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谨遵灵薇姐八字箴言教导:乖顺听话、呵护备至。
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她总觉得这是用来哄程鸢新的,但她现在也没其他的法子不是。
船中房间内大多采光昏暗,是以她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固定在桌子上的灯点着, 而后才走到崔言钰的床榻旁。
他黑发披散在枕头之上, 脸色苍白, 眉头紧皱,嘴唇干裂到有血丝渗出, 此时有气无力地睁眼看了她一眼, 声音无力的问道:“怎么是你来?”
卫阿嫱将药碗放在床头一侧的柜子上, 伸手要扶他起来, 被他侧头拒绝, 回道:“大家上了船都有些不适,锦衣卫里目前就只有我一人还能正常行走, 给同知喂完药,我还要去看看其他人。”
听她这样一说,崔言钰便不好再拒绝,不然不是耽误她去照顾旁人,但想到她不是只照顾自己, 本就没降下去的火,又别扭地升了起来。
“把药给我。”
“我先扶你起来,不然躺着怎么喝药,喝完药你放心睡一觉,外面的事有我负责。”她说着,动作麻利地将他拽了起来,在他背后放上枕头,才小心让他靠在上面。
然后坏心思地没让他坐起来,只是腰部碰到了枕头,没有着力点,他自己又没有力气,只会往下滑。
他手撑着床榻,摇摇欲坠,她趁机坐了过去,让他不得不将手收回去给她让地方,完全装作不知道,她关心的问:“很晕吗?”
而后伸手从他背部绕了过去,将他环抱住,“如此情况,同知莫怪。”
浑身不得劲的崔言钰还能说什么,也幸亏她力气大,不然普通女子都撑不起来他,他只能道:“将药给我,我自己来。”
“好的。”卫阿嫱半点没有强迫要喂药的架势,直接将药碗给了他,完全是因为她上辈子也经历过晕船,所以太清楚晕船的人手脚绵软无力,想拿东西是多么的费劲。
果然崔言钰根本拿不起药碗,就在它差点洒了的时候,她将其牢牢接住,避过他没办法自己喝药的窘状,特别善解人意道:“还是我来吧。”
崔言钰无奈之下被她喂药,精神本就萎靡,自然就想起在青州的时候也被她照顾过,神思恍惚间,一碗药都被她喂完了,还顺带喝了水,被她扶着歇息了。
她趴在他耳边,用跟被吓着了似的小声问:“同知,你还生气吗?”
“出去。”
“好的,”怎么也算是接触到了卫阿嫱见好就收,“同知好好养病,这晕船的症状,初期严重些,过阵子习惯就好了,我去给他们喂药,一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收拾好东西就走了,留下在床榻中的崔言钰想起了什么,然终不敌药劲,很快就睡了过去。
如此几日,晕船症状轻的人逐渐好转,已经可以开始照顾症状重的人了,卫阿嫱的时间一下子就空出来不少,能往崔言钰那去的次数就变多了起来,他倒是也没再赶她走。
他算是那症状重的人,御医把脉曾言,也是身体太多劳累,此次晕船,一下就爆发出来,因而就比旁人重些。
反正船一直在行驶,总不会因为几个晕船的人而停下来,能靠的唯有自己适应。
待他可以处理锦衣卫的各项事务,便将负责情报部门的霍旭皓招了过来,询问在他晕船的这段日子里,锦衣卫和各位大臣是否有密切联系。
霍旭皓直道没有,还乐不可支的给他讲那些文臣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吓得他们以为自己要死了,有几人连遗言都写好了。
说到这,崔言钰就像是随口一句,问道:“你们晕船时,都是谁照顾的?”
“自然是要多谢卫千户。”
霍旭皓在崔言钰微微变冷的神色中,整张脸皱成了一团,“但是卫千户也太暴力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麻烦她照料了,被她硬灌药的滋味,真是体会一次就够了。”
崔言钰脸上表情缓和下来,堪称和风细雨,同霍旭皓道:“如此,你们便再歇上几日。”
“是,同知,今日外面天晴,不少人都到甲板上去了,同知不若和我们一道,他们说要自己捞鱼吃。”
茫茫大海中,感受着海风吹佛,欣赏着可能这辈子唯一一次见海的机会,众人皆是十分欣喜。
便是几位武将将军,也像是没有看见他们四散在甲板上一样,晕船刚好,且让他们新奇上两日再训练也不迟。
而在这些人里,自然是没有卫阿嫱的,她真的是见过太多次海了,每次出海都提心吊胆的,这一次,她宁愿无事的时候待在自己小小的房间中。
所以在崔言钰出来后,没有看到卫阿嫱的身影,反而先看见了相隔他们没有多远,另外一艘船上的陆行止,两人互相颔首全当打了招呼。
陆行止直到崔言钰从甲板上消失,才回到自己屋子,一进屋便打开了折扇,盯着纱帘厉声问道:“谁在那?”
