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话才说到一半,视线一顿,盯着对方仔仔细细瞅了瞅:“你好像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上回将小碗送到派出所里的男人。
“正好还剩下十斤籼米,你们一人五斤。”营业员走出来,撇撇嘴,将称好的米丢到柜台上,伸手就将粮票收起来。
大概是刚才吃了瘪,她这会儿也不找周秀秀麻烦了,低下头拿了个小本本,像是在记账。
周秀秀急着回去,也懒得惹事,拿了米就走,大袋小袋的,提得手忙脚乱,长舒一口气。
“我来。”裴希平一开口,也不由她拒绝,直接将她手中的几个袋子接过来。
周秀秀看他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有绅士风度,笑道:“上次多亏了你,否则我闺女就弄丢了,谢谢你。”
“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帮忙的。”裴希平先一步走出供销社的门,站在外头等她,继续道,“孩子有没有受伤?”
“就是吓坏了,回去哄哄就没事了。”周秀秀笑了笑。
供销社外人很多,周秀秀与裴希平并排走着,等有横冲直撞的自行车匆匆经过她身旁时,他便会换个位置,为她挡开。
整个过程中,他很有分寸感,即便靠近,也保持着距离,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在鹫山村,她见过不少男人,有的寡言少语,有的油嘴滑舌,没一个人的气质像他一般沉稳又干净。
以他的外表和谈吐,放到后世的选秀节目里应该能吸引一波迷妹。
“我往那边走,给我吧。”周秀秀从他手中拿过袋子,“谢谢你。”
裴希平没有再坚持,只多看了她一眼。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大方,笑容淡淡的,像是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平和温婉。
这种感觉,与刚才她在供销社板着脸教训人时完全不同。
也许每一个母亲都有两面性,足够坚韧,但也有柔软的一面。
“我先走了。”周秀秀转身道别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见了两次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裴希平。”他低声道,“你呢?”
微风吹过周秀秀的脸颊,卷起她的发丝,下意识之间,她立马说道:“我叫周秀秀。”
“好,再见。”周秀秀没有手表,只能判断着日出日落来估算时候,她估摸着现在不早了,也耽误不起时间,匆匆赶去坐车。
而这时,留在原地的裴希平,眉心微微拧起。
周秀秀——
这名字,有点耳熟。
回单位的时候,大家正准备下班,一见到他出现,肖小凤蹦蹦跳跳地上前:“希平哥,你去哪儿啦?”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籼米上,她皱了皱鼻子,“籼米又不好吃,你买来干什么呀?反正单位里有食堂,晚上去食堂吃饭就好了,吃腻了就来我家嘛,我爸妈天天念叨着要给你做好吃的呢。”
边上有不少工友默默将视线投过来,可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响亮,说话的时候也不怕人听见,脸上笑盈盈的。
“不用麻烦肖厂长和你母亲了。”他说道。
“一点都不麻烦。”肖小凤眼神晶亮,浅浅一笑,“下班来我家吃饭。”
肖小凤红着脸看他,笑容清纯。
大家都说,她能对他青睐有加,是他的福气。
毕竟他要什么没什么,受重伤被肖家捡到之后,连工作和住处都是他们帮忙安排的,若是能娶到肖家的优秀的闺女,可不是天大的福分吗?
