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别人会怎么议论她儿子的婚事?
好在是太夫人没两天就清醒过来,只是身上不得劲,不想起床,继续躺在床上由儿子、媳妇服侍着。
这样又过了两天,她猛地抓住施珠问:“你爹什么时候行刑?你可曾去看过他?还有你祖母和你母亲,他们都怎么样了?”
施珠根本没能走出过太夫人的内室,哪里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太夫人看施珠的目光难掩失望,再看自己的儿子和媳妇,都像没有听到似的,瞬间像被打了霜似的没有了精神,好一会才道:“怎么没看见阿晞?”
常珂几个孙女是守在内室外的,她一听,顾不得长幼尊卑,忙高声道:“刚刚还在这里的,实在是熬不住了,王嬷嬷就带她回去梳洗去了。”
施珠听着眼睛都要瞪出来。
王晞从头到尾就随着三太太几个露了几面,三太太每次都怕她累着了似的,没在太夫人屋里呆一刻钟就说她累了,让她去喝个茶,吃个点心什么的,一天就溜过去了。
其他人则像没有听见似的。
她根本就没有侍疾好不好?
施珠正要反驳常珂,太夫人已道:“你们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满屋服侍的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夫人这是唱得哪一出,却又不好不遵从,劝了几句太夫人也不听,只好让小丫鬟去叫了王晞。
第一百九十章 搅局
王晞刚刚重新换了件衣裳半倚在罗汉床上吃着点心,就又被叫回了玉春堂。
太夫人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拽住她,泪眼婆娑地道着:“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了,你跟我说说,现在外面都是个什么情景?施家如今怎样了?有人帮着搭把手吗?”说完,还怕王晞不尽心尽力,道,“你也别笑话我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娘家人。实在是施家于我,于你,都是有大恩的——当年要不是施家舅老太爷,你母亲早就没命了,哪里还有你和你二哥。就凭着这个,你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施家沦落才是。”
王晞很想捂住太夫人的嘴。
她老人可真是的,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把全家人都得罪完了。
什么叫做“你是最孝顺的”?让这些天来一直在玉春堂侍疾的永城侯府诸人怎么想?
说到帮她老人家打听消息,现在是什么时候,连永城侯都要避其锋芒,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能干什么?
说来说去,不过是怕用永城侯府的名义出头,被永城侯喝斥,干脆拿了王家去做人情。
可他们王家的人情也不是这么廉价的。
王晞看了侯夫人一眼,这才对太夫人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责无旁贷。可施家的事,我没有办法。我们王家既不是做官的,又是外来户,您让我帮您打听施家的事,您也太瞧得上我们王家了。”
太夫人听着,眼睛里的光彩就一下子黯淡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我知道你为难。若是听到了什么,记得跟我说一声。”
王晞点头,想着还好太夫人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去打听,不然她宁愿和永城侯府翻脸。
这么大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内宅的女眷了?
在旁边低头听着的施珠却恨得咬牙切齿。王家一个不事生产,靠着走南趟北骗点钱的商贾之家,看见了他们家落魄了,就开始摆谱了。什么玩意儿?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她心中充满了愤恨,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的好。
王晞把施珠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有些走神。
施家这事出的太突然了。就在昨天,王嬷嬷等人上街的时候还听到人们在议论施家案子,觉得他们家拖出了二皇子、庆云侯府,这案子最少也得审个三、五个月,不曾想转眼间就被判了刑。
这么快,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得找个机会问问陈珞才是。
而此时被王晞惦记的陈珞正站在慈宁宫里,低着头,坐在一张绣墩上,隔着一道鹦鹉绿的帷帐,听着皇上温声细语地对皇后娘娘说话:“从前的事,再追究下去,只会伤了大家彼此之间的感情。施家人伏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老二的脾气呢,也太急躁了些,需要好好磨练磨练。
“庆云侯那里呢,犯了大忌,也太过分了些。
“都给我好生生地反省反省,先把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皇后娘娘恭敬地应“是”,心里冷笑不止。
降了她娘家兄弟的爵位,禁了她儿子的足,杀了个边关的总兵,这件事就算完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庆云侯这爵位可不是因为她是皇后才恩典的薄家,那是他们薄家好几代人功在社稷换来的。皇上不是想忘记就能忘了的。
她儿子是皇子嫡孙,可不是哪里随便冒出来的什么人,到了成亲的年纪婚事没个着落,还被变相的圈禁了,哪位皇子被封太子之前受过这样的委屈。皇上这是把所有的人都当傻瓜了吧?
