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眸望向楼下刚刚苏醒的长安街,顿了顿才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得在王妃面前透露半个字。”
男子应下,退下之时,又提及了一桩事,“大公子,沈重山对嫡长女从不重视,且属下还从沈家仆从嘴里买到一则消息,据说当初沈重山的正房夫人是怀着孩子嫁进门的,而沈夫人此前与王爷……有过一段情,属、属下实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陆长云突然僵住,“此话当真?”
男子道:“这些都是沈府的老仆所言,属下花了好些银两才买来这些小道消息,不过,根据沈家嫡女的生产八字来算,还真是未足月就出生了。”
沈姝宁倘若不是沈重山的亲生女儿,而是王爷的,那……
陆长云目光滞住,沉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切记不可传出去半个字。”
男子应下,“是,大公子,那沈家这边还要继续盯着么?沈家已熬到了日薄西山,府上都不剩几个得力忠心的仆从了,沈家家业已被柳氏私藏近半。”
陆长云摆摆手,他对沈家毫无兴趣,沈家那样的门第,也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唯一值钱的,只怕就是沈重山毫不关心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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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云照常给王妃晨昏定省。
康王妃知道他的能力,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陆长云面不改色,“母妃,儿子还在查,沈家女此前鲜少露面,弟妹没有出阁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康王妃揉着眉心,总觉得心头不甚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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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斋这边,沈姝宁被告知,王妃身子不适,让她不必前去请安了。
如此,她也落得一个清闲。
她特意装备了一份厚礼,打算去镇国公府看看罗氏与她的孩子。
沈姝宁知道,顾文锋迟早会成为本朝数一数二的将才,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罗氏母子,或许也是老天在帮她。
日后,不管是陆盛景醒来得势,亦或是她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她都需要一个强大的依仗。
再者,她的确是真心想去探望罗氏母子。
她收了顾文锋送来的谢礼,也得变相的给人家再送还回去。
临行之前,沈姝宁习惯性地行至榻前,对“昏睡不醒”的陆盛景交代了一句,“夫君,我今日出趟门,晚些再回来,你……你一人要好好的。”
陆盛景内心一阵怪异的抽搐。他活了十九年,从来都是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①,妖精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他现在身子不宜,她无法对他的.肉/.体.下手,就巧妙的攻心了。
是个高手啊!
陆盛景内心暗暗腹诽,识海一望无际的荒原逐渐冒出粉色小花儿,下一刻却又被他强行摁下去,不准花儿肆意生长。
沈姝宁一离开,严力悄然上前,告诉了陆盛景一个惊人的消息。
“世子爷,又出事了!”
陆盛景已经睁开眼,但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严力,等到严石与严正回来,他就将这厮发配到院外去。
“说。”陆盛景的语气仿佛掺杂着凛冬白雪,端得是削骨寒。
事态紧急,严力没有顾忌自家世子爷的戾气,长话短说,道:“世子爷,少夫人她是代替其妹嫁过来的,其实,少夫人她是沈家嫡长女,早就与冀州赵二公子定过婚事。您的妻子应当是沈家的次女。此事,大公子已经知晓,属下也是派人跟踪大公子,才查出了这桩事,眼下可如何是好?”
陆盛景,“……”
那妖女是替嫁来的?
还有未婚夫?
那他陆盛景又算什么?
此刻,陆大世子胸口的小火苗滕然冒起,似有燎原之势,他仿佛成了一个夺人所爱的小人,亦或是被绿了头顶的可怜虫……
妖女胆敢欺骗他?!
“为何替嫁?”
万般安静之中,陆盛景的嗓音响起,他卧榻许久,嗓音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醇厚。
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严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是啊,少夫人为何替嫁冲喜?
京城人人皆以为世子爷是个将死之人了,任谁嫁过来都终将守寡,实在不会有女子上着杆子当寡妇。
严力亦是不知,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世子爷,您说,会不会是少夫人倾慕于您?”