沙哑的声音自纱帘后响起:“陆同知想的怎么样?趁着众人晕船,现在正是最好的出手时机,错过此,便不好动手了。”
“给我写信也就罢了,你们倒是胆子大,竟敢在我房间出现,”陆行止嘴上说着严厉的话,可脸上一如既往带着那抹笑,他手指捏住扇骨道,“在扬州想害死崔言钰的也是你们?”
“无可奉告,陆同知只需说同意或是不同意。”
“我若是不同意呢?”
纱帘后那人语带威胁:“陆同知可想好,何必与我们作对,一起将崔同知铲除一本万利,可若你不答应,事成之后,所有证据都会显示是你杀死的崔同知。”
陆行止心中冷笑,自秋猎出来后,他便陆续收到要与他合作的信,言语中挑拨他和崔言钰的关系,给他描绘了一个没有崔言钰的锦衣卫,他陆行止会怎样得到上司提拔,再次高升的未来,他可不会信。
这些人,应是想借他职务之便来扫尾才是,所以才非要拉着他一起下水,被他漠视对待后,才会忍不住亲自来寻他。
如此的话,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起来,收敛起浑身的尖刺,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那人怪笑两声:“很简单,陆同知只需要在事情发生时,往后退缩一步,完全当做没看见,也不救助即可。”
“这么简单?”
“还需陆同知查验,指认出手暗害崔同知的人,是倭国人。”
果不其然,他们的目标在这里,陆行止扇着扇子,过了许久,久到纱帘后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才道:“如此,若你们事败,我将实话实说。”
这种会讨价还价,且没有假惺惺说自己一定做到的陆行止,更得对方的信赖。
而就在两人密谈之后,崔言钰所在船只上的铁链突然断裂,和船队分离开来,船上士兵稍稍骚动,确还在可控范围内。
崔言钰和船上众臣商议过后,让船跟着其余船只继续走,他们则先去看看铁链还能不能接上,当把垂进海中的铁链捞上来时,都不用卫阿嫱这个军工制造部的人说,有眼睛的都能看见,铁链是被利器割断的。
与此同时,船上众人明显感觉到船只的方向变了,不再和船队一起走,更像是要往偏远海域开去。
众人匆匆去往船舱,负责开船的人已经被割喉,就倒在舵上,鲜血味刺鼻,怪不得船会偏离航向,开船的人都死了。
卫阿嫱在崔言钰来不及制止之下,检查了一遍尸体说道:“刚死没多久。”
“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会开船之人吗?”文官一大臣被人搀扶着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
几位武官对视一眼,赶忙去看其他人,结果去晚一步,所有负责开船的人,皆一刀封喉。
“完了。”有本就晕船的文官当即晕了过去的。
还有武官道:“我们的船偏离了航线,使团定会发现,届时会来寻我们的。”
崔言钰和卫阿嫱脸色一同凝重,他压下胸膛中想吐的感觉,说道:“未必,使团出使,能顺利抵达倭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船上有一千士兵,又有吃的喝的,他们不会停下等我们,更甚至出来寻我们的。”
“正是,”卫阿嫱跟着道,“为今之计是要先问问船上的士兵,是否有会开船之人,还要轻点人数,找出凶手。”
崔言钰是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论官职,这条船上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均没有他官职高,所以他开口赞同卫阿嫱的话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有了主心骨般,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报!三十里海外处发现可疑之人,疑为海盗!”
第94章 四面楚歌 大丈夫焉能怕……
大昭使团的每一条船上都带着足够的金银玉器、布匹珠宝, 落单的使团船只确实会成为海盗的首要攻击目标。
海面上海盗的船只越发近了,足足五条船将他们的船包围在内, 没有任何的喊话,便是一火包向他们轰来,幸亏准头不行,只落在船只附近,但饶是如此,也溅起了大片水花。
船上的所有人站都站不住, 何况那些晕船的人,跪在甲板上就开始吐。
“他们也有虎蹲!”
卫阿嫱一手抓住崔言钰,一手拦下一个差点被甩进海中的士兵道:“我看这不像海盗。”
要是海盗定不会舍得击船,他们会直接爬到船上大肆杀虐, 而后带着足够的财宝返回, 这些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伪装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竟然有虎蹲!
