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瑟摇摇头：“不听。”
她没有听睡前故事的习惯，至少在十二岁的记忆里没有。
颜雅琴没说什么，把书一起抱走，因为这几本摞在一起还是蛮重的，她怕颜瑟抱不动。
四件套没有脏，暂时就没换，但近一个小时候，颜瑟的卧室已经恢复了第一天晚上颜雅琴抱她来睡的模样，干净、整齐、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过分鲜艳的颜色，至于梳妆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头饰，都被颜瑟收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还有让她很困扰的，就是衣帽间里那一排一大排粉粉嫩嫩的小衣裳，完全不是她的菜！
颜雅琴说：“这些就先挂在这儿吧，一会儿妈妈给你买新的，这几天你先穿着？ * ”
颜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浪费：“好。”
其实她现在身上也穿着红色的小蓬蓬裙，衬托的她愈发白嫩漂亮，不过颜瑟并不喜欢，她常年穿长袖，主要还是因为很少出门，再加上工作原因，更喜欢简单方便的穿着，连裙子都挺少穿的。
收拾好了房间，颜瑟发现自己高估了变小后的体力，因为她已经累到手指尖尖都在发颤。
颜雅琴把她抱到床上，轻轻捏着她的小手给她按摩，颜瑟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妈妈。”
“为什么要跟妈妈说对不起？”
“太麻烦你了，应该要说对不起。”
“怎么会是麻烦呢？”颜雅琴往上捏她的小胳膊，“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没有谁为谁付出是应该的，得到的人感谢才是应该的。”
颜雅琴无奈地笑了：“瑟瑟，有时候妈妈真的后悔，当初不该对你那么严厉，否则的话，我们之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在只有母女俩单独相处的时候，颜雅琴终于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她憋了快两天了，她不想跟女儿之间如此生疏，她还想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叫妈妈，扑到她怀里，跟她拥抱。
第45章
☆
被妈妈捏着胳膊很舒服, 一整天下来的疲劳似乎都消失了，但颜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说后悔呢？难道是因为对后来长大的我很不满意吗？是我让你失望了吗？”
她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茫然与疑惑, 如果一切真的按照小朱先生说的那样, 她在很年轻的时候便成为了院士，为社会的发展与国家的进步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妈妈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为什么妈妈的脸上却都是难过？
“当然没有！无论是小时候的你, 现在的你, 还是未来的你，都是妈妈的骄傲，妈妈后悔的, 是在你小时候过于严厉，不知道关心你, 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把你推开——”
“我觉得妈妈做的并没有错。”
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偏偏是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小时候的我太淘气了，也太过缠人，那样做本来就是不对的, 如果妈妈没有那么严厉，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跟未来的我,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妈妈的功劳很大。”
“不，瑟瑟，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妈妈是什么意思？”
看着女儿的眼睛, 颜雅琴觉得非常不好受,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女儿改变成了这个样子，瑟瑟的某些想法是根深蒂固的，她认为那是对的, 那么就没有人能说服她。
“妈妈的意思是……”
她曾经以为面对能沟通的女儿时，她会难以启齿，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颜雅琴发现，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她几乎要哭出声了，眼眶泛红：“妈妈爱你，妈妈需要你，妈妈后悔的不是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后悔在你需要妈妈的时候，却不在你身 * 边，甚至还要求你坚强……妈妈后悔的，就是明明那么爱你，却不敢告诉你，又不敢靠近你，那时候的我太偏执、太自以为是，妈妈不是要求你原谅，只是恳请你，不要拒绝妈妈，好吗？”
颜瑟百般纠结，理智上她觉得这样没有必要，情感上却又觉得不能太过绝情，而且……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颜雅琴终于没忍住一把抱住她，还是那么小小的软软的样子，身上还透着一股甜甜的奶味，可说话做事，已经有大瑟瑟的模样了。
