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升职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她是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虽然只能站在最后,但依旧能让她心潮澎湃,如今的她,手里已经握着旁人触摸不到的权利了,便是对上夏绮彤,都有能力护住身后人,半分不怕她使幺蛾子。
拒绝掉想跟套近乎的人,没有收任何一份恭喜的礼品,她将自己的蟒袍拿出来认真将其烫平整。
“这么紧张?”崔言钰倚在她门口看着她忙碌,突的就感到了落地的烟火气,被苑博拒之门外气愤好似也没有多重要了,以前的她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展露焦躁的状态。
卫阿嫱连忙将手里的手炉拿起来,生怕跟他说话,将衣裳烫皱,说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如都指挥使厉害,已经参加过多次的大朝会了,赶紧将门关上,怪冷的。”
崔言钰从善如流地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那就当是卫千户,不对,我还有点不太习惯,是卫敛事,就当做是卫敛事邀请我了。”
从后面将其抱住,他在她耳边道:“卫敛事不打算搬到我房间里去吗?”
卫阿嫱缩了缩脖子,将手炉放在一旁,笑着睨他,“你当真想让我搬过去?”
崔言钰将手指挤进她拿手炉烫衣裳而温暖的指缝中,轻柔地夹着她的指肚,和她咬耳朵,“自然是认真的,卫敛事搬走,我不就又能出租了?”
“好啊!”她认真地注视着崔言钰的眸子,“你让我搬我就搬。”
眼见着他俊俏的脸压了下来,她脸一侧躲了过去说道:“就是不知道崔指挥使的五百两聘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完,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将桌上的蟒袍小心放在屏风上,这才回来勾着他的束腰道:“你要我以什么名义搬过去?”
崔言钰捉住她的手,将其压在桌上,被解开的衣袍遮住旖旎春光,他用温柔又克制的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
久别的放肆,让两人都有些食之入髓,荒唐到几乎没有睡足两个时辰,就要起来开始准备去上早朝。
卫阿嫱踹了崔言钰一下,这才让他帮着自己将蟒袍穿上,两身蓝底蟒袍一同出现在大朝会上,引得朝臣都安静了一瞬,随即像是认出了两人是谁,开始与他们打起招呼。
借一同出使过使团的光,文官觉得两人不莽,反而头脑清晰,又背靠南镇抚司,没准他们自己被北镇抚司抓到,还能求到两人身上,所以十分客气,纵然虚伪了点,也比面对北镇抚司锦衣卫当看不见好。
而武官们就不用说了,他们自然是慕强的,听闻两人勇斗海盗就觉得不错,十分给面子交谈。
卫阿嫱站在一众黑压压的脑袋后,刚开始精神的听他们说各种事情,听着听着就发现总是一方说了一个观点,另一方不管观点是好是坏,只要不是同阵营的就开始打压,打起嘴仗来,便觉得无趣,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她听到崔言钰的名字,脑子顿时嗡了一下。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奏崔言钰的人身上,此人正是兵部尚书,但他却是苑博平时隐藏起来的心腹,别人不知道,崔言钰却是清楚的。
他将难以遮掩的不可置信目光放在了苑博脸上,只见他平静的目视前方,根本没有看向他一眼。
卫阿嫱先是看向崔言钰,而后看向苑博,替崔言钰感到四肢冰凉,兵部尚书还在凯凯而谈,“臣有本启奏,今有南镇抚司锦衣卫都指挥使崔言钰通倭叛国,曾贩卖我国女子至倭国,偷盗虎蹲给倭国,还曾……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罪行恶劣,望陛下惩罚。”
崔言钰浅笑一下,只觉心都冻成了冰渣,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那边陛下已经让人将厚厚一沓的奏折给拿了过去,看后啪的扔在了崔言钰脚下,问道:“你且瞧瞧上面写的东西,连对应证据都有,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崔言钰捡起那本奏折,手指捏地发白,且瞧奏折里面的记载,便是连假造的书信都有,他竟是将他自己做过的事,全都栽赃到他身上了?他准备的那么周全,能给他什么话说,他道:“臣只有一句话,臣没做过。”
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为他说话,毕竟他曾经是锦衣卫,不知抄过多少人的家,大家本能不想为他辩护。
让谁都没想到,最先出头的是程鸢新,他看过奏折后,说道:“回陛下,儿臣十分怀疑这些证据的正确性,别的不说,就说崔指挥使曾指使扬州知府通倭,那时我就跟在他身边,他通倭,我岂会不知道。”
被苑博扔出来打头阵的兵部尚书说道:“殿下当时尚且年幼,不知情也正常,而且殿下还提醒我了,那扬州知府兴许还是被崔指挥使严刑逼供,窜改了口供的也说不定。”
程鸢新被这人无耻的嘴脸震惊了,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陆行止也开口说话了,一向脸上挂着笑容,被称作笑面虎的人,此时冷冰冰看向说话的兵部尚书,说道:“无凭无据之事,还望兵部尚书慎言,我北镇抚司从未冤枉过扬州知府。”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竟会出言维护崔言钰?
