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刚从宫里回来,听说永城侯夫人要见她,忙派丫鬟去禀了江川伯太夫人,道:“我见是不见?见了怎么说?”
江川伯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觉得永城侯府是欺负陆玲年纪小,可看在王曦常珂的面子上,江川伯太夫人到底还是给了永城侯夫人几分体面,让贴身的嬷嬷去见了永城侯夫人,直言道:“留在宫里的都没事,回来的也都不会乱说。我们家太夫人的意思,也别为难我们家大小姐了,侯夫人还是回府里等候消息好了。总归不是要祸及族人的事就是了。”
侯夫人一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了,惴惴不安地回到永城侯府,直奔太夫人那里,把去了江川伯府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吓得脸都白了,直嘀咕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也不知道阿珠和阿妍怎么样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就一直守在太夫人这边的二太太也嚎啕大哭起来。
侯夫人神色冷漠,只想丢下这事一病不起就好。可她还要去回了侯爷,还要主持永城侯府的中馈,她要是倒下了,她儿子媳妇怎么办?
阖府的人战战兢兢地等到了下午,施珠和常珂突然被宫里的人送了回来。
只是送两人回来的还有一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他除了送两人回来,还带了一道圣旨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懿旨,将施珠许配给了镇国公府的大公子陈璎,明年三月初十完婚。
永城侯府做为施家的姻亲,施珠的婚事,由永城侯府帮着打点。
太夫人闻言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抓着侯夫人的手,红着眼睛问那宣旨的大太监:“皇上可知道这件事?”
施珠可是施家要嫁到宫里去的!
如今施珠在永城侯府里出了事,太夫人觉得自己没办法向娘家的人交待。
那大太监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如今外面的人都在传说皇上要立大皇子做太子了,有些眼皮子浅的沉不住气了,对皇后娘娘就没有从前尊重了。他从前只听说永城侯府能够占了五军都督府的一个位置,那是皇上为了凑数,没想到还真是草包一个。
镇国公府长子陈璎是长公主的继子,他的婚事,是那么随便的一件事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他们皇后娘娘当不了家?
“若是太夫人觉得不妥,不如进宫去见皇上。”那大太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您也是老封君了,皇上肯定不会不见的。您不如到时候亲自问问,问清楚了,再决定接不接这懿旨好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侯夫人一面忙着给那大太监塞了个红包,一面迭声解释道,“就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怕听错了,这才想确定确定,公公不必放在心上。宫里肯定要去的,我们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谢恩呢!”
那大太监听了脸色依旧没有好半分,冷笑道:“那杂家就在宫里等侯夫人了。皇后娘娘那里还有事,杂家就先走了。”
说完,连侯夫人的银子都没要,带着几个小太监就走了。永城侯追了出去。
侯夫人直跺脚,语带埋怨地对太夫人道:“您也是的,明明知道庆云侯府是个怎样的情景,您还说这些话,这可好了,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您要真有什么想问的,施小姐和三小姐都回了来,您直接去问她们好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太夫人刚才也就是脑子一热随口那么一问,侯夫人这么一说,她立刻坐不住了,扶着丫鬟的手就去了施珠那里。
施珠脸色煞白,还穿着昨天进宫的那身衣饰,像死人似的躺在床上,若不是眼泪不停地落着,太夫人都以为她出事了。
“我的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夫人看着眼泪直流,抓着施珠的手就哭了起来,“你爹把你交给了我,你好歹给我一句话啊,我就算是要为你拼命,你也得让我知道去找谁啊!”
也不知道太夫人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自回来之后就像木偶般一动不动的施珠突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进宫的时候还像三月梢头傲立的花朵,回来的时候却像寒冬枝叶凋零的老树,不仅是没有了生气,还一副大受打击的呆板与木然。
满屋的人看她这样子都有点心酸。
太夫人更是抱着她哭个不停。
杏园这边,常妍的脸色并不比施珠好几分,可到底事不关她,她神色惊恐地回府之后还能重新洗漱一番,被二太太心疼地搂着说些体己的话:“……也不知怎么,大家推开门一看,陈璎和施珠抱在一起,那模样儿,像是即将要被谁拆散了的鸳鸯似的,把我们都惊呆了。”
“不可能!”二太太听着就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想也没想地反驳道,“施珠多傲气的人,她就算是喜欢陈珞也不可能喜欢陈璎。何况她一心一意想嫁到宫里去,平日里又与陈璎没什么往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和陈璎有私情。不会是陈珞的诡计吧?”
