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珞挥了挥手,道,“我在龙骧卫呆过,如今还掌管着金吾卫,多的是人睁着眼睛胡说,证明我刚才和他们一块儿,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这倒也是。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道:“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还有施珠那里,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管。等我得了空,再来和你细说。”
王晞也有很多话要问陈珞,但此刻不是时候。两人各自散了。王晞重新梳妆打扮,去了坐席的厅堂。
上席并没有看见长公主。
王晞悄声问潘嬷嬷:“长公主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坐席吗?”
潘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长公主走了!眼看着要坐席了,可长公主说她有事,就这样走了。侯夫人和二太太窘得不得了。你等会也别问,让人看笑话。”
这是在打永城侯府的脸吧?
王晞踮着脚朝里看,看到了坐在上席的清平侯府七太太。
七太太也看见了在众人群中如明珠牡丹般艳丽的王晞。
她笑盈盈地朝着王晞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坐,还拉了她的手问她:“刚刚去你院子的时候,看到你那里的惠兰开得很好,是从哪里来的?推荐给我,我也买些回去好过年。”
王晞笑着说了出处。
七太太让身边的丫鬟记了下来,然后接着夸起了她的衣服首饰。
如此说了半天的话,让来客都看在了眼里,这才放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常珂笑着顺手给王晞倒了杯茶,低声道:“没有看见施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清平侯府的七太太对你还是挺照顾的,虽说吴二小姐不在京城了,你没事的时候还是可以多拜访七太太的。”
就凭王家想承运清平侯府的饷银,她就得和清平侯府常来常往啊!
何况七太太也是个心思通透的,说话行事和她很合拍,交际应酬吴家的女眷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用过午膳,二太太请了大家去看新娘子的陪嫁,韩家那边请来的全福人则开始帮新娘子铺床。
韩家下了大力气嫁女儿,说是十里红妆也一点不过。
一对汉白玉的观音菩萨像让大家赞叹不已。
常珂却告诉她:“镇国公吃了酒席就走了,说是明天有事,来不成了。镇国公前脚刚走,陈珞也跟着走了。只有施珠,被关在太夫人那里,大伯母想审施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等会儿他们可能会去太夫人那里。我们要不要去听听?”
王晞很想去,可想到陈珞的话,她还是摇头,还劝常珂:“施珠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我想来想去,不外乎是给了她一些好处。可她这样的处境,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打动她?谁才能给得起她那样的好处?
“永城侯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我们何必去跟着凑这个热闹?到时候要是被人迁怒就不好了。”
常珂思忖了片刻,也决定不去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从新房悄悄回了柳荫园。
太阳正好,她们就坐在屋檐下看着几个小丫鬟晒着太阳做针线,说着体己话。
王晞道:“明天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来?”常珂道,“三哥成亲,请的最尊贵的客人就是长公主了,甚至襄阳侯府的侯夫人都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来的。要是明天长公主不来,那就让人看笑话了。
“还有陈珞。他现在统领金吾四卫,三哥要想在金吾卫里做出点政绩来,有陈珞提点那就是如虎添翼了。这次三哥成亲,三哥亲自去请的陈珞,就是为了让陈珞赏脸。
“施珠这么一闹,二太太怕是要气得半死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王晞一点也不同情二太太,“他们家那么势利,施家出事,他们家不是叫嚣得最欢实吗?施珠又怎么会给他们面子?不过,以施珠的性子,就算二太太待她很好,关键时候,她还是会想到自己的。”
“也不知道施珠怎样了?”常珂有些担心地道。
施珠坐在太夫人罗汉床前的矮榻上,凭永城侯和侯夫人怎么说,她都双唇紧闭如河蚌,怎么也不开口。
太夫人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她:“你要有什么为难的,说给你表叔听。他们不给你做主,我也给你做。”
施珠这才冷冷地开了口,道:“你们能让我不嫁陈璎吗?”