既然锦衣卫都开口了,与兵部尚书不对付的人也纷纷下场,以求得在锦衣卫面前说上两句话的机会。
一时间朝堂上吵得堪称鸡飞狗跳,而卫阿嫱却牢牢盯住了崔言钰,见他从刚开始被打击的不对劲,后来反应过来的悲伤,最后变成平日的样子,开始为自己辩解,这才松了口气。
崔言钰眼眸挑起,充满了攻击性,看向兵部侍郎道:“臣从未做过此事,这定是污蔑,而且臣很奇怪,兵部尚书怎会查到的这些东西,按理都是保命的东西,便是锦衣卫查起来都要费上一些功夫的。”
兵部尚书道:“有人将其暗中放在了我的书房。”
他似笑非笑:“所以兵部尚书并未核实,就启奏本官了?另外兵部尚书的书房还真是可以让人来去自如,本官不禁怀疑,大昭的兵力部署,会不会也被盗了?陆同知,你可得好好查查兵部尚书,别在不知不觉间也通了倭。”
“你!”
第109章 诏狱一行 人是我碗里的……
“不管如何, 如今证据确凿,不是崔指挥使说一句没做过, 被冤枉,这通倭的事情就不存在的,在将事情全部查清之前,任谁也不会承认自己通倭!”
程鸢新气得小脸通红,和军部侍郎据理力争:“如今倭国已经是我们大昭的附属国,你说通倭是否用词太过?你这是在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
“倭国是我们的附属国, 我们难道就不该对其保持警惕之心了吗?二十三皇子真是天真年少,何况这通倭之时,倭国尚且未成为附属国!”
军部侍郎在瞟了一眼苑博之后,力压争吵的朝会, 扬声道:“陛下, 崔指挥使通倭叛国, 请陛下定夺!”
众臣随后道:“请陛下定夺!”
陛下被他们吵得脑仁疼,他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 说道:“既然崔指挥使据不承认, 那便查!”
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道:“请陛下同意三司会审。”
三司冷不丁被兵部侍郎提起, 大理寺和都察院都觉此事虽然蹊跷, 但并非不可接, 唯有刑部听见崔言钰的名字就头疼,因此便表示不妥, 立马针对崔言钰到底要关押在哪由谁查案再次吵了起来。
崔言钰身为马上就要被查的官员是没有立场自己选择的,他只是看着苑博,嘴里咬出一股血腥味。
程鸢新时常叫崔言钰进宫,所以了解苑博和他的关系,见他看过去, 以为苑博会帮他,突然问:“不知左都督意下如何?”
苑博直到此时才给了崔言钰一个冷漠到没有任何温情的眼神,摆出一个自己会大义灭亲的架势,他道:“自是应该三司会审才是。”
三司会审?程鸢新被他这个说辞给弄懵了,而朝臣因他的话,大多同意三司会审,刑部苦苦支撑,甚至暗恨其他两司,这烫手山芋还敢接。
明白崔言钰是定要被收押彻查之后,卫阿嫱从后站出,说道:“诸位好像忘了一件事,崔指挥使乃是锦衣卫,自然应由我们南镇抚司来彻查。”
她这一句话,就像在沸水中溅入一滴油,立刻让朝臣们转移目标攻击到她身上。
“崔指挥使就是南镇抚司的人,怎能由南镇抚司彻查?这不合规矩!”
卫阿嫱反驳:“南镇抚司的成立就是规矩!”
众臣默然,才想到南镇抚司是陛下成立的,又开始道:“他是你们的上司,焉知你们不会包庇他?”
“既有三司在,怎能轮你们南镇抚司?”
“你一小小敛事,莫要大言不惭!”
卫阿嫱越是在慌乱的时候,越会镇定,她沉稳反击:“南镇抚司专门负责监察锦衣卫,崔指挥使犯案便要按照南镇抚司的规矩来下诏狱,诸位对此有异议,可是对南镇抚司有异议?”
“我乃南镇抚司锦衣卫敛事,崔指挥使犯错,当得由我来掌管南镇抚司,诸位若是不信我,也大可如今日般,找出我包庇的证据弹劾我!”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臣怎敢说对南镇抚司有异议,那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而这时,陆行止也附言了,他道:“此话在理,我们锦衣卫的事,自然该由我们锦衣卫处理,诸位怕是忘了,崔指挥使不是你们,更不必三司会审!”
