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这几日大可哄哄少夫人,偏生要等到最后关头才熬不住。那只可怜的兔子已经入土为安,世子爷与少夫人几时才能和好?
严力正要去敲门,房门从里被人打开,沈姝宁自己走了出来,“我这就去见他。”
两间屋子紧挨着,隔壁有点什么动静,另一边就能听见。
严力站在廊下,耳听八方,时刻关注屋内动静。
沈姝宁迈入屋子,就见陆盛景身上只着中衣,衣领还是大开着的,露出从锁骨到胸膛的一大片肌理。
她不是没见过他的身子,只是没有在他“醒”着时见过。
沈姝宁一愣,僵住了。
陆盛景内心憋着火气,“还不快过来!没见我在穿衣?”
男人语气不悦,仿佛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
沈姝宁,“……”
她走上前,取了屏风上的衣裳给陆盛景穿上,他还算配合,该伸出双臂的时候,就老老实实伸过来。
两人再一次挨近,陆盛景又闻到了那股子女儿家的幽香,他的心总算是能够平定。
沈姝宁不主动开口说话,陆盛景眼看着衣裳就要穿好,不出意外,这小女子一会就要转身离开。
陆盛景终于服软,瓮声瓮气道了一句,“回到京城,给你买十只兔子。”
沈姝宁,“……”
她差点身子一晃。
她与他置气,难道就是因为兔子的事么?
罢了,她与暴君置气,只会把自己气死。
幸好兔小景的牺牲,换来了其他三只兔儿的安危。
陆盛景出发在即,沈姝宁不想再与他继续闹下去,只能应下,“多谢世子爷。”
门外的严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世子爷早学会这样,少夫人又岂会生气?
这厢,沈姝宁给陆盛景穿好衣裳后,她抬手从自己的脖颈上取出了一块玉佩。
陆盛景看着她的动作,以及她从胸口取出的物件,心头一荡,有种难言的美妙在漫延。
是要赠给他贴身之物么?
陆世子的心情与方才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不久之前还身处地狱,此刻却已是飘飘然、施施然。
沈姝宁果然将玉佩戴在了陆盛景脖颈上。
男人坐着没动,俊脸紧绷,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人所赠的贴身之物,今日是此生头一次。
“世子,这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这些年帮着我挡去了不少灾难,我将玉佩给你,望你平安归来。”
沈姝宁的话仿佛是上好的.迷.药.,让陆盛景忘却了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是兄妹的事实。
男人的唇角微微一动,但微不可见,稍纵即逝。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沈姝宁的好意。
妖精也不是很难哄,答应给她十只兔子,她把岳母的遗物也赠给他了。
就如上次给她买了数十件衣裳后,她与他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以此类推,不难发现其中的玄机。
陆世子从这几次的经验之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哄姑娘家,首先花银子。
而他有的是银子。
陆长云过来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眸色微眯,催促,“二弟,可以出发了。”
陆盛景收敛神色,离开之前,对沈姝宁淡淡交代了一句,“等我回来。”
回来就给她买衣裳、买兔子……
陆长云实在无法直视陆盛景眉梢的窃喜之色,虽然不明显,但对他这种冷若冰霜的人而言,实在鲜少露出这种神色。
陆长云推着陆盛景走在路上之时,警告了一句,“二弟,宁儿是我们的妹妹,你心中得有数。”
陆盛景的神情陡然一滞,“事实究竟如何,还未必可知,父王自己都未必清楚吧。”
陆长云语塞。
眼下,康王与炎帝都一心认为,宁儿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数年前的事,陆长云就是想查清楚,也无处下手。
最终,陆长云岔开了话题,“二弟,此行定要小心魏屹,他虽与你我同行,但并非同心。”
陆盛景眸光乍寒,谁也不会比他更厌恶魏屹。
***
沈姝宁在别苑喂兔子,见剩下的三只兔子仿佛郁郁寡欢,她宽慰道:“你们的小景哥走了,但你们活下来了,不要气馁,都好好活下去。”
小兔儿就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当真开始吃东西。
沈姝宁蹲在青石地面上,这时有一道阴影出现在了她的头顶,是个男子的人影。
沈姝宁本能的转头,还以为陆长云折返了,这一转身却是看见了一张她不曾想到的脸。
故人久别重逢,赵胤看着他曾经的未婚妻,温和一笑,“宁儿,你还好么?”
