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他的主旨就是“我不喜欢你”,但他非要修饰成“我觉得你们看起来很古怪”。结果就是导致旁边的波浪卷听完后,看着我们也沉默了,她似乎在斟酌眼镜猴的话。
数秒后,也问道:“……我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但你们应该是恋人吧?”
安静看戏的美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开口机会。
“嗯,怎么办呢?”她笑盈盈的说,“我是相信你们的哦,但是其他人不相信,我说悟君~你们真的是恋人吗?”
“如果大家都相信你们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我可以同意让莉莉小姐去见医生哦。”
就差说让我们直接证明自己了。
我心中的逻辑:见到医生=早点得到新线索=提高工作效率=早点下班。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用一劳永逸的强力证明法即可。
当然,人设不能忘——
首先,要表现得怒不可遏,于是死死抿住下唇,假装在强压那股因为被人怀疑而产生的愤怒。
其次,被人怀疑在弄虚作假,那么就要让在所有质疑的人面前来一发强力药剂。
于是我从五条悟身上起来,然后双手捧在他脸颊两侧,实际上是为了遮住接下来我要做的假动作。
“莉莉?”
我在五条悟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浅金色的短发垂落在肩上,从苍蓝的眸中映照出来如同渡上一层童话的梦幻感。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低下头吻上去。
当然,这不是真的接吻。
我用手挡着就是为了遮住这部分可操作空间。除了最开始低头时不小心擦到了一点他的嘴唇,后来我保持住一丝极小的缝隙。
我在心中默数两秒,感觉已经够了,打算抽身,然而后脑勺突然感受到重量——
五条悟竟然用手把我压下去了。
我:“!!!!!”
在眼镜猴的惊呼之中,美惠吹了个口哨调侃道:“要表演法式热吻吗?”
第七十四章
我根本没想过会遭到这种“暗算”。
后脑被人扣住, 我们之间隔着的罅隙因为他的行为而荡然无存,在这如同风穴吹出的紊乱呼吸之中,我身子僵硬凝固。脑子里翻飞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情绪, 而是简单的感受。
比如说“很软”、又或者“原来是这种感觉”之类的细碎想法。
我不自觉拱起了后腰, 这快要令人窒息的吻叫人生理上目眩。我只要略一想扭动头, 就被对方摁住, 不给我终止的机会。
我本是闭着眼的, 此时微微张开一点, 余光只能看见他秀美的睫毛, 略微垂下时就像松柏上的落雪。
“唔——”
感觉到自己面颊开始发烫, 时间也变得暧昧模糊时,那股禁锢我的力量终于松开。我仰起身子, 后腰被对方扶住, 就像在怕我重心不稳坠落在地上似的。
在对方如同积满碧浪的眸中, 是得意与狡黠的二重奏。五条悟甚至还舔舐唇角, 耀武扬威。
以及,他还有一种……
满足。
被他这游刃有余的表情撬开阀门后,我也同样想到了, 在错误的关系中曾经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考虑到还在工作中。)
(这次我会直接动手的。)
我保持平静的擦拭嘴角。
然后迅速投入状态, 重新搭上他的脖子,对着仍在看戏的美惠说:
“——怎么样?现在可以证明他是我的所有物了吧?”
