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们所料,延禧宫的宁贵人在皇上留宿钟粹宫的当晚,就去了皇后娘娘所在的景仁宫,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但是奇怪的是,启祥宫的那位谦贵人,却被没有像她们预料般地去找太后娘娘做主,反而一直安静地呆在自己宫里,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虽然宁贵人在第一时间就找了皇后娘娘做主,但是皇后却没有任何行动,这让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她们也知道,皇后是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去问责皇上的。况且皇上只不过没在这一天翻新人牌子而已,又不是一直都不翻?说不定今晚皇上就会翻她们的牌子了呢?
她们这样期待着。
但是她们的愿望注定落空了。
第二天,皇上翻了舒贵人的牌子。
第三天,皇上也翻了舒贵人的牌子。
第四天,皇上还是翻了舒贵人的牌子。
等到了第五天皇上还是去了钟粹宫后,不仅这些新进宫妃嫔的焦虑达到了顶峰,就连皇后乌拉那拉氏都坐不住了。
九月初八日,雍正刚下完早朝,皇后乌拉那拉氏就带着人登临了养心殿。
养心殿
刚下了早朝的雍正,径直回到了西暖阁中,此时暖阁次间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早膳。不过雍正素来节俭,早膳的品种也不过五六样罢了,但也是样样精细。
且受苏暖的影响,雍正也知道这早膳的重要性,鸡蛋、牛奶,这些他之前极少吃的,现在是顿顿不落。
正当雍正用着早膳的时候,就看见张起麟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雍正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她倒是还算沉得住气,到今天才过来。”
雍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神色也平静的很,让人完全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只见雍正放下筷子,拿起手边装有牛奶的青花瓷碗喝了半碗,然后放下,再用太监一直捧着的手巾擦了擦嘴唇,清了清嗓子,道:“请皇后进来吧!”
张起麟:“是。”
不一会,乌拉那拉氏面带微笑地进来了,后面跟着的夏蝉,手中捧着一一个瓷瓦罐一样的东西。
见到皇上,乌拉那拉氏半蹲下来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雍正:“平身吧,苏培盛,去给皇后搬一把椅子来。”
“谢皇上。”乌拉那拉氏也没有矫情,顺势就坐了下来。
雍正:“不知皇后这个时候过来,是所为何事。”虽然大体知道皇后为何而来,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乌拉那拉氏温婉地笑了笑:“其实臣妾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早膳的时候,小厨房做了一道牛奶燕窝粥,臣妾尝了滋味不错,又想着皇上进来也喜欢喝牛奶,就想着送些过来给皇上尝尝。”
说着站在一旁的夏蝉,就会意的把手上装着牛奶燕窝粥的瓷瓦罐轻轻地放在了雍正面前的桌上,打开罐盖,然后牛奶的奶香、混着燕窝的清香散发开来,让人闻着不由地食指大动。
雍正的面色不由地松动了,轻叹道:“皇后有心了。”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为皇上皇上费心是应当的,皇上还是尝尝这粥合不合皇上的口味吧!”
“甚好。”雍正点了点头,一旁伺候的苏培盛立刻就用汤勺舀了大半碗放在他的面前,雍正喝了,软糯熟烂,味道清甜中透着浓郁的奶香味,极适合秋日早上食用。
那丫头应该会很喜欢这粥,改天让厨子做了给那丫头也尝尝。
雍正边吃边走神想道。
一边用着早膳,雍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此次前来,怕是不止是为朕送这盅燕窝粥的吧!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皇上英明,臣妾此次前来,的确还是有其他事要和皇上相商。”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否认,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只是食不言寝不语,臣妾不好打扰,还是等皇上用了早膳,臣妾再说吧!”乌拉那拉氏还是那般端庄地坐着,没有一丝焦急的表情。
“……皇后所言甚是。”雍正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食不言、寝不语,他以前的确是这样做的,他那一后宫的人也全都是跟着这样做的。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是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但是和那个丫头相处久了,习惯了那丫头在吃饭时叽叽喳喳地说些宫中小事、睡觉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讲述民间故事,再回到这样的安静的氛围,他突然觉得很不适应起来,总觉得似乎……太冷清了!
