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想到,为什么岑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多半像现在一样,一睡着,《灭圣心法》就把他折磨醒,至于为什么到客厅看她睡觉,她猜想,岑空应该是出于羡慕心里……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通过看别人实现,来获得满足感。
肚子疼、胃疼,木娆娆还有办法帮帮他,走火入魔,练功方面的疼痛,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床上,逐渐失去理性的岑空犹如一头困兽,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鼓起,用力攥紧床单,牙齿外呲,双眸赤红。
岑空焦躁、愤怒又痛苦的情感迅速感染了共情能力极其敏锐的木娆娆,眼眶一热,木娆娆知道,她又要哭了。
嘤嘤嘤。
她见不得别人难受,更别说岑空一脸挣扎,看起来就像狼人要变身的表情。
“教主?”木娆娆带着哭腔:“您还有意识吗?”
沉溺于痛苦中的岑空,恍惚中听到了木娆娆的声音,转动眼球,他想看到她的脸。
这一幕在木娆娆眼里,看起来十分的诡异,与她初次见岑空时一样,岑空三百六十度转动他的眼睛,一圈又一圈。
“教主?”
岑空的眼球缓缓停止转动,无神的望向前方,面上的表情仍然十分的狰狞,他没有回答木娆娆的呼唤。
木娆娆大着胆子:“岑空!”
突然被叫名字,岑空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瞳孔倏地看向木娆娆,让木娆娆吓得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岑空动了,他目露凶光,眼睛里布满了杀意,从炕上一跃而下。
木娆娆意识到,岑空是彻底没有意识了,她若不走,岑空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她。几乎是同时,木娆娆的脚开始动了。
哭着跑出里屋,木娆娆微微转头向后看,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岑空双眸一片血红,身穿白色内袍,光着脚向她走来。
顾不得自己哭了一脸的泪水,木娆娆顺脚趿拉上布鞋,抹了一把脸,冲出平房,打开栅栏门,一路向外狂奔。
后面,岑空光着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很奇怪的,岑空忽视了吧唧的叫声,他似乎只能看到木娆娆,紧紧的跟着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在她的身后。
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大晚上的,往哪儿跑?
树林里不行,万一蹦出来一只猛兽,她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河边也不行,一脚深一脚浅,太危险了。
木娆娆想来想去,对了,岑空不是讨厌玉米地吗?
还有一小片玉米地没有收割,木娆娆提着长袍衣摆,冲着那片玉米地去了。
芳草葱郁的后山,木娆娆在前方灵巧的奔跑,岑空在后面晃晃荡荡的追,直到两人走进了一片玉米地。
进了玉米地的木娆娆,就如穿梭在水草中的小鱼,游刃有余。
从踏进玉米地的第一步,岑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厌恶,看着木娆娆即将消失在玉米地中的身影,岑空还是提步追了上去。
左右手相互交替,岑教主一路走一路掰玉米。
木娆娆能听见身后“啪啪唰唰”的声音,深夜里,这声音格外渗人。还好她走进了玉米地,不然现在被掰的人就是她了。
两人一个在玉米粒里“畅游”,一个在勤勤恳恳的“干农活”。
这熟悉的劳动,让岑空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明,紊乱的真气,以及差点挥出的掌风,在“掰玉米”这挡全身心投入的运动中消耗了不少,连纠结成一团的真气,都因为他的“体力运动”而顺畅了许多。
当岑空恢复神智时,体内虽然还有残留的痛感,但他已经不会想要动手杀人了。
最关键的,体力也用的差不多了……
不远处,木娆娆还在往前跑。
木娆娆腿都软了,为了快速在玉米地里奔跑,她一路上都是先用手左右分开玉米杆子,再从中间穿过去,手掌又痛又热。
这都几里地了?
他俩来回像贪吃蛇一样在地里蹿,都要走出一条迷宫了。
“木娆娆。”
木娆娆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缓缓转回身,先是摒神静听,过了几秒,试探性的喊:“教主?”
刚哭过的声音哑哑的,听着特别委屈。
她是真委屈!
岑空呵斥她出去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做好人,应该直接退出里屋,把门关上,再把桌子顶在门上,别让他出来!
