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还让她带了红绸和青绸:“有个什么事,她们也能报个信。”
把她身边的周嬷嬷也叫到了她身边。
这位周嬷嬷和米娘子一样,都是服侍王曦母亲这一辈的,但这位周嬷嬷更厉害,一直留在本家没有放出去。
周嬷嬷还带了些解毒的药丸之类的,跟着王曦去了襄阳侯府。
王曦还是第一次来襄阳侯府。
相比永城侯府,襄阳侯府要大得多,但他们家的人也多,几个儿子都没有分家,七八家住在一起,一家也就能分到一个二进的小宅子。
解五小姐住西路靠后的一个院子里,王曦进去的时候服侍的仆妇个个静心屏气,看上去十分严肃,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欢悦。解五小姐屋外的嬷嬷花白的头发,瘦削的面容,犀利的目光,尤其显得冷峻。
见到王曦的时候甚至有些不客气地道:“王小姐,五小姐的婚事定得急切,还有很多事都没准备停当,您能来看五小姐,是她的福气,但还请您长话短说,我们家太夫人还准备了酒宴招待您呢!”
王曦不用看就知道出事了。
但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甩手离开。
她冷着脸朝着那位嬷嬷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人进了厅堂。
周嬷嬷被拦在了门外。
正好可以帮着看门。
王曦索性叮嘱周嬷嬷:“你在外面等我也好。我们姐妹说点体己话。”
周嬷嬷恭敬应诺,站在屋檐下。
王曦带着青绸和红绸进了内室。
解五小姐穿了半新不旧的茜红色水波暗纹的杭绸褙子,乌黑的青丝挽了个纂儿,戴了对银丁香,看到她进来笑盈盈地站了起来,热情地道着:“你来了!”
王曦越发警惕了。
她发现解五小姐惯常带在身边的丫鬟不见了。
她笑道:“没想到你们家的家风如此的严谨,我这一路走过来,连个带笑脸的人都没有。亏得你在这家里住了这么多年。”
解五小姐只是抿了嘴笑,请王曦在临窗的大炕上坐定。
小丫鬟们上了茶点。
解五小姐吩咐其中一个丫鬟:“你带了王小姐身边的人去茶房喝茶去吧!”
这原本是句打发人的话,她身边的丫鬟中却只有那个丫鬟笑着上前请青绸和红绸出去。
王曦心里就有谱了,笑道:“算了,让他们在外厅堂等就是了。”
厅堂和内室隔着一道槅扇门,若是打开,内室的情景一目了然。
解五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虽退去了厅堂,却没有关槅扇。
王曦一副没有在意的样子,如闺中蜜友般小声调侃解五小姐:“你的亲事定得可真突然,我吓了一大跳,寻思着得问问你才行。你倒是说说看,那位宋公子是怎样一个情景?长相如何?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太夫人怎么给你定了这么一门亲事?我听说家底有些单薄。”
解五小姐倒挺大方的,笑道:“家底的确有些单薄。不过这缘分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好在是他人长相还算颇为英武,为人也精明能干……”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沾了茶在茶几上写了“救我”两个字。
果如她大嫂所料。
王曦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她来找自己,多半是因为她和陈珞订了亲,她进府襄阳侯府不好阻拦。
她也沾了茶水,在“救我”旁边加了“如何”两个字,然后装着一不小心的碰翻了茶盅,淹没了那几个字。
解五小姐目露感激,忙喊了小丫鬟进来擦桌子,嘴里却道:“没什么,没什么。擦擦桌子就好。你觉得这茶如何?我在大觉寺那边买的。”
那小丫鬟快手快脚地擦了桌子。
王曦却有些嫌弃地道:“湿漉漉的,就不能换张桌子。”
那小丫鬟一愣。
青绸上前曲膝行礼,道:“我这就去跟管事的嬷嬷说一声。”
那小丫鬟神色有些慌乱地忙道:“我这就去换张桌子进来。”
王曦看着就知道这小丫鬟不是常在小姐们屋里服侍的,对着解五小姐就抱怨起来:“你们家怎么一回事,这点小事都要人吩咐。你平常的日子怎么过来的,这也太不讲究了吧!”还一副给解五小姐出主意的样子,“你这次准备带哪几个丫鬟过去?要不要我帮你掌掌眼,要是实在不行,不如再买几个回来调,教,总比这样没个眉眼的好。”
那小丫鬟果然神色紧张,动作僵硬地重新端了张炕几放在了她们的面前。
青绸和红绸轻手轻脚地重新给她们添了茶水,退到了槅扇旁。
解五小姐看王曦的眼里不由就带了几分笑意,神色比刚才更放松了,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身边全是些人精。我这样就算好的了。至于说陪嫁丫鬟带谁不带谁,那得长辈决定。她们的卖身契可都在长辈手里。”
王曦点头,解五小姐已在炕桌上写了个“黄寺庙”。
是约了她在黄寺庙见面吗?