太夫人闻言又惊又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要不是你和陈璎有婚约,你早就被卖到教坊司了,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和我们斗气?我看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吃苦不知道如今的日子是怎么难得……”
谁知道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施珠已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过这种日子。”
特别是她看到陈珞拉着王晞飞奔而去的背影。
陈珞肯定喜欢王晞。
就算哪天王晞给陈珞做了妾了,那也是宠妾。
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第二百零四章 失去
太夫人这些日子,是真的很伤心。
她自家的哥哥、侄儿遭了殃不说,女眷们不愿意受辱,听说要被卖去教坊司,都纷纷自缢了,年纪小一点的被押着去了西北,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人,一个家早就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施珠还在这里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嚷着什么“我宁愿去死”,太夫人堵在心里的一口气顺着这声喊就爆发出来,也不由高声道:“行啊!那你就去死好了!反正你娘和你哥哥嫂嫂们都死了,你还活着干什么?去地下陪他们也成。正好和他们说说你是怎么死了!”
说完,她想起几个白白嫩嫩、天真无邪的侄孙,忍不住呜咽起来,道:“别人想活还活不成,你倒好,活着还要想死。行!我不拦着你,你要死就去死好了!”
侯夫人听着冷汗直下。
施珠这是御赐的婚事,这要是死在他们家了,可怎么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待。
要死,也得出了阁,嫁到镇国公府再死。
这可不是她咒人镇国公府娶个丧门星回家,实在是他们永城侯府看着鲜花着锦,实则是空心木头一块,不如镇国公府有能量,担得起生死。 她忙扶了太夫人,道:“您老人家怎么也跟着糊涂了!施家表小姐年纪轻,不懂事,她发起脾气来就不管不顾的,你不拦着她一点,还置起气来!”
又劝施珠:“好死不如赖活着,谁这一生不遇到几件为难的事?要是都要死要活的,哪还有以后的好日子了。你就听表叔母一声劝,你嫁的可是镇国公府,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施珠最不耐烦听这话,冷笑道:“嫁给陈璎这蠢货,我还能有什么好?”
还有他那个蠢姐姐。
当初陈珞怎么就不把他们整死算了。
施珠说得咬牙切齿,让在场看见的人心里一“突”,都觉得像见了鬼似的。
侯夫人却怕施珠像小时候来永城侯府做客一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走人,忙示意潘嬷嬷和施嬷嬷拦了施珠,还想劝她几句,谁知道施珠狠狠地瞪了太夫人一眼,道:“我知道,我现在是狗也嫌人也厌,我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您也不用赶我,我这就走。”
太夫人气得捂住了胸口。
“哎哟!”侯夫人惊呼,屋里的人劝的劝太夫人,拉的拉施珠,乱成了一锅粥。
*
王晞端了葡萄给陈珞尝,还道:“今年不是京城缺冰吗?今年好多商家都开始挖冰窖,我觉得这生意肯定不如今年夏天好了,可也应该不会太差,大掌柜跟我说的时候,我趁机冰了些夏天的水果,看能不能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卖。”
富贵人家都烧着地龙,可地龙一烧就容易上火,这个时候大家都想吃点冷的。
王晞觉得与其等到夏天的时候卖冰,不如过年的时候卖点水果,特别是这边的特产冻梨。可以提早一点上市。
陈珞对这些生意不太精通也不太关心,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镇国公,找了个机会就蹿到了王晞这里。
“应该会好卖吧?”陈珞随口道,“可你这个时候,才刚刚结冰,水果却下了市,你们怎么窖藏水果。”
王晞得意地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曾祖父想出来的法子。是用硝制冰,虽然这样制出来的冰没有窖藏的好,却可以保存一些比较稀罕的吃食。冬天里卖葡萄,本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承受的。”
也就是说,数量少,价格贵,只对有钱人出售。
陈珞觉得挺好,不用太累,道:“那你到时候记得给我留一份,我孝敬长公主。”
王晞却想得更远,道:“你不用孝敬宫里吗?”
陈珞想了想,道:“那你就多给我留两份吧,我要送江太妃一份,皇后娘娘那里也不能少了。”
不然江太妃有,皇后娘娘那里没有,也挺让人诟病的。
王晞却听出一点点不一样来,她道:“你有求于江太妃吗?”
