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够他们一年的花销,因此老两口看向殷子珮他们的目光简直就是在看恩人和财神爷,那叫一个有求必应。
最好的一间屋子被腾了出来,几个护卫小心翼翼将杨承安抬至床上。刚刚安顿下来,城里的大夫也被带了过来。
虽说是个年轻的郎中,但这一路上快马疾驰他也被颠簸得不行,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到了山下,又被催着气喘吁吁爬上来。只是人命关天,连冠帽都来不及正,他就快步走向屋里,“病人呢?快让我瞧瞧。”
殷子珮用剪刀将大腿那处的布料剪掉,露出并不算深的伤口,屏息盯着郎中的动作,生怕从他脸上看到半分不好的神色。
检查了一番后,那人啧啧称奇:“这毒实在狠辣,幸好只是擦伤,剂量尚不至于令人片刻毙命,而且处理及时得当,这条命暂且是保住了。但夫人心里还是要有个设想,尊夫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且三焦调适,气脉平均,行入于经,化而为血,灌溉周身,因而体内的毒素至少也要十五日余一个周期方能清个大概。”
殷子珮基本懂了:“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要躺几天才能醒过来。醒来之后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没什么后遗症了,先生是此意罢?”
那年轻郎中点点头,伸手就要去将杨承安的亵裤褪下。
殷子珮悚然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郎中面前,大声质问:“你要作甚!”
对面这人也被吓得不轻:“夫人缘何如此激动?虽说无甚大碍,但伤口仍需上药,尊夫这几日最好莫要穿些贴身衣裤。”
殷子珮也诧异自己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但她仍是绷着脸:“是我过激了,还望您莫要与我计较。如何上药以及还有哪些事项需要留意的,您一并说与我听便可,夫君不喜在外人面前暴露身子,这些事情还是由我来做罢。”
杨承安那般自卑到高傲的一个人,怕是宁愿伤口溃烂也绝不想让外人看到那处伤疤。
上完药之后,殷子珮用温湿的手帕轻轻帮他擦拭头发与胸膛。杨承安那双总是不自觉会透露出凉薄与威压的眼睛紧阖,脸上也不再摆着一副讥讽的表情,此刻平静地躺在那里,俨然就是一个温和弱气的少年。
殷子珮擦着擦着不禁就笑了,小声嘟囔:“从小到大那么些年,还从来没伺候过别人呢。督公好大的威风,连我这个权力大过天的作者都要为您做小伏低。”
静默了一瞬,她低头在杨承安高挺的鼻子上印下一吻:“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身上加诸了那么多的苦难,让你变得浑身都是棱角。在能够和你亲自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希望我的爱能够包容这些棱角,让你渐渐地接纳自己。
大夫预料得很准,只消三日杨承安便醒了。
金乌渐渐西沉,暖橘色的光线铺洒在整座山上,住在山中这几日只觉得时光都比往常要慢些。
殷子珮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和收留他们的老夫妇唠嗑。老两口虽然年迈,但耳聪目明,身子还算硬朗,殷子珮讲话时甚至不用特意提高音量。
本来气氛十分闲适温馨,却突然听得屋内“嘭啪”一声,是瓷具被摔碎的声音。
殷子珮朝老两口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们继续待在院子里就行了,她一个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拉开木门,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茶壶水杯碎了一地,甚至还有湿漉漉的茶叶沾在木凳上,显然这些东西都是被人摔碎的。
杨承安赤红着一双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一字一句质问:“本督公的衣裳,是谁给换的?”
殷子珮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她轻轻掩上门,仿佛没看到满地的狼藉,故作一副寻常淡然的样子:“我给你换的,没让第二个人经手。”
杨承安死死盯着她,身子在不断颤抖:“谁准你换的……你凭什么!”
几近癫狂的神情让殷子珮怀疑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扑上来掐死她,然后再拿把刀自刎。殷子珮不断安慰着自己:不慌不慌,他躺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现在有没有力气下床都不好说,也就是看着凶而已,纸老虎一个。
她面上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温和道:“凭你是我的男人,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身子自然也是。”
故作轻松地绕过那些破碎的器具,殷子珮翻出放在床底的草药想要掀开他的被子,“正好现在该换药了,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不知道你会不会疼。”
杨承安死死捏着被子不让殷子珮掀开,指节发白:“走开!”
如今他上半身穿着干净的亵衣,下半身却未着寸缕,薄薄的被子就成了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杨承安在清醒的时候绝不允许别人窥探自己那道伤疤,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和在意的人,他根本不敢想象殷子珮第一次看到那里时会露出怎样嫌恶惊恐的眼神。
既然是他昏迷不醒时发生的事,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了吧?这样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在殷小娘子心目中的形象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其实穿着衣服,自己看起来和寻常男子也并没有太多不同,不是么?