陆盛景心尖一跳,他做了整整六年的梦,在无数.春.梦.里,那少女就是他的启蒙先生,手把手教着他领悟一个男人该有的悸动。
在梦里,妖女起初的确是爱慕他的,非但爱慕,还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可后来呢,次次都用刀子直戳他的心扉,临了了,那张绝美的小脸,还笑盈盈的望着他,“我从未心悦你,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直在骗你。”
陆盛景从梦境中抽回神,心情从阳春三月转为凛冬腊月,“你滚吧。”
严力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宽慰自家世子爷,少夫人竟然是假的,可少夫人已经对世子爷做过亲密之事了……
似乎不便退还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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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门庭煊赫,前不久才晋封的皇贵妃就是顾家的女儿。
顾家喜得嫡长孙,即便尚未到满月,陆陆续续登门道喜送礼的达官贵人们也不再少数。
沈姝宁递了名帖,守门小厮通传过后,很快便有婆子过来,笑着将她领入后院。
“世子妃,我家夫人一听说你来,高兴的多喝了一碗参汤呢。”婆子笑道。
沈姝宁莞尔,看来罗氏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的尚可,如此甚好。
见到罗氏时,沈姝宁将一枚玉如意递了过去,“罗姐姐,我此前并不知你身份,顾大公子昨日登门王府,我方知你是顾家少夫人,听闻你与孩子都安然无事,我真替你高兴。”
罗氏倚靠在秋香色大软枕上养神,她一看见沈姝宁就觉得眼熟亲切,但至于究竟在哪里见过,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两人一见如故,罗氏又见沈姝宁出手阔绰,索性就道:“沈妹妹,若不你就给我的孩儿当干娘吧。”
沈姝宁怔了怔。
她上辈子虽是嫁给了赵胤,两人起初也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可偏生就是怀不上孩子,郎中也查不出她的身子有任何异样。
她一直想要当母亲,却从未有过机会。
闻言,沈姝宁拉住了罗氏的手,“那就谢过姐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罗氏身子虚弱,沈姝宁不想过多叨扰,“姐姐先好生歇着,等孩子满月,我再来看姐姐。”
罗氏点头,命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亲自送了沈姝宁出去。可见她对沈姝宁的重视。
罗氏在心头轻叹,多好看的姑娘,可惜了,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否则以沈妹妹这般容貌,就是皇亲国戚也能配得上啊。
这厢,沈姝宁刚走到垂花门处,迎面撞上一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四爷。
顾四爷在看清沈姝宁的瞬间,眼神忽然一片光亮,仿佛百花盛放,三千里的春色皆在眼前。
“世子妃,是你。”顾四爷唤了一声。
沈姝宁福了福身子,她上辈子在冀州见过顾四爷,这人日后会投奔冀州,与赵胤一样,都是二殿下的人,与陆盛景是对立面。她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顾四爷,妾身出来有些时辰了,得回去照料夫君,就此别过。”
说吧,沈姝宁径直往外走去。
顾四爷目送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离开,他握了握拳头,身边没有旁人时,唇角溢出一抹不甘,“陆盛景那个活死人,何德何能娶了这样一位佳人。他便不死,也有人不会允许他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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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宁将顾四爷记在了心里,等到陆盛景醒来,她得提醒他小心此人。
回到长乐斋,沈姝宁迫不及待的告诉了陆盛景一桩事。
她坐在床沿,面对着双眼紧闭的男人,道:“夫君,我今日有干儿子了,你要当干爹了。”
陆盛景本没有睡下,趁着近日苏醒,他一直在暗自调理内力。闻此言,就在一个刹那间,陆盛景胸口气息不稳,猛咳了一声。
“……”他就躺了半天,就喜当爹了?
沈姝宁大惊,她还是头一次发现陆盛景咳嗽,忙俯身过去,双手轻推着男人胸膛,焦急唤道:夫君?!夫君你醒了么?夫君你醒醒!我这就去给你叫郎中来!”
陆盛景,“……”不,他暂时还不能醒……
第十四章 真会装
“什么?他当真要醒了?昨日看诊,不还是脉象微弱么?怎么就要醒了?”康王妃听说了长乐斋的消息,胸口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接连几日,好些事情都超脱了她的掌控与预料。
当初她顺利设计了沈重山娶了那人,而她自己则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康王妃,但凡她想要的一切,她都能得到,从无例外!
华嬷嬷担心康王妃又受到刺激,忙道:“王妃莫急,方才少夫人急匆匆的去请了倪郎中,不过倪郎中并未察觉世子爷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许是少夫人弄错了。”
思及一事,华嬷嬷又道:“王妃,少夫人今日去了镇国公府,据说还给顾家的嫡长孙当了个干娘。”
顾家的权势如日中天,嫡长孙的身份更是尊贵逾常,沈姝宁给顾家嫡长孙当了干娘,这无疑是莫大的运气。
沈氏是走了什么逆天好运?
