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空气刺激着裸露在外的肌肤,身上遭受鞭打之刑留下的伤疤,自然也藏不住。
身上之人的臭嘴在碰到这些伤疤时, 明显怔愣了,就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灵薇拔下头上簪子,狠命刺进他的眼睛。
尖锐痛苦的嗷叫声刺破夜幕。
他重重一推灵薇, 染着血的簪子拔出, 飚出一道血线, 疼得他满地打滚。
灵薇红着眼睛,尖锐的簪子疯狂扎在他身上, “啊啊啊啊啊!”
刺破耳膜的吼叫, 已经惊醒了车队所有人, 心脏狂跳之下, 又听见了崩溃的灵薇在叫, 负责守夜的人拔腿往声源处跑,但他们都没有卫阿嫱快。
卫阿嫱几乎是在第一声叫嚷就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就想到了今晚守夜的灵薇,以往守夜时,灵薇都有几个姑娘作伴,今夜就她自己,晚上她还特意拜托了守夜的帮忙照顾灵薇, 这肯定是出事了。
她几乎是一个闪身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听见灵薇的声音时,她脑子的那根弦差点断了,绕过骡车瞧见衣裳半褪,伤疤露出的灵薇,更是目眦尽裂。
快速脱下自己身上衣裳,盖在灵薇身上,她颤着音道:“阿姐我来了,我来了。”
灵薇不再刺地上之人,她放下簪子,平时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此时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得见能做主的大人般,卸下所有防备,将头埋进卫阿嫱怀里嚎啕大哭。
崔言钰等人赶到时,就看见卫阿嫱抱着灵薇,灵薇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卫阿嫱的衣裳,而地上还有一个不断发出叫声的男的。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是有人趁天黑大家熟睡,要欺负灵薇啊!
守夜的几个人手足无措,他们也没成想自己就是出去巡视的功夫,灵薇能让自家车队里的人欺负了。
卫阿嫱的声音森然,看着满脸血在地上打滚的人,厉声问道:“是谁?”
守夜的几人上前将人捂脸的手都挪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只眼睛算是废了。
而这个人是红姑的小弟!
康父康母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一看自家儿子的惨状,立即哭嚎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停不下来。
“我儿子一只眼睛废了,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的儿啊!”
“不过就是一个养女,摸你两把怎么了,你下这么重的手。”
围观的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指责道:“你家儿子欲要强迫人家女子,你们怎么有脸说的出这种话。”
“别说是瞎了他一只眼,便是断他一条腿,都是便宜他!”
“今天被欺负的是卫家大娘,那明日会被欺负的是不是就是我们家的姑娘!”
群情激愤之际,康父康母和人大声争吵,卫阿嫱护着灵薇,侧头望着这辆离火堆最近的骡车,愤怒已经到达了脑顶。
她看着康父康母问:“这骡车是你们家的?为何没有卸货,你们两个不在骡车上休息,去哪了?”
康母安抚着红姑弟弟,康父瞪眼,“我们家的事用你管,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赔命!”
卫阿嫱冷笑,“你们是故意的!”她斩钉截铁,“趁着天黑,将骡车拉到火堆旁,然后将我阿姐拖至黑暗处,做那肮脏事,竟然一家子算计人!”
守夜的人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说:“我刚出去巡视,就被人缠住聊天,走都走不了。”
其余的也纷纷道:“我也是,就是他们几个。”
所有人哗然,竟然还有同伙,是蓄谋已久的。
那几个人被抓住后,遭了一顿打,扔在地上,他们看着红姑弟弟的惨状,当下就把安排给讲了。
他们就是当初蝗灾来前,上卫阿嫱家闹事的人,胆小惜命的很,他们走的时候,也跟了上来。
很快就和红姑弟弟混熟了,每天在一起就盯着哪个姑娘身段好,在风吹日晒的女子堆中,便是毫不起眼的灵薇,都因一直坐在牛车中而被认为最标致。
尤其红姑弟弟说,灵薇就是卫家养女,出了事,他们家也不会管她的时候,心思活络了。
可是每次灵薇守夜身边都有人,只有这次,守夜的都是男的,为了避嫌出去巡视,只留灵薇一人守着火。
他们甚至排了序,谁第一个,谁最后一个。
在听见他们商量,红姑弟弟爽够了之后,让他们几个也爽爽的时候,灵薇捂着耳朵,已经崩溃了。
她们是命贱,打小就被卖成了瘦马,可这也不是他们来欺辱她们的理由,她们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家中有女儿的,更是连听都听不得,狠狠踹了那几个人几脚。
“这种人,不能再留在车队了!”
