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好了……有七海先生在气氛就舒服多了。)
“谢谢。”一枝接过小瓶的易拉罐,举起来看着上面的字,不自主的说道:“又是小豆汤呢。”
“高专的贩卖机种类很少。”七海仍然是这句实事求是的回话。
一枝乌黑的头发泛着光泽,在室内脱掉了外套,只剩贴身的西装,和白皙明亮的脸颊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双手捧着易拉罐的瓶身是掠过一丝微笑,最后感慨道:“也是啊。”
一枝笑着回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好在这个牌子的小豆汤味道还不错。”
五条悟“啪——”的一声打开易拉罐,问道:“你喜欢小豆汤吗?”
“不讨厌吧。”一枝低头抿了一口热乎乎的小豆汤。
伊地知莫名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分明是心平气和的回答,其中却好像暗藏了几百道汹涌澎湃的浪脊,最后压缩成了一句短小的回答:
“……我不怎么喜欢太甜的东西。”
第四十四章
“啊, 是吗?”
对于我的坦白相告,五条悟的表现不过是简单的一句反问,也许是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合适了。
我不再理会他, 一边喝一边想, 太甜的东西我是真的招架不住,好在这个牌子的小豆汤并不怎么甜腻,总的来讲口感很清爽。
热饮暖胃, 喝下去之后我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虽然房间里本来就开着空调, 但我感觉没什么作用。我回想起今早起床后我仍感到些许乏力,难不成我有点感冒吗?
那运气也太差了点。
五条悟的视线我当做是空气, 继续开始工作,只要专心致志的对着电脑, 想要无视掉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好在过了一小会儿他可能实在觉得无趣,面对我敲打键盘和对着屏幕审读的样子, 他大概失去耐心了, 双手插兜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这样也好, 我心想。
又或者说, 这样才是正常的。
在他离开后,伊地知的叹息从我背后传来,我在旁边黑色的显示器屏幕上见到了他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喝着小豆汤, 想到与我同处一室的这三位异性似乎是前后辈的关系, 按照五条悟的性子, 伊地知很可能没少被他摧残——
看来是真的很辛苦了。
在五条悟离开后, 办公室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我也心无旁骛的开始工作, 中途伊地知和七海来回出入了好几次, 只有我纹丝不动的坐在位子上。
冬天天黑得比较早,夕幕垂落时我已经处理了百分之八十,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估算自己七点钟左右能全部做完。
那就先不吃东西了,忍一忍,全部处理完了再说。
七海已经有其他的工作先一步离开了,而伊地知此时也抱着文件走到门口,见我没有动身离开的打算,询问道:“一枝小姐还不走吗?”
“不了,我先处理完再离开,灯和电源我来关就好。”
“最近温度又降了不少,一枝小姐注意不要感冒。”
“前辈也是,注意身体。”
在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人之后,我感觉暖气热得惹人发燥了,索性将衬衣的扣子稍微解开了一颗,浑身放松下来,倚靠在转椅的椅背上,与头顶的方形白炽灯的灯光对峙。
……回想起来,今天说出那些话原来比我想象中要简单。
说出了第一句之后,第二句、第三局都变得顺畅无比,比起将自己的心情用爱意什么的压抑起来,还不如早早的回归本质——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和谁都不要有多余的牵连。
“啊……”
就在我放空自己之时,想起我还有一份没有送出的礼物。
早上办公室那么多人,我也没有机会给他,现在让我去主动找他送袖扣是不可能的了,我缓缓的挪动身子从椅子上起来,独自一人朝着窗外伸了个懒腰。
“怎么办呢?”