雍正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皇后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顿时觉得这燕窝粥也不怎么香了,囫囵吃了两口,雍正就让人把早膳撤下去了。
“现在皇后可以说说此行来的目的了吧!”雍正漱完口,用手巾擦了手问道。
乌拉那拉氏:“是这样的,明九月初九就是重阳节了,按照旧例,皇上您是要去景山去登高拜佛祈求福寿平安并观览京城风光。但是皇上说先帝逝世不到一年,不愿兴师动众的,就免了这一旧例。
只是臣妾想着,这重阳节虽不比除夕中秋,到底也是个节日,真的不过的话也不大好,臣妾就预备着明在御花园堆秀山小办一个赏菊宴会。
且现在秋色正好,皇上日夜操劳国事,也该借此机会休息一下,或赏菊、饮菊花酒,都是好的。”
堆秀山是御花园中的一处人造假山,虽然比不得景山,但是在整个紫禁城中也算是颇高的地。堆秀山上的御景亭上,不仅整个御花园景色尽在眼底,也可俯瞰紫禁城,远眺更是能望及西山,是登高远眺的好去处。
雍正没想到皇后这次过来是为了明白重阳节的事,惊讶之余多少有些意外,不过想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雍正点了点头:“皇后这主意不错,这重阳节合该是要过一过的,虽然简约却也不失规矩,,很好,就照皇后你说的做吧!至于朕,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朕还有些政事要忙。”
人多了,麻烦多。
乌拉那拉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皇上政务繁忙,要臣妾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皇上过去,既然如此,臣妾就带着后宫的姐妹们过节吧!”
说着乌拉那拉氏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那皇上若没有其他什么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雍正挑了挑眉,大感意外:“皇后,你就没有别的事要和朕说吗?”他猜错了?
“别的事?”乌拉那拉氏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迟疑道,“不知……皇上说的别的事是什么事?”
雍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朕还以为,皇后此次前来,是专门为了新进妃嫔到现在朕都没有翻牌子这一事来找朕的呢!”
见雍正如此直白,乌拉那拉氏顿了顿,面不改色笑道:“皇上不翻这些新人的牌子,自然有皇上的考量,许是皇上压一压新妹妹的性子才这般做的吧!再说了,皇上早晚会翻她们牌子的,不过晚几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乌拉那拉氏说的全是为雍正考虑的话,半点都没有提这些天独宠的苏暖的不是,让雍正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雍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还是皇后懂朕。”
乌拉那拉氏像是没听出雍正话中的深意,淡笑道:“臣妾和皇上夫妻多年,皇上的一点心意,臣妾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也不敢说懂。”
“嗯。”雍正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新人们年轻,难免浮躁些,所以朕才要压一压她们。不过重阳过后,这牌子自然也是要翻的。”
铺垫了半天,终于得到雍正的许诺,乌拉那拉氏不由地心中有些激动,不过她的大脑依旧冷静。她知道,现在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皇上英明。”乌拉那拉氏行礼站了起来,状似开玩笑地说道,“只是皇上有了新人,却也不能忘了旧人。对了,皇上近日可曾看望年妹妹了?”
听皇后提到年贵妃,雍正的脸色淡了下来,半晌才道:“年氏每次见朕,不是在哭就是一脸愁容的。朕知道,她是一见朕就想起了她那几个早逝的孩子,见了朕反而更悲痛。朕也不忍心,现已近十日都没去翊坤宫了。”
福沛的早逝,似乎对年氏来说,比之前任何一个孩子的死亡来的打击还要大。
每次去翊坤宫,他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那沉重、压抑、悲伤的氛围。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厚、话也少了,通常坐了一下午,却说不了两句话。久而久之,他去的次数也少了。
乌拉那拉氏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就这么没了,岂有不疼的?当年弘晖去的时候,臣妾不也是这般?年妹妹这些年接连失子,这打击只会更甚。
但正因如此,皇上更应该去看望才是,年妹妹已然失了孩子,又再失了丈夫的关爱,这心中的凄苦岂不是更甚?年妹妹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么郁郁伤怀下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雍正闻言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最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乌拉那拉氏看雍正脸色不好,也不敢久留了,行了礼,就退出了出去。
皇后刚一走,雍正一扫刚才的伤感,神情又突然变得冷肃起来。
只见他右手扣着桌面,眼睛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雍正敲击桌面的动作骤然一停,冷笑道:“以退为进、借力打力,这两招用的不错啊!”还真是和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最了解他的人了。
“皇上?刚才……”苏培盛看雍正的神色有些不对,试探地问道。
“无事。”雍正摇了摇头。
皇后虽然有私心,但他也不会真的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什么,而且他说的年氏一事……
想到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这个境况,雍正的眼神又复杂了起来。
年氏……他怕只能是辜负了……
离开养心殿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见四下无人,夏蝉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奴婢不明白,刚才您怎么直接和皇上说新人侍寝的事?若是皇上不主动提起,难不成娘娘真的就走了?”
