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傅被气得想动手,还是个有眼力见的小学徒硬生生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都说是厂长喊她来的,说不定有背景呢。”
周秀秀慢悠悠扫他一眼,见他一脸怒气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里爽快了,放下捏好的包子捣肉馅。
等到吴师傅下不了台阶,气愤地丢下围裙跑去抽烟了,一个小姑娘才慢慢吞吞挪过来:“你刚才真了不起,平时在后厨,我们谁都不敢这样对他说话。”
见这小姑娘一脸崇拜,眼神特别真诚,周秀秀笑一声:“惯的臭毛病。”
小姑娘见她好说话,也笑了,心甘情愿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俩人年纪相仿,干活时瞎扯几句,时间就过得快了。聊着聊着,周秀秀突然想到裴希平的事情,想要打探两句,便问道:“你认识裴希平吗?”
“裴希平?”小姑娘愣了愣,脸颊红了红,“我们都知道裴同志。”
周秀秀失笑。
他的外表确实是会让小姑娘们动心的款。
“他以前就是这肉联厂的职工吗?”周秀秀又问。
小姑娘不是正式员工,只是家里人托关系让她进后厨干杂活的,可裴希平的事情,整个肉联厂都知道。见周秀秀这样问,她立马说道:“他——”
“在这里说什么是非?”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由她们的耳畔响起。
小姑娘被吓得脸色都白了,立马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秀秀惊讶地看一眼,见身后突然出现的女同志冷冰冰地瞅着自己,心道来者不善。本不打算理会,可对方却用手势比了比:“你跟我出来一下。”
周秀秀手上都是面粉,没处擦,只好抬着双手跟她出去。
“我爸说从乡下找了个厨子过来,没想到就是你。”肖小凤冷淡地看着她,居高临下道。
周秀秀由上而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我们认识?”
“上次在派出所,我们见过面。”肖小凤皱眉,神色僵硬。
周秀秀恍然大悟:“哦,你长得没什么特色,我一时没认出来。”
肖小凤从来眼高于顶,哪被人用这样轻蔑的态度对待过,气得神情都变了。
一气之下,她横眉倒竖,神情骄纵,语气冷傲道:“我知道,那天见希平哥帅气又英勇,你那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但你别痴心妄想,他是我对象,我俩都快要结婚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处对象的?”周秀秀忙问。
“我们——”肖小凤眼珠一转,扬起下巴,骄傲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原来他真的不是原主的丈夫。
也对,那本年代文,周秀秀从头看到尾,连番外都看完了,一字不落。由始至终,作者都没有提过原主的丈夫还活着。
看来她想多了。
周秀秀释然一笑,用手拍了拍肖小凤的肩膀:“祝你们幸福。”
肖小凤嫌弃地后退一步,瞪了她一眼,直到看见她转身走了,才冷着脸回头。
然而她没走几步,就碰见裴希平。
“希平哥!”肖小凤笑成一朵花。
“衣服脏了。”裴希平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与她擦身而过。
肖小凤一愣,侧着脸去看自己的肩膀。
一巴掌印的面粉就在她的肩膀上,掸都掸不去。
肖小凤气得眼睛都红了,这是她的新衣服!
不行,等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土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肥!
第28章 六神无主(二合一)
肖小凤讨厌周秀秀。
从第一眼在派出所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 她心底就有深深的不安,一股油然而生的敌意让她感觉这个人的出现会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威胁,因此, 她必须提高警惕。
果然, 女人的直觉是灵敏的,这不,周秀秀刚到肉联厂,就开始打探裴希平的消息了。
肖小凤知道周秀秀结了婚,还有孩子,与自己相比没有一丝优势。
可她太漂亮了,这样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跳加速。虽然现在裴希平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以后呢?
肖小凤不想冒险。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冷下来。
等不到明天了, 今天晚上就得给周秀秀一点颜色看看。
肖小凤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的确良衬衣, 掐腰的设计, 一看就是从百货大楼买的高级成衣。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巴掌的白面粉, 周秀秀乐呵呵的,这下子衣服要过水洗了。
她来到七十年代,没个鲍参翅肚大鱼大肉供自己发挥, 已经够委屈了,可不能更憋屈一点!
