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吱吱
时间:2021-03-01 01:04:43

  中堂是幅吴道子寻仙图,看得出来,是名家之作——难道陈珞更喜欢道教?
  家具是乍眼看上去很普通的黑漆家具,却透着幽暗的光泽,可见油漆里渗了钿螺的——这倒符合陈珞给她的印象,比较注重用品的品质。
  没有摆放瓷器玉石,墙角几旁摆放着绿色的花树,郁郁葱葱,养得很好——都不是什么需要修枝剪叶的君子兰、文竹之类,应该是仆妇打点的,他可能不太注意这些小细节。
  对面是座十二扇的四季花鸟绢丝屏风,颜色艳丽明亮,端庄有余,灵秀不足,应是内造之物宫中赏赐——估计是临时搬过来用用的。
  这屏风有点大,看不清楚内室的样子。
  王晞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睃屏风左右。
  右边是完全看不到,左边可以看到满墙的书架。
  看来还挺喜欢读书的。
  只是不知道都读的些什么书?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已道:“你说那香粉的配方已经有眉目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是病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王晞觉得他不是很情愿这次会面似的。
  “是啊!”她不禁正襟危坐,肃声道,“我觉得我们得亲自去一趟真武庙。”
  她怕陈珞听不进去,又解释道:“当然,我也可以让我们家大掌柜去,可他虽说精明能干,有些事却没办法做决断,没办法代替你说话。
  “最重要的是,我怀疑逍遥子的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为何非要让香粉的主人去见他。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第八十一章 屏风
  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这件事不奇怪,他又怎么会追着这香方不放呢?
  屏风后面,衣襟整齐的陈珞躺在铺着猩红色五福捧寿团花垫子的椅子上,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淡淡地道了句:“是有点奇怪!”
  屏风外的王晞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兴奋道:“是吧!我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这些天冯大夫也拜访了不少同仁,他们都说不出你的香粉是怎么配出来的,可也都异口同声的赞扬,这调香的手段非常的高明,应该是哪位前人留下来的。可惜本朝不崇尚薰香,不然前朝那些薰香的传承也不会日渐式微……”
  陈珞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全是她叽叽喳喳清脆却婉转的声音,带着让人不容错识的欢快,好像她在说一件非常有趣的,让她非常感兴趣的事。
  他不由回想两人的几次见面。
  好像她都是这样。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之下,都显得很高兴。
  像只百灵鸟,唱出来的都是让人欢愉的调子。
  也不知道是后天的还是天生的?
  陈珞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屋里一片寂静。
  他不禁哂笑。
  看样子自己漏了王晞的话。
  好在他对这种事情有经验。
  他只要继续沉默,对方就会小心翼翼地再问他一遍。
  陈珞又喝了一口茶。
  王晞果然沉吟道:“你不愿意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吗?那你可有什么打算?还是我们依了逍遥子朋友的话,让我们家的大掌柜跑一趟?”
  她原想着陈珞在京城认识那么多的人,却愿意把这件事托付给他们王家,可见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送香粉去真武庙的时候,王喜没说,逍遥子没问,大家都默认了是他们王家之物。她说由她代表他去见逍遥子诸人,他却没有回答,难道他觉得不妥当?
  陈珞看见王晞皱了皱眉。
  他不禁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屏风前。
  王晞来见他,穿了件崭新的桃红色镶柿蒂纹妆花的褙子,粉红色内里,梳了双螺髻,戴了珍珠耳环,打扮得严严实实的,颇为庄重的样子。不仅漂亮的柳叶眉蹙着,红红的嘴唇也嘟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陈珞有点想笑。
  她肯定不知道内造所会制一种屏风,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
  她这模样让他想起没讨到糖吃的小童。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无人的时候表情总是这么丰富。
  陈珞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王晞就有点不高兴了。
  陈珞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回话?难道他被打得这么厉害?已经趴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了吗?
  王晞这么一想,又觉得陈珞有点可怜。
  她温声道:“要不,我们拖几天,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那逍遥子的话?”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眉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她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被打得起不了身了吧?
  陈珞脸色有点黑——忘记了这本是他的原意,沉声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真武庙那里,倒真可以拖两天。”
  王晞听着,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声音忽大忽小的?
