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僵着身子,好半晌未发一言。
她果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空与还找到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看向贺北城:“空与如何同你说的。”
十年了,她毫无音讯,她以为当年是她太过多疑,她确实已经死了。
可今日方知,她猜的没错,她真的活着。
贺北城按下心中的悸动,道:“回母后,空与大师说,七日前,凤女再现。”
“还说儿臣与她尘缘未了,注定会相见。”
皇后微怔,神色复杂的看着贺北城。
她一时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在贺北城执拗的目光中,皇后终是叹了口气,将当年隐瞒的秘密娓娓道来。
“当年,唐府的尸体被送入乱葬岗后,我派心腹去过,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娇娇入土为安,毕竟一个小姑娘,不如唐扶之那般惹眼,就是埋了也惊动不了什么人。”
“可心腹直到后半夜才回来,说他看到有人埋了唐府所有人,临走时好像还带走了一个尸体,因怕被发觉,又是半夜他看不太清被带走的是谁,等那人走后,他便去挖开了坟墓,但除了娇娇面容被损以外,并无异常。”
“我当下便知不对劲,娇娇饮毒时面容分明是完好的,没道理会毁了容,是以,我乔装出宫,去见了空与。”
“我知道空与与唐扶之有交情,便托他暗中打探,可十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我以为,是我多疑了。”
皇后顿了顿,看向贺北城:“我当时并无把握,又怕徒生事端,便一直瞒着这事。”
贺北城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从不敢置信,到惊喜过度,再到今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是真的,她真的还活着。
“城儿可知她在何处。”
贺北城一顿,而后摇头:“儿臣不知。”
皇后一顿,也是,若城儿已经见了她,又何必来她这里求证。
不过既然空与大师已经开了口,那此事便做不得假。
只是……
“城儿,寻得她,你待如何。”
罪臣之女,哪怕还活着,这世上已无唐府大小姐安身之地。
贺北城抬头,语气坚定:“儿臣会替她平反,再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皇后却还是一滞,良久后,她轻轻一叹:“城儿,这条路不好走。”
证据确凿,又已经过了十年,再想翻案难于登天。
贺北城眼神微凝:“不论有多难,儿臣都会去做,不止为她,也为了老师。”
皇后垂首,半晌又道:“城儿,你有没有想过,此案不是冤案。”
“没有。”贺北城毫不犹豫道:“儿臣从未相信过老师会谋逆,会通敌。”
“母后信吗。”
皇后对上贺北城的目光,轻轻摇头:“母后不信。”
须臾,母子二人相视一笑,是啊,他们都不信。
唐扶之那般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可在铁证面前,信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城儿,此事不可激进,若遇到难处,得寻母后商议,不可一个人硬抗。”
她阻止不了他,也没有理由阻止,她能做的,不外乎是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贺北城起身,朝皇后恭敬行礼:“儿臣遵命。”
太子离开时,消瘦的背影带着一股欢愉,连步伐都比平日轻快了不少。
皇后眼眶微红,她有多久,没看到他这般开心了。
第31章 是下雨了吗
宋宅后院有一小池塘, 里头喂了十几尾红鲤,唐娇娇正捧着鱼食坐在拱桥上喂鱼。
如宛桂平看着那双悬空的脚来回荡悠, 吓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人一个不小心就栽进了池塘里。
唐娇娇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鱼,以往她只在师娘给她的画册上瞧过。
通体红色的鱼儿挤成一团抢鱼食,唐娇娇看的津津有味,兴致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么好看的鱼,是红烧好吃还是清蒸好吃。”
如宛桂平:“……”
合着喂的这么开心是在想怎么吃?