殷子珮握住他紧绷的手指,一脸平静:“承安,你想要拥有我么?”
杨承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低着头不愿与她直视。
殷子珮也不逼他,只是自顾自说道:“如果你想要拥有我,那么我也要拥有你,你的身子我就能看得。杨承安,你或许不完美,但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比别人少了点儿什么,只觉得别的男人身上都多了些什么我不在意的东西。”
“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缺不全的,有的人残于身体,有的人缺在灵魂。但因为我喜欢你,只觉得你的残缺都是那样恰到好处,让我满心的怜惜。所以,松开手好不好?”
杨承安脸上紧绷的肌肉几乎要裂开,他碎不成声道:“不……不要是现在。”最起码,不要是现在。
殷子珮心痛不已,几乎想要就这样放弃这个问题。但她宛如一个老辣的医师,任凭病人如何哀求哭嚎,手上的刀还是精准无比地插在了病变那处,只是面上的表情温柔而坚定:“不可以,就要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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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杨承安死拽着被子的手被掰开了。他躺在床上,紧紧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看殷子珮手上的动作。紧张到身体似乎没了知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攫取着自己的心脏,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有爆裂的危险。
殷子珮上药的动作十分麻利,但杨承安仍觉得整个过程十分漫长,直到一声“好了”传来,他高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闭着眼伸手去找身边的被子,想要盖上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
但一只尚散发着草药清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个软软的、温热的东西突然贴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下意识睁开眼睛,却看到殷子珮竟然在吻在了那里!但凡她的唇向下移动一二,就是、就是……
眼睛不可置信地放大,杨承安震惊到一时丧失了反应。
殷子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做出了这种事,大概是满心的怜惜、愧疚与爱意促使罢。
一时之间还怪不好意的,但杨承安此刻情绪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她面上不能慌呀,否则这人又要胡猜乱想了。凭借着在上个世界练出来的装X本领,殷某人露出了一个端庄和善的微笑:“督公的腰,真软。”
杨承安想骂她说那里不是腰,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下殷子珮的X是装不了,她必须承认,自己现在委实是有点儿慌。
把脚上的鞋子蹬掉,殷子珮“呲溜”一下钻到床上,拿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一只胳膊搂着杨承安的腰,另一只手去抹他眼角的泪,嘴上还轻轻柔柔哄道:“错了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督公莫恼,气坏了身子心疼的不还是我,督公舍得让我受这样的罪么。”
杨承安红着一双眼,他强迫自己收起那软弱无能的眼泪,低头一口咬在殷子珮的肩上,恶狠狠威胁:“往后殷小娘子若是背着我对其他男人做出这种事,我定会将那些野男人抽筋扒皮之后再拉着你一起上路!”
殷子珮被狗男人咬得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是欲哭无泪——果然,死太监就是死太监,身上的萌点可真不是寻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杨承安醒来之后半日都没有休息,一直忙着朝廷那边的事情以及追查刺杀的幕后之人。殷子珮信任他的能力,将之前的情况安排交代了之后就不再掺和了。
杨承安来南岭这边名义上是处理贪污的县令,这么小的案子待太久也不合常理。三四月份的时候,他带着督查院的人便浩浩荡荡回京了。
殷子珮担惊受怕了一路,剧情里原本应该出现的暗杀情节却没有出现,应该是杨承安受伤之后做了些什么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督公回京之后,朝中看似并未有任何变化,气氛却越发暗潮汹涌了。但杨承安一直低调行事,不过分参与朝廷上的事。