  难道这书房里还有什么乾坤不成?
  在屏风后面说话的人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陈珞呢?
  那些话本上曾经写过,有劫匪绑架了人质后,会模仿人质说话。
  陈珞悄悄的查这香粉,这香粉肯定事关重大,说不定那人比陈珞还有势力,还有手段,陈珞查香粉的事被发现了,她凑巧又闯了进来……
  王晞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通。
  “都听您的。”她应着话,眼睛珠子转了又转,咬了咬牙,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屏风,把耳朵贴在了屏风上,压低了声音道,“那我怎么回逍遥子?还是我就这样不搭理他们,等他们来催我们?”
  王晞腿有点儿发颤。
  万一陈珞真的被劫持了,她是救他呢还是不救他呢?要是救他,怎么救呢?
  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陈珞简直要笑死。
  这小姑娘去别人家做客也是这个样子的吗?有没有人发现过?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会怎样办?
  陈珞突然间好想从屏风后面走出去,而且他的脑子还没能管住脚,心随所愿地就真的这样走了出去。
  王晞惊呆了!
  陈珞也颇为意外。
  但陈珞比王晞的反应快一点,他立刻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可王晞比陈珞想象的脸皮更厚,她立刻若无其事地用手抠了抠屏风上画眉鸟的眼睛,认真地道:“这鸟绣得太逼真了,我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它像活的,忍不住就走过来仔细瞧了瞧。”
  随后还满脸真诚地赞扬:“你们家屏风的绣工可真好!你知道是在哪里买的吗?我想找到这个绣娘。不知道她给不给人绣花样子。八月十五的时候永城侯夫人肯定会带着我们拜月,我早就想用金银丝线绣条嫦娥奔月的裙子了,可惜没有找到好的绣娘。”
  陈珞瞠目结舌。
  她应该刚刚及笄的年纪吧?怎么和朝中那些三品大员的脸皮有得一比?
  这么小的年纪,还是女孩子,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亲自遇到。
  他望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王晞却跳了起来,狐疑地望着他:“你,你的病已经好了吗?我怎么听说你不能去浙江慰军了?那你要不要继续躺着?我肯定会给你保密的?”
  她说完,还用一种“我知道”、“我明了”的眼神安慰着他。
  陈珞有些啼笑皆非,听说王晞来拜访他时那点小小的不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道:“我既然要见客,总不能衣冠不整吧?”
  “那是,那是。”王晞连声保证,可看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我知道”、“我明了”。
  陈珞不知道她误解了些什么,但很小就已经学会不去解释,且他也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为何突然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还让王晞看见了他安然无恙的样子。
  可王晞发现了,他也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反而更关心王晞的来意了。
  他道:“我现在的确不太方便出面,你准备怎么去真武庙?”
  王晞小时候被长辈抓包的次数太多了,对此心态良好,见陈珞没有抓着不放,也就立马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认真地和陈珞说起了正事:“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有人想卖个这样的香方给我们家,可我们家拿不准它是不是真的能治心悸,所以想找人鉴别一下。
  “其次可以说是受朋友所托。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有很多秘密和不好对外言明的地方,既然我们家请他们帮着辨认香方,我们家就会承他们的人情,于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们肯定不会追问。
  “最坏的结果是对方一定要见到香粉的主人,我们拒绝,对方也拒绝。那就只好看看对方有什么弱点,希望能打动他,让他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了。”
  最后这一点虽然是她大哥惯用的伎俩,但却最难,王晞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陈珞微微地笑。
  想得还挺周到的!
  那你就去干好了!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王小姐了。我这边现在的确是很不方便出面。”
  她不是一直觉得她“知道了”、“明了了”吗?那她就继续“知道”、“明了”好了。
  王晞却觉得自己这样拜访有点不妥,早知道她就写个信过来了。
  她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陈珞继续微笑。
  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王晞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珞,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光线暗淡的书房里微笑,就犹如一束光,闪闪发亮,英俊的让人心里怦怦乱跳。
  知道他的人又是多么羡慕他啊!出身豪门,倍受圣宠,名利财富唾手可得。可他却是先被同父异母的姐姐算计碰见了母亲和情人在一起的场面,然后被父亲打还得装着“下不了床”来扭转别人怀疑他是否忤逆了镇国公的看法。
  这么一想,他还不如自己。
  挺可怜的!
