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长身子的时候,每日穿着含铁片的鞋子,又怕脚会长畸形,所以要日日擦药、保养、按摩,身体适应了,也形成一双完美的小脚,能把她们卖个高价钱。
赶路之时她就发现自己个头高了,脚因不在拘着,也长大了些,不过是比普通女子小,她都没当回事,但灵薇姐的脚已经定型,赶路的时候没少受罪。
本以为到了姑苏,好日子就要来了……
“喝口水,你都一晚上没闭眼了。”崔言钰拿着一杯热茶递过来。
卫阿嫱接过一口饮下,身子顿时暖和起来,问道:“他说的五千两是什么意思?”
崔言钰如何会知晓,卫阿嫱知道灵薇被抢走后,当即就给江木匠跪下了,那一声脆响,将程鸢新和他都给惊着了,之后两人的谈话让他确定,江木匠可不仅仅是个木匠而已。
她求江木匠帮忙,江木匠只道自己没有办法,那夏员外的姐姐在宫里,便是他儿子也惹不得,但他说完这句话,给了卫阿嫱一个图纸。
他说:“你若能将图纸上的东西做出来,我便收你为徒,届时,让我儿子帮你一个忙。”
而后卫阿嫱便一晚上没合眼,一直对着手里的图纸做东西,状似疯魔,就连程鸢新叫她用晚饭,她都如没听见一般。
程鸢新被他打发回卫家,他跟着一直在这,如何能得知五千两是什么情况。
他道:“我回去看看,你继续。”
卫阿嫱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做好了,只差组装。”
她将水杯放在地上,手指几乎快出残影,在崔言钰的注视下,一架苗人木弩成型了!
大昭军队专给士兵用的木弩???
他们锦衣卫也有几架,但相比弓力较大的苗人木弩,他们更喜欢用竹片做弩臂的宜湖射虎竹弩,出带更加方便。
卫阿嫱站起身要将苗人木弩交给师父,腿麻晃了一下,他下意识扶了一下,人还没从自己在一间民居,见证苗人木弩被简单粗暴制造出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这种具有杀伤力的木弩武器,图纸怎会出现在一个木匠手里?
那厢卫阿嫱已经将木弩交上,扣头敬茶,正式成为江晓啸的徒弟,亲口得到师父会帮忙的保证后,人都快走出门了,又发现他还没跟上,不耐烦的等他。
两人回到卫家,家里愁云惨淡,卫父卫母急的一晚上没合眼,念叨着阿薇可怎么办,问五千两的事,皆说自己不知情。
他们两个出去做生意,家里只有红姑带着孩子,当即就将红姑叫了出来,她最开始还狡辩说自己不知道,结果被两个孩子拆了台。
“昨天有人来呢,还给了娘一沓纸。”
“我还听到薇姑姑的名字。”
在全家的注视下,卫青泽从挣扎的红姑身上搜出五千两银票。
卫父气道:“那是阿薇的卖身钱啊,你怎么能藏起来呢?”
红姑扑上去与卫青泽扭打起来,要将钱抢回来,骂道:“我藏钱怎么了,家里吃的喝的哪一个不用钱?你们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她和你们都没有血缘关系,又不干净,任人骑的□□罢了,一个个担心什么?”
“够了!”
没有人想到,最先出口制止红姑的是一向温柔的卫母,她道:“若论血缘,这个家里人人都没有干系,那是不是应该散了?”
红姑回嘴:“娘你是不是又犯病了,青泽不是你儿子啊?”
“他不是,”她顿了顿,分外疲倦,“分家吧。”
第38章 分家救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
这一句他不是杀伤力巨大, 整间屋子落针可闻,卫父叹了口气, 似是卸去全身力气,坐在椅子上,握住低头垂泪卫母的手。
“娘,你在说什么?”红姑连撕打的动作都忘记了,下意识抬头去瞧卫青泽。
卫青泽处在巨大的恐慌中,连手都不会放了, 他摩擦着裤腿,唤了声:“娘。”
卫母眼里满是失望,说道:“我虽精神时好时坏,但也知道夫君为了让我能开怀, 特意寻了你来安慰我, 你抱来时就已经四岁, 可以记事的年纪了,打小就听话, 跟我那两个女儿一点都不像……”
她说着眼神涣散, 明显是提起女儿, 又要犯病了, 卫阿嫱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 “娘,我在呢。”
“你嘴怎么裂了?”卫母眼中有了焦距, 伸出手要去碰她的唇,又怕弄疼她,最后摸了摸她的脸,把桌上的水杯递给她。
卫阿嫱喝水润唇,哄道:“我让小胖子扶你去休息好吗?”