然而她却不这么认为。
她欣赏他,喜欢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能力和魄力,为之着迷。
只可惜,他对她无意,这是不争的事实。
肖小凤盯着裴希平,确认他的神色仍旧冷淡疏离,把心一横,鼓足勇气:“我爸妈查到了你的身世,说是今天告诉你,晚上来吧。”
裴希平本想拒绝,可这时还未说完的话语僵持在喉间,他的身世……
“好,麻烦你父母了。”裴希平说道。
……
周秀秀坐上车的那一刻,着实松了一口气。
在后世购物,只要手机一确认,第二天就有包裹送到小区的快递柜,当时她还嫌弃来来回回太麻烦,大夏天要晒脱一层皮。
可现在她才发觉自己过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秀秀揉揉发酸的脚踝,望向窗外,不由困倦。
公交车发动了,在镇上驰骋,缓缓驶向一条条她不认得的路。
耳边有浓重的乡音回荡,回村的多是在镇上做了体力活的大汉,这气味熏得周秀秀都清醒了,不自觉之间,她想起刚才那个男人。
那真是个好心人,看起来虽不热情,救回小碗,却是帮了她实实在在的大忙。
可惜她身边没什么钱,否则就是封一个大红包感激他都不为过。
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见到他?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裴希平——
周秀秀懒洋洋地想着,忽地心底一惊,脸色骤然变了。
她依稀记得那本年代文中原主的丈夫,好像就叫裴希平。
难道孩子们的父亲还活着?这不合理,书中从未提过这一点。
可这姓氏太少见了,她不可能记错。
周秀秀的心中涌上一阵慌乱,她立马站起身,扶着把手就要往车门边走:“师傅,我要下车。”
“这里没到站,没法下车。”开车师傅抬头看一眼车里的后视镜。
这一次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在这里,孩子们就只有她一个依靠,因此她不得不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是说到底,孩子们跟着亲生父母才是最幸福的,原主是靠不上了,但若孩子的父亲还在,她应该将孩子们还给他。
现在多想无益,她得先确认刚才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周秀秀急切道:“师傅,我真有急事,麻烦你让我下车。”
第25章 【任务五发布】
“师傅, 我要下车。”
“这里没到站,没法下车。”开车师傅抬头看一眼车里的后视镜。
这一次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在这里, 孩子们就只有她一个依靠, 因此她不得不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是说到底,孩子们跟着亲生父母才是最幸福的,原主是靠不上了,但若孩子的父亲还在,她应该将孩子们还给他。
现在多想无益,她得先确认刚才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周秀秀急切道:“师傅,我真有急事,麻烦你让我下车。”
售票员站起来,皱着眉头, 扯着嗓子道:“下什么车?你当这里的乘客没急事啊?这里不停车, 下一站再说!”
之前还昏昏欲睡的乘客们一听, 也不由嚷嚷起来。
“是啊, 这么晚了,我还赶着回家吃媳妇做的饭。”
“少瞎折腾啊,耽误我们工夫。”
“累一天了, 还碰上个没眼力见的,真是倒霉催!小姑娘咋这么不懂事?赶紧坐下啊!”
这些带着抱怨语气的声音传来, 一阵一阵的,见周秀秀一动不动杵着,刚才坐她半晌的大婶过来揪她一把,将她往座位上带。
“丫头,你要去干啥?”大婶问。
“我刚才好像遇见一个——”周秀秀神色未定,“朋友。”
大婶乐呵呵道:“你看见也没用啊, 车子开得这么快,等你下去了,人都不见啦!你手上又提着这么多东西,一会儿天晚了,回来都没车了!别折腾了,下回还能碰见。”
她说得对,距离他们分别已经有一会儿了,她既不知道对方会去哪里,也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孩子的父亲,贸贸然前去,也许只是一场空。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是孩子的父亲,没理由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正直。
周秀秀只能点头,但心头却种下了疑虑的种子。
车子缓缓停靠在鹫山村附近的山路,身边的大婶与周秀秀同一个地方下车,帮她提了会儿东西,等到走到拐角处,才与她道别。
周秀秀抓紧时间回家去,打算放下东西再去接孩子,可没想到人都才走到村口呢,就见到两个小不点冲着自己跑过来。
小碗跑得飞快,刘海被风吹得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
“娘!”一看见周秀秀,她就立马喊出声,双眼一弯,笑容灿烂。
小碗跑过来之后,小年也迈着小步子跟上,他比妹妹要沉稳许多,就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脚步却特别轻快,嘴角有绷不住的喜悦。
孩子的笑容是能够治愈人的,周秀秀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放下供销社的袋子,摊开双臂。
“咚咚”两声,软乎乎的小身体撞进周秀秀的怀里。
“这俩孩子,我都说了让他们在姥姥家吃饭,偏要回来。”苗兰香口中埋怨,脸上却带着笑意,走过来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小年和小碗的脑袋瓜子。
周秀秀笑着站起来:“没事,我买了米和菜,上我家吃晚饭吧。”
苗兰香帮周秀秀把她新添置的碗筷粮食和调味品提回去,别的不说,光是那瓶油,就沉得要命。苗兰香唠叨了一路,让周秀秀有钱省着花,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口头上却答应得特别爽快。
见状,苗兰香忍不住笑了:“阿秀,娘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秀秀僵了僵,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哪儿不一样?”
