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对夏泽有愧,翠羽这话无疑让她钻心的疼起来,可今天这事又有些意难平。
他竟然敢帮着太子骗她!
细长白嫩的手指不停抓扯着锦被,将她不断碰撞的情绪暴露无遗,饱满的下唇慢慢被咬出一弯月牙白痕。
久违的闪电忽然劈过夜空,将殿内照的白晃晃一片。
黑暗再次吞噬时,平地一声惊雷震耳欲聋,仿佛要叫醒大地上沉睡的生灵。喀嚓过后是滚滚闷响,由远及近,仿佛就潜藏寝殿上头的乌云中。
短暂的惊愕后,瑛华眼波轻晃,一丝忧虑暗含其中,“翠羽,扶我起来。”
“是。”翠羽将琉璃灯放置在圆桌上,小心翼翼的搀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缓缓起身。
瑛华平时还是没什么力气,然而这次却健步如飞,很快就就来到了寝殿门口。翠羽还没反应过来,她嚯地就把寝殿的大门打开了。
湛凉的夜风裹挟着潮气灌进屋内,瞬间将琉璃灯吹灭,瑛华打了个寒颤,抬步迈出了门槛。
“公主!”翠羽大惊失色,摸黑揪来大氅,追出去披在她身上。
外头雷惊电绕,回廊上的灯笼动荡不安,光影渐渐凐灭。夏泽跪在廊下的院子里,听到动静抬眸一看,回廊下娇小孱弱的身影忽明忽暗。
他神色顿沉,“公主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刘温说过,一定要让公主注意保暖,切忌不可着凉。他日日夜夜都悉心照看着,可眼下这一出弄的有些前功尽弃的意味,深邃的眼瞳中蔓延起一股哀怨之色。
“回去!”夏泽沉声又吼一句。
“公主,您不能受凉,我们快回去吧!”翠羽在一边劝阻,作势要拉她,却被她避开。
瑛华一言不发的走下高阶,来到夏泽身前,三千发丝在她面庞耳畔上肆意缭绕,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充满了挑衅。
他想让她回去,她偏不!
四目相对,情思万千。这个举动仿佛在夏泽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掐了一下,痛楚和悔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做错事的是他,而她要用自己惩罚他,就像杀人诛心。
夏泽忍无可忍,嚯然起身。膝盖因为跪了太久而酸麻扯痛,他踉跄一下,很快稳住,将瑛华打横抱起,健步如飞的将她抱进寝殿。
熟悉的暗香从他身上传来,瑛华将头靠在他胸前,下意识的攥紧了他的衣襟。
仅仅是这一小会的放纵,瑛华就手脚冰凉,夏泽赶紧将她放回檀木镂花的大床上,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裹好。
无数埋怨的话盘旋在胸臆,都被夏泽咽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待久了,他也觉得浑身发冷,低垂着眼睫跪在床下,“公主睡吧,我在这里跪着。”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富有磁性,细品下又有些怅然。瑛华目光轻柔的看他一眼,随后翻了个身背对他。
就在夏泽以为她睡着了时,她突然开口:“脱衣服,睡觉。”
夏泽闻言一愣,唇角不知不觉就扬起笑意,赶紧起来退去锦袍,迫不及待的上了床。
被窝格外温暖,他从身后抱住瑛华,细嗅着她发间的馨甜。忽深忽浅的气息扑在她脖颈处,酥酥软软如同柳棉拂过,让她心神荡漾。
瑛华不禁捏紧了枕头,她已经许久没碰过夏泽了,强忍着想要扑倒他的冲动,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去榻上睡!”
因为赵贤的事,夏泽连续睡了半个月的榻。瑛华虽然没有过多苛责,但却对他不温不火。
他只有耐心去哄她,可哄人不是他的强项,摸不到门道,自然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
瑛华对他完全没有以往的热情,有时还把他当成了透明人。这样的冷暴力让他烦躁不安,还不如拿鞭子抽他几下。
两人明明很近,却又离的很远,孤独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将他吞噬。好几次他都想将瑛华压在身下,好好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存在,但理智最终战胜了私情,这个想法被他扼杀在了苗头中。
公主内伤渐好,夏泽快憋出内伤了。
烟花三月,春风和煦,京城飞花飘洒,渐欲迷人。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城门口驶入,其后跟着数十劲装骑手。入城后骑手下马而行,紧随其后。
马车在京城一路北上,最后停在公主府门口。幔帘被挑开,下来一位身着檀色暗花交领衫的男人,乌发上束绾一玉冠,身材高挑,面如傅粉,一眼看去气度不凡。
夏泽站在朱红大门下,鸦青云锦袍衬的肤白如玉。二人互视一眼,他弯起唇角快步相迎,揖礼道:“忘舒,一路辛苦了。”
“哪里,这一趟就当游玩了。”聂忘舒回以一礼,正色道:“小殿下可是大好了?”