气走了吴师傅和肖小凤, 周秀秀心里舒坦多了。
肖建新将她请过来,本来就是与吴师傅分工合作,因此她只要准备自己那份清单上的食材就行。
给工人们做的三餐,也不用多讲究,但如果用心一些,领导们同行视察的时候肯定能给肉联厂加分。周秀秀既然已经来了, 那就全力以赴,务求将自己的存在的必要发挥到最大化,毕竟她还是很敬业的。
一整个白天,后厨工人们来来回回,忙碌不已,周秀秀也静下心,准备了好几款主食。
这年头白米饭稀罕,即便在镇上也是如此,可大家都吃白米饭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厂长希望能减少预算,周秀秀就只能照他的要求多做几款主食供人挑选。
窝窝头和馒头都得做,用的是杂面,只要也能做出松软的口感,吃米饭的人就少了。周秀秀用了心思,将菜单做了些调整,耗上不少时间。
晚饭是在大锅里随便盛的杂米粥,周秀秀吃了一碗,自己把碗冲干净。
下班的时间点到了,大家都逐渐散去,周秀秀正打算回厂里给自己安排的宿舍休息,突然有人走过来。
“周同志,领导让你留下来清点食材,得再耽误你一会儿了。”
拿人粮票,给人干活,周秀秀欣然接受。
后厨只剩下周秀秀一个人,她倒是觉得更加惬意了,穿过来之前,她就不喜欢边上有人杵着,因此每每当初签约的公司提出要给她配个小助理帮忙打下手,她都婉拒了,凡事就喜欢亲力亲为。
在周秀秀看来,一头钻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没什么辛苦的,相反还有些享受。
肉联厂食堂大,食材也多,周秀秀帮忙分门别类,再按照自己的习惯收拾了后厨。等到一切完成,她揉了揉自己的酸胀的肩膀,便要离开。
可没想到,手刚一握上后厨的门把手,她就愣住了。
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压根就打不开。
“有人吗?”周秀秀敲了敲门,又重复一次,“有人吗?”
后厨响彻一阵阵回声,紧接着“啪”一声,厨房里漆黑一片。
镇上已经有电灯了,可为了节省成本,每到傍晚六点,整个肉联厂就会断电。
后厨不小,只有一扇天窗,还是紧闭着的,上面隔着木板,挡住了月光。
周秀秀一怔,心悬了起来。
周秀秀从小怕黑,穿过来前晚上睡觉都要开一盏小夜灯。
来到这个年代,农村没有电灯,以家里的条件更不可能整夜点着煤油灯,但有两个小孩在身边陪着,倒也好些。
可现在,她独自被关进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灯光,她联系不到外界的人,只感觉一阵无尽的黑暗与恐惧将自己吞噬。
周秀秀害怕,想要逃跑,可回应她的就只有寂静冷清的氛围,一时之间,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
她用力地扯着门把手,拔高了声音:“有没有人?门被锁住了!”
可不管她如何喊,大门都还是紧闭的。
过了许久,理智在逐渐回溯,她猜想今晚自己是出不去了。
这一夜耗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厨房用的是蜂窝煤,若是点燃,还能有一丝光亮。
但生火加煤这样的活儿,周秀秀从未干过,厨房紧闭,连个通风的地儿都没有,若是一不小心操作不当,那太危险。
迟疑许久,周秀秀决定先把那天窗打开。
天窗下放着一把梯子,周秀秀悬着一颗心,鼓足勇气握住两边,缓步往上爬。
厨房里太黑了,她每向上爬一步,几乎都是在碰运气。可对黑夜的恐惧让周秀秀没办法坐以待毙,她提起精神,双目紧紧盯着天窗的方向。
只要打开窗,月光会洒进来,到时候就没这么可怕了。
破布鞋踩着梯子,每一节都迈得艰难,等到终于爬到最顶端时,周秀秀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
她伸长了手,离天窗还有一段距离,脚尖微微一踮,梯子剧烈晃动起来。
周秀秀惊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边上也没个可以扶手的地方,她急得快要哭出声,哪还顾得上黑夜有多可怕。
她坚持不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双腿都开始发软。
心脏剧烈跳动,周秀秀往下望了望,倒吸一口凉气。
太高了。
摔下去,这小身板受不住的。
难道这就是作死?