谁都知道陈珞和陈璎不和,若是陈璎出丑,陈珞肯定乐见其成。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常妍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后怕,道,“可陈璎跪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他从小就心悦施珠,听说施珠要嫁给五皇子了,他这才忍不住,想在施珠和五皇子的婚事定下来之前,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就算是,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
这分明是逼着施珠不得不嫁?
施珠还不得恨死他了?
他这是在结仇呢还是在结亲呢?
二太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她道:“那,皇上就同意了?”
不然也不会有那道圣旨给他们家了。
常妍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这也许是从前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老虎,如今才知道面对老虎的时候人会多惊慌。
还真应了那句“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她觉得自己从此恐怕再也没有那争权夺利的心思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五皇子直接跳了出来,说不愿意为一个女子坏了兄弟的情分,皇上气得脸色发青,可旁边还站在庆云侯俞大人呢,难道还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怅然
“难道,施珠就这样被毁了不成?!”二太太喃喃地道,心里五味俱陈,不知道可惜多一点还是同情更多一些。
常妍久久没有说话,想到镇国公一巴掌朝陈珞扇过去的时陈珞抓住了镇国公手时那平静中带着几分淡漠的表情。
“镇国公还打了陈珞。”她不由茫然地道,“陈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了皇上面前,求皇上做主,说若是查出这件事是他所为,他愿意自贬为庶民,永世不踏足京城一步;若是查出这件事非他所为,他要和镇国公断亲,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陈家的子嗣。”
“啊!”二太太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嘴闭不上了。
常妍却像魔餍了似的,看也没看母亲一眼,双目无神的自顾自地道:“皇上原本就气恼陈珞自作主张,坏了宫里的规矩,陈珞此话一出,皇上也伸手给了陈珞一巴掌。可这巴掌没落在陈珞的脸上,却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长公主当时就抓着皇上的手哭了起来。
“说什么她和皇上一母同胞也就罢了,她的儿子却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求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陈珞一个交待。
“皇上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淑妃娘娘也在外面哭,说像施珠这样,吃着碗里还要看着锅里的,在他们老家,早就沉了塘。皇上不可放过施珠。
“三皇子和五皇子去拉淑妃娘娘,拉都拉不起来。
“后来还是庆云侯请了皇后娘娘过来,关了六宫的大门,让宫中的姑姑们安置我们,带着施珠去了坤宁宫。
“长公主则由陈珞陪着,去了慈宁宫江太妃那里。
“我原来想去找陆玲的,谁知道陆玲也去了江太妃那里,襄阳侯府的都没有进宫,我谁也不认识,在不知道是什么殿的庑房里窝了一个晚上,快中午才有人端了碗白粥两个菜包子过来。
“我还寻思着今天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不曾想皇后娘娘却宣了我去,让我陪着施珠回永城侯府? 还说,这件事自有皇上定论,让我们不要乱说话。施珠受的委屈她知道? 不会让施珠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的。”
二太太听得心里怦怦乱跳? 面如金纸地跳了起来? 道:“施珠呢?当时施珠是个什么样子?她都说了些什么?”
常妍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出了宫,顿生死里逃生之感? 只盼着快点见到母亲? 快点见到大伯父永城侯,扶着施珠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宫,哪里注意到施珠是什么样子。
不过? 施珠要是有异样? 她肯定不会没有注意到的。
她使劲地回忆着? 沉吟道:“当时她哭得挺伤心的? 一直说陈璎欺负她? 陈珞陷害她。后来皇上来了? 她就没敢说话了,但好像往皇上身边凑了凑,皇上当时杀气腾腾的,她还没有凑上前,皇上就走到了陈珞的面前? 扬手就要打陈珞? 被长公主挡着之后? 她一直在哭。
“中午从宫里出来的时候? 她眼睛都是肿的,可神色挺平静的,也没有和我说话?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好!”二太太想也没想,跳起来就往外跑,“阿妍,你好生生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施珠十之八、九是上了当,她要是死在我们家了,我们家可就完 了。”常妍不明白。
等她追出去,二太太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想了想,也没个商量的人,咬了咬牙,干脆追着二太太出了门。
二太太直闯玉春堂。
施嬷嬷却把她拦在了屋檐下,语气虽然恭敬但不如从前那样的殷勤,客气地笑道:“二太太,如今家里正乱着呢,太夫人哪有空见您?三小姐也受了惊吓,您向来是慈母胸怀,对几个孩子都如珠似宝的,这个当头,您还是好生照顾三小姐为重。这边若是有什么事,我肯定会第一个告诉您的。”
二太太素来知道太夫人不是个能当事的,她推开施嬷嬷就往里走,嘴里还道:“侯夫人呢?她在哪里?出大事了?”