那刚才的大觉寺就是在误导听她们说话的人了。
王曦用帕子擦了炕桌上的茶水,还把帕子给解五小姐看:“看看,桌都擦不干净,你还要带她们去宋家吗?”
解五小姐无可奈何地笑,道着:“听你的,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
好像王曦很挑剔似的。
王曦笑了笑,发现解五小姐身边的丫鬟服侍得更尽心了,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跟着青绸和红绸学。
但她最终也没能陪解五小姐。
她去给襄阳侯府的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委婉地道:“她这婚事定得有些突然,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准备送她去大觉寺住几天,等她出阁的时候,你再来陪她几天好了。”还好奇地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王曦当然不能照实说,她睁大了眼睛,目光清澈得能映出太夫人的身影,道:“我和五小姐还好了,是长公主,说我若是没事,不妨来陪陪五小姐,怕五小姐害怕什么。
“我有时候想想要出阁了,也会觉得害怕。
“就干脆过来了。
“可我感觉五小姐比我厉害,她还挺高兴的样子。”
王曦说完,明显地感觉到太夫人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她在襄阳侯府用过晚膳就回来了。
金氏在垂花门前等她,见她回来,拿了件披风迎上前来,道:“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你会住在襄阳侯府。”
王曦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金氏,道:“还是嫂嫂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事有不妥。我今天借了长公主的威名,怕是还要和二公子说一声,长公主那边,得他帮着打个圆场才行。”
金氏道:“解小姐怕是会被送到黄寺庙,那黄寺庙那边,我们还得准备准备才行。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
长公主那边,还真的只能王曦去说。
她比王家其他人更有面子。
金氏还道:“解小姐能猜得出家人如何处置她,不管是她探到的消息还是她预测到的,这个小姑娘都非常了不起,这样的人,值得一交。你趁着这件事和她走近些也无妨。“
那就要看她是不是真被送去黄寺庙了。
王曦点头,过了两天,安排在黄寺庙的给她们带信,解五小姐住进了黄寺庙,说是要给长辈们祈福,实则被软禁在了一个僻静的静室。
金氏心中一跳。
王曦却正在和陈珞说这件事:“当时闹得有些不好看。我母亲有点生气,带着点惩戒的意思订下的这门亲事。解家肯定得嫁女儿,除非这个女儿中途有了什么意外。
“我想,解家估计觉得这门亲事太低了,让解家其他人都面上无光,加之解五小姐又违背了家里人的意愿,他们宁愿她出事,也不愿意她出阁。”
第二百三十九章 警告
王家在蜀中立足数百年,家中姻亲遍布西北,不可能所有的姑娘家都规规矩矩的,不要说这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订亲成亲的,就是那寡妇偷情再嫁的也不少,可谁也没有想过要女人的命啊!
襄阳侯府这样就有点太过分了。
王晞道:“那解五小姐那里?”
陈珞道:“应该是她主动的。”
王晞之前隐隐猜到几分,但陈珞这么一说,她就更好奇了。
陈珞道:“你那天没有去。据说是我们家那位顶有名的杨三太太想牵线搭桥,把解五小姐许配给宁嫔的侄儿。我估计解五小姐不太愿意,和宋有,就是那个和解五小姐订了亲的人,要不就是合谋,要不就是用了什么手段,我听说那宋有极为精明,要是他不愿意,肯定有办法黄了这门亲事的,他既然认下来了,多半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王晞就问他:“那解五小姐我们救还是不救呢?”