这个办公室的最里面,其实是五条悟的座位。他的桌面上一片干净,就连电脑屏幕也常年用罩子盖着,几乎不怎么用到,桌面上也没有文件架,我看了两秒,心中来了主意。
我从包里取出袖扣的小包装,在他座位旁蹲下,打开底下的抽屉塞了进去。
至于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多了份礼物……我猜可能要到很久之后了,五条悟大部分时候都很忙,甚至在高专的时间都不算多,更莫提他来办公室的次数了,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我已经送过一份礼物了,就算他看到了,应该也不会认为这是我送给他的。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嘟囔道:“就这样吧。”
今天回家之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起来换锁、收拾家里那些五条悟的东西,这一切就算彻底结束了。
我所期待的“普通职场关系”近在眼前了。
不过……
“先要把这部分工作处理掉呢。”我只好打起精神来,重新回到自己柔软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窗外的夕幕已经彻底转变成了浓墨的颜色,我因为久坐和维持着敲打键盘和使用鼠标的姿势,身体开始僵硬酸痛了起来,我伸手揉着脖子,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是有东西忘记了吗,前辈——”我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来的人是上午邀请我的小川和杉本。
“还在加班?”杉本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还亮着的屏幕,“你们组也太忙了吧……”
“哇,空调是不是开得太热了点?”小川“嘶”了一声,目光投向空调机,说:“不会觉得透不过气来吗?”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一点。”
可能是我一直在工作,再加上我穿的少,所以没什么感觉吧。
“你们来这边做什么?”
“新人会啊!”杉本瞪大圆目,“本来我们准备走了,没想到看到你们办公室灯还亮着,这家伙说‘一枝不会还在加班吧’就拉着我跑来了……所以,你要来新人会吗?”
“现在?”我看了眼钟,“难道说大家都加班了吗?”
小川挠了挠头,说:“嘛……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几个家伙也刚下班,时间反而正好对上了。”
正好我也饿了……
看了眼工作,只剩下一些要收尾的部分了,明天早上可以早点起床在家处理,也不碍事。要不我还是应邀好了,比起闷在家里,适当的扩大交际圈也不是坏事。
于是我保存文件,拔下U盘,正准备应允之际,就看见二人背后漆黑的走廊中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五条悟在勾肩搭背的二人身后出现了,室内的灯光和背后黑魆魆的甬道的双重交融,竟然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完成又清晰,一头亮眼的头发在黑暗中犹如皓月的清晖浅浅若现。
他根本没打算停下,直接朝前走撞开了那二人,在进入到室内之后,才侧过身子询问二人的来意。
“你们挡在门口做什么?”
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被五条悟截断发言的杉本和小川,在面对如此具有威压的前辈时,只好停停顿顿的重新说明来意,五条悟听后“哦”了一声,这会儿他正戴着眼罩,看不见其双眸时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是更胜一筹的。
“啊,不过我正好有工作要交给她。”
小川下意识的说:“欸,现在吗?都已经这个时间了……”
“那、那就没办法了。”杉本反应很快,立刻拉着小伙伴恭敬的鞠躬,然后告别:“打扰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前辈工作辛苦了!”
中气十足的道别词作为结尾,二人很有眼色的关上了门。
我和五条悟再度在封闭的房间中会面了。
我秉承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原则,我转回椅子,将U盘重新插上去,决定继续将剩下的那一丁点工作处理完。至于五条悟来干什么的……你会关心你每一个进出办公室的同事的动机吗?
那句“有工作要交给她”大概率是托辞,因为五条悟此刻已经大步流星的又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工作竟然还没做完吗?”他对于我仍在加班处理文书的事表现得就像现在才知道似的那般惊异,五条悟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头柔软的头发因为他侧歪着头的动作而倾斜。
我无情的敲打着键盘,找到我方才修改的位置,瞥了眼剩余不多的页数,说:“应该快了,五条先生怎么还没走?”
“回来拿点东西。”他也没继续纠缠,而是起身走到自己位置旁边,伸手摸向抽屉的把手。
见他要打开抽屉,我心中一凛,好在他只是打开了中间的那层抽屉,拿了两张文件纸出来后就重新阖上了。
既然拿完了东西,应该就要走了吧?
耳畔是纸页落下的声音,随后头顶突然阴了一片,我才发现五条悟又来我旁边坐下了。我佯装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鼠标,而五条悟则是懒洋洋的倚在椅子上,看着那两张文件纸。
……他怎么不走?