康王妃冷笑了一声,“她倒是个八面玲珑的,这么快就跟顾家熟络上。顾家添了嫡长孙,我王府的贺礼还没送上门,她倒是上杆子先去了,不亏是出自小门小户,这点礼数规矩都不懂!”
华嬷嬷神色一晒。
就连她也看出了康王妃对待少夫人有些超乎寻常的苛刻。
“王妃,少夫人是那贵妾柳氏所出,听说沈家贵妾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爬床,后来怀上孩子才母凭女贵,实在是下三滥的小角儿,您不必与少夫人太过计较,失了身份。”
华嬷嬷的宽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康王妃梦魇醒来,就愈发觉得沈姝宁眼熟,且沈姝宁也是沈家人,那个人留下的女儿不也在沈家么?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康王妃脑壳一阵阵的抽痛。
陆长云虽然能力过人,但康王妃并不能全权信任他,淫.浸后宅数年,康王妃多疑的心性愈发严重,道:“派人去一趟沈家,再给我去查!”
华嬷嬷不敢违背,只好应下,“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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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康王妃几乎没有真正睡下。
等到次日晌午,她派出的人终于有了消息。
待心腹一番如实禀报,康王妃眼前突然一黑,脑中如有无数只老鸹飞过。
深吸了几口气,康王妃才在一顿混沌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再说一遍?沈家都做了些什么?那嫡女替代了次女冲喜?!”
康王妃身子一晃,双腿发软,被华嬷嬷一下扶住,“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沈家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事情败露,弄得身败名裂!”
华嬷嬷对前来禀报的仆从示意,让其退下。
康王妃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口。
沈家次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可嫡女却是福星啊!
所以……她费尽心思给陆盛景娶了一个福星进门?!
老天这莫不是又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如今米已成炊,真要是败露了,沈家一口咬定送错了姑娘,也未必没有可能!”康王妃缓缓落座,直至此刻,才意识到为何一看见沈氏就那么刺眼,原来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这莫不是天意?
湘妃竹帘外,守门丫鬟的声音传来,“王妃,大公子来了。”
康王妃的眼神乍冷,“让他进来!”
陆长云已经知道事情,他表面如常,看不出任何心虚之态,款步行至了康王妃跟前,刚要行礼,突然一只手打在了他的脸上。
康王妃下手甚重,陆长云的脸被稍稍打歪,玉冠微斜,但他很快又摆正了脸,恭敬的立在康王妃面前。
就仿佛康王妃打了左脸,他就要把右脸伸出去让她继续打。
“母妃,儿子可是做错了什么?”
康王妃突然爆喝,“放肆!我交代的事,你岂敢违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长乐斋那个狐媚子是假的了?”
陆长云没料到康王妃对沈姝宁的身份这般执着。
若是再让她查下去,只怕还会牵出更大的秘密,到时候就不是把康王拖出来那么简单了,毕竟……还有宫里那位!
陆长云双膝跪地,不做任何狡辩,道:“母妃,弟妹既已嫁过来,再没有退还沈家的道理了,此事闹大了,沈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康王府却是丢不起这个人,儿子这才擅作主张,暂时隐瞒于母妃。”
“你给我闭嘴!”
康王妃一阵心绞痛。
好一个沈家!
硬是把那个人的女儿塞进了王府!
康王妃当然不会在陆长云面前透露太多,只阴狠道:“陆长云,不要以为你姓陆,身上的血就高贵。你的生母卑贱,你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你就跟府上的贱奴无异!给我退下!今日之事再有下回,你就交出掌家鱼牌!”
康王不干涉内宅。
康王妃说一不二。
陆长云心里很清楚,倘若康王妃真要对付他,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男人站起身,微敛眸,遮住了眼中一切神色,语气如死水般平静,“母妃教训的是,儿子铭记在心。”
待陆长云退下,康王妃随手摔碎了案桌上的古董梅瓶,“那人曾经与我过不去,她的女儿也这般难缠!”
执念一旦形成,许会长年累月的折磨人。旁人怎么劝都无用,唯有靠着当事人自己想开。而康王妃显然是想不开的。
华嬷嬷在一旁出谋划策,“王妃,眼下退婚是来不及了,若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世子爷醒来之前先解决了少夫人,届时处理干净了,死无对证,便对外宣称,是世子爷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