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庙在京郊,何必那么急吼吼的下场?照我说,不痴不聋,不做阿翁。真武庙应该和我一样,保持沉默才是。”
这就是要让真武庙不动如山了。
这当然是对真武庙最有利的。
逍遥子深深地看了陈珞一眼,道:“陈大人有什么打算?”
陈珞笑道:“没什么打算!谁咬了我一口,难道我还要当没发生似的不成?别人怎么办我怎么办就是了。总归不会与众不同,也不会特立独行。”
是吗?
逍遥子望着陈珞并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眸,直觉心里发凉,总感觉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就完了。陈珞说不定说的还是反话。
但和皇上对上,陈珞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吧?
逍遥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谨遵您的吩咐了。”
陈珞道:“正因如此。大皇子要是不好了,我们才有麻烦呢!”
逍遥子明白,沉吟道:“让大皇子去我那里养伤吧?我自觉医术还不错。”
陈珞无所谓地抬了抬眉。
既然把人带来了,真武庙想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
大皇子的伤,他们不治也得治。
逍遥子这样,不过是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让他心里痛快一些而已。
陈珞颔首,让两个游侠客跟着逍遥子去见大皇子,至于他自己,和大皇子相看两相厌,就不去自找不痛快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退出
大皇子受的多是皮外伤,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胸口,差一点点就刺进了心脏,血流不止;一处在脖子,已经伤了血管。还是陈珞赶到,他带的人里给他抹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绿色糊糊,血倒是不流了,人却有些透不过气来。
到了真武庙,那绿色的糊糊已凝结成了薄薄的一层,水洗不掉,一撕血就飙了出来,把逍遥子吓得够呛,只好又找了那游侠客重新糊上。
可那游侠客也说了:“这是我师门的独家秘方,只能暂时止血,却不能愈合,要想治好,还是得请名医才行。”
逍遥子索性飞鸽传书去了五台山,准备请他一个方外至交出面,帮大皇子把受伤的地方缝起来,然后再用上王家那个著名的什么续玉膏,看能不能让伤口慢慢地长好。
因而大皇子被抬去逍遥子的药房时胸口和脖子依旧还涂着那绿色糊糊,让大皇子觉得他自己就像是纸糊的人,略一疏忽就会血流不止而亡似的。
他很紧张地问逍遥子:“你这是要把我抬去哪里?”
逍遥子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虽说没想要巴结大皇子,但好歹也不能让人厌恶才是。
他道:“是陈大人,他让我帮您满天下的找名医,在此之前,我得保着您性命无忧才是。”
大皇子也发现自己被换到了药房,心中微安,道:“琳琅,哦,就是陈珞呢?”
“他在屋里和我的一个师侄说话呢!”逍遥子道,想不通陈珞为何对铸治锋利的刀剑感兴趣,这不是匠人们的事吗?但他见多识广,很多才智过人的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嗜好,也许这就是陈珞的嗜好也不一定。
大皇子就呆呆地躺在罗汉床上,望着雪白的承尘发着呆。
他的性命应该可以保住了,可保住了之后该怎么办呢?
皇上既然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两次,三次。
这次是他运气好,和他在一起的是陈珞。陈珞也够聪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有了对策。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呢?
他是不是就这样不光彩的死了——皇上既然要他死,他身上要是没有污点,别人怎么能正大光明的做太子呢?
只是不知道皇上中意的那个人是谁?
肯定不是二皇子。
如果是他,皇上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劲除掉自己了。
也不可能是淑妃生的两个弟弟。
如果是他们,庆云侯府肯定不会出手救自己。
剩下的六皇子不可能问鼎江山,那就是四皇子和七皇子了。
大皇子想着,心越跳越快。
四皇子和陈珞的关系也很好,而且皇上允许他迎娶了谭氏女。
难道是四皇子。
可若是人人都能猜到,皇上又不至于下此毒手了。
但如果是七皇子,皇上难道还把他们几兄弟都杀完了不成?
