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牟足了劲拉了个超长的音, 就像猜谜节目的主持人公布答案前故意拖延那般。
“男朋友……嗯!看起来不像呢。”他开朗的说出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同事吧?”
对太宰的说话方式免疫的我平静点头:“如您所见, 这位是同事五条先生,也算是我的上司。”
“真搞笑啊~”轻飘飘的声音, 五条悟往前走了些,靠在旁边门框的位置, 双手环胸, 似乎是在微笑——他嘴唇稍微勾起来一点的时候, 看起来像是在笑, 但又单纯只是动了下嘴角,没有笑意。
五条悟:“既然说是‘算是’,无论是事实还是纸面记录,我可都是终里的上司——关于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也是啦,一枝小姐看起来就很客气。”太宰治欢快的说,他动作幅度之大让旁边的校医忍不住叮嘱他“别乱动”, 然而此人充耳不闻。
“让我猜猜, 你们二位是为了连环猎奇杀人案的调查而来到此处的。”
说是猜, 分明是笃定了。
我对太宰的表面性格有几分了解, 也并不表现得很无语,我先是对身旁的园原杏里说:“我们先进去,好吗?”
一直在外面呆着也不合适对话。
为了不让她不自在,我微笑着说:“遇到了以前认识的人,我想和他聊聊。园原同学接下来想留下或者离开都是你的自由。”
“那我先告辞了。”
“身体没问题了吗?”
“我想……是没问题的。”
她出门的路径只有五条悟和门框之间那道空间。少女死死用手攥紧另一支手臂,低下头将自己挤了出去,根本没见到五条悟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
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身影,我问五条悟:“那孩子身上有什么问题吗?我没有看到诅咒,五条先生能看到更多东西吧?”
“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他一抬手抵在我面前,随后化为手指射击的动作对着女孩的背影,“目前来看和案件没有关系,不过也不能就此断言。总之那孩子身上有麻烦的东西,现阶段还没有危险性。”
我轻轻皱眉,小声问他:“放任不管也无所谓的意思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比起这个,不如来说说这位——是以前认识的人?”
我还不至于老实到说是“前男友的同事”,只含糊其辞的说了句“是”,我才发现五条悟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缠着绷带的青年身上。
“刚才一口断言我们的目的是调查案件呢。”五条悟说,“看来我们目的相同啊。”
这两人互相堆笑的样子给我一种同性相斥的错觉,也不能说是同性,只能说是碰到了就冲撞感极强的两种气场。
太宰欢愉的声音中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个字。
“对了对了,国木田君也在。现在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吧——啊,说到就到了。”
脚步声临近,国木田独步从旁边的楼道走了出来。同前男友的再会竟然在工作场合,并且目前来看很可能我们撞了工作内容。
金发青年仍然是眉头紧锁,身子笔挺的从旁边出现,在我说话前,他就先俯下身朝我鞠躬——客气成这样叫我受宠若惊,旁边五条悟小声起哄:“唔?”
我只好回以同样幅度的行礼,然后说:“下午好,国木田君。”
不算是很能藏得住心事的国木田:“……下午好。”
……
……
作为曾经的在校生,我对校园的熟悉程度在四人队伍里遥遥领先。
为了方便谈话,又回到了空着的社团教室里。
“好了好了,大家都开心一点,表情轻松一点否则可是会吓到路过的女高中生的,尤其是你——国木田君。”太宰笑吟吟的对自己的搭档说,“工作本来就很烦人了。”
成功的在后者头上看到了一个凸起的“井”字.
“武装侦探社。”五条悟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位,他双腿打开坐在椅子上,“你们是受到了谁的委托?”