周秀秀欲哭无泪,所有的勇气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丢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惶恐,这些日子遭到的变故,一无所有却还要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艰难……这每一个关卡,她明明都咬着牙过来了,偏偏到了这一刻,孤立无援的恐惧感让周秀秀感到力不从心。
不自觉之间,她落下泪。
裴希平习惯留下来加班,将第二天要用到的档案准备好。
刚才经过食堂,听见里头有细碎响声,以为招了贼,却没想到找了钥匙打开门,见到的居然是周秀秀。
周秀秀垂着眼帘哭泣,想要伸手擦干眼泪,但双手都扒拉着梯子的扶手,哪腾得出手来。
她哭得委屈,无声无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仰着脸望着天窗木板缝里的微微光亮。
隐隐约约的月光之下,她隐忍而又坚强。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在最慌乱的情况之下,还能维持着体面。
“站着别动,保持平衡。”
裴希平低沉的声音在这幽暗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动听,听到这声响的时刻,周秀秀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
周秀秀心中一喜,等到回过神,脚下踩偏了位置,她惊叫一声,双手紧紧握住梯子顶端。
“别慌。”裴希平冷静地提醒,身姿矫健,快步跑到梯子边上。
梯子的把手承受着周秀秀的重量,她双手紧握,指尖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我该怎么办?”
梯子太高了,后厨又没有光亮,现在让她跳下来,他未必能接得住。
任何以牺牲安全为前提的决定都是冒险。
裴希平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左脚先往边上够。”
周秀秀现在哪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她吓得六神无主,什么都听他的,左脚慌张地晃动,寻找一个支点。
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指尖酸得都不像是自己的,恨不得立马松开。
“往左……对,再往下一点。”他语气沉静,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眉心微拧,“注意力不能分散,双手要是坚持不住,掉下来立马要送医院去。”
话语很残酷,说的却是实情。
周秀秀被他吓得抿紧了嘴巴,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咬牙握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在坚持,他在鼓励,每一寸位置的挪动,都像是在寻找一个希望。
可总是在失望。
裴希平仰着脸看她。
体力一直在消耗,周秀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咬紧了牙关,眼中闪烁着泪光,还有不服输的劲。
“再向上一点,重心放在手上,左脚往上蹬。”裴希平沉声道。
“我不行了。”周秀秀满头都是汗,手指一点点松开,然而就在她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脚下突然有了支撑的点。
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欣喜:“找到了!”
她的语气之间充满了愉悦,仿佛浑身骤然有了力量,左腿有了落脚之处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逐渐找到了方向。
右脚缓慢而又准确地踩到了梯子的其中一阶。
“做得很好,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裴希平语气冷静,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慢慢往下爬,别怕,我接着你。”
周秀秀点点头,双手双脚并用,以龟速缓慢向下挪。
摸黑爬台阶,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她现在在为自己做的傻事买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离地面越来越近,周秀秀深吸一口气,踩实了梯子的最后一阶。
双脚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周秀秀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等到她将左脚踏上地面之时,双腿却一软。
“周同志!”裴希平双手接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看似还有些害怕,长睫毛上凝着泪,整张脸白得出奇。
望着这样的她,他锋利的眉微微拧起,眸光之中带着探究。
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可这性格,却很陌生。
不能深想,一细想,他的头又胀痛无比。
他的手臂刚劲有力,坚毅的面部轮廓就在眼前。
这温暖而又有力的怀抱让周秀秀心中一惊,她从未与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心跳顿时加速。
等缓过劲来,周秀秀一个激灵就要退开,然而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尖锐的质问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肖小凤气得双颊通红,疾步走进来,姿态颇为兴师问罪。
周秀秀立马退开。
裴希平抱歉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谢谢你才对。”周秀秀指了指外边气势汹汹走进来的肖小凤,“你对象误会了,我帮你解释一下。”
“不是对象,我们只是同事。”裴希平淡淡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肖小凤,“厨房的门为什么突然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