施嬷嬷眼皮子直跳,想着常妍也是进宫的人之一,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怠二太太,沉默了片刻就跟在了二太太的身后,道:“施小姐精神不济,歇下来了。太夫人和侯夫人正守着施小姐!”
还好!还好!施珠歇在了太夫人这里。
二太太心中一松,脚下却半步没慢,径直进了太夫人屋里。
太夫人听到动静就知道是二太太来了,她正不待见二太太,见二太太进来沉下了脸,低声喝道:“也是一把年纪要做祖母的人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二太太没心思和太夫人计较这些,上前就草草地给太夫人和侯夫人行了个礼,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道:“刚刚常珂跟我说,施珠出宫之前,并不知道有懿旨这件事,皇后娘娘还安抚她说会帮她讨个公道的。”
太夫人还懵懵懂懂的,侯夫人却明白过来。
她暗暗喊了一声“糟糕”,拔腿就朝侯夫人内室去。
见单嬷嬷守在施珠的身边,拉着施珠的手正无声地落着泪,心中微安。
如果皇后娘娘所谓的帮施珠讨个公道,是给施珠赐婚,把施珠许配给了陈璎,以施珠的性子,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可如果施珠只是闹还好说,怕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吊死在了永城侯府,他们可怎么对宫里,对施家,甚至是对镇国公府交待。
那这件事的过错就全都成了他们永城侯府的。
侯夫人不敢骂皇家,只好把施珠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都知道施珠这是被人陷害了,可她施珠平日里不是趾高气昂,谁都瞧不起吗?瞧不起人,那也是要有本事的。就这点伎俩,进个宫都能被人算计了,她凭什么这个那个的都瞧不起?还不如常珂了。
不声不响的,就嫁了个好人家,还把常妍的脸丢在地上踩了又踩。
和薄六小姐之流就更不能比了。
就薄家这样的家底和显赫,人家那也是面子上和善,骨子里清高,也有两、三个知交好友互相帮衬。
她倒好,除了个富阳公主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出事了,富阳公主在哪里呢?
出来踩她一脚的,还是富阳公主的胞兄五皇子呢?
说不定,人家的胞兄就是这次的主使者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侯夫人自己都惊呆了。
施珠想要嫁进宫里去,嫁给谁?大皇子成了亲,二皇子的舅家是庆云侯府,根本瞧不上施家。四皇子不用说了,向来对施珠敬而远之,施珠也颇为嫌弃四皇子没有母族扶持,至于六皇子,又肥又痴,施珠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七皇子和她年纪相当,可皇帝上显然对七皇子宠爱有加,就是谭家年纪相当、才貌双全、温柔娴淑的四小姐都觉得配不上七皇子,能被施珠有所图的,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况且三皇子还一直以来都是储君的有力的人选,施珠又和富阳公主交好,对淑妃娘娘多有奉承……
但这婚事,可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要是淑妃娘娘压根就没瞧上施珠呢?
施珠可是在宫里出的事。
这些事在侯夫人心头上转了又转,到底不好说个清楚明白,只能叮嘱潘嬷嬷:“你这些日子什么也别做,就盯着施小姐,直到她顺顺利利地上了花轿。”
至于上了花轿之后会怎样,那就不是他们永城侯府的事了。
这件事这么大,怕是她一个人都担当不起,还得跟侯爷说一声才是。
侯夫人留了二太太和太夫人说话,自己去了前院找永城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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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晞这边,早被一系列事弄得眼花瞭乱,目不暇接了。
到了晚上她才有空和潘小姐、常珂说悄悄话:“施珠不会真的想不开吧?照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能改变命运。这不是离出嫁还有快半年吗?实在不甘心,就争一争好了,不至于死吧?”
常珂是最不待见施珠的,特别是她当初邀她进宫的理由,让她想想就觉得膈应,因而说起话来也半点不客气,道:“就怕她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演戏演过头了。”
王晞和潘小姐汗颜。
潘小姐道:“我姑母也怕出事,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施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