“对!赶他们出去!”
康母护着怀中的儿子,和大家嚷嚷:“凭什么赶我们走,又没有发生什么!”
她盯着灵薇道:“我儿子如今瞎了一只眼,她身子都被我儿子看光了,那得嫁给他,谁知道她从外面认回来的,干不干净,我家儿子还亏了呢。”
随即她又骂红姑,“你弟弟被人伤了,你个没出息的,还不赶紧要他们赔钱?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没法善了!赔钱赔人!”
周围人气愤道:“没见过你们这种无赖的!卫老,把他们赶出去。”
“对!赶出去!”
卫阿嫱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她缓缓站起身子,将冬衣给灵薇从头开始重新盖起,然后看向崔言钰。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首先想到的会是崔言钰,只是觉得他懂自己。
火光映照下,她半张脸被照耀着,半张脸沉浸在黑暗中,眸中水汽弥漫,却不显柔弱。
崔言钰侧过身子,同卫母道:“母亲,劳烦看顾一下阿姐。”
灵薇现在并不能接近男子,她似是已经被吓破胆了,卫母从卫阿嫱手里接过灵薇,扶着她上牛车休息。
“我阿姐长得美吗?”卫阿嫱问向那几个帮忙放风,缠着守夜人的人,可她又自己回答了,“我觉得不美啊。”
她们两个的面具做的平平无奇,怎么还能引来他人觊觎?
“你们哪知眼睛看出她美的?”
那几个被她问的瑟瑟发抖,赶紧摇头道:“不美不美。”
“不美,你们想欺辱她?”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美美美。”
崔言钰抬起自己在青州买的长刀,“跟他们费什么话,既然他们眼睛坏了,那就别要了。”
就在那一瞬间,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刀锋来到一人眼前直接插了进去,在里转了个弯,一颗眼球被挑出,红白相间的眼球跳动着,沾满泥土滚落到他脚边。
他眉梢微抬,抬脚“扑哧”将其踩碎,他弯着唇问道:“夫人,人这么多,一个个挑也太费事了,不如全杀了吧?”
没了眼珠的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捂着眼睛惨叫出声:“啊!”剩下那几个同伙瘫在地上,裤子湿了一片,尿骚味传出。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均向后退了三步,万万没想到卫阿嫱这个平日里吃软饭的小白脸夫君,说挖人眼珠就挖人眼珠,这一让,就将康父康母一家,和计划欺负灵薇的人给让了出来。
卫阿嫱摩擦着手里的柴刀,看向被康母护在怀里的人,森然道:“你说的对,他们不配活着。”
康父站起来挡在娘俩面前,脱去身上的冬衣,露出里面鼓动的肌肉,卫阿嫱脚步不停,柴刀未出,只一拳一脚就将康父这个空有蛮力的大汉,踢到了远处,爬都爬不起来。
“来人啊,杀人啦!”康母的声音尖锐刺耳,将围在他们车队,人数数倍之多的流民纷纷吸引了过来。
她见卫阿嫱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吓得肝胆俱裂,求饶道:“我们不要你们赔钱了,也不要她当媳妇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好不好?”
“不好。”卫阿嫱面无表情往前走了一步。
康母眼尖看见人群中的红姑,一声将她唤了过来,死命掐她打她,“快跟你二姐道歉,让她放过你弟弟。”
红姑眼里全是绝望,她看向地上躺着的弟弟,跪在卫阿嫱的脚边,说道:“二姐,求你了,别杀我弟弟。”
“你让开。”
她拼命摇头,“弟弟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二姐,求你了,哪怕你将他们逐出车队也好啊?”
卫阿嫱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头扒开,“今日你弟弟的命我要定了。”
康母见势不对,抱着红姑弟弟往后退,生死相关之际,她弟弟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只剩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怨毒。
卫阿嫱心中一跳,只听他喊道:“这车队里的人有粮有衣服啊!”
暴动就在他话落之际,粮这个字彻底激发了一直盘旋在他们车队附近流民的胆气,他们一窝蜂涌了进来。
往常他们是不敢打这支车队主意的,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围在灵薇出事的地方,他们身后的骡车就那么大大咧咧无人看守。
他们扑到骡车下,将粮食全掏出来,也不管生的熟的,抓起一把就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用手将米塞进自己衣裳中。
还有那鸡贼的,想拉上骡子就跑。
“我们的粮食啊!”村民们吼道,赶忙冲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阿嫱!不要管他了,快过来帮忙。”
卫父一边叫她,一边同村民大喊:“不要跟这些人强盗客气,不能让他们将我们的东西抢走!”