卫母一双美目看着她的脸, 又去瞧屋里的卫青泽,像是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摇了摇头,“我没事,今天,就把家分了吧。”
说完,她转头去看卫父,“老爷,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卫父的脸满是沧桑,回道:“怎么会,这个家,确实该分了。”
卫阿嫱站起身陪在卫母身边,她其实早就发现卫青泽不是父母亲生的了,不说自她们两个丢失后,母亲就精神不好,便说年纪都对不上,卫青泽只比她小一岁,怎么可能呢,当时她们两个被拐时都已经五岁了,她不至于都记不清家中有没有弟弟。
“父亲,母亲!儿子知错了!别分家,”卫青泽跪在地上,趴着走到两老身前,眼眸通红,“别分家,儿子以后一定严加看管红姑。”
红姑站在原地被这突然的一幕都弄的怔愣了,嘴里道:“怎么可能呢,当家的,你说句话,你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卫青泽哪里还顾得上管她,他头磕在地上,很快就磕出了血,被卫母制止。
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如何会不心痛,卫父颤抖着伸出手,说道:“是我们害了你,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没有,父亲,儿子自是感激不尽的。”
“你年少聪慧,怕我和你母亲不要你,打小就会看人脸色,这才养出一副懦弱性格,明明自己读书厉害,可因为家中钱财不够,便非要跟我去学经商,奈何,你也真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我愧对于你,这是此一,此二便是擅自做主为你求娶红姑,原是想改改你的性子,没想得到,你反而更胆小了,青泽啊。”
卫父伤心愧疚的神色不似作假,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卫青泽的头,“这次,父亲也不能原谅红姑了,阿薇虽是养女,但也是你们阿姐,如何能做出卖自己阿姐之事?为父可从来没教过你们这些。”
卫青泽已经是泪流满面,“父亲,儿不知情,若是知道,定不会让红姑做出这些事。”
说完,他将手里抢过来的五千两银票放在卫父手中,转过身就和红姑道:“我们和离!”
红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尖叫道:“和离?卫青泽,你还是不是个男的?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凭什么要和我和离。”
“就凭你拿了大姐的卖身钱,我们家再穷,也不能做出卖女儿的事!”他说完,不管扑到他身上捶打他的红姑,同卫父道,“父亲,我和她和离,我们不分家好不好?母亲,母亲你说句话。”
卫母和卫父均侧过脸不去看在他们膝下撕打的两人。
卫父道:“家中财产我会平均分成四份,一个孩子一份,你们没有异议吧?我和你母亲,日后就跟着阿嫱生活了。”
“父亲!”卫青泽吓得不行,一个甩袖,竟是将红姑甩了出去,“我和她和离,真的和离,别分家父亲。”
红姑蹲坐在地上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自己被卫青泽推了,骤然爆发嚎啕大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嫁给你这么个东西,我是为了谁啊,是为了我自己吗?那夏员外是什么人,你们打听了吗?”
两个孩子被屋里的吵闹吓到,跟着红姑一起哭了起来,屋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哭声渗人。
卫阿嫱看向崔言钰,崔言钰没在这个时候为难她,提什么减银子的事,一路前行养伤,他肩膀的伤已经好全,将两个孩子抱起来,示意程鸢新跟上自己,将孩子们带来这个房间。
哭得满脸鼻涕的孩子趴在崔言钰肩头,伸手够红姑,哭嚷道:“我要娘,我要娘。”
被孩子这一闹,除了卫阿嫱,屋里所有人都在擦眼泪。
卫阿嫱看着卫青泽厉声道:“青泽,擦干你的眼泪!”
卫青泽唤了声“二姐”,然后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慌,说道:“我不想分家,我不和你们分家。”
卫阿嫱上前将卫青泽从地上拽起来,“站好了,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哭得像个小孩子。”
“卫青泽,你知道吗?比起红姑我更看不起你!”
“二姐?”卫青泽泪眼朦胧看着卫阿嫱。
“你身为人子、夫君,上不能孝顺父母,任由妻子对其打骂,下不能护着自己妻子,家中一切大小事,都由她来扛,
你觉得自己夹在父母和妻子之间为难之极,所以不听不看,任由事态发展,而当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又不敢承担,便如今日之事,红姑是做错了,但你错的更离谱!”