陈珞笑道:“已经求过了。不想让人盯着。就想着快过年的时候送点不一样的年节礼过去。”
王晞很想问是什么事,又怕不合时宜,嘴角翕翕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陈珞见了,会心一笑,道:“我请江太妃帮忙,快点把四皇子给弄走。”
王晞不解。
陈珞笑道:“四皇子生母份位低,江太妃原本也只是宫女出身,江太妃虽然不说,但皇上的这几个孩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四皇子。加之江太妃这个人比较信神佛,她这几年又不太顺利,特别是上次奉了皇上之命感叹了一番大皇子,闹出那么多事后,都快愁出心病来了。我只要让人跟她说起四皇子如今的处境,她肯定会伸手相帮的。
“而且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封地都很偏僻穷困,江太妃肯定会觉得皇上心太狠,一定会帮四皇子的。
“等四皇子出了京城,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就应该能看得清楚了,到时候一阵兵慌马乱的,大家还有得忙。”
王晞道:“大家不都说皇上不会让谭家四小姐轻易地嫁给四皇子吗?”
“人生哪里能处处都如意。”陈珞不无讽刺地道,“三皇子、五皇子的婚事不才刚有着落也要就藩了吗?我朝哪条律法规定了皇子成亲之后才能就藩?四皇子想娶了谭家四小姐再走,我偏偏要他在藩王之位和王妃之间选一个,端看他如何行事了?”
那四皇子如果选了就藩,岂不是得罪了谭家?
或者,这正是皇上愿意看到的,所以四皇子才能如愿以偿?
但四皇子要是知道了这其中有陈珞的手笔,肯定会和陈珞翻脸的吧?
王晞道:“是不是四皇子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
“没什么不满的。”陈珞淡然地道,“只是觉得他不在京城更好。”
王晞微微点头。
陈珞却想起四皇子和薄明月扎堆在一起,低声地和薄明月策划什么时,他突然想到薄明月借着薄六小姐给王晞送的那些东西,觉得四皇子应该受点挫折才好。
他连吃了两颗葡萄,这才擦了擦手上黏人的糖汁,道:“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施珠为什么发疯?”
在他看来,施珠的所作所为就是发疯。
王晞摇头,兴趣却被挑了起来,望着陈珞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个好奇的幼童在追问大人“怎么了”。
陈珞觉得王晞特别的俏丽,被她看得心头一荡。
他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把盯着她的目光挪到了面前的霁红瓷小碗上,温声道:“是镇国公,他答应施珠,如果她愿意陷害我,事成之后,送她一座道观,让她出家为女冠。”
王晞愕然,失声道:“施珠他居然相信了?”
在她看来,施珠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亲人又不能庇护她,她如同鱼肉,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保证,怎么能相信一个完全不值得信赖的人。
她不能理解。
陈珞却微微地笑。
这也是王晞和很多人不同的地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王晞始终更相信自己——出了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找谁解决。
所以她才救了他吧?
陈珞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女孩子,是因为他从心里觉得这些女孩子都太弱小。像他这样父亲靠不着,母亲又不太亲近的人,必须要找个聪明点的,不会他一不留神就被人算计的女孩子才行。
王晞,不管从哪方面都适合。
如果因为皇上的这笔乱账,他和王晞有缘无份……陈珞想想都觉得脸发黑。
王晞却以为自己问到了陈珞的心坎上,她诧异地道:“或者是镇国公给了她什么保证?不然镇国公若是翻脸,她能怎么办?可见她真的很不喜欢陈璎,很讨厌嫁给他,宁愿和镇国公做交易,也不愿意嫁到陈家去。陈璎知道这件事吗?他会不会觉得很受辱?”
陈珞莞尔。
王晞这样唠唠叨叨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他道:“陈璎知不知道我是不知道的。可镇国公却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施珠不仅没达到目地,反而打草惊蛇,我弄得我母亲事事处处的针对他,连那天二房长子的婚礼都没有来参加,他心里肯定很窝火,不知道他会不会委婉地告诉陈璎。”
王晞就奇怪了:“她是怎么把你叫过去的?你不是那种很热心的人啊!”
陈珞倒没有瞒着王晞,道:“你可知道陈珏烂主意一大把,之前还想陷害你我,施珠算是给我们报了个信。她派人来跟我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我,我想着她如今已经这样了,再怎么也应该战战兢兢不敢乱动吧?但我还是低估了她的疯狂。她这是只要让你、我不好过,她就觉得好过。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她是一概不管的了。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约了她在人来人往的水榭见面,你那个小丫鬟也很机敏。”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红绸和青绸来,道,“你赏了她们没有?我这边还有份赏赐,等会让陈裕拿过来,你给了她们。”
王晞有些哭笑不得,陈珞总是一副和长公主撇清关系的样子,可母子俩行事却有很多的共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