陈珞倒觉得可以结个善缘:“既然已经插了手,就好事做到底好了。这门亲事订得急,他们不可能在襄阳侯府动手——襄阳侯府人太多,出了人命案,到底不吉利,那院子就多半得空下了,他们家就算是舍得人也舍不得那院子。十之八、九会选在黄寺庙动手。
“黄寺庙的香客多是周边的百姓,人多眼杂,又没有有份量的香客,出了什么事,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王晞忍不住插言道:“解五小姐能猜到他们家会在那里动手也很厉害了。我平时见她像个面团人似的,襄阳侯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心气,可见我平时有点轻瞧人。能在这功勋权贵之家走动的,就没有一个不是有成算的。”
陈珞哈哈大笑,道:“你也别把她想得太能干,也就人到生死关头,什么法子都得想了想。”
然后他给她出主意:“你就去黄寺庙陪陪她好了,至于襄阳侯那边有什么打算,你们也别打草惊蛇,捉个现行,到时候让我母亲去和他们家说去。”
王晞点头,很想问长公主这么生气,是不是与去年她寿宴时被陈珏算计有关。但她想到长公主毕竟是陈珞的生母,估计没有谁愿意有人非议自己的母亲,她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她回去跟金氏一说,金氏立刻道:“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呢,要是打着老鼠却碰碎了宝瓶可怎么办?这件事你就别出面,我陪那解五小姐在黄寺庙住几天好了。”
王晞怎么好把她大嫂拖下水。
金氏却很坚持,还道:“就是你大哥来了,也会这么办。别的事嫂嫂都能依你,就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王晞没有办法,只好把周嬷嬷还给了金氏,还让把青绸也带着去了黄寺庙。
解五小姐这边住进了黄寺庙,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王晞,心里不禁暗暗伤神。想着自家的人都要痛下杀手,怎么能指望着别人家救她?何况救她也许会付出不菲的代价,以她目前的情况她又付不出来,别人凭什么冒这个险。
只是她再也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下去了。
包括她哥哥解逢。
要是她能逃过这一劫,她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哥哥,免得没有证据,像他哥哥这样长在外院的男丁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她哥哥也算是这个家里最出色的子弟了,她希望他哥哥能摆脱解家的这些人,有个光明璀璨的前程,不要再被家里利用了。
解五小姐把丫鬟倒给她的茶水悄悄地倒在了屋里用来供花的梅瓶里。
可惜那梅瓶不大,再往里倒茶水恐怕就要溢出来,被人看出端倪来了。
她坐立不安,愁得不行。
旁边的客房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她听那动静,应该是隔壁有人住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嬷嬷端素糕过来,笑盈盈地对看管她的嬷嬷道:“我们是昌平县的,听说这里求子特别的灵验,我们家太太特意来住几天。听庙里的师傅说,你们家的小姐是过来给长辈祈福的,我们家太太说,难得遇到这么有孝心的人,遇到了就是缘分,特意让我送些家里做的点心过来,请您和你们家小姐尝尝。”
那婆子听着心头起恨。
哪里来的乡下婆子,也不知道上了谁的当,求子居然求到这里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乡下人也太闭塞了些,你们这是听谁说的,求子不是要去红螺寺吗?怎么求到这里来了。赶紧换个地方,还能少花几两银子。”
说完,“啪”地一声就关了门,差点吓得那嬷嬷把点心掉地上了。
金氏听了回音,寻思变脸变得这么快,怕是解五小姐身边服侍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心中不安,干脆亲自上门,对来开门的嬷嬷表明了身份,还道:“我家那小姑子也是个糊涂的,来京城这么长的时候了,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你们家小姐对京城周遭这么熟悉,正巧碰到了,我得请你们家小姐帮我谋划谋划才是。”
那嬷嬷不敢拦金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门。
解五小姐在屋里听着,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好不容易才强忍着心酸去见了金氏。
金氏自然和解五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晚上还请了解五小姐过去帮她抄经文。
这样住了三、四日,解家的人一直没有机会动手,偏长公主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说是有话要问解五小姐,襄阳侯府没有办法,先把解五小姐送去了长公主府。
至于长公主,还真让王晞猜对了。
去年她大意,出了点事,陈珞当不知道,她也就装聋作哑,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若是平时,就算是出了解五小姐的事也没什么,与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可如今她今非昔比,陈珞要成亲了,她也是要做婆婆的人,就不能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落到她的头顶上。
她无所谓,但陈珞和王晞还要做人。她的孙子玄孙辈还要做人。
陈珞去她那里说了一声后,她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长公主不仅把解五小姐接到了长公主府,还把襄阳侯府侯夫人叫来斥责了一番:“我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想的,既然这媒是我做的,你们就得好生生地把人嫁过去。你们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与你们没关系,只要她的婚事在婚前有什么波澜,我一律找你们家负责。
“你们要是觉得我的话当不得真,我马上就去请了庆云伯府的伯夫人过来好好说叨说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