这一点, 不光卫阿嫱发现了, 几位武将将领也注意到了, 现在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腾出时间去寻找凶手, 叫出士兵, 一条条指令发布下去。
脚步声叠起,有小队直接去往船舱试图开船的, 有赶到虎蹲那瞄准海盗的,有配备手铳的,还有站在甲板上的弓箭手。
“将军,这船停不下来!”
“将军,无法瞄准海盗!”
“将军, 我这一队的人,半数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晕船呢!”
武将还没经历过海战,当真是急地汗都要流下来的,但还是凭借自身以往的经验强自镇定下来,确定崔言钰没有插手的意思,直接吩咐让晕船的人原地坐下,弓箭手做准备
“放箭!”
随着武将将军一声令下,漫天箭雨朝周围海盗方向落去,可这些弓箭只射到了其中一只船上面,其余的船利用它的遮挡,加之离得稍远,根本没有被射到。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坏了!”
崔言钰被船只接连不断地摇晃给闹得脸色惨白,随时都能因胸闷而转身就吐,他凭借着卫阿嫱的搀扶才站稳脚,见武将部署有问题,当即便将指挥重担要了过来。
锦衣卫也是可以领兵打仗之人,鉴于他曾经在沿海一带作过战,武将虽不甘心,却还是退让一步,只是十分担忧崔言钰是否能安排妥当。
他下令第一条就是让十分严重的晕船士兵去船舱安顿好自己,他们已经没有战力,在外面除了送死就是挡路!
然后让去过神机营,会开手铳者,人手领了一把手铳站在甲板上,其余士兵拿着盾牌护着他们两侧,当做第一层防线。
之后他让熟悉水性的士兵赶往船舵,不求突围海盗包围,乱开都可以,先行掌握一下规律,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开往的方向,那更能迷惑海盗。
至于平日里就负责虎蹲的士兵,有晕船的赶紧替换下来,不必顾忌瞄不准海盗,就像海盗之前没有瞄准他们,而让船只倾斜也能带来影响,便向海盗开火。
一时间水面上溅起比船还高的浪花,原本平静的海水起伏不定,却当真阻拦了一阵海盗靠过来的速度。
这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缓,差点忘了,他们还有虎蹲,火力充足的情况下,海盗不足为惧。
就在他们信心达到顶点的时候,船舱里匆匆跑出一个神情慌乱的士兵。
“报!虎蹲被破坏了,八台只有一台能用,而那台剩下的弓单好似受潮,也不能用了!”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听到捷报而出来的文官,再一次被这个消息震晕了,被士兵随意拖回了房间。
所有人都看向发号施令的崔言钰,因受到波及,船只摇晃更剧烈,他死死压住自己的胃,唯恐下一秒张口说话就吐出来。
卫阿嫱不着痕迹撑着他,目露担忧的看他一眼,替他开口道:“现下手上拿手铳之人检查自己手铳!”
大家都认识他,知道这是锦衣卫的卫千户,而且之前晕船,不少人都被她“喂”过药,见崔言钰没有反驳,当即检查起来自己手铳,这一看,无不面如死灰。
便是连说话的声都透着绝望:“报,我这手铳管里堵着异物,十分之深,拿不出来。”
“报,我的手铳受潮,里面有水渍。”
“报,我的也是。”
“我的手铳也是。”
虎蹲被人破坏了,连唯一的战力手铳都不能用了,眼见着因没有虎蹲压制,而愈发靠近的海盗船,他们都知道凶多吉少了。
崔言钰深吸口气,他太知道作为将领,他绝对不能慌,所以费力压下胃里翻滚,说道:“没有手铳你们就不会作战了吗?相信自己平日的训练!武将何在,让他们配备上自己的武器。”
武将大声回了一声,让他们将手铳全扔到一个箱子中,所有人重新配备上摸过无数次的砍刀,对,没有手铳,他们还有自己!
见大家重新振奋起精神,他背对着众人同卫阿嫱道:“你回船舱里去。”
这是让她进去躲着?不是她自大,现下的战斗力,满船都没有比她厉害的,至少她能在甲板上如履平地,唯一能压制她的崔言钰,现在受晕船影响,站都快站不住了。
压低声音,克制着自己怒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我生气?不晕船的人才有几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被攻沉了谁能躲得过。”
崔言钰眼眸里只有平静,危难当头,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两人之间的别扭,跟她道:“我这里不需要你,满船的士兵也无需你一个锦衣卫强出头,你去船舱修虎蹲!”
卫阿嫱咬住自己的牙,是,她是虎蹲的制造者,如果说有谁能将它们修好,非它莫属。
“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