我只好放慢速度,打算等他走掉。
我们就这么僵持了十分钟,五条悟才终于打破僵局,他把东西放下,然后问我:“你还要多久?”
我意识到原来他方才是为了等我,才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文件,啊……他主动来找我还在旁边等我什么的……可真叫人受宠若惊。
可是这么一来,我原先想的靠慢慢拉远关系让他主动远离我的计划就不成功了。
果然,还是要一五一十的说明白。
在他生日的当天说这些话未免有些残酷和不亲近人心……可我想到对他来说我大约并不是什么能触及他心灵,更别说让他动摇的人,那我的这份体贴也很可能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不必要存在的东西。
我想,就算我说出口又怎么样?
五条悟会因为我三言两语而心中蒙上阴霾?
我想,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
为了表现自己郑重的态度,我转动着椅子面对他,为我上午没说明白的事首先道歉——
“抱歉,上午我好像没说清楚,我今晚并不打算和五条先生一起,耽误你的在这里等我……实在是抱歉。”
“为了避免以后造成这样的误会、以及避免耽误你的时间,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想到我以前随口提到的愿望,此刻拿来糊弄五条悟正好,于是我信誓旦旦的表示:“我的家庭情况你也了解,我最近下定决心了,一直这样得过且过是不行的。我打算找个合适的人谈恋爱,然后考虑结婚方面的事情了。”
当然,这只是借口,但我觉得拿来搪塞他正好。
搬出结婚、家庭之类的话题,五条悟大概率会避犹不及,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借口了。
然而那碍眼的黑色眼罩让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可能从其中看到他的反应。
犹如一道天堑将我们隔离得完完整整。
我慢条斯理的说道:
“所以考虑到以后的事——我想,我们还是结束这种糟糕的关系比较好。”
第四十五章
一定要问我现在是什么感觉的话, 那就是——
啊,终于说出来了。
这几日我无数次想象着我若是说出这句话,会得到什么样的反馈。或者说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情又该是如何的……
乍听之下似乎我才是更任性的那一方, 单方面提出要结束这种关系。
在那漆黑的眼罩布之下, 我无法窥见其表情,人的眼睛是能传达许多东西的,我只能隔着黑布想象五条悟那缀满晨星的眸中此刻是何种光景, 也许什么都没有,就像平时一样。他只有嘴角的弧度微微降了下去, 笔直的平着,可以得出他是无表情的结论。
好在我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 接下来他的一切行为都无法改变我已经说出口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就算是五条悟也没有平日里那种从容过度的轻佻了, 但要说严肃也不对,不如说他只是压低了声音, 希望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然而就如我方才所说的那样——
“就是, 字面上的意思。”空调房里的燥热让我的指尖发红, 我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继续说道:“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我不明白。”五条悟悠扬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在耍赖, 他说:“结束什么关系?”
我另一只撑在椅子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手指。
对,被他这么问到,即使我再怎么想竭力避开, 曾经相处时我怎么试图去美化, 也无法改变这段关系的定义。我承认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全都赖给五条悟那他也有点冤枉, 毕竟回想起来我脑子也进了不少水。
所以最后一次我选择坦诚的揭开自己的伤口, 狠狠的羞辱我自己——
“不需要了解对方的喜好、没必要对对方的未来负责、不需要时时刻刻经营维持感情, 只需要一通电话或者邮件就能够约好位置见面——”
“不是恋人、不是夫妻,却能以异性关系做那些‘不纯’的事情。”
我以最真挚的笑容说出结论:
“——这种关系一般叫做セフレ哦,五条先生。”
“现在我想要结束这种关系。”
我们之间有约束关系吗?没有,我们都是平等的个体。
我们之间有过约定?也没有,那么何时结束不都可以吗?
我的要求简直不能再合情合理了。
五条悟一言不发的听完之后,双手交叠在一起,并没有说出“我知道了”这样鲜明易懂的表态的话,他的手置于唇边——交叉的手指看上去就像在做一个否认的形状,他问我:“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