“回来。”岑空的声音很低,余音在空旷的玉米地里回荡。
听到岑空疲惫的声音,木娆娆莫名的安心了。
调转方向,木娆娆向着岑空的位置跑去:“教主!”
拨开一丛丛一穗穗的玉米杆子,洁白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不甚明亮,遍眼所及都是黑黑的阴影。
木娆娆走一走,呼唤一声:“教主。”
岑空一次次的回答她:“在这。”
她在夜晚的视物能力远远不及岑空,走两步,她就要重新确认一次方向。
在她不知第几次呼唤岑空的时候,她发现岑空的回音居然变得近在咫尺。
嗯?刚才不是还有一段距离吗?
木娆娆不敢置信的拨开玉米杆,就看到了身材修长的岑空。
背对月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眼前,她只能看清,岑空雪白的内袍上,沾满了玉米杆碎。
这是有洁癖的岑空,基本上不会出现的形象。
“您……走过来的?”
木娆娆低头,隐约可以看清岑空不小心被磨破的手指,血肉模糊,看着就很痛。
于是,她刚刚干涸的眼眶,又开始泛起了热雾。
“不来找你,你今晚怕是都走不出来。”岑空看起来非常疲惫,懒懒的掀起眼皮:“还不赶紧回去?你不是瞌睡多的很吗。”
木娆娆吸着鼻子:“教主,您知道吗,您刚才差点把我杀了?!”
岑空眼神扫过她全身,除了眼眶红了点,手掌肿了点,没其他伤口。
他才淡淡道:“不是没死吗?”
木娆娆:“嘤!”
这个嘴硬的!就不能说句安慰她的话吗!
岑空:“对了,我好像听到,有人直呼我名讳?”
木娆娆:“……”
作者有话要说:木娆娆:噢,这个口非心是的蓝人
第106章 你吃糖吗
岑空赤着脚,和木娆娆一前一后往回走。
两人都只穿着薄薄的内衫,紧张的氛围一过,被夜风一吹,木娆娆不由得有点冷。双手环抱手臂,默默跟着岑空往回走。
似是注意到她的动作,岑空放缓脚步,走在了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
木娆娆注视着他的背影,岑空身影看似单薄,实则肩宽腿长,肌肉线条非常匀称。
“教主,您还疼吗?”
过了一会,岑空才回道:“已无大碍。”
木娆娆:“您天天都会疼吗?”
岑空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的说:“怕我失控杀了你?”
木娆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明日要不要去给您买点止痛散。”
岑空眉角微动,收敛了冷笑:“不用。”
转身,带着木娆娆继续往回走。
木娆娆好奇的问道:“您今天怎么恢复神智的?”
以后他再发疯的时候,她也好有个应对方法。
岑空没有回答她,想起那一片狼藉的玉米地,岑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混乱的脑海中挤出了几个片段,是他失忆这段时间所没有的记忆。
剪影中,少年面孔的他,独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闭关练功,外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似在庆祝什么节日。
长廊上挂着一排排火红的灯笼,红光从窗外映照进来。
他睁开眼,面无表情的注视纸窗外红色的光亮,缓缓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二个片段,他看起来更加稚嫩,八、九岁左右,小小孩童匍匐在石床上,抵抗不住全身蚀骨般的疼痛,他用力咬自己的手臂,想用嘴下的痛楚来忽视全身筋脉的疼痛。
一个男人站在石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只能靠你自己,无人能与你悲喜与共。”
“适应它,冲破它,或者被它拖入深渊。”
最后一个片段,与他现在的面容一般无二,死气沉沉的眉眼不动如山,仿佛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动一下眉头。
岑空知道,那些剪影片段中的人都是他。
由于失忆,他的大脑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他无法串联起所有的记忆。即使知道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就是自己,他也感受不到那时自己的心里状态。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记忆。
走回家的时候,吧唧离很远就“汪汪”叫了起来。
木娆娆洗干净手,先给岑空打了盆水洗脚,然后才开始处理他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
“教主,疼吗?”