夏泽释然的点点头,“已经好很多了,就是不能过度跑跳。”
“那是自然,”聂忘舒叹气,“不修养个一年半载是好不利索的,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剩下的切不可急躁。”
“快进府吧。”夏泽扬手一比,“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泽:媳妇作,小舅子又蠢又烦!
老规矩,包包挥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ristie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醋意横生
公主府后院的花园中,各色花儿争相斗艳,姹紫嫣红。
最为吸人眼球的莫过于一棵苍劲的桐树,淡紫色的桐花堆成一簇,无数花团被枝桠高高擎向苍穹,结出紫色的云霞。
现下是府中最美的时节,满园沁香。瑛华悠哉的靠在桐树下的躺椅上,手中团扇轻摇。午后的太阳照在桐花树上,在她身上投下细碎斑斓的光影。
余光中,花门下一前一后进来两道欣长不俗的身影,她赶紧坐起身来,灵动的眼睛望向二人。
看到聂忘舒时,她略微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今日稀奇的穿了男装,竟然有些不好辨认了。
“公主,聂堂主来了。”
夏泽回禀后,聂忘舒恭顺叩地,行了大礼,“忘舒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吧。”瑛华浅浅一笑,经此磨难,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许亲近。
聂忘舒徐徐起身,眼波在她身上迅疾的寻睃一圈
藕粉打底的盘锦彩绣软缎裙,发髻简单的插一碧玉花丝步摇,秀美的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依旧环姿艳逸。或许因为伤势初愈,元气还未恢复往日,身上少了些骄横,平添了不少温柔之气。
见她别无二样,高悬的心这才放下,聂忘舒叹道:“我就知道小殿下一定逢凶化吉的。”
瑛华莞尔,“这次还要多谢聂堂主相助,否则,我现在恐怕已经出殡了。”
“切不可乱言。”聂忘舒蹙起眉头,“我这边也只是辅助,多亏夏泽照顾的精细,小殿下才能这么快康复。”
闻言,瑛华神色微变,瞥了一眼夏泽,旋即将目光收回,话锋一转道:“我以后就叫你忘舒吧,这样显得亲近。”
“好。”
微风席卷而来,携起浓郁的花香。瑛华跟聂忘舒相视莞尔,佳人才子,如画中光景一般。
一直沉默的夏泽抿了下薄唇,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公主已经好久没有对他这么笑过了。
不该有的醋意横生在心间,他攥了下拳头,复又松开。
“这次南下形势如何?”瑛华转入正题。
聂忘舒敛正神色说:“此次时间紧迫,日夜奔波也只走了四路。这四路中运盐商线已经确定,如小殿下所言,期间有不少官员明着暗着来找过我,我都逐一跟他们会了面。名册我已经整好,请小殿下过目。”
说着,他自衣襟掏出一本绯红薄记,呈给了瑛华。
瑛华接过来仔细审看,从县到路,足足有二三十人牵扯其中,条件各异,都想分一杯羹。半晌后,她冷哂道:“立州路的漕司还真是大胃口,敢要一成。”
想到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聂忘舒眉宇间裹挟出一丝鄙夷,“一成倒也无妨,但他不肯答应我的条件,要求盐贩入立州路时必须过称,这无疑耽误了我们的人力和时间。”
“既想要利润,又不肯给特权,跟空手套白狼有何两讲?”瑛华眸色渐冷,“贩盐路上盐体必定有些损耗,他掐着斤两,想必还要坑你一笔。”
聂忘舒颔首道:“没错,我看他这点要求都不允,就没再给他谈太子的事。此人贪心过重,想来不可委以重任。”
他顿了顿,“小殿下觉得此人该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瑛华想都没想,红唇扬出曼妙的弧度,“当然是换一个乖巧的了。”
聂忘舒当下了然,“小殿下放心,不出几日,他就看不到春日的太阳了。”
一点就透。
瑛华甚是满意,将薄记阖上,“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小殿下尽管吩咐。”
“江家倒了,但江伯爻还没招供,敕剌人现在还是下落不明。”瑛华黛眉一拢,眼底有阴鸷划过,“官府的搜捕太慢了,你派人去查一查京郊附近有没有这些年刚搬来的人家,事无巨细的禀告给我。”
夏泽听罢,神色一怔,“公主,你又要插手这些?”
