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阿嫱只能被迫扬着头, 双手抵在他的胸膛, 她道:“这里是诏狱, 你若敢揭下我的面具,让我花五百两黄金买的锦衣卫打水漂, 那我非要到钱不可。”
他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左右仔细看了看,面具薄如蝉翼,要不是她本来肤色白皙与黄色面具差距过大, 还真看不出,他捻了捻两者想接的地方,见它翘起皮,还用指腹给往下压了压,“行,别激动,我不过是想看看不用凉水能不能将面具揭下来,如今看来,可以是可以,就是不能整张揭下。”
她用力要将自己下巴从他手里撤出,却被他抓的牢牢,这个人真的是,敏感又多疑,明明在青州都揭下过她一次面具,竟还想做个肯定。
还好让他打消了想法,她脸上可没戴两层面具,她挣扎:“放开我。”
“别动,”为了不让她跑掉,他又往前压了压身体,这下两人离得更近了,他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卫阿嫱?”
“知道你不是陆同知,我怎么也要亲自过来问一问。”
“嗯……”他拉长调子,“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崔言钰,用陆行止的身份不过是为办案需要,卫阿嫱,在姑苏扮我扮的高兴吗?”
卫阿嫱身子一僵,让他趁机松开下巴,伸出拇指从她沾了血的嘴唇上缓缓擦过,“开心吗?你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可知那夏康之的姐姐是何人?”
毕竟是当着正主的面,偷用了人家的身份,卫阿嫱全当自己的嘴唇被虫子咬了,忽略那诡异的感觉,她不去看他的眼睛,说道:“当时情况紧急,因觉得你是陆行止,我也只知道一位崔同知,只能出此下策,抱歉。”
“若非我知晓你是为了避开了我,才特意用了另一个人的身份,结果阴差阳错,用了我的真实身份,要不你到了顺天府,就会被我直接交到知府那去蹲大牢。”
自知理亏,她又道:“抱歉。”
看着她低眉顺眼道歉的样子,崔言钰心里万分满意,就知道这样说,她不会追究自己骗她的事,不过他为什么要管她生不生气。
嗯,是为了她不给自己添麻烦。
反正心情好,他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听闻你前段日子被陆行止针对了?他让所有人打你一个你就同意了?是不是傻,不知道来找我,忘了,你刚知道我是谁。”
说到这,他有点累了,索性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平常看你挺聪明的,就没打听一下锦衣卫都有哪两个同知,陆行止八成是因为我才迁怒你,那个人黑心肝的,以后遇见他记得绕道走,实在绕不开,就叫人来寻我。”
嘱咐完,他刚要松开她,牢房们被“砰”地打开,涌进一群腰间别刀的锦衣卫。
“同知,我们来晚了,来劫狱的同伙我们都抓到了,你,没……事……吧?应该是没事,那个,同知,我们在门外等你。”
说完,进来的人挤挤攘攘迅速退了出去,还将牢房门给关上了。
崔言钰挑挑眉梢,他刚收回目光,对上卫阿嫱的脸,她就眨眨眼,用眼神示意她刚才进来的翻转墙壁。
他回头,只见两个锦衣卫架着彻底昏迷的扬州知府,正站在翻转的墙壁外,他们看着还没松开的两人,咽了咽口水。
一个道:“同知,我们就是想问问你扬州知府怎么处理?”
一个道:“我们知道了,现在就把他关到原来的房间,那个,我们就是来关个门,呸,关个墙壁。”
然后翻转的墙壁被他们费力的你出我进,弄了三四回,才真正合上。
等他们真的全都出去了,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牢房门又开了!
崔言钰额头青筋直跳,虽然他和卫阿嫱清清白白,但让他这些属下一闹,好像两人真有什么似的,他斜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又怎么了?”
划拳划输了的锦衣卫,被他这样一问都快哭了,他道:“同知,我们是来问问你要如何处置今日劫狱的人?”