“就算皇上不提,又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认为皇上会一直独宠舒贵人、不翻新人的牌子吗?”乌拉那拉氏搭着夏蝉的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胸有成竹地说道。
“本宫和皇上夫妻多年,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几个月虽然宠爱着舒贵人,甚至为了舒贵人撇下了一干新进宫的妃嫔。
但是,咱们皇上可不是顺治爷那样痴情的人。再说这后宫和前朝盘根错节,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舒贵人把这所有人都舍了?
之所以晾了这么多天,给舒贵人撑腰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敲打一下她们,毕竟后宫这半年,发生的事可不少,皇上也是烦了。翻牌子也是早晚的事,本宫何必说了讨皇上厌烦呢?”
“那既然娘娘如此肯定皇上会翻新小主的牌子,那娘娘为什还要跑这一趟呢?”夏蝉更不解了。
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笑道:“皇上会翻新人的牌子是肯定的,但是本宫也不能确定皇上会把这批新人晾多久。
本宫去了,就算什么都不说,皇上见了本宫,也该知道本宫来的目的了。
且皇上不翻新人的牌子,到底有些不合规矩,本宫到底是皇后,定是要走这一趟的。但是也不能去的太早,不然皇上还会认为本宫是为了自己的堂妹,才这般急急地去劝,这个时候正好。”
“娘娘英明。”夏蝉听了顿时恍然大悟,眼中露出了敬佩的目光,“难怪前些天皇后娘娘一点都不着急,不管别的娘娘小主怎么旁敲侧击都稳如泰山,感情娘娘早就算计好了。”
“只是,皇上明明说了重阳之后他就会翻牌子了,娘娘怎么又提起年贵妃?皇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淡了年贵妃,娘娘这么一提,皇上岂不是又念起旧情起来,对咱们不利?”夏蝉有些不解。
乌拉那拉氏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眼中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娘娘?”夏蝉不明白皇后怎么不走了。
“无事。”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继续向前慢慢走着。
“本宫故意提起年贵妃,就是想要让年氏来分薄皇上的恩宠。舒贵人现在太得盛宠了,本宫冷眼瞧着,包括淑敏在内,这批新进宫的小主怕都不怎么能成事,分不了舒贵人多少宠爱。
皇上就算真的宠幸了她们,这宠爱也有限的很,等皇上的新鲜劲过了,又还是舒贵人独得圣恩,这可不妙啊!”说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既然如此,本宫也只能把年氏推出来了。年氏到底是皇上多年所爱,又为皇上为了这么多孩子,虽然现在活着的也只剩下了一个福惠,但是正因如此,皇上对她更有怜惜和愧疚。皇上去那儿多了,去舒贵人那边自然就少了,淑敏才能有机会上位。”
“娘娘……您是不是对舒贵人太过重视了?”夏蝉迟疑道。
“舒贵人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而已,虽然一时得宠,但是家世低微,相貌也就中上,也没听说有什么才情。皇上也许过些日子就自己厌烦了,娘娘用年贵妃来对付她……未免太看得起这舒贵人了?”
夏蝉说这话时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
乌拉那拉氏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上对这个舒贵人和以往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冥冥之中,乌拉那拉氏和年氏都在潜意识中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乌拉那拉氏皱眉道:“不管看得起还是看不起,反正小心无大错,就当是本宫防范于未然了吧!行了,回宫吧!”
怀着一丝忧虑,乌拉那拉氏这边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景仁宫。
刚踏进宫门,就见冬雪小跑过来,看见皇后立刻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宁贵人来了。”
乌拉那拉氏听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神情也似有一丝不耐,没好气道:“她怎么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的段位可不是普通妃嫔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