瑛华心里有气,本不想理他,见他满眼忧虑,还是不忍他担心,便出言安抚:“放心吧,这次我不会亲自上阵。搜捕到敕剌余孽是大功一件,必须要握在我们手上,我要用它换一个人。”
她又开始缜密布局,夏泽心里五味陈杂。
他不想让公主在权势中越陷越深,然而她身居高位,凡事身不由己。他爱她,又无法潇洒离开,唯有选择默默守在她身后。
一阵风儿拂过,桐花砸在夏泽的宽肩上,继而跌落在地。他回过神来,正色道:“是,我知道了。”
聂忘舒这才开口:“小殿下怀疑敕剌人躲在京郊?”
“对。”瑛华点头,“城里逐家逐户搜的差不多了,没发现什么异常。上次夏泽被关在京郊,那个破房子地处偏僻,一般人很难找到那里。那些余孽想来应该对京郊颇为熟悉,或许落脚点就在那附近,进京与江伯爻串通也方便。”
聂忘舒想想有理,“好,明日我就派人仔细排查。”
“一定要快,这次我们要跟官府抢时间。”
“是。”
说了这么多,再加上春季本就干燥,瑛华觉得有些渴,端起小几上的护心茶喝了几口。放下茶盏时,方才的肃然已经消失不见,笑吟吟说:“忘舒劳碌这么久,想来也是疲惫,不如今天就留下来用晚膳吧。”
一听用膳,聂忘舒倍感窘迫,想到上次吐到天昏地暗的悲惨经历,他还有些瑟瑟发抖。
“宫里分来几个新厨,做菜甚是可口,我叫他们置办一桌,给你接风洗尘。”
他正思考该怎么推脱,听到这话瞬间松了口气,面上浮起和煦的笑,“是,那忘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要不吃小殿下做的饭,怎么都可以。
晚宴设在公主府清芷阁的花厅里,虽然只有三人用膳,厨房还是准备了诸多精巧的菜品,共二十八道,整齐摆在圆桌上。
瑛华坐在正首位置,聂忘舒乃是主宾,由夏泽作陪。
“这祥龙双飞和佛手金卷据说是新厨的拿手菜,忘舒快尝一尝吧。”
瑛华热忱招待,忘舒忘舒叫的温柔至极,手里也不消停,一下下给他夹着菜。
眼看聂忘舒的盘子各色吃食堆成了小山,夏泽神色低落,食欲消失殆尽,拿着象牙箸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两人谈笑风生,唯独他全程静默,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余光瞥到他黯然伤神,瑛华心底浮出报复的快-感。
“这个是蜂蜜桂圆,你尝尝。”她夹起桂圆放到聂忘舒嘴边,忽然又觉得这个举动有点轻浮,正要将桂圆放到他盘子里,谁知聂忘舒对男女之事没有什么避嫌,很自然的就将桂圆咬进嘴里。
他一边嚼着,一边呜呜隆隆说:“嗯,好吃。”
“……那就多吃点。”瑛华扯起嘴角干笑一下,冷不丁有些心虚,不易察觉的看了眼夏泽。
夏泽沉着脸,死死咬着薄唇,半晌后把象牙箸一撂,起身道:“我吃饱了,先下去了。”
丢下一句话,人转身就离开了花厅。
“欸,怎么走了?你都没吃什么呢!”聂忘舒愕然的朝花厅外喊了一句,并未得到回应,继而看向瑛华:“小殿下,夏泽怎么了这是?”
瑛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花厅门外,“可能他不饿吧,我们吃。”
“……哦。”
夏泽一走,瑛华瞬间没了劲头,失神的舀着莲子羹。方才本想气气他,谁知玩过了火,好像把他给惹怒了。
都怪聂忘舒,怎么就把那桂圆给吃了?
她皱起眉头,开始胡乱甩锅。
聂忘舒夹了只虾饺放嘴里,眸光一直乜着她,很快察觉了异常,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小殿下,你们闹别扭了?”
“……算是吧,他帮着太子糊弄我。”瑛华瘪嘴,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听完来龙去脉,聂忘舒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身为姐夫教一下未来小舅子,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说的瑛华有些羞赧,“教导一下倒是无妨,我就是看不惯他骗我。”
“这世上有很多善意的谎言,小殿下不必那么较真,初心是好的就算了。”聂忘舒语重心长说:“这冷战最伤感情了,你还不如揍他一顿,打完骂完照常恩爱。”
“揍他?”瑛华抬手撑着头,无奈道:“我怎么舍得。”
要揍的话,那天晚上就扇他了,还用憋这么久?
见她左右为难,心头存着滞气,聂忘舒勾勾唇角,“小殿下莫要烦心了,这事交给我吧,我保准让他好好给你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