村民们打红了眼,他们的全部家当可全在这几车上,如今眼睁睁见着这些人跟疯了一般霍霍自己的东西,心疼地都在抽搐。
“娘呜呜,娘你在哪?”有小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找人群中的父母,哭得嗓子都要哑了,被流民直接撞翻在地。
涌进的流民让车队里,一片混乱。
便是她家牛车都被人摸了上去,卫阿嫱当下只能放弃红姑弟弟,和崔言钰一齐动身往牛车旁边奔去。
还未到牛车,只见那骨瘦如柴的人仰面倒了下去。
程鸢新手里握着匕首,沾满血的手颤抖的止都止不住,他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哭嚷道:“我不是故意的,他,他不光爬上来,还要抓弟弟们。”
“我,我杀人了。”
崔言钰过去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至于将匕首掉落,说道:“做的好。”
卫阿嫱望去,那人被刺破了脾脏,血流了一地,她倏地转身,牛车这里有崔言钰守着绝对没有问题。
她侧头躲过一人拿着石头的袭击,眼中冰冷一片,手中柴刀划过,一颗脑袋直接滚落在地,鲜血喷了她一身。
天色黑暗,没有人发现这里死了人。
流民们已经饿红了眼,他们七八个人围着一辆骡车,拼着命也要将他们的粮食掏出来吃进肚子中。
到处都是尖叫声,趁着人群混乱,那几个吓尿了裤子的人,全跑了,跑还不说,他们竟然也加入了哄抢的队伍,和流民一样,往自己相熟的人家骡车摸去,被村民发现,直接给打了个半死。
村民们最初还留着手,可后来发现流民们发着狠劲,用石头等物袭击他们,目的竟然是要至他们于死地时,终于也忍不住失手见了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卫阿嫱守在卫父身边,她刀刀狠厉,几乎是流民上前身上就要添个口子,稍有不慎还会被一刀封喉。
渐渐的流民们都不敢往她这里凑,他们专挑那落单的哄抢。
不少流民相中了康父康母的骡车,别的骡车都将东西卸了下来,唯独他们的车,东西都在上面,能直接拽着就走。
流民们内部还打了一架,最后商量先抢走再说,他们几个人拉着骡子就要走。
那是康父康母唯一的家当,康父仗着自己壮硕当即就上前要将骡子抢回来,流民们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几个流民上前将康父围住,将其打得出气多进气少,扔在地上,拉着骡车行过,还直接从无力起身的康父身上碾压过去。
骡车的重量直接就让康父断了气。
康母尖叫连连,跟头把式地扑在康父身上,声嘶力竭地喊:“当家的,当家的,快来人啊,救命啊,要死人了!”
“娘,快走,快走,他们都疯了都疯了啊!”
红姑弟弟拉着母亲,要带她赶紧走,可康母如今哪能听的进去,他正不耐烦,有那流民相中他身上的冬衣,上去就要扒他衣裳,两人扭打在一起,一直眼睛瞎了的人根本就不是流民的对手。
就在那流民摸着地上石头举起手之际,红姑弟弟踹开他扭头朝身后跑,结果脚下一拌摔倒在地,眼看石头就要砸在他脑袋上,他手一推,将康母推了出去。
石头砸在康母的头上,当即就流下一道血线,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圆着眼睛倒在了康父身上,死不瞑目。
他踉踉跄跄慌不择路地跑着,横冲直撞地竟然跑到了崔言钰视线范围之内。
银光闪过,膝盖被匕首射中,削断了筋,他再不能站起来走路,倒在地上,被奔跑的流民们踩了第一脚,就没爬起来,只能痛苦的叫救命。
崔言钰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冲着程鸢新道:“嘘。”
程鸢新点点头,既而小声说:“那个匕首是娘特意给我买来防身的。”
“我一会儿给你拿回来。”
“好,小心,有流民又过来了。”
长刀划过,扑过来的流民捂着自己的肚子软软倒了下去,崔言钰迈过地上的尸体,走到红姑弟弟的身边,从他膝盖上将匕首拔出,他身体震颤,显然还有气。
他笑了一声,有的时候,感受着自己慢慢死去,比一刀毙命更痛苦。
带着匕首回到程鸢新身边,对着他道:“殿下,下来。”
程鸢新握着匕首站在崔言钰身侧,有人敢打牛车主意,就闭着眼睛上去一顿乱砍,而卫阿嫱远远看了他们一眼,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再次去帮其他人的忙了。
这番哄抢,持续了一个时辰,流民们体力本就差,手里又没有武器,死伤多了,很快拼着的那口气就散掉了,从地上抓起两把混着泥沙的粮食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