皇后娘娘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能保持着微笑,问起了陈璎的婚事:“转眼间镇国公就要当公公了,您那边可准备御赐点什么?再就是琳琅封世子的事,是在陈璎成亲之前好还是在他之后好?
“要是在陈璎成亲之前,我看就由我代表皇上给女方家添个箱好了。施家出了事,肯定有人捧高踩低,我们给施小姐做个脸,她也好进陈家的大门。
“要是在陈璎成亲之后,为了安抚镇国公,不如给陈璎封个什么世袭的官职,陈璎的面子上也好过一些。”
皇上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觉得皇后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暗示他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就完。
两人自然又不欢而散。
长公主带着陈珞从帷帐后面走了出来,低声劝着气得脸色发白的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要惹了他生气,于二皇子没有一点儿好处。”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几年相处下来,反而比和皇上的关系更好,闻言想也没有多想地道:“姐姐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怎么和镇国公说不上两句话就拂袖而去呢!”
长公主语噎。
陈珞维护着母亲,轻轻地咳了一声,低声道:“这样也未必不好。我听说,宁嫔那位在保定府的族兄没多久之前调到了顺天府做了府丞。他新官上任,到处拜访京中官员,虽说是例行,可这个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好。“
皇后娘娘朝着陈珞感激地笑了笑,道:“你不愧是和二皇子一起长大的,别人都各自为政,你还顾着他,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陈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陪着长公主出了宫。
皇后娘娘去了养伤的二皇子那里,把陈珞的话带给了他,并道:“你们毕竟是从小的情份,要是这样断了,也太可惜了。”
二皇子苦涩地笑了笑。
现在哪里是他想和陈珞断了,是他想和陈珞如从前那样也不敢了。
他告诉皇后娘娘:“明月也很好。他给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全是宁嫔那位族兄贪墨受贿的,这钱未必就是他拿了的,可要是能扯出他来,宁嫔那里也是桩丑闻。就看什么时候用合适了。”
皇后娘娘面露恨意。
回到长公主府的陈珞则正和刘众在书房里小声说着话。
“你说,那天薄明月去云居寺,是去见了宁嫔族兄府里一位厨娘?”他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个川字,道,“看来薄明月是打听到了些什么。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打听到的东西也弄一份到手里。说不定我们也能用得上。”
刘众轻声应诺,道:“还有四皇子那里。看样子是想早点成亲,尽快就藩,我们要不要推波助澜,让四皇子得偿所愿?”
“别管他!”陈珞现在看着他的这些表兄表弟们心里就烦,道,“这种事,他自己求是没用的,得通过内阁的阁老们,而皇上正打算将庆云侯府降侯为伯,有阁老们一阵忙的了,谁有空理会他!”
刘众大吃一惊,道:“降侯为伯,庆云侯会答应吗?”
“有什么不答应的。”陈珞不以为意地道,“只要二皇子能上位,别说是降爵了,就是削了爵,他们家也能立刻就起来。若是二皇子不能上位,庆云侯就算是现加封几个太子太傅,太子少保也没有用,一样是镜中花,水中月。
“倒是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盘。
“折了一个施家,换了庆云侯府被降爵不说,二皇子近日也要启程去大觉寺了。皇上让他在那里给列祖列宗们祈福,抄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
“三个月之后,等二皇子从庙里出来,说不定这天下已经换了个模样了。”
刘众咋舌。
陈珞不想和他多说,交待了一句“你别管我了,我今天晚上不回来用晚膳了”,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刘众猜着他又跑去隔壁王小姐那里蹭饭去了。
王小姐家的厨娘手艺真是好。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嘴角仿佛还能回味到那些点心的美味,暗中却为陈珞担心。
和王小姐这样好的感情,以后若是娶了妻,岂不是要辜负别人。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他担心就有用的,只能看有没有机会劝陈珞两句吧!
