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温溪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就挺喜欢这个南黎公主的,从第一眼起便看着顺眼,合眼缘,虽然确实比不上谢妤那样的绝色之姿,其实是另一种饱满生机活力的美。
而且这阿蛮珠其实并不黑,就是浅淡小麦色的肤色中透着健康的红晕,身姿朗朗挺立,脸上有肉,体态健美匀称,矫健鲜活,一身南黎民族的鲜亮装扮,脚上还挂着叮叮当当的小银铃。
浑身上下洋溢着生机活力,一看便是活泼好动的,双眼又黑又亮,乌溜溜的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陌生环境,和温溪的视线对上后她便双眸噌地一亮,满脸的惊艳震惊之色,然后咧嘴冲她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齿,双眸澄澈干净。
温溪跟着笑开了,这就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这个时代的人或许觉得已经是老姑娘了,但在她眼中就是青春正艾的年纪,这姑娘是她在大召见过的少有的在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稚嫩和纯真。
按照朝中原先商量好的,先让南黎公主一行住进已经为他们预备好的公主府,定在五日后南黎使团和南黎公主一行举行两国邦交宴会顺道也给班师回朝的镇南军和韩钊接风洗尘。
因此这几日来宫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这种时候温溪自然没法偷闲,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筹备宴席之事,都需要她来过问,忙得她是晕头转向。
倒是那南黎公主,温溪因为惦记着人家家里的金木犀,所以对南黎使团一行的行踪格外关注,这阿蛮珠自住进了公主府以后,就开始满京城上下乱窜乱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温溪心中一直记挂这金木犀的事,总想着等宴席过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探一探,看看究竟能否从南黎公主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金木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初给温煦言的双腿诊断过说金木犀方有七八分治愈把握的那个郎中这些年来早已没了他的踪迹,便是真找到了金木犀,要找一位能有本事替温五诊治的大夫也得费些心神。
随着南黎公主的入京,那作为和平贡礼送上的银木犀现下已经到了她的手里,温溪想着,就算暂时没有金木犀的消息,银木犀也是稀有难寻的珍贵药材,既都被叫作“木犀”,那这二者之间应当是有相似之处的,不知道银木犀能否对温煦言的双腿起到一点作用,哪怕是丁点也是好的。
温溪心中有些急切不耐,这一日趁着不必上朝听政,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拿了一株银木犀亲自去了太医院找云江帆。
云江帆拿着银木犀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一直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温溪见他这番神态,便遣散了其他诸人,单独留了他,心中尤存一丝希望,问道:“怎么样,云太医可能瞧出些什么门道来?”
云江帆皱眉,“臣记得曾在家师所亲手摘抄的虽比中好似听说过金木犀,好似金木犀确实说能医治连接人断落的筋脉,和温五公子的症状倒正合适,至于这银木犀能否有类似功效,微臣学浅,一时间也瞧不出来。”
温溪神色急切,“既然是你师父的随笔,那他一定知晓,你师父现在人在何处?哀家这便派人去请来。”
云江帆为难地摇摇头,“师父他老人家生性不羁,一直都云游四海尝遍百草博览百病,微臣也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不过娘娘放心,我们偶尔会有通信,微臣会想尽办法尽快联系上师父。”
也没能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温溪有些失落地走出了太医院,神情郁结,连步撵都不想坐,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宫的路上。
走着走着,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臣参见太后,娘娘万安。”
温溪转过身,看着眼前身着一品武将官袍的男子怔楞了好一会儿,陌生又是有些熟悉,而后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刚刚回京的镇南军主帅韩钊。
温溪微笑:“韩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韩钊依言直起身,走上前来到了温溪边上,温溪便看得更加清晰了。
这男人很高,感觉能与秦敛的身高相比肩,眉目俊朗,大约是在常年镇守边境,被西南的烈日晒得有些黑,不过倒也不想影响他俊挺且凛然的气势。
待韩钊走到温溪跟前,她问道:“韩将军回京一路辛苦,今日休沐,本应在家中好好休整,这一早进宫来是有事?”
韩钊微笑答道:“过些时日便要与南黎议和谈判了,鸿胪寺和内阁说我一直以来镇守西南,与南黎对峙数年,对他们也算了解,便想让我进宫一同探讨后头议和的内容,好叫我朝能率先占得主动地位。”
这几日以来内阁和鸿胪寺一直都在为议和的事儿忙碌,就连他儿子也被带着忙得团团转,昨天晚上赵宸来她宫里用晚膳的时候还和她说过,今日要商讨拟定议和时我方罗列的最终条目,说要她也参加,她本是想着今日起个大早先去一趟太医院,然后直接去承乾宫的书房。
没想到在这儿和韩钊碰上了。
温溪便道:“陛下他们这会儿想是正在承乾宫的书房里,哀家也正巧准备赶过去,不若便与韩将军同行。”
韩钊爽朗一笑,冲温溪拱手一礼,“不甚荣幸,谨遵懿旨,太后先请罢。”
于是两人前后相差一步,朝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先都是沉默着,良久之后,韩钊忽然开口,“自臣上一次离京前往西南戍边,也有好多年未曾见过娘娘了,京中许多故人也早已不再,昨日臣去了温府见了五公子,瞧着他的气色倒还不错,不知这些年来娘娘可好?”