“妈妈……好难受，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了。”
颜瑟努力伸着两只小短手在妈妈怀里挣扎，虽然很香也很温暖，可是真的好窒息呀！
颜雅琴这才把她放开，亲了亲她的脸蛋：“要不要去厕所？”
突然被亲，颜瑟一张小脸涨成西红柿：“妈妈你、你别总是做这种很亲密的动作，我不习惯。”
“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
颜瑟眼神躲开：“我不想去厕所，我是大孩子，不是小朋友，需要上厕所的话我可以自己起床的。”
毕竟她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再加上十二岁的瑟瑟说话条理清晰又很小大人，这一点颜雅琴是相信的，她点头：“那好，要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叫妈妈好吗？”
颜瑟乖巧答应。
母女俩在一张床上入睡，虽然颜瑟百般不愿意，可颜雅琴还是强硬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她算是看出来了，十二岁的小瑟瑟脸皮也很薄，而且不大会拒绝人，别看她一副什么道理都懂的模样，其实心很软，就像是她不想被妈妈抱着睡，可妈妈一定坚持，她也就妥协了。
颜雅琴睡得很好，颜瑟却不那么舒服了。
对妈妈来说，小瑟瑟是个软软香香的小可爱抱枕，可对颜瑟来说，被妈妈抱在怀里睡，翻身什么的都不方便，这让她睡得很拘谨，而且一直睡得不熟，可能还是因为不习惯，最重要的是，她一直迷迷糊糊的，还有一种很热、很湿的奇怪感觉……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颜瑟从睡梦中惊醒，她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伸出小手往下一摸，果然！
现在她相信妈妈跟盛先生都没有骗她，她居然又画地图了！
怎么会这样？！
大受打击的颜瑟整个人都傻了！
她差点儿丢脸到哭出来，好在妈妈还没醒，于是赶紧手脚并用，悄悄从妈妈怀里爬出去，再滚到床边，看着那坨湿漉漉的不规则地图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都不是小孩子啦，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不被妈妈发现，颜瑟试图偷偷将床单拽下来，可是妈妈躺在上面，她现在又是个小朋友身体，根本拽不动，就在她急得团团转时，颜雅琴伸手摸了摸，没摸到怀里的女儿，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身：“瑟瑟！”
左看右看，才看见一个小脑袋从床下慢慢冒出来，两 * 只小手还抓着床沿，只露出上半张脸，怯生生的喊了声妈妈。
颜雅琴看见女儿才松了口气，她刚才做了个噩梦，梦里把女儿弄丢了怎么也找不到，醒来后摸不到怀里的小身子更是紧张，“你怎么到那儿去了？是不是妈妈把你挤下去的？你……”
她撑着床想过去把女儿抱回来，手一摁，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只顾着找孩子，都没注意到这熟悉又温热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半晌，颜雅琴扑哧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可不得了，颜瑟的小脸瞬间爆红，又从床边消失，如果不是不好意思，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床底！
颜雅琴赶紧收敛笑声，可不能太嚣张，差不多得了。
她连忙柔声安慰女儿：“没事没事，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的智力跟身体不在一条线上，吃饭的时候筷子都不好拿呢，怪妈妈睡前没有提醒你。”
好一会儿才传来奶声奶气又满是惆怅的声音：“妈妈问过我要不要去厕所，是我自己没有注意，都是我的错。”
说完，吸了吸鼻子：“我太丢脸了。”
“怎么会呢？这也不能怪你呀！”颜雅琴生怕女儿钻牛角尖，赶快起来，鞋都没穿便下了床，把小小的女儿抱起来，这个哭唧唧又失落的小姑娘，似乎和黏人爱闹的棉花糖重合起来，颜雅琴的目光无比温柔，“这样，咱们一人一半的责任好不好？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咱们快点毁尸灭迹，不然让盛屿那家伙知道，他肯定又要嘲笑你了。”
母女俩找到共同敌人，瞬间站到统一战线，颜瑟仔细回想了盛屿的一言一行，认为妈妈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下她也顾不上失落，赶紧蹬着小脚：“妈妈放我下来，我要自己收拾！”
“你这么点小短手怎么自己收拾？妈妈帮你，放心，妈妈跟你是站在一边的，绝对不会叛变！”
说着颜雅琴还举手发誓。
颜瑟想了想，问她要保证：“这次妈妈不会再拍照吧？”
“当然不会，妈妈怎么会是那么幼稚的人呢？”
母女俩完美达成共识，大半夜的一起换衣服换四件套，又趁着还没人发现，把四件套丢进了洗衣机，至于被浸湿的床垫……用老管家的话来说，咱家又不缺床垫，又不是买不起，一天尿一张也行！
但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颜雅琴特意去客厅倒了一杯水，泼在了颜瑟画地图的位置，还解释道：“这样的话明天我就说是我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他们就不会知道了。”