毕竟他要跟陈珞一辈子。若是陈珞后院不安宁,很容易影响子嗣和家风,陈珞这一支肯定走不远。
他去吃饭去了。
陈珞则在饭后一面和王晞在柳荫园遛弯,一面和她说着朝中的事:“你且等着。最多不过三、两天,肯定有人给皇上上折子,求皇上早立太子。而这其中,说不定还会有人提及三皇子。
“皇上听了一定会暴跳如雷,把三皇子叫去喝斥一顿不说,还会趁机把淑妃也教训一番。弄不好,连五皇子也要跟着受牵连。”
王晞明白地颔首,道:“这就好比我们家的那些铺子,有大掌柜的位置空了出来,大家都争来争去的,这是好事,但若是闹出损害王家利益的事,这铺子里的大小掌柜都会一锅端了,有时候连得力的伙计也会被解雇。
“所以淑妃娘娘这个时候不动才是最好的。
“她一动,皇上又不属意她,肯定会迁怒她啊!”
陈珞从前和王晞说这些朝中大事的时候,王晞还会迷糊片刻,可现在,已经可以顺着他的思路推断出为什么了。
他不由刮目相看,停下脚步笑道:“没想到,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王晞不以为意地道,“是这些事说来说去,和那些大户人家争产异曲同工罢了。我熟悉了,也就没什么。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王晞朝着他娇笑,眼睛亮晶晶的,灵光四射:“朝堂的这些八卦比内院的那些流言蜚语更云谲波诡,出乎人意料之外。”
陈珞啼笑皆非。
能把朝廷大事比喻成八卦轶事的,也就只有王晞了。
这,也许就是她的独特之处。
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告之
王晞本着看热闹的心情旁观,事态却果如陈珞所说的闹腾起来。
先是庆云侯因为越僭调动亲卫军被降爵,由侯爵变成了伯爵;然后是二皇子被打发去寺庙抄经书。淑妃娘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让娘家的兄弟从中穿针引线,说动了几个言官给皇上上书,有的只是劝皇上早立储君,有的则非常直白的推举三皇子。
皇上自然是大发雷霆,停了淑妃娘娘的俸禄不说,还把三皇子叫到了上书房,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把三皇子大骂了一顿,说他“不孝不悌”,大皇子刚刚受了重伤,还没有痊愈,二皇子刚刚被申斥,你不是关心你两个哥哥如何了,却一心一意地惦记着储君的位置,简直是狼子贼心。
“狼子贼心”什么都好,可这“不孝不悌”却是为人臣子的大罪。
三皇子当即就脸色发白地跪在了地上,半晌都没能站起来。
淑妃娘娘赶去给三皇子求情,跟着跪了三个时辰都没被叫起来。
“有点夸张了吧?”王晞和陈珞坐在柳荫园的厅堂里,吃着五福饼,喝着白茶,看着窗外正带着几个工匠在那里忙着给凉亭铺设地龙的王喜,笑嘻嘻地道,“世人都是迎高踩低,肯定是有人看着淑妃母子失势,有意丑化三皇子。再说了,跪三个时辰,那得把腿也给跪废了吧?”
陈珞不满意地哼了哼,道:“难道我还会编排他不成?”
“你也在场吗?”王晞惊讶地问。
陈珞点了点头,道:“我不仅在场,我还在那里趁机刺了皇上几句呢!他不是想把皇位传给七皇子吗?我干脆道:我倒觉得有些言官说的不错。皇上应该早定下太子了。什么大皇子被刺,二皇子被责罚,三皇子被人推荐当太子,不都是因为国无根本造成的?”
王晞听了,心立刻提了起来,道:“那皇上怎么说?”
看陈珞的样子就应该没有受到刑罚,可不代表他没有受到责难。
陈珞笑道:“我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个秋后的蚱蜢,蹦不了多久了,与其和我生气,还不如不理会。”说到这里,他“嗯”了一声,继续道,“不过,他的这种纵容却对我很有利。我准备继续做我的‘皇上最宠爱的外甥’,给皇上使点绊子。”
王晞放下心来,觉得陈珞自和大皇子一起遇险之后,更随心所欲了。
这样也好。
陈珞原本就不是无能之人,现在没有了顾忌,就更能保全自己了。
她笑道:“那三皇子和五皇子现在怎样了?二皇子都被赶到了大觉寺去了,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陈珞笑道:“皇上把他们禁足了。不过,我听说五皇子还是悄悄去探望了淑妃娘娘。”
两人说着宫里的事,陈裕面色不善地过来。
王晞看着心里咯噔一声,忙站了起来。
陈珞却不动如山,淡然地道:“出了什么事?”
陈裕看了王晞一眼。
陈珞没有吭声。
陈裕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公子已经什么事都不避着王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