做好的时间里,我问他:“风间先生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了吧?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额外工作吗?”
“没有了,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了。”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我主动开始找话题:“风间先生休息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偶尔会打打游戏。”
“是吗,不错啊。”
“一枝小姐呢?”
“我嘛……最近打算在休息的时候看看电影。”
“那也很好,啊,谢谢——”正好这时饮品的制作已经完成,他伸手接过那杯热乎的咖啡。
我则是感谢店员的插入让我们僵硬的对话终止在了此处。和风间聊天的时候我总之不自觉的想到前男友的国木田,他们风格类似却又不那么相同,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不太会和这类人聊天。
“风间先生最近睡眠还好吗?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要精神好些了。”
“是的,托您的福……一枝小姐推荐给我的香薰蜡烛十分有用,近日也都睡得很安稳。”
此时,我的咖啡也制作好了,在我接过咖啡时,店员将旁边彩色的圣诞宣传活动纸也递给了我。
“这边的商业街圣诞节会有各式各样的优惠活动呢,您可以看看哦。我们店圣诞节还会推出情侣福利套餐,储值会员卡也会比平时划算。”她滔滔不绝的朝我介绍上面的内容,我则是扯了个拒绝的笑容。
“情侣套餐的确很划算,可惜我是独身。”我摇了摇头,店员见状也没有继续推销,转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我想着,再接着寒暄几句我们差不多也该分开了。
风间却突然问道:“一枝小姐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没有。”我下意识的回答他,脑中想的却是:今天的安排就只剩下换锁这件事了。
我举起杯子正打算啜一口热饮,风间下一句话却让我差点喷了出来——
“如果时间上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一枝小姐一起看电影……可以吗?”
第四十七章
祛除诅咒的工作伴随着见到不太美妙的场景, 饶是多年来对此的已经具有良好的适应能力,但面对死亡现场时心中想要“感慨两下”的**是不会有半分衰减的。
这一点在五条悟身上也是一样。
五条悟一如既往穿着那件似乎是黑色、在太阳下又泛着略微藏蓝的制服,由于身高, 比他矮太多的人会被制服的高领挡住视线, 会造成“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的现象——这也是没办法的,眼睛被遮住,那就只能看嘴唇了, 然而嘴唇也被衣领挡住,可不就让人感觉难以捉摸了吗?
五条悟评估着案发现场的环境。
(分明是人来人往的娱乐场所, 空气却干净到了夸张的程度。)
(诅咒的气息竟然一丝都没有,不如说这才是更反常的。)
(关键还是那边的尸体啊——)
负责案件的警方人员第一时间就抵达了现场, 五条悟他们算是后来者。
从接到案子到来到现场,算上车程大概一共也只有两小时。开车的是伊地知, 而主导的自然是五条悟。死者的身份很好查,在来的路上伊地知就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告诉他死者是前不久坠楼自杀的长谷川翔太的母亲——行踪不明的长谷川幸子。
在卡拉OK的包厢里, 中年女性陈尸于沙发上。圆瞪的双目在扭曲的脸上反而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因为死者整体已经是“怪异”本身了。褐色的卷发将脸遮住了大半, 五官几乎看不到了, 然而脸部的线条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从地上的痕迹和衣服凌乱的程度能分辨出她死前进行过激烈的反抗。
(虽然还是难逃一死。)
尸体的裙子被翻卷起来,就像是故意这么做似的,正好卡在了大腿处, 将整节白皙的小腿给全部露了出来。
但是——
“呃, 抱歉……前辈, 我出去一下。”其中一名小警察不太舒服, 脸色发青的从现场离开了。
被称作是前辈的人对他的失态也保持理解, 继续进行现场记录工作。
让新人反常的原因, 是因为死者的尸体上某种异样。
没错,在那条完整的长腿旁,本该是有一条一样白皙的左腿——
然而如今那处被全部切断,说是切断,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生咬断的,也难怪新入职的警员不太受得了这场景。
“眼睛也被人挖掉了一只。”伴随着鉴识人员的发言,是伊地知记录时唰唰的书写声。
五条悟走上前,此时尸体的脸已经露了出来,其中本该是镶嵌着眼珠的位置已经有一处落空,想必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剜下的,仍然有血痕,只是方才被头发遮住了。
五条悟仔细端详着死者的面庞,从额头、脸颊、脖子……最后落到空荡荡的,本该是腿的位置。
感受到对方低气压的伊地知,在他身后的位置僵硬得如一块石头,连大气不敢喘一下。
“——有点像,对吧?”
结果还是五条悟发问的。
伊地知当然知道他说的“像”是指的什么。
死者,长谷川幸子,竟与她们的某位同事,在长相上有着六、七分像。
而她们同样缺失了一条腿这件事,更叫人浮想联翩。
“要好好记录啊,伊地知。”五条悟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出的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接着,他走到尸体旁边,仔细端详着伤口的断面,但他什么都不透露,仅仅只是安静的观察着这一切。
“我们这边要拍照了,能麻烦离尸体远一点吗?”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对五条悟说道。
“啊,抱歉抱歉~”
吊儿郎当的青年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朝后退了两步。
在勘查完现场过后,五条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诅咒的痕迹,甚至说干净过了头,到了反常的地步。他想起上次在废弃大厦也是什么都没能找到,然而长谷川翔太依然坠楼了,这只能说明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造成这一切死亡的原因中,诅咒绝度不是主要部分。
于是他们的工作结束得很极快,在返程回高专的路上,五条悟提了个伊地知完全没想到的事。
“我记得今天是给入职的新人拍工作照的日子。”
“啊?”不知五条悟为何提到,伊地知下意识的用单字回应,“是的……”此刻他脑中迸现出了灵感,结合方才案发现场,伊地知主动补充了一句:“不过,一枝小姐前段时间已经拍过了,所以不用来了。”
“啊——”五条悟看着窗外,估算着还有多久到高专:“那就重新拍吧。”
“……好。”这是不得不服从命令的伊地知发出的最后音节。
……
……
风间的邀请让我受宠若惊,我立刻头疼了起来——方才我可是说自己下午没有工作,如今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的确,我可以接受他的邀请,乍看之下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我还不至于迟钝到连风间的想法都感受不到,并非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他太好看穿了。我轻易的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好感,而我本人此时暂时只想对恋爱这件事拉开距离,我也不喜欢给人虚无的希望,如果我此刻接受风间的邀请,事后又摇摆不定下不了决心,对他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所以一开始就表示自己并无此意我想是更好的。
可我该怎么开口比较委婉,又不会显得是我自作多情呢?
见我并没有迅速给出答复,风间比我想象中还要体贴太多,他说:“其实是朋友给了我电影票,但我不怎么看电影。只是想着不用掉就太浪费了……”他从口袋里取出电影票。
放在这么好拿到的位置,一看就是故意的吧?
“之前一枝小姐推荐我香薰蜡烛的事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作为报答,这两张票请你收下吧。”
两张橙色的电影票就这么被他塞到了我手里,我刚想拒绝,就被他一句“如果你不收下我会良心难安”给生生拦住了。
“那就谢谢风间先生了。”我也只能饱含笑意的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