在外人看来,这个督公最大的功能就是说些溜须拍马的漂亮话,将皇帝哄得喜笑颜开。又有坊间传闻杨大人整日里无心正事,一个阉人却沉迷女色,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放在一个平民女子身上,大臣们鄙夷之余也渐渐不将他放在眼里。
六月初,月戎使者来朝。月戎国与大周接壤,弹丸之国却兵力强盛,打起仗来疯狗一般,极为难缠。因此月戎国虽然在人口和领地的体量上都比大周国小了不少,却并非大周的附属国。两国开通边贸几十年了,一直还算和平友好。
月戎国每几年都会派使者前来拜访一次,此次是月戎新的首领继任后第一次派人朝拜,因而大周百官还是比较重视这件事,毕竟此次使者们的言行举止代表着新王的态度。若是新王是个野心勃勃不安分的,两国维持了多年的和平局面有可能会立刻被打破。
按照惯例,月戎的使者每次前来时会进献一批本国的宝物,回去时也会满载而归,因为周国一向自诩为泱泱大国,从不会占这些弹丸小国的便宜。
使者来朝自然是要宴请欢迎,一开始还算其乐融融,但三杯酒下肚,月戎的使臣们就开始有些飘了。
他们先是以友好交流为名,派随行的一等勇士与周国的一品大将军相互切磋。虽说点到为止、未分胜负,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那位天生大力的一等勇士一直游刃有余。泱泱大国的一品大将军被一个无名小国的无名之辈压制着,皇帝汤玘宬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
对面的人似乎还不满足,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矮小男人出列向皇帝行了个礼:“尊贵的陛下,人人皆知周国有三样东西乃举世无双,但我却觉得这三样东西中有一样是不如我们月戎的。”
汤玘宬闻言心里有一丝不悦,但他还是淡淡问道:“哦?这倒是新奇,说来听听。”
八字胡洋洋自得:“周国的瓷器、丝绸与佳酿驰名远近,尤其是佳酿,贵国一向号称酒文化历史渊源。但我今日喝了那么多杯酒,却没有一杯能比得上我国的葡萄酒。”
丞相裴恒站起来,行了个揖礼,看似恭敬回答道:“且不说我大周的葡萄酒是否真的比月戎略逊色一筹,但酒这一物,谷物发酵方是正统,水果只可作为点缀,即便是花大力气做出精良的葡萄酒又有何意义呢?”
八字胡佯装诧异,一脸做作:“莫非周国还未掌握只用葡萄酒酿酒的技术?鄙人指的葡萄酒,乃是用鲜葡萄为原料,并无添加半点儿粮食。确实,想要酿出好的葡萄酒很是不易,酿造过程中但凡有一处做的不好,做出来的酒就不是那个味道,因此葡萄酒也比传统的白酒和黄酒都要金贵多了。鄙人只是诧异,一向号称酒文化底蕴深厚的周国竟然酿造不出来一款好的葡萄酒。”
这话委实没什么意思,各国都会有些别国没有的特产。周国人没有喝葡萄酒的习惯,不去研究怎么酿葡萄酒也正常。
但周国的大臣们向来自大,觉得大周国力强盛,没有哪个小国能够比得上,也最看不得听不得自家的人或物被压一头。刚刚武艺切磋时已经窝着一肚子火了,现在要是连一杯像样的酒都拿不出来,这面子也别要了。
裴恒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无甚表情道:“月戎的葡萄酒既然如此出色,为何不献上来让我等共饮一二?”
八字胡“实心实意”道:“鄙人以为周国之大无奇不有,谁曾想连一杯好的葡萄酒都没有,因此便没有提前准备。不过我国进献的宝物里有八坛葡萄酒,陛下如果不介意的话……”
汤玘宬随意挥了挥手,命人去取。
杨承安坐在下位,有些不解:葡萄酒?是之前殷子珮酿出来让他尝的那个吗?原来只用葡萄为原料酿酒竟然是这样难的一件事吗?
待月戎的葡萄酒被取来,杨承安轻抿一口,却发现这酒甚至比殷子珮酿的都要差些。
但周国的大臣们包括皇帝都没怎么喝过这种酒——月戎进献的葡萄酒色泽艳丽、香气突出,喝下后只觉得口腔里感到平衡的同时却没有寻常酒水划伤嗓子的火辣感,确实不能违心评价一句此酒平庸。
宴席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周国的大臣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杨承安突然站了起来,他行了个礼道:“陛下,此酒虽不是凡物,却比我大周酿的葡萄酒还是要差些的。华品街上有一家酒肆,酿出的葡萄酒乃是一绝。依微臣看,甚至比刚刚这杯酒还要出色不少。”
皇帝还没说话,八字胡却先冷哼一声:“这位大人还是莫要太狂妄了,鄙人周游列国,还尚未见到何地的葡萄酒能够超越我月戎国的。”
汤玘宬知道杨承安向来未曾有过吹嘘夸大之词,他既然说有,那就一定有。“杨爱卿的话,朕是信的。华品街离皇宫不算远,纵马来回也就不到一个时辰。那爱卿就跑一趟罢,省得有人说我周国的大臣们信口开河。”
殷子珮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做,一直待在粮新酒肆中等杨承安带她入宫。她之前如此费劲心力想要酿出葡萄酒,除了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实则还是在认真走剧情啊!
写文时觉得这样的剧情合情合理,如今再听杨承安讲一遍缘由,她简直哭笑不得。怎么两国外交时还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今天见别的小朋友家里有最新款的玩具,明天自己就非得买一个更好的压过别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