轻轻的朝着伤口吹气,木娆娆小心翼翼的涂药,用布条包扎。
岑空睫毛垂下,浓密的长睫毛遮挡住了他的眼神。
“无碍。”
岑空的口头禅就这几个:无碍,不用,闭嘴。
就像一个满身写满拒绝的顽劣少爷,生怕别人看到一点点他的脆弱,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木娆娆索性不问他,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尽量不弄疼他。
烛火摇曳,岑空状似无意的盯着木娆娆的手指,直到她处理完所有的伤口。
“您快睡吧。”
给岑空找出新的内袍放在炕上,木娆娆把摔碎的碗的碎片捡起。
“您有什么再叫我,下床的时候小心一点,烛火看的不清楚,我明天再清扫地上的碎渣。”
见岑空没什么表示,她端起一盆血水退了出去。
不论岑空怎么说,明后天她都得抽空去给他买去痛散,以及助眠的汤药。
跑了一晚上,木娆娆沾到桌子上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木娆娆下意识的回头望,这几天她一醒来就会看到直勾勾盯着她的岑空。
今天也不例外,岑空坐在椅子上,但与前几天不同,他闭着眼睛。
木娆娆坐起身:“教主。”
这怎么又出来了?又犯病了?
昨夜,木娆娆退出房间后,岑空坐在炕上打坐,身体的疲惫让他陷入了睡眠,然而,短短的假寐了一个时辰后,他就清醒了。
披上外袍,他凝视腰间的驱蚊包半晌,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木娆娆躺在圆桌上,睡得很沉。
岑空走到桌边坐下,面无表情的凝望着木娆娆的睡颜,许久之后,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教主,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岑空慢慢睁开眼,道:“饿了。”
木娆娆:“……”
这个饭量,你是长身体的青少年吗?
吃完了早饭,木娆娆端出发酵好的糯米和麦芽,今天孩子们要来,她打算熬麦芽糖。
知道孩子们要来,岑教主蒙上布巾,坐在遮阳伞下闭目养神。
在木娆娆看来,岑教主比刚来时已经柔和了许多。
“教主,您吃过麦芽糖吗?”
岑空的幼年期除了练功就是练功,没有节假日也没有糖果。
小孩子在童年应该感受到的乐趣,岑空都没有感受过,理所应当的,也没吃过麦芽糖。
岑空深沉的道:“我不喜糖。”
木娆娆做的点心,岑空从来不说好吃,但每次都很赏脸的光盘行动。
说他不喜欢吃甜食,木娆娆一点都不相信。
行,你说不喜就不喜吧。
将过滤好的汁水倒进大铁锅,煮开之后,将灶下火调小,不断的搅动,慢慢熬煮,阵阵糖香飘散而出。
孩子们来的时候,糖浆刚刚熬好,木娆娆在木头菜板子上勾勒形状。
她高估了自己的手工技巧,想勾勒一只小鸟,结果做出来一只胖乎乎的鸡崽……
孩子们在桌子旁边围成一圈,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木木,这是什么?汤圆吗?”
木娆娆:“……”
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带着面巾的岑教主忽然就笑出了声。
孩子们知道这个大个子是木娆娆的朋友,偶尔会带着白猫面具。
岑教主从椅子上起身,穿上拖鞋,走到木娆娆身边,看了看极具抽象风格的麦芽糖。
岑空眼皮半阖,笑着问木娆娆:“这是什么?”
木娆娆低头看自己的大作,怎么也说不出这是鸟。
憋了几秒,小声道:“……汤圆。”
岑教主又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不待木娆娆慢慢品味,岑教主的笑容一收,挑眉道:“给我。”
木娆娆:“什么?”
岑空:“铁勺。”
岑教主绑着布条的手指接过铁勺,舀起一勺黏着的糖液,手腕轻转,几下就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
孩子们:“哇哦!小鸟!”
莹莹惊奇的笑起来:“木木,是小鸟!”
岑教主觑着木娆娆,别有深意的加重语气:“这是鸟。”
木娆娆:“……有种鸟叫北长尾山雀,不知您见没见过,圆圆胖胖的。”
岑空:“那种鸟也没嘴没尾,像只汤圆吗?”木娆娆:“……”
行,您有美术功底,做什么都惟妙惟肖,小女服了。
见木娆娆吃瘪,岑空似乎心情又好了不少,俯视她道:“还想做什么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