颜瑟乖乖站在边上，两只小手绞扭在一起，“……谢谢妈妈。”
“母女俩说什么谢呀。”
颜雅琴感觉到，因为颜瑟记忆恢复，彼此间生出的隔阂与疏离，似乎借着这次的画地图事件得到了缓解，她心底十分激动，高兴的不能自已，看着女儿委屈巴巴又满是羞耻的小脸蛋，说实话，她真的挺想拍一张的，但一想到那 * 会葬送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把这来之不易的和好毁于一旦，颜雅琴便遏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第二天早上，颜瑟起得很早，她不赖床，也不用大人叫，自己乖乖去上了厕所，还自己刷牙洗脸，特别乖，基本什么都能自己做，然而吃早饭的时候还是破功。
因为邹姨奇怪地问：“你们谁大半夜的起来洗四件套？早上我想洗衣服还吓了一跳，我给晒阳台上了啊。”
颜瑟差点把嘴里的一口粥呛到鼻子里。
颜雅琴镇定道：“我昨天晚上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想想干脆全扒下来洗。”
邹姨也没想太多，“哟，那可得小心点儿，温水还好，这要是热水，烫着可不行。”
“下回会注意的。”
颜雅琴说完，看向女儿，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睛，颜瑟呆呆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奋力扒饭，两只露在外头的雪白小耳朵却泛上鲜红。
锐利的视线在母女俩间来回晃动，老管家跟盛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微微一笑，懂得都懂。
从这天起，老管家跟邹姨就觉得吧，自家小姐，跟自家小小姐之间的关系仿佛对调了过来。
之前呢，是小小姐黏着小姐，到哪儿都要跟，上厕所都怕妈妈丢了，小姐呢也纵容着她，母女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呢，则是小姐黏着小小姐，拥有十二岁记忆，却只有三岁身体的小小姐像个懂事的小大人，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正儿八经，反倒变成小姐缠着她，玩幼稚的游戏，看到小瑟瑟露出那种我还能怎么办的表情，两人都很想笑。
像是这样的小姐，上回看见，那可能还是大学那会儿，她刚认识那个没良心的人，第一次谈恋爱，是初恋，因此又活泼又黏人，古灵精怪的，也是这种状态。
但作为被黏的颜瑟感到很无奈，因为她真的对漂亮裙子跟首饰没有兴趣，而妈妈还偏偏要跟她一起看，甚至还要她做她的灵感模特儿。
小朱给颜瑟列了书单，她现在可不是颜院士，而是刚刚进少年班不久的十二岁的小瑟瑟，所以小朱给的书单都比较基础，除却不好买的之外，有很大一部分都能自己买到。
颜瑟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所以没有让小朱帮自己买，而是想要自己去书店。
她愿意出门那当然再好不过，以前一学习啊工作啊，她就宅的不行，谁都叫不出去。
要买书，那不得缺个人拎吗？
这人选是谁还用说？
颜雅琴也跟着一起去，她可不放心把女儿交给盛屿，而且好不容易跟小瑟瑟关系打好，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她。
原本认为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的颜瑟，最终还是带了两个跟屁虫，她很无奈，总觉得在这个家里最成熟的人其实是她，到底谁才是三岁呀？
到了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里面客人不多，一些人在选购，还有一些人在免费阅读的区 * 域看书，颜瑟要求下地自己走，这里人不算多，她的小手拿着手机有点拿不住，因为手太小了。
盛屿作为工具人把她抱起来：“你看这么高你怎么够得着？我帮你。”
颜瑟动了动小脚丫，无声地默认了。
按照书单上的序列，颜瑟指向不远处：“去那里。”
“遵命。”
被抱过去的路上，颜瑟不由得皱眉：“盛先生，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盛屿立刻道：“严谨点，二十九岁，我还没过三十岁的生日。说到我生日，其实也快了，十一月份，你打算送点什么礼物给我吗？看在我照顾你这么久，还任劳任怨的情况下？”
说着单手抱人，长臂一伸，就把颜瑟需要的书拿了下来。
这要是她自个儿来绝对绝对够不着，就是颜雅琴都不一定够得着，颜瑟说：“我现在没有工作，也不知道自己存款的密码，可能没法给你买礼物。”
盛屿：“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颜瑟蹙起小眉毛，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正在盛屿抱着她往另外一块区域走时，身旁突然传来有点犹疑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这话不是跟盛屿和颜瑟说的，而是跟颜雅琴说的，颜雅琴推着小车，把挑选好的书都放在里面，结果却突然被不认识的人拦住，看年纪……感觉比她都要大一些。
盛屿回头，颜瑟也回头，小脑袋靠在他肩头。
颜雅琴就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在问别人是谁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