他声音降低,瞄了好几眼被他家同知压在墙上的同僚:“另外提醒一下,一会儿还得进宫。”
说完,他快速退了出去,将门给轻轻带上了。
两人对视半晌,崔言钰放开她,整理一番起皱的衣裳。
卫阿嫱视线落在他的一身飞鱼服上,飞鱼服是礼服,并不是锦衣卫的日常穿着衣裳,想到她刚才问劫狱的锦衣卫,他去哪了,说他进宫了,可他现在穿着礼服等候在扬州知府牢房旁边,这是想来一出瓮中捉鳖啊。
事实也真如她所想,崔言钰放开她后,就一条条吩咐下去。
他今日被陛下宣召入宫,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出现在诏狱,只有他走的时候,去诏狱劫狱才有可能,他便布置了一群人守在诏狱外面,内里没像以往那般严,让想劫狱的锦衣卫成功混了进来。
在他下毒时,被早有准备,今日看守诏狱的同僚换成了蒙汗药,这才导致卫阿嫱进诏狱时,看见一地昏睡的锦衣卫。
而崔言钰自己就藏身在扬州知府牢房隔壁,费劲千辛万苦才捉到的人,可没道理拱手让人。
这就是崔言钰设的一个明坑,他想通过扬州知府钓鱼,可那些鱼不得不咬钩,看来扬州知府对他们来讲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惜暴露启动掩藏在锦衣卫多年的人。
不然锦衣卫守卫森严,外人想强攻绝不可能,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从内部击垮。
可谁能成想,卫阿嫱赶在这个时候来了呢。
她在诏狱外就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想来就是藏起来的锦衣卫,估计他们以为自己是那劫狱的同伙,才把她放了进来。
崔言钰的原计划是让劫狱的人带着扬州知府走到诏狱门口,见到阳光灿烂,再将他抓起来,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结果,她和劫狱之人走了个照面,瞬息打了起来,让藏身在牢房里的崔言钰堵了个正着。
他背对她站着,昏黄的火把映照下,飞鱼服依旧鲜亮无比,他先让人将扬州知府关到原来的地方,又派人架起地上的锦衣卫言行逼供,剩下他的同伙分开羁押。
直到此时,他才有空关注卫阿嫱,他侧着脸,半边两都隐在黑暗中。
卫阿嫱赶紧抱拳道:“卑职今日没有来过诏狱。”
“不,你来过,”他手指摩擦着自己的绣春刀,眼里一片算计,“你今日来诏狱,不巧撞见有人迷昏同僚欲要劫狱,你与他打了一场,将其斩杀在此,而扬州知府也命丧刀口。”
火把上的火光摇曳了一下,他又道:“今日,来劫狱的人无一人生还,扬州知府惨死刀下,可知道了?”
“是!”众锦衣卫抱拳听令,抬起头,又悄悄去瞥卫阿嫱。
卫阿嫱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个笑容,她自己躲在角落,就怕被人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掉了一半,此时弓着身,想要拒绝崔言钰安在她身上的名头,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可崔言钰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制止了她的话,他道:“卫强有功,从今日起提拔为百户。”
“崔……”她叫了一声,崔言钰已经头也不回走出了诏狱,进宫去了。
剩下的锦衣卫们站在原地,瞟了瞟她,再瞟了瞟她,在无人恭贺她升为百户的情况下,她拱了拱手,追了出去。
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
“没想到同知好这口。”
“有点瘦啊。”
“你看我长得怎么样?能不能入同知的眼,也让我从个小校尉直接升百户。”
“据我了解,被抓到的那个叛徒,是同知动的手,这就把功劳让给人家了。”
“昏暗牢房里,啧啧啧。”
诏狱之事,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锦衣卫诏狱出了大事故,有锦衣卫企图劫狱,被一个小小的校尉给堵个正着,那小校尉勇猛无比,与劫狱之人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将其斩杀在诏狱中,救了自己无数同僚,被崔同知破格提拔为了六品百户!
要知道小旗才管十个校尉,总旗管五个小旗,也就是五十人,卫强他直接跳过这两个阶层,摇身一变就成了管两个总旗,也就是一百人的百户。
与她同级的百户不过十人,均被千户管辖,这职位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求不来的。
“六品!百户!”
霍旭皓绕着卫阿嫱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拳打在她肩膀上,“卫强,你去了趟诏狱,回来就升百户了!你可以啊,把我们三个要过去啊!”
何成笑说:“正是。”
张宝宝大嗓门嚷嚷:“升百户是不是得请我们吃饭?”
卫阿嫱被他们闹着,突的心下一松,百户怎么了,她难道还当不得了,区区百户而已,“走,想吃什么?”
第49章 查验身体 租你家房子,二……
卫阿嫱升至百户, 按理应当接手上一任百户手底下的人,然而她单独游离了出来, 给她配备的全是此次新扩充的锦衣卫,霍旭皓三人和那日与她发生冲突的全部在列。
有那眼红的说酸话,她这一百人连个老人都没有,能成什么气候。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应该是在为南镇抚司做准备,如她能在过去前就升至百户, 无疑是有好处的,索性放下了自己被当做阻止劫狱,有功之人明面靶子之事。
升了官最直接的好处便是,有人巴结你, 耳边听到的好话不计其数。
霍旭皓三人因与她关系好, 也没少被人拍马屁, 新人的训练即将结束,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插手锦衣卫内部事宜, 整天忙得像条狗。
好不容易得着空了, 他们凑在卫阿嫱身边说话, 顺便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她。
“快年末了, 顺天府的巡查力度增加了一倍, 那些老人都说幸亏今年多招了我们,能减轻些压力。”
霍旭皓说着, 突然又想道:“你可有去检查身体?”