韩钊本和温溪的第三个哥哥温家三郎系师出同门,韩家和温家一样,都是武将世家,温家镇守北疆,韩家则世代守护西南边境。
小时候两家关系也算近,温溪刚穿来那会儿,就经常见温三郎的这个同门师弟来温府找她三哥,从前也算是熟识,她记得这位十六七岁少年时期还曾带着她和她弟弟上树掏过鸟蛋。
后来韩钊从父辈们的手中接过守疆的重任和去了西南边境,而她进了宫,才渐渐没了联系。
再后来温家满门战死又背上了那样的罪名,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韩钊还倔着头给赵韫上过奏疏,为温父及温家众男丁辩解,想要赵韫彻查清楚。
他也是为数不多的为温家说话的朝臣之一,只是结果是被赵韫好一顿痛斥,差点还因此丢了官。
在温家过得最艰难的那几年,温五和她说过,韩钊好几次通过京城韩府里的人给温家塞过几大包的银子,在当时确实很大程度上缓了温家的窘迫。
因此温溪对韩钊还是心存感激与好感的。
温溪侧头看着韩钊,“一切都好,都在慢慢好起来,倒是将军,这些年戍守边关,辛苦了。”
“娘娘客气了,这是臣的职责所在,怎谈得上辛苦,还有娘娘……”
韩钊停顿片刻,回望向温溪,眼中满是真挚和笃定的认真之色,“关于是否议和之事,朝中一直争论不休,娘娘不必理会,只管坚持便是,臣在西南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两边的百姓都耗不起了,您是对的。”
温溪莞尔,“韩将军这么说,倒是给哀家撑足了了不小的底气,走吧,承乾宫到了,一会进去的后将军可得铆足了劲儿好好说道说道,里头还有几个不死心反对议和的呢,韩将军可得拿出从前上树掏蛋下河摸鱼的认真气势来。”
“哈哈哈,娘娘过奖了,这些年还记着臣的糗事哪,臣谨遵懿旨,娘娘请。”
两人说笑着一前一后进了赵宸的书房。
屋里早有不少人等候在那里,赵宸和内阁即鸿胪寺的大们差不多都到齐了,见两人说说笑笑地进来,众人的视线纷纷望过来。
温溪的笑意犹挂在嘴角边为消下去,一抬眸,正巧对上了秦敛的视线。
男人目光幽幽,先看看温溪,再在她身边的韩钊身上打量一圈,而后便垂下了眼眸,没人看得懂他在想什么……
第35章 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都是靠了那不要脸……
大召和西南诸国的恩怨由来已久, 几乎是从大召立国开始便早已存在,而西南诸国之中,势力最为强盛的当属南黎。
和南黎断断续续地打了快不下百年的仗, 其实两国之间的恩怨说起来也很简单。
西南之地多险峻山林沼泽之地, 一到夏季不是涝便是旱,农作物存活较为困难, 而大召地广物饶。
所以南黎那边一旦受了灾挨了饿, 便会北上抢夺物资, 他们要抢掠那大召的百姓自然要反抗,有斗争便免不了伤亡,一来二去, 这么多年下来,两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恩怨也积蓄了不少。
堵不如疏, 这次两国议和, 拟开放通商口岸,朝中明事理大臣都知道对两边的百姓都是利大于弊,南黎的地理环境难种庄稼, 却有许多大召不曾有的珍贵药材和香料,而大召则有较丰富的生活必需资源, 两者互通有无确实必这百来年间两方大的你死我活要来得更有意义。
南黎那边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大召这边也不马虎,这次皇帝书房会谈便是要定下大召这边通商的具体条例以及议和和尝到双方都应遵守的一些事项, 虽也没指望两国能生生世世友好共处,但众人都是希望通过此次的议和谈判至少能换来两国百年之内的平静。
虽说议和的总则已经定下,但这次参与讨论大臣中还是有人对议和存在异议。
不过对于这般异议,亲自指挥与南黎作战的镇南军主帅韩钊却也是反对的,连征战敌国班师归来的将军都认为当下两国的和平才是最重要。
韩钊以自己在西南的亲身经历说话, 陈词慷慨,“臣与南黎对峙了这些年下来,不说完全知彼,但总也了解一些,南黎人倒也算爽朗,即便作战之时也少有用到卑鄙阴下作手段,并不好战,攻陷了城池也不似北边戎狄等部落那般手段残忍到处烧杀屠城,有时候就是抢了粮便跑,故此说来我们和南黎之间也并无甚不可化解之血海深仇,狡猾倒也狡猾,只是他们灾荒之时我们也不好过,这才使两国矛盾延续了这么多年。
其实两国百姓都疲于应对,议和通商,若在入冬前打成这些议和协议,南边的守境压力可大大减小,甚至可腾出人手支援北边。”
温溪听得连连点头,非常赞同,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韩钊。
韩钊又从侧面说到了两地边境民间的一些事例以此为议和条款的拟定提供依据,他从两地的民俗风情、地理风貌等入手,侃侃而谈,“其实在非战时状态下,民间亦有不少商人私下两国游走,将大召的粮带去南黎,再从南黎带回一些大召少见的药材来售贩,甚至于我军中,亦有不少产自南黎的伤药,效果也显著,他们的医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臣曾前言见证过南黎医术解过我们这边被认为沉疴杂症之病……”