后者愉悦的拍拍手。
“嗯。”她笑着说, “毋庸置疑。”
在她瘦得脱相的脸上逐渐凝出一种古怪的神色,看起来叫人不大舒服。紧靠着五条悟的身体, 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就像引火线。
这两种双重的不适交织在一起。
即使人设还在维持, 但老实说——我心里快气死了。
……
……
美惠大大方方的同意了让我去和神秘的医生见上一面。她敲了敲门, 动作可以称得上粗暴了, 完全不像山城先生和川口那般小心翼翼。
“有人来看你哦, 医生。”语气也是轻浮的。
旁边的人对美惠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动作,看来是习以为常了。
只有朝我们大力推荐医生的波浪卷嘀咕了两句“要尊敬医生”、“不可以对医生无礼”的碎碎念,这话不知道是对美惠说,还是对我们说的。
“进来吧。”门里的人说。
美惠扬了扬下巴,“喏”了一声。示意让我自己推门进去。
五条悟被拦在了门外。我心想这也好,趁着我不在,美惠他们一定会找他搭话的。两个人分头搜集情报效率会更高。
五条悟恋恋不舍的发出鼻音。
“那我在外面等你。”他说着,竟然真像一只小猫在我肩膀上蹭了蹭。
对于他不留余地的找机会进行接触,我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在方才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之后,我才意识到是我先前那种“随你怎么折腾,反正我都冷脸相对”的态度,被他找到了可乘之机。
对五条悟来说也许只要表现得亲密、有肢体接触、不拒绝他靠近,他就已经赚到了。
□□和精神上的博弈,他总归得到了一方面的胜利。
在我还以为我是两分,他是零分时,我已经被他钻到了漏洞变成了一比一平的局面。
被他这么一激,我也有了想回击的打算。
但是五条悟和我在意的事情并不一样,一些会让我心弦大乱的事,如果他遭遇了同样的事,未必会和我一样难受。
所以,我得换个法子。
“……悟君。”
我以又轻又甜、仿佛恋人的低语在他耳边说话,还不忘以手指柔软的侧腹抚摸他的头发,然后又朝下滑落,抚摸脸颊。
“嗯?”
“在我出来之前,可不要看别的女人哦~”
我的手指落在他的喉结上,以蜻蜓点水的力道用指尖摩挲,最后,四目相对之际,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方才挑衅十足的模样舔了舔唇。
在气氛升上云端之前,我推开了他——
让他也尝尝,近在身边仿佛触手可及,却什么也得不到的感觉。
“乖一点,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完,我面无表情的转身推开了心理咨询室的门。
……
……
“打扰了。”我转动把手,然后推门而入。
然而门后另有玄机。
是一片漆黑包裹的小道,两边似乎是堆满了物件、我粗一看,好像是高高的置物柜。整个房间都没有开灯,就像在幽世中进行探索,我扶着两旁往前进。
心中古怪的想:这个房间有这么大吗?
往前走了几步就豁然开朗,仍然是黑暗之中,有一个办公桌。案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在翻阅一本破旧的书,全靠手旁一个橘色的台灯做光源。分明是大白天,这里却像是什么魔法世界中的秘密图书馆一般神秘诡谲。
“你好。”他先看到了我,抬起头来。
我正好看见他被灯光晕染得像镀上一层烟灰的镜片,却看不清脸。
“第一次来吗?”他说,“先坐过来吧,不用紧张。”
“你好。”我说,“你就是他们说的‘医生’吗?”
“是的,你也这么叫我就好。毕竟这里只有我一个医生。”
看来是不打算告诉我姓名了。
我保持着警惕,走到了他对面坐下,横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暖灯将我们一人一半照亮。
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大约三十岁上下,很年轻,眼角已经有了不少细纹,总体看上去还算温和清俊,也难怪给人印象很好。
可是,我总感觉我在哪里见过他。
声音也是如同涓流般动听。
“是椎名莉莉小姐对吗?”他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只好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将自己人设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起初他只是说一些很简单的话来对我进行安抚,然后一点点的挖掘我的个人信息。我自然按照设定全部告诉了他。就想知道医生还会怎么做。
在交流的过程中,我愈发觉得这医生眼熟。
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椎名小姐现在有个恋人对吗?”他刚才听我说,还在纸上做了个简单的草稿记录。如今医生用笔在上面画了个圈,问我:“你们之间感情怎么样?”
我挽着头发丝绕圈圈玩,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还可以吧。”
“按照椎名小姐的说法,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赚钱养他……是这样的吧?”
“是的。”我说,“有什么问题吗?”