沈姝宁大惊。
她上辈子虽然与赵胤做了几年夫妻,但对他并不算了解,甚至于他最后与二殿下一起造反,她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她站起身来,眸光防备。
漂亮的眼中再无任何眷恋之色。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念念不忘。
此前,赵胤对沈姝宁也是有好感的,毕竟两人自幼定下了婚事,沈姝宁貌美温柔,偶尔还很可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
赵胤一直以为,等到时机成熟,他二人自然就会成婚。
但他不知因何缘由,被炎帝困在了京城,迟迟无法回到冀州,更别提早日娶她过门。
他以为来日方长。
可谁知,沈姝宁转眼就成了他人.妻。
赵胤心中苦涩,这阵子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对沈姝宁的心意,“宁儿,别怕我,我是来带你走的。”
顿了顿,他又说,“若是事先知道柳氏逼你替嫁,我定会提前带你离开。你现在怪我么?陆盛景就是一个残废,为人阴晴不定,他不会对你好的,跟我走吧。”
沈姝宁内心冷笑。
真想告诉赵胤,即便她今日跟着他走了,几年后他还是会亲手将自己送给陆盛景跟前。
既然无论怎么折腾,她都逃不了陆盛景的手掌心,她还瞎折腾什么?
沈姝宁环视了一周,陆盛景给她留下的护卫不知去了何处,而且月门处的丫鬟也不见了。
所以……
赵胤与西南王可能是一伙的?
又或者,赵胤趁着西南王离开,带人潜入了王府。
“赵公子请自重,你我的婚事只是长辈曾经的口头之言,并没有过三礼,如今我已经嫁给了陆世子,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了,还请赵公子离开。”
赵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自上次康王府一别,他就察觉到沈姝宁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他轻叹一声,眸光转冷,一步步朝着沈姝宁走了过来。
沈姝宁意识到不对劲,她转身就要跑,然而下一刻人就被赵胤追上。
赵胤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不允许她继续逃,他卸下了一身的儒雅,附耳道:“你怎么这般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了。”
沈姝宁大声呼救,下一刻,后脑勺突然一疼,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九章 送娘子(六更)
陆盛景一路上心头不安, 一直紧拧着眉心。
陆长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见状问道:“二弟, 你怎么了?”
陆盛景也无法解释胸口难以言明的感受,“无事。”
“……”二弟他该不会是想宁儿了吧?陆长云只觉得头疼。
半日之后,队伍终于在流匪窝的山脚下安营扎寨。
陆盛景是此次剿匪的钦差大臣,他有绝对的决定权。
陆盛景刚下了马车,魏屹款步走来,他一身银白色锦缎长袍,身子用了香,一路走来,暗香浮动。尤其是额前的两撇垂发, 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走路的姿势仿佛成了慢动作, 如同从水墨画中走来。甚是风.骚。
陆长云眯了眯眼, 他来西南之前就命人先打探过消息, 一早就得知这位魏家新任家主,是个极度自恋的主儿, 尤其对自己的容貌更为在意。
见此情形,陆长云心里约莫有了底了。
“陆世子、陆大公子, 不如就此修整, 等到入夜之后再攻上山。”魏屹摇着手中折扇, 闲情自得。
这个时候,陆长云留意到,魏屹手中的折扇根本不是一把普通折扇,扇柄分明是铁质的, 他留一个心眼,面上不动声色。
陆盛景没有正眼看魏屹,只道:“不必等到入夜, 半个时辰后立刻攻击。”
魏屹以为自己误听了,“……陆世子,白日进攻只怕会打草惊蛇吧。”
陆盛景目视前方,依旧不看魏屹一眼,仿佛哪怕是一眼,也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呵呵……”
他轻笑一声,“这帮流匪一惯夜间出没,白天睡觉,当然要趁着他们防范最弱的时候进攻。”
闻言,魏屹突然无话可说。
陆长云插话,“怎么?王爷觉得哪里不妥?”
魏屹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当然不妥了!