一听说到南黎的药材及医术,温溪更加来了兴致,杏眼中几乎是满满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韩钊,不愿听漏了任何一字,企图从韩钊的话抓住任何一丝关于金木犀的踪迹。
书房里的众人也都听得认真,偶尔见能听得啜饮茶水时茶瓷的叮当脆响。
唯有坐在小皇帝赵宸身侧的男人,从韩钊和温溪进来开始起便是一言不发的,幽黑的双眸深如寒潭,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地在温溪和韩钊两人身上来回。
韩钊又说了些什么,惹得在场的众人皆是一片低声笑开,秦敛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女人一眨不眨地看着韩钊,明媚的杏眼里尽是灿烂的笑意,还对着韩钊这厮说什么“韩大人还是如从前年少时那般幽默风趣”……
小皇帝赵宸坐在男人左侧,因为从来没离京太远没到过西南边陲,听着韩钊诉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听得津津有味,不知怎的,忽然浑身一个莫名其妙的寒颤,只觉得自己右半边的身子凉飕飕的,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自己右胳膊上浮现的鸡皮疙瘩……
一直到夕阳落山之时,这一群大召最上层的权利执掌者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是最后敲定与南黎议和谈判己方条款,只待到了谈判那日再与南黎使团们你来我往之后定签下双方条款。
这期间,温溪还命御膳房备了饭菜留这些大臣们用了晚膳,就当做是工作餐,温溪和赵宸都在。
温溪盘算着这也算是让新帝和这些高位老臣们之间拉进距离关系的一次绝佳机会,她让大伙儿别拘谨,边吃边聊,话题也不再局限于政事,从在场人的生活琐事、最近各地发生的一些奇闻异事等等,大家天南海北地聊,一时间君臣和乐。
待到众人从承乾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宫门口候着不少来接这些大臣们回府的车马,韩钊习惯了骑马,他的小厮也早已牵着马候在宫门口。
韩钊走过去接过缰绳,拍拍自己爱马的头,不经意间转头,正好看到秦敛从宫门口走出来。
秦敛也似感觉到了这视线,一抬头,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于是冲秦敛爽朗一笑,走过去拱手作揖,“秦大人,钊在西南多年,也曾听过不少秦大人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真年轻有为,方才秦大人提出的一些见解令钊由衷敬佩。”
然而哪怕韩钊说得再真诚,男人也并不吃这一套,只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同样作揖回礼,“韩将军谬赞了,本官倒也未曾预料到,韩将军竟是这般能说会道。”
说完他直了身体,施施然从韩钊身边越过,走到自家马车边上,头也没回地就进了车厢。
直到秦家的马车从韩钊身边经过嘚嘚走远,他也没回过神来,迷惑的搔了搔自己的头,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貌似,这位朝野第一人的秦阁老不怎么待见自己啊……可自己从前与他从无交集,秦敛崛起显赫朝堂之时他一直都在西南待着,印象中也没有什么得罪过他的地方啊……
……
秦家马车上。
男人满脸冰霜,随着马车行进时的震颤,他闭着眼整个人微微摇晃。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看得坐在边上的陈平心惊胆战的,心说这几日明明心情一直是不错的,也不知哪个没长眼的这么不惜命……
“呵!青梅竹马……”
男人突然开口,吐字模糊,陈平一下没听清,傻愣愣地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爷您说什么?”
秦敛蓦地睁开眼,目光直直地射向陈平,就这样如炬的黑眸盯着陈平看了许久,看得陈平小心肝抖了又抖,咕咚一声,吞咽了好大一口唾沫。
就在陈平被盯得差点就要窒息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我记得陈和说过,我院里的厨房里有个丫鬟是你兄弟俩同乡同村的,好似……还是你兄弟二人保举才进得府,你们……是否也算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