“我……”
“你什么?”卫阿嫱都要被他这窝囊样气笑了,“红姑说的对,她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小家,是你自己没本事!你要是有志气,就该对她说,日后你会给她赚来比这更多的钱,让她过更好的日子,而不是,出了事,就将她推出去!”
“和离?”卫阿嫱愤怒了,“她是给你生了两个儿子的女子,她及笄之后就嫁给你,为了这个家操劳,你以为父母为什么听她唠叨而不回嘴,是想让你们两个的日子过好!”
“你应当承担起自己身为一个男子的责任!你是父母唯一的儿子,是红姑和两个孩子要依靠的天!”
她这一番话,有醍醐灌顶之效,卫青泽呐呐不敢言,愧疚不已,直拿衣袖抹眼泪。
而在地上的红姑,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错事,卫阿嫱还会为她说话,在她过来时,吓得在地上往后挪,盯着卫阿嫱的靴子啜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卫阿嫱问红姑:“因你父母和弟弟死在流民手中,你是否对我和阿姐心有怨恨?”
她继续道:“你要恨我便恨,不该牵扯上我阿姐的,她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该昧下她的卖身钱,瞒着我们,你不知她有多难。”
红姑睁着蓄满泪水的眸子说:“能有多难?她和你不都一样是瘦马吗?既然你们已经脏了,那跟着夏员外有什么的?有吃有喝有钱拿有什么不好?既然已经不干净了,为何那么计较我弟弟的事?”
她愤怒的吼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救了他们,他们能活的!”
卫阿嫱伸出的手在她脸颊前停住了,她看着瑟缩的红姑,缓缓将手指蜷了起来,世人皆用低落到尘埃中的目光,看待她们这种以色侍人的女子,可是凭什么呢?
她收回手,目光平静道,“难道我们想这样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红姑,你觉得,我们喜欢当瘦马是吗?我们,”她自嘲一笑,“从来都没得选。”
“我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人,你弟弟欲对我阿姐行不轨之为在前,你怎能奢求我去以德报怨?她们不是我的亲人,你该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救他们。”
卫阿嫱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在对待红姑和卫青泽时,就像在看自己的小辈,她尽量让自己公正,说道:“你至亲亡故,而我等只顾赶路,忽略了你的心情,是我们不对,但他们是被自己害死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高高举起轻飘飘落下,更让红姑难受,她抱起自己的膝盖,喃喃自语:“我没有父母了,我的夫君还要和我和离,什么都没了。”
卫阿嫱看向卫青泽,他嘴唇蠕动,而后,上前将红姑揽在怀中,“红姑,是我不好,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还有我有孩子,你做了错事,我也有责任,我们一起承担。”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她一转身,就对上了卫父卫母疼惜的目光。
卫母伸手,卫阿嫱上前握住,她道:“好孩子,流民□□那晚,我在牛车上就看见阿薇身上的伤痕,便知你二人是吃了苦头的,日后,我和夫君会护着你的。”
“对,日后你们有我们,”卫父心都在滴血,二女儿竟然沦落到当瘦马,他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不听他的话,他道,“是父亲对不住你,让你受了那么大的罪。”
卫阿嫱给他们两人擦眼泪,“我被阿姐保护的很好,从没遭受过那些肮脏的事,父亲,母亲,我曾是瘦马这件事,希望你们能给我保密,我夫君,他不知道这些。”
让陆同知知道的话,他肯定能猜出自己是谁,她可不想对上他的怒火。
“好好,我们不说。”
“父亲,母亲,阿姐对我多有爱护,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入狼窝还不去救,唯恐波及到你们,只怕你们不能再留在姑苏了。”
卫母担忧道:“你要怎么救?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父亲,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卫阿嫱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已有计策,你们放心便是,但是,本想带你们在姑苏养老,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世事无常,谁说的准,”卫母慈爱地摸着卫阿嫱的脸,扭头对卫父道,“老爷,姑苏是个好地方,就让我们这两把骨头跟着阿嫱出去闯荡,让青泽他们留这吧。”
卫父点头,招手让卫青泽和红姑过来。
他们两人同卫阿嫱一起跪在卫父卫母膝下,刚才已经被卫阿嫱训斥了一通,这会儿也能接受分家了。
卫家租赁的小院里没有其他人家,卫父特意将卫家村的村长等村民一起叫来做个见证。
卫父将自己的所有财产都拿了出来,“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们家要分家,所有银子等分成四份,每个孩子一份,我和夫人日后跟着二娘过活,至于我和夫人自己的钱,就留给青泽。”
“父亲?”卫青泽低头叩首,泪水砸在地里,“儿不能要,留给二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