他原以为陆盛景会下令夜间行动,他的人都事先约定了时辰,眼下提前行动,势必会打乱他的计划。
不过,以防被陆家兄弟看出什么,魏屹笑道:“怎么会呢,本王这次是奉旨辅佐二位,陆世子才是主帅。”
陆盛景闭上了眼,对魏屹的马屁充耳不闻。
二弟一惯目中无人,陆长云见怪不怪,敷衍道:“王爷说的是,我二弟才是真正的主帅。”
魏屹内心一阵奇痒。
他很不喜陆盛景,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
半个时辰后。
陆盛景准时睁开了眼,他看向陆长云,二人眼神交流了瞬息。
陆长云这便下令道:“尔等立刻列队,马上进攻!”
魏屹早已等得不耐烦,白日行动也没甚关系,除却他自己安排了之外,赵胤也有人手埋伏。他眼下要做的就是静等陆盛景归西,而他则抱得美人归。
队伍行动之前,陆盛景用黑色布条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魏屹一愣,他一直以为陆盛景是个病秧子,却见他腰上藏了一把软剑,不由得纳闷一问,“大公子,世子爷这是作甚?”
陆长云这时的笑意意味深长:“王爷有所不知,我二弟闭着眼也能杀人。”
他笑得高奢莫测。
魏屹只觉得这对陆家兄弟都藏得太深。
进攻没多久,山寨就燃起了狼烟,陆盛景等人直捣黄龙,这一路上,魏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陆盛景身上。
陆长云说得没错,陆盛景的确闭着眼就能杀人。
虽然陆家的护院护在附近,但魏屹察觉到,但凡是试图挨近陆盛景的人,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处理了。
魏屹与赵胤的人早已蛰伏在山寨附近,趁着大乱之际,便有人伪装成了山贼,悄然靠近了陆盛景。
魏屹的目光一直盯着陆盛景,他发现,无论是他安排的杀手,亦或是赵胤的人,竟无人能够近得了陆盛景的身。
闭着眼睛已经如此,若是睁着眼呢……
魏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次与赵胤合作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他猜测,陆家兄弟二人还有后招。
于是,魏屹打算暂时反水。
就在一阵迷烟飘过来时,魏屹没有趁虚而入,而是大喊,“糟了!烟中有毒!”
陆长云单袖捂着唇鼻,对陆盛景道:“二弟你先走!速速撤离,不必管我!”
陆长云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魏屹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将自己藏起,然后再暗中观察情况。
箭.矢仿佛是长了眼睛,纷纷如雨般朝着陆盛景砸了过来。
陆长云为了护着陆盛景,一直在替他挡箭,他吸入了太多迷烟,身子骨晃荡,实在体力不支,暂时倒了下去,“二、二弟……”
陆盛景看不见他,但却能听见。
他正应下,胸口突然传来刺痛,下一刻人就瘫软在了轮椅上。
“中了!中了!陆盛景死了!”
不知是谁人高唤了一声。
迷烟在空气中逐渐稀薄,魏屹目睹着方才的一切,心中起了一阵疑惑:这样就结束了?
为甚陆家兄弟二人的实力,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对,一定还有后续。
为保万全,魏屹依旧躲着没出来。
这时,土匪头子带着几个心腹大步跑来,其中一人仰面肆意狂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狗皇帝派来的钦差有多厉害,看来不过就是废人而已!”
男子刚刚大笑,笑声却是戛然而止。
一道血光乍现,在逐渐淡开的迷烟中晕染。
方才大笑的男子被一剑隔断了脖颈。
“哐当”一声,那颗头颅缓缓落地。
土匪头子就眼睁睁目睹,方才被一剑射中的陆盛景,又在轮椅上坐直了身子。他一手撇开了插在胸口的箭.矢。从怀里掏出一块碎裂的玉佩。
男人蒙着眼,指腹摸索了几下玉佩,似是很不高兴了,“你们弄碎了我的玉。”这可是娘子给他的玉佩!
众土匪,“……”
下一刻,众人只看见一道剑光闪过,陆盛景面前的几个土匪尚未反应过来,皆齐齐不再开口说话,他们喉咙里发出一阵呜鸣,随后脑袋落地,身子骨慢了半拍才缓缓倒下。
魏屹看得真切,放眼望去,一片血流成河,仿佛山河破碎,满目枯骨。
魏屹,“……”陆盛景……他是什么妖孽?!
此时,一心记挂着二弟的陆长云强撑着身子,试图站起来,“二弟……”
陆盛景看不见,耳朵偏向了他,道,“大哥,看来你这些年跟在父王身边,也没甚进益。对了,我数月前中毒,死而复生,如今百毒不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