大皇子心里千头万绪的,觉得脑子里一团麻,忍不住吩咐在药房照顾他的小道童:“你去帮我请了陈大人过来。就说我有非常要紧的事商量他。他要是不来,恐怕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那道童得了逍遥子的叮嘱,只要大皇子不起床,不试图走出这间药房,他做什么都可以暂时不要为难他,先答应下来,待禀过了逍遥子再做打算。那道童自然乖巧听话,闻言笑盈盈地应了,转身出了药房就去见了逍遥子。
逍遥子正在研究大皇子的病,觉得大皇子要见陈珞没什么好奇怪的,遂点头应下不说,还对那道童道:“你等会就跟在陈大人身边,要是陈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记得护着陈大人。”
那道童连声应了,去请了陈珞过来。
陈珞正好沉默了半晌,想见见大皇子,欣然如约而来,远远地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道:“大皇子有什么急事找我?我正给你找大夫呢?你这病不治好,就算是皇上派了人来迎你进京,你也很容易在半路上死掉。”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大皇子气结,不禁讥讽道:“那你要不要我手书一份,证明我就算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陈珞向来嘴毒,改了性子就更随意了,听了这话立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的手书要是有用,我何必冒死救你?仿着你的字写一份就是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着吧?我倒无所谓,大不了被贬为庶民。你呢,怕是在青史上留不下什么好名声的!”
大皇子气吐血。但他这么多年来在世人面前委曲求全,早已知道所谓的自尊心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他也就是气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道:“琳琅,我有正经话和你说。你觉得皇上这是让我给谁让路呢?我瞧着不像是四皇子,更不可能是七皇子。我这里心里不踏实,想着就算能平安顺利地回了府,怕也活不长。你那么聪明,不如指点我一条路,也免得我两眼一抹黑的走错了路。”
陈珞并不看好大皇子,因而也不想和他交往,敷衍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把大皇子安全送了回去,大皇子的死活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大皇子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肯定知晓些什么,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折回来救我了。我知道你和老二老四都好,我也指望着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只盼着死也能做个明白鬼。”
陈珞看着他说着说着渐渐悲凉的面孔,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如果他没有遇到王晞,他可能就是第二个大皇子。
陈珞想了想,道:“你心里实际上很清楚,谁在这件事上得利,这件事就与谁有关。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又道,“你也许不是不敢承认,只觉得这不可能吧?”
大皇子半晌没有吭声,朝着陈珞做了个“七”的手势。
陈珞淡淡地瞥了一眼。
大皇子一下子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颓废地瘫在了罗汉床上,道:“儿女私情就这么重要?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娶了皇后娘娘?那淑妃又算什么?”
陈珞很想说,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这么晚才意识到皇上到底要干什么了。
做为儿子,大皇子比他这个外甥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珞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大皇子心里乱糟糟的,只知道喃喃道:“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
他想了半天,突然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陈珞,犹豫道:“要是我和老二联手,你觉得可有几分把握?”
陈珞心里突突直跳。
他之前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寻思着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三皇子和二皇子联手,哪怕是先对外再攘内,也比这样被人戏弄,一网打尽的好。
如果再加上大皇子……
陈珞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这暗淡的药房如同珠玉般的璀璨,让大皇子看了心中顿生好感。
但如果王晞在这里,她只会退避三舍。
陈珞的笑容,太灿烂,他的眼神,又太冷了。
可惜,大皇子不是王晞,他又目光更加火热,甚至带着几分期盼望着陈珞,道:“你也觉得可行吗?”
“我觉得挺好的。”陈珞笑着,歪了歪嘴,带着几分小子特有的调皮和戏谑,道,“我们被皇上坑得这么惨,怎么也要回击过去。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大皇子听了不免抱怨:“你既然这么想,怎么也不约了我?”