“来自死者白野丽子的舅舅,警方那边一直给不出交代,他无法坐着等下去了。”回答的人是太宰,他侧目望向活动室的墙壁,嘴上仍然说着信息:“妹妹死于事故,留下的唯一血脉却惨遭毒手……呀,还真是可怜。据说他之前就提出要把白野丽子接到横滨去,但被那孩子拒绝了,给她请保姆也不领情,无法插足那孩子的生活,又放心不下,只好每个月给她汇入生活费。”
“发生了这种事情,委托人已经完全陷入自责的泥沼之中了,回过神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变成了:无论如何也要替那孩子做点什么才行。这之后他稍微动用了一点点关系。”太宰夹起食指和拇指,用其中小小的距离做比喻,“委托就顺理成章的交到了侦探社的手上。”
“太宰。”国木田以警告的目光投去,“委托人的信息我们应该保密。”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想查很快也能查到。”太宰笑眯眯的分析起利弊,“两边一起调查效率事半功倍,还是说你不想快点解决案子?或者说国木田君更喜欢东京的空气吗?”
“不是……算了。”
国木田不是那么古板又不知变通的人,所以也只是嘟囔了两句,没再提反驳的话。
“不过没想到一枝小姐的新工作竟然是……嗯,怎么说?超自然力量?心灵科学之类的?”
“诅咒可不是那样的东西啊,太宰先生。”我说。
对于武装侦探社的人了解到咒术界的事我多少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在他们的解释之下,我才知道曾经武装侦探社也和咒术师有过接触。说得俗气一点——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比起大惊小怪,不如想办法将效率最大化。
“嘛嘛,都差不多的,反正都是非科学——”
太宰在幼龄化这件事上比五条悟还要多出几分。
青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子向后一仰,将凳子连带着倾斜,还在重心不稳的椅子上晃动身子,我都怕他重心不稳摔个后脑着地。
“要来交换线索吗?”我说,“当然,在这之前我比较想知道你们的进度到哪里了。”
二人组比我们早来一小时,我们在调查星村圆香这条线,他们却是以白野丽子为主。
太宰说:“哦?我们这边先亮出手牌吗?”
“从目前我们的状况来看,拥有政府的信息支持,我方在信息量上是有绝对优势的。”五条悟说,“侦探社的二位能带来足够有分量的情报,合作才能够成立。”
“唔啊,把剥削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愧是名为‘上司’的存在。”
和太宰的跳脱不同,国木田在思索过后,对五条悟的做法表示出几分理解。
“我明白了,但是作为交换——我们也需要得到等值的情报。”
五条悟抿唇微笑:“这是当然。”
国木田叹气之后,掏出他的万能手帐本,翻出其中某页,念道:“沉默寡言、充满艺术家气息的自闭美少女,这就是学生们对白野丽子同学的印象。”
“这不是很普通吗?”五条悟手指前端抵在唇边,问道:“白野丽子是中途休学的,导致她休学的契机呢?”
“这就是你们的专场了——说吧,国木田君!”
“我可不是宝可梦啊。”国木田眉头微蹙:“据我们了解,她虽然性格孤僻,但是在校期间也未曾遭受过任何校园暴力,只是像透明人一样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哦?”
“一年级的暑假,白野丽子回到校舍拿自己的私人物品。恰目睹了同校女生在面前坠楼自杀,精神受到极度刺激,接受了心理治疗后虽然返校了,但情绪依旧不稳定。有不少人目睹她站在窗边,口中喃喃自语:‘待不下去了’——白野丽子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
“难道说……她在那场事故之后,变得‘能看到’了?”
“可能性很高。”
我说:“也就是说,初步推测事故之后,白野丽子变得能看见那些东西了。”
“顺便一说,关于这所学校的记录我刚才伊地知找给我了。前不久有咒术师来这里祛除了咒灵——我想就是白野丽子看到的那些。”五条悟扬起手机,“还有其它的情报吗?”