“椎名小姐一个人要负担两个人的开销是不是有点吃力呢?”他微笑着说,“更何况,我们戒赌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有点不方便说出口的‘小爱好’……这种情况下,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再养一个人,还真是辛苦啊。”
“哈……还好吧。”
医生双手交叠置于下巴之下。
“不过,您的男友他没有自己的工作吗?”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事情做。”我表面上做出思索的模样,实际却是在盯着他的手看,试图从医生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找到我为什么会对他感到熟悉的原因。
我说:“他偶尔也会忙些自己的事情,只是时间不怎么固定。”
“具体情况能麻烦椎名小姐说来听听吗?听您这么说,他应该是有自己的兼职吧?可能是自由职业者,或者弹性工作。”
“有吗?”我说,“如果他有,他一定会告诉我的。”我仍然表现出对自己同居男友,不,同居小白脸的信任。
“嗯……我只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来讲,如果一直让女方养我,我会不好意思的。说不定椎名小姐的男友背着你偷偷在打工,想给你个惊喜也说不定。”
我注意到医生正在有意把我往“男朋友正背着我在偷偷工作”这个想法上引导。
于是我顺着说道:“怎么可能?他什么都不会,怎么打工?”
“也有许多要求并不高的工作。”他眨了眨眼,“椎名小姐的包都已经用旧了,也许您的男朋友正在偷偷攒钱,打算给您一个惊喜呢?”
我心里骂了两句。
医生这种故意拔高人心中的期望值的做法实在是不厚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情侣,女方听完他的话搞不好就会喜滋滋的开始期待男友给自己一个惊喜,可一旦落空,就会滋生怀疑——
比如:如果不是工作,你背着我去哪里了?如果你去赚钱了,钱又去了哪里?你明知道我经济状况没有表面性那么好,是打算一直心安理得的花我的钱吗?
只不过,目前我还不知道医生这么说到底有什么目的。
接下来的对话也是如此,医生一直在对我进行诱导,将“椎名莉莉”这个角色心中原本就对男友的不满、怀疑,全都挖了出来放在明面上,又表现出一副“我对你很支持”的态度,就像是在放任“椎名莉莉”的负面情绪生长一样。
明明医生一句直白的“我赞同你”都没有说过,但言行举止中,让你觉得他好像早就知道你想做的事,并且还隐隐表现出支持。
我心里想到:难怪波浪卷对医生很赞赏,他这一套对压抑得久了,拥有改变的想法又缺乏实施计划的自信的人来说非常受用。
“椎名小姐,您是自由的。”他说,“你不需要将自己的金钱、劳动力、青春奉纳给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您明明可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不是吗?”
他已经做了不少铺垫,我就表现出略有些动摇的样子,说:“……让我想想。”
“没关系。”医生微笑着说,“这边的活动一般两到三天会有一次,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欢迎再来找我。”
他起身就要送我,在医生起身时,他推开凳子,侧面朝着我。方才被遮挡住了,如今我见到他左边颈部有一块像胎记一样的东西。
“出去的时候可以走慢点,这里比较黑。”
“我能问问为什么不装大灯呢?”
“当然是因为这样比较符合气氛。”他说。
我没问是什么气氛。
这短短几步路,我都在思考他脖子上那个胎记。看起来像是浅褐色、或者粉色的一片,有点像被人揉成团后砸在地上的海藻的形状。这个形状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对了。”他在后面喊道:“椎名小姐,我们曾经见过吗?”
我扭头看见灯光下医生的模样,他两手插在口袋里。眼镜取了下来,在黑夜里看不清他黑色的双眸。然而从这个角度,这种熟悉感的影子愈发鲜明了——
我想起来了。
在我因为使用能力救下了那个濒死的女孩后,身负重伤的我被转移到了医院。在我能活动之后,穿着病号服的我在去自动贩卖机买东西时,遇见了同样穿着病号服,身上带着胎记的病人。
当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但是在他弯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东西时,我看见了脖子上那块胎记。
和这个一模一样。
当然是不能说真话的。
“不。”我说,“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
……
我推门出来,就看到五条悟正坐在长桌上,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旁边美惠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正在他不远的距离同他聊天,那年轻女孩脸皮薄些,一直在偷看他,她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机,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