陈珞道:“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那荣华富贵吗?这些年,你为了让皇上高看你一眼,可没少忍让二表兄和三表兄他们。”
大皇子眼光微黯,沉默了片刻这才道:“从前是我痴心妄想,自不量力。现在我依旧觉得若是有机会,我还是会争取。但我更明白,我首先得有命在,命都没有了,什么都是虚的。”
陈珞点头,觉得大皇子还算有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大皇子还真没有想好。
退出肯定是要退出的,特别是之前看守他的游侠客告诉他,金羽卫左卫是庆云侯府派出来的,他这才知道自己和二皇子的差别有多大。再看他这位在京城以长相出众,性格恶劣出名的表弟,不仅逃命逃得比他快,醒悟得也比他快,自救的本领更是强过他百倍,他从前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自信能被皇上看中。
他咬了咬牙,对陈珞:“你有什么好主意?我们表兄弟之间也不用绕来绕去的,我身边只剩那几个人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也做不了,不如听你的。”
陈珞看了大皇子一眼。
那就看他舍不舍得了!
陈珞道:“我们看看谁会找过来。到时候就说你受了重伤,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自然也就与皇位无缘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老二和老三?
大皇子瞥了陈珞一眼,道:“你觉得我是单独和老二说说呢?还是单独和老三说说?”
总得有个人来承他这份情吧?
“那就看大表兄看谁更顺眼了。”陈珞不以为意地道。
大皇子很是不满。
陈珞鄙视他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退出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会争破了头,说不定你还成了那个渔翁呢?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大皇子想想,笑了起来,道:“这事还挺滑稽的,原来大家都准备好看我和老二的热闹,一转眼,变成了看老二和老三的热闹。反正皇上谁也不喜欢,他们都讨不了好,的确和谁说都没有关系。我干脆谁也不说了。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好了!”
说不定真如陈珞说的,他最后还真的成了那个渔翁也不一定。
大皇子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半夜,火把包围了真武庙。
来迎大皇子和陈珞回京的,居然是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俞钟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望
火把下,俞钟义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陈珞却淡淡地笑。
别人都觉得施家是靠着俞钟义起的家,施家如同人俞钟义的门生似的。他却仔细打听过,俞钟义是个性格极为霸道之人,当初他被排挤外放为官,都与他不能容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是他外放了几年,知道了世事艰难,收敛了些性子罢了。
可俞钟义的禀性在那里,又做到了内阁辅臣,再怎么忍,那骨子还是有几分暴戾的。
况且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谁做皇帝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他和陈珞一样,不站队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办法。
施家却把他拖下了水。
难怪这次他要亲自来接大皇子了。
十之八九是想通过这件事表明自己的态度。
若是从前的陈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惜,他遇到了现在的陈珞。
陈珞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俞钟义想置身事外,恐怕有难度!
陈珞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中静静地给俞钟义行了个礼,恭声称了句“俞大人”,道:“您这是来接大皇子回宫的吗?他受了重伤,不宜移动,只能劳驾您亲自去看看他了。”
俞钟义知道施家掺和到了皇家秘事之中去的时候,没能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地骂了施家几句。
他的幕僚见此也不禁抱怨:“您就是太重情义了。像施家这样不知道高低的,您早就应该和他们划清界线了,不然他们如今也不会连累到您了。我看,得让施家人知道好歹才是,不是您离不开他们施家,不是您想有个像施家这样的总兵,而是施家离不开您,他们家没有了您就会寸步难行。”
俞钟义面色铁青,没有说话。
那幕僚见状不禁继续道:“要不是您,他能坐稳总兵的位置吗?可您看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结果呢?连皇上面前都帮他们打点到了,他硬是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呆长久了。麾下也全是些迎高踩低的墙头草。要真是有什么事,我看指望清平侯府都比指望他们家强。”
俞钟义觉得他的幕僚说的有理,心里有个想法,但现在说出来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换了身官服就进了宫,想在施家弄出更大的乱子之前把残局收拾好了。
这才有了他主动请缨前来接大皇子的事。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陈珞居然和大皇子在一起,而且还救了大皇子的性命,送大皇子来真武庙疗伤。
他忍不住问陈珞:“你怎么会和大皇子在一起?”
按道理,陈珞应该和二皇子更亲近才是。
大皇子死了,局面对二皇子更有利才是。
陈珞正寻思着找俞钟义打听点消息,只是像俞钟义这样的,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就是想问话,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对付才行。不然话没有问出来,自己却很有可能给绕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