“没有——”太宰说,“只到这里,动作太慢啦,国木田君。”
国木田:“如果不是你突然跑到操场旁的树上吊颈,我们的搜查进度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我们这边当然也交换了信息。
虽说他们只是搜查白野丽子一案,但本质上是个连环杀人案,每个案件都不是独立的,串联在一起才是正确的破解方式。
于是,整合好双方的情报之后,我和五条悟的计划还是照旧,接下来——
“我们打算去监控室看看。”
起身时板凳在地上拖拉发出声响,这声响本应是在我身下。却在背后也传来了类似的摩擦声——
“一枝?”
穿着衬衣和针织衫,外面套着件米色的夹克。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一语道破我的身份。他见到我,伸手扶了下镜框就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人,仔仔细细的打量我,又问:“……是一枝吗?”
“……是的,请问……”
“是我啊,我是隔壁班的小泉!”他在我肯定自己的身份之后,音量就陡然增长,随后又害怕失礼而逐渐微弱,他说:“我们曾经是一个班的,那个……我之前想帮你值日,被你拒绝了,你还记得吗?”
他这么提醒我了,我才把他和记忆中那个羞怯的男同学对上号。
“我想起来了,小泉同学。”我看着他的打扮和手中的文件,问道:“小泉同学是在担任教师吗?”
“是、是的。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教师。”
看他一副还打算继续说的样子,思及我背后还有几人,我只好说:“我们去门口聊吧。”
然后扭头对五条悟做口型——
“稍微等我几分钟。”
……
……
“什么什么?这种月九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就要在我眼前发生了吗?我说我们去听听吧——”
“嘘——太宰,安静一点!偷听是可耻的。”
太宰如同冒头的蘑菇,那国木田就是不死心的抑制蘑菇生长的头顶草,死死压着太宰不让他过度兴奋。
深知人类的劣根性,太宰“啧”了一声后,在二人中间的位置轻声勾引他们犯罪:“——难道你们不好奇吗?听那个架势,十有**是一枝小姐的追求者嘛……虽然没有成功啦。”
“但!是!”他继续说,“阔别重逢的感动再会,不正是现在吗?不起眼的青涩少年如今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教师,却遇到前来查案的初恋,二人则是以此为契机交换了联系方式,随后不断感情攀升直至火热,画面一转变成了教堂、洁白的婚纱、牧师举着《圣经》问:‘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是否对对方不离不弃’——疼疼疼,国木田君,停手停手!我可是伤者。”
“背后揣测这些可不是礼貌之举。”国木田还不至于那么容易被太宰动摇。
眼看着一次不成,太宰眼神转悠一圈后,又说:“一枝小姐说过——她喜欢教师,虽然国木田君现在不是教师了……遗憾啊,复合的希望变小了呢。”
国木田在一秒的沉默后,问道:“……她真的说过吗?”
太宰:“这个嘛……”
本来安静的靠在椅背上,背朝着门的五条悟,在听完太宰的发言朝二人组投去一瞥——
“——‘复合’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四章
复合一词, 通常用得最多的便是男女关系的场合。五条悟本着明知故问的心开口,就连姿势都没有半分改变。
俗话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感到尴尬的国木田独步支支吾吾的咳嗽一声,对自己的搭档这种把秘密公之于众的行为本该是习以为常, 但自己又一次成为受害者这件事他还是有点血压升高。
“太宰——”
踊跃打断国木田吟唱的太宰:“哦哦~复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对吧, 国木田君?更通俗的说法应该是‘旧情复燃’?这种关系当然就只有一种、除开是前夫, 那就只可能是——”
五条悟仍然回以表面上看是无懈可击的开朗笑容。
除开声音并不那么开朗。
“前男友,对吧?”
国木田并不是迟钝到对空气毫无察觉的男人, 在这短短几个字之后, 他对五条悟的认知就像是原本中立阵营的人突然跑到了敌对方,不, 甚至是在两个阵营反复横跳的感觉。
国木田不是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的男人。
“是的, 我们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
“哦?”五条悟现在表现得就像是个对同事的私生活充满好奇的八卦青年,“你们交往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