没有人想跟北镇抚司对上,谁能真的保证自己就是干干净净的,三司也顿时回过味了,对啊,崔言钰是锦衣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这是被带到沟里去了,当即回绝,同意他由南镇抚司彻查。
这点功绩他们还是不要也罢。
苑博回头,看向卫阿嫱,短暂的眼神中暗藏了被打断部署的不悦,兵部尚书还在抗争,一口咬定,就该三司会审,崔言钰该去的是大牢,而不是诏狱。
卫阿嫱赶紧跪下,请陛下定夺,陛下看了她一眼,说道:“卫敛事说的有理,此事由南镇抚司审理。”
“谢陛下。”她松开被指甲抠得差点出血的手,只要人在手里就好说。
兵部侍郎余光看向苑博,而后他道:“南镇抚司在应天府,离顺天颇远,不利于查案,不知卫敛事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将崔指挥使带来应天府慢慢彻查。”
“陛下,臣有言,不能将崔指挥使带回应天府,时间拖的越久,越不利于查案,从顺天到应天光是路上就得行进一月有余,这般长的时间,唯恐证据丧失,不如先将崔指挥使收押至大理寺中。”
大理寺还未说话,陆行止帮着道:“北镇抚司的诏狱可借南镇抚司,便是连办公的地方,都可借出一半,锦衣卫查案,不牢兵部侍郎操心。”
陛下道:“那便由南镇抚司主查,三司监督。”
“退朝!”
众人鱼贯而出,只有崔言钰一人要被直接压往北镇抚司的诏狱,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卫阿嫱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边。
苑博背手站在她身旁,说道:“卫敛事可要好好彻查才是,本官不准有人冤枉他,亦不会包庇一个通倭的人。”
卫阿嫱完全当做没有听见,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少在她面前装父子情深,还包庇呢,你当你是负责彻查此案的人不成。
走出宫门口遇见陆行止,她拱手道:“多谢。”
陆行止重新挂上了他温和的笑脸,闻言道:“倒也不必,也不是为了你。”
卫阿嫱没理他的阴阳怪气,问道:“你可看了那奏折?证据十分齐全,只怕翻案不易。”
“怎么?卫敛事怕了?”
她看向他,半晌说道:“是啊,我怕了。”
因为她知道那些证据都是真实的,崔言钰在追查扬州知府通倭一案的时候,就发现背后还有人在掌控,可是追查不下去。
如今倭国成为大昭的附属国,苑博无利可图,只能断尾求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隐藏在幕后的人,他将自己做过的事,污蔑到崔言钰身上,查起来,就会像是崔言钰掌控他们一样。
想要帮崔言钰脱身,太难了,但是再难也要做,她出了宫,连诏狱都没去,先去拜访了负责出使倭国的使者季慈,此人已经成为内阁炙手可热的宰相人选。
季慈接见了她,却没有将话说死,卫阿嫱却懂了他话里隐藏的意思,这不光是苑博想要崔言钰死,堵住他的口那么简单,竟还涉及到了皇子党派之争,他们想铲除程鸢新身边的人。
卫阿嫱只觉得齿冷,既然涉及到了皇家,她势必要拜访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病得愈发厉害了,便是起床都困难,看见皇后吊着一口气的模样,她突然就懂了那些皇子这番动作的原因。
自来后宫和朝堂密不可分,皇后病重她膝下又养着程鸢新,若是将他记在皇后名下,那程鸢新就是名副其实的嫡子,这绝不是皇子们想要看到的,所以崔言钰只是他们对付程鸢新的一环罢了,而苑博当了捅崔言钰的那一把尖刀。
等她回北镇抚司,立刻就人包围上了,霍旭皓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崔指挥使就被关到诏狱里了,陆同知不让我们过去,也挡住了三司的人,说等你回来,由你安排。”
南镇抚司中跟随卫阿嫱和崔言钰去往过倭国的锦衣卫是最激动的,他们已经打从心底里认同两人了,愤愤不平道:“谁通倭,崔指挥使都不会通倭的!”
“这就是诬陷!”
“卫敛事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崔指挥使真被断定通倭,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责啊!”
眼见着卫阿嫱脸色愈发苍白,霍旭皓让他们闭嘴,大家等着卫阿嫱发号施令,如今在顺天府,崔言钰被关进大牢,那她就是南镇抚司的脊骨,谁乱她都不能乱。
卫阿嫱将自己想了一路的安排吩咐下去:“先去给应天府的南镇抚司传令,除了负责保护军工制造部的锦衣卫,全部行动起来,针对每一条对崔指挥使不利的证据去彻查。”
“是!”
“你们在顺天府的这三百人,二百人接管北镇抚司的诏狱,让他们给我们腾出一半的空间来,你们直接住进去,务必要时刻盯紧崔指挥使,懂我意思吗?”
“懂!”不能给任何人暗杀崔言钰的机会。
“具体人员分配,你们到底该做什么,我会让霍千户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