“爱笑了,对俩娃也好了。”她顿了顿,语气温和,“这才好,看见你想开了,娘心里也舒坦。”
周秀秀失笑,推着她往村尾走:“行了,舒坦就好,跟我们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
小年和小碗见娘推着姥姥走,都新奇得不得了,小手学着周秀秀的样子想要去推苗兰香的背,无奈个子太小,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只能抱着她的腿。
这亦步亦趋的样子既滑稽又充满着童真,周秀秀与苗兰香被逗得哈哈大笑,田野间便响彻他们两大两小的欢声笑语。
等到人影逐渐散去了,田埂后的陈淑雅才阴沉着脸从里头钻出来。
她脸上沾了一堆杂草,戳在鼻子底下。
“阿嚏——”她打了个哈欠,恨恨地摸了摸脸颊,将杂草丢开。
她没想到这穿过来的周秀秀,竟然还是个厉害角色。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自己将日子过得一团糟,这周秀秀反倒适应得极快。
唠叨的娘,连吃饭洗澡都要人帮忙的娃……她想丢掉的,周秀秀居然全接着了,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陈淑雅咬咬牙,阴冷的眸光就像是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刃,直到望着他们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才转过头。
“你在看什么?”一回头,她就撞上一道冷淡的目光。
董和平是从地里回来,远远地看见田埂间有人影,过来一探究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来,就看见陈淑雅了。
对于陈淑雅,董和平仍旧有所眷恋,可他又不傻,当然已经隐约意识到她只是在玩弄自己而已。
“和平哥,”陈淑雅一看见他,眼眶一红,语气变得轻软,“我在这儿,就是想看你从地里回来,我知道经过那件事情,你生我的气了,可我心里总惦记着你。”
在董和平的心中,陈淑雅与裴二春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温柔美好,语气轻得像羽毛,在他的心尖尖飘荡,勾得他心痒痒。
可裴二春呢?她就只会惦记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成天不是记挂谁家生了个带把的,就是念叨哪村的老光棍又搞破鞋了,粗俗不堪。
董和平年幼时家境尚可,还念过几年书,早就看裴二春一万个不顺眼,如今遇到陈知青这一朵解语花,不由心猿意马。
“你心里没我。”董和平硬着语气说道。
陈淑雅秀眉一蹙,眼神哀怨:“和平哥,谁都能这么看我,但你不能。你那弟媳妇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她就是针对我。”
见他一动不动地杵着,陈淑雅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边上没人,轻轻往他手中塞了张纸条。
“晚上山头的草垛里,我等你。”说完,她转身就跑了。
轻盈的身姿逐渐消失,董和平低下头,感受着掌心酥酥麻麻的滋味。
这一刻,他忘了周秀秀没有理由针对陈知青,也选择性忽略陈知青对另外两个男同志的示好。
董和平只想夜幕赶紧降临,他可以赶去山头,听听陈淑雅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
肉联厂最外头的独栋小院里,肖建新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王旭芳拿着抹布将家里擦得一尘不染,回头一看,自己的闺女也在忙活。
肖小凤担心一会儿裴希平来的时候会进自己屋,所以拿了鸡毛掸子掸掸灰尘,她从小被宠到大,什么事儿都没干过,这时做起家务也是笨手笨脚的,特别毛躁。
见她这模样,王旭芳笑了:“我还当是什么贵客要来,还请得动你这娇小姐来做事。”
肖小凤努了努鼻子,撒娇道:“妈,你可别再喊我娇小姐了,要是让爸听见,还得怪你思想觉悟不对!”
王旭芳笑着揪揪闺女的鼻子,将抹布放回盆里,坐到沙发上:“小凤,平时你怎么胡闹,妈都不管。但这次不一样,希平失去记忆,以后能不能想起来还难说,要是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结过婚,生过孩子,那你怎么办?”
肖小凤的嘴巴撅了撅,挽着母亲的臂弯坐下,脸颊在上面轻轻磨蹭,“你和爸告诉他,已经查到消息,他家在金城,父母双亡,家中也没什么亲人,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王旭芳立马摇头:“不行,这是在撒谎。更何况医生说过他也许会恢复记忆,到时候你们俩结婚了,又突然发现他还有一个家,那怎么办?”
肖小凤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说的话。
王旭芳见闺女不出声,还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