卫阿嫱疑惑望去,他同另外两人挤眉弄眼,“锦衣卫以前是仪鸾司,经常要出入皇宫,不说每日在陛下面前当差之人要面如冠玉, 至少也得是个俊朗少年,身体有隐疾的是万不能进入的,便有了每年检查一次身体之说。
今年他们那些老人早早就查过了,我们这批新人按理是要到明年才能给检查一遍,但你突然升至百户,过两日就会叫你检查身体了。”
说着,他怪笑两声,凑近她,“卫兄应该不常出入那烟花之地,没沾上隐疾吧?”
隐疾自是不会有的,但若真要检查身体,那她的女儿身岂不是要暴露了!
卫阿嫱沉默不语,在脑中疯狂思索应对之策,于他们三人看起来,就是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霍旭皓嚷嚷:“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是个雏,掏钱掏钱。”
张宝宝和何成每人掏给他十个铜板,他刚要将手合上,就被卫阿嫱拿走了。
她站起身,抛着手里的铜板,“既是拿我打赌,这钱我便收了。”
何成看着像是痛失二十两银子的霍旭皓道:“让你多嘴。”
卫阿嫱没在理他们耍宝,给大家安排好要做的事,她便去打听检查身体的事情,霍旭皓说的没错,他们欲三日后给她验身。
验身肯定是不能验身的,等到了要给她检查前一天,她直接就告了病假,能躲一时是一时。
可她没想到,要给她看身体的老大夫是个认真负责的,说她病了,不妨直接去她家看看,给她开服药,所以提前一天到了不说,还执着于要给她把脉。
她租的小房内,只有一张床榻,外加一个桌子,此时老大夫就坐在桌旁,让带来的药童给铜盆中加点炭,对躺在床上装病的卫阿嫱说:“你这屋过冷了些,待暖和些你把衣裳全脱了,我给你做个记载,现在将胳膊伸出来号脉。”
卫阿嫱磨磨蹭蹭思考方法,本来没打算给大夫开门来着,奈何这院子是租的旁人的,主人家说是也怕她病死在屋里,直接让人进来了。
“我没事,那个,回头我好了,我亲自过去找你。”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睛,“那怎么能行,我人都到这了,看你这脸色蜡黄的,想来平日里吃的也不好,不要磨蹭。”
不,她人好好的呢,这只是面具而已。
卫阿嫱躲着小药童要扶她起来的手,再一抬头,老大夫人已经走到了床榻边,一副今日不给她看病不罢休的架势。
老大夫道:“你们这些娃娃,就是仗着年轻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日日在外巡逻,又经常遭遇危险,看个病推三阻四,把他按住,正好将衣裳都给脱了,我给他弄个药浴。”
“大夫,我真不用。”卫阿嫱一边要表现出自己虚弱不堪的样子,一边又要躲小药童,出了一脑子门子汗,面具隐隐有掉落之势,瞄到房门,她狠狠心,打算硬跑出去。
“官爷,”院子里响起屋主的声音,“不知官爷何事?”
“卫强在何处?”
“他就在屋里呢,来了位大夫给她看病。”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阿嫱心下一松,将整床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此时崔言钰已经推门进来了,见她在床榻上生无可恋,头发披散,差点被扒衣裳,不禁多看了两眼。
老大夫和药童给崔言钰行礼:“见过同知。”
他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而后走到卫阿嫱身边,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衣领,才转身对那老大夫道:“她的身体数据我来记录就好。”
老大夫一直负责锦衣卫的检查身体之事,对待他倒是没有旁人一般小心,迟疑道:“同知,这……不合规矩,且他还生着病,需得我看顾着点。”
“就给她开住风寒的药就行,”崔言钰将卫阿嫱挡在身后,“她身子骨状如牛,放心。”
卫阿嫱接话:“是的,若是我喝药还不好,我就去医馆。”
老大夫拗不过崔言钰,只好同意,又不放心的嘱咐崔言钰,“同知莫要嫌我唠叨,一会儿定要好好查看一番,他身上有何伤疤,伤在何处,身上可有明显的痣,甚至手指脚趾也要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