  王晞朝他挥了挥手,出了书房。
  陈珞的微笑有点僵硬。
  她,就这么走了?
  真这么走了?
  不再说说香方的事?不再说说真武庙的事?也不再说说她那位大哥?
  陈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转身回到汗牛充栋的屏风后面,找到从王晞手中拿来的千里镜,出了书房,站在台阶上举着千里镜眺望王晞的回程。
  她跟在陈裕的身后,东张西望,像个踏青的孩子般出了长公主府。
  千里镜中,只余满目苍翠的甬道,安静、无语,像从不曾有人走过似的。
  *
  回到府里的王晞却被热得恨不得吐舌头。
  她咕噜咕噜连喝了两杯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汤,这才对白果几个叫道:“热死我了!这样的天气谁受得了?要不我们还是别办什么乔迁宴了?我怀疑那天没谁会来!”
  白果从小服侍她,早习惯她的一时三变,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冷静地将王晞手中的杯子拿走,让打了温水进来给王晞更衣的小丫鬟将水提到专门用来洗澡的退步,笑盈盈地安慰着王晞:“您放心,我到时候会让王喜多弄点冰来,不会热着您的。”
  王晞想起件事,眨了眨眼睛道:“永城侯府有冰给我们吗?”
 
 
第八十一章 香方
  王晞的话提醒了白果。
  她们现在可不是在王家,有个什么事只要跟管事的婆子说一声,管事的婆子自然会去找家里的管事,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永城侯府内宅外院都是一团糟——内宅要的东西外院的管事好几天也没有回音,各屋要的东西若不盯着那些管事的嬷嬷,你就别想在你要的时候有用的。
  她匆匆去了潘嬷嬷那里。
  今年夏天的冰果然不够用!
  今夏内务府不再给各功勋贵族府邸送冬冰了,要用冰的府邸得自己去外面买。可外面卖冰的贩子都是按去年冬天订的货送的冰,不可能把谁家的冰昧下来不给,何况那些能订冰的都不是等闲的人家,那些商贩是不敢得罪的。除非你有这个面子自己去和买家商量,看别人愿不愿意让给你。
  当然也有些亲朋故旧愿意互相让一些的,只是永城侯府没这样的面子而已。
  这下子就是侯夫人都慌了神。
  白果去问的时候潘嬷嬷心中一动,想着王家是西南巨贾,说不定有门路给侯府弄点冰,拉了白果的手不让她走,求她帮忙去找王晞,还道:“姑娘若是能促成这等好事,也是件功德无量之事,我肯定在侯夫人面前和太夫人面前给姑娘多说好话,让王家表小姐和太夫人重重地赏你。”
  白果差点一口呸在她的脸上。
  什么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打他们家大小姐主意。
  全京城都缺冰,那冰得卖得多贵。求他们家大小姐宁愿重赏她这个小丫鬟,也不提他们家大小姐,不就是因为赏个丫鬟不需要太多的银子吗?
  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原本对永城侯府没什么看法的白果第一次觉得他们家大太太可怜,怎么就有个这么糟心的娘家,还好永城侯府不认他们家大太太,不然他们家大太太就是在几个妯娌面前都没脸。
  “我肯定会帮着你们在我们家小姐面前说话的。”白果心里冒火,面上却依旧笑盈盈地应承着潘嬷嬷,可回头就在王晞面前把永城侯府告了一状,“您可千万别管这件事。大不了到了那天我们让大掌柜想办法帮我们借点冰,把乔迁宴先办好了。”
  王晞也没有打算管这件事。
  她是想“提醒”施珠一声。
  想必施珠知道了会很着急。
  这样太夫人和侯夫人就不会盯着她了,她出趟门什么的也能方便点。
  “给他们弄个十车八车是不可能的。”王晞笑道,“可弄个一两车还是可以的。”
  从江川伯府回来她就派王喜去跟大掌柜说了一声,以大掌柜的能力,肯定想到办法去赚这笔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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