恰好过来的管家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犹豫半晌硬着头皮上前道:“苏侧妃,这是用来观赏的红鲤,不能吃。”
这十几尾红鲤可是世子爷花了千两买来的,宝贝得紧, 可万万吃不得。
唐娇娇眨眨眼, 遗憾的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管家见她放弃了这个念头松了口气, 连忙称是。
唐娇娇也没了喂鱼的心思,不能吃喂它做什么。
她将鱼食递给一旁的桂平, 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在抬头的一瞬, 却见贺北城徐徐而来。
太子一身蓝色锦袍, 腰间挂着一块白玉, 行走间袖袍微漾, 眉眼处不复平日的清冷,有一丝浅浅的欢悦, 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唐娇娇软软唤了声:“夫君。”
怎么感觉这妖精又好看了些。
然话刚落,脚下便踩空了。
“啊~”唐娇娇吓得娇呼了一声,身体极速落下时,她还在想,她怎么会踩空了呢。
果真又是美色误人。
“主子!”
“苏侧妃!”
如宛几人吓得大惊失色, 离的最近的桂平下意识伸手去拉,可因重心不稳身子栽出去了半截,好在管家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
贺北城来不及多想,身体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在唐娇娇即将落入池塘时将人捞在了怀里。
唐娇娇闭上眼小脸挤成一团,可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冰凉,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腊梅香萦绕在鼻尖,唐娇娇很快反应过来,是贺北城救了她。
庆幸自己不会跟红鲤一起泡水的同时,心底也微微讶异。
他的轻功竟然已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刚刚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救下。
唐娇娇睁开眼,微微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美到极致的侧脸。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须臾,她忍不住再次感叹,南庆的太子殿下真是完美到毫无瑕疵。
察觉到唐娇娇灼热的视线,贺北城眼神微冷,脚刚沾地便放开了她。
“阿梨,可有事。”
唐娇娇被他清冷的声音拉回神智,摇摇头:“没事。”
其实倒也不是毫无瑕疵,性子太冷,脾气又不好,还老爱罚她。
如宛桂平慌忙跑来,见主子无碍才松了口气。
贺北城见她确实无事,才点头嗯了声,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的太子有些不对劲。
唐娇娇想起刚刚这人眉眼处的愉悦,歪了歪头:“夫君今日很开心?”
贺北城侧目,须臾后低低一笑:“嗯。”
唐娇娇被这抹笑晃了眼,她这是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笑。
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看。
只是不知,是什么事能让清冷疏离的太子殿下喜色外露。
哪怕只能窥见一丝,也很是令人惊讶和好奇,但唐娇娇觉得,他应该没有与她分享的打算。
“喵……”
一声软软的猫叫引开了唐娇娇的视线。
是一只淡黄色的小猫,正怯生生的蹲在石头旁喵喵叫着,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很是可怜。
管家一惊,忙欲上前将猫儿抱走:“殿下赎罪,这应是不小心钻进来的野猫儿,奴才这就将其赶走。”
宫中主子养的都是些名贵品种,这种乡间小猫怕会惹了殿下不喜。
贺北城皱眉,还不待说话便见唐娇娇已经朝那猫儿走去。
“哪里来的小可爱,来给我瞧瞧。”
姑娘有意放轻声音,听着比平时里更温软了些。
管家吓得忙跟上去:“苏侧妃,您小心些,这种野猫性子烈,可别抓伤了……”
话未说完,管家便顿住了。
他口中性子烈的野猫正用脑袋蹭着唐娇娇的手,软软的叫着,像是在撒娇。
唐娇娇将猫儿抱在怀里站起身,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是不是饿了。”
猫儿亲昵的窝在她的怀里叫了声,像是在回应,惹得唐娇娇粲然一笑:“乖,我去给你找吃的。”
几人看的瞠目结舌,这亲昵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苏侧妃养的猫儿呢。
唐娇娇察觉到几人眼里的诧异,遂笑着解释:“我天生便受小动物喜欢,它们都很喜欢亲近我。”
几人恍然,原来如此。
唯有贺北城僵在原地,半晌没动。
记忆中,小姑娘抱着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回头冲他笑。
‘北城,你看它是不是很喜欢我’
‘北城,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天生便得小动物的喜欢,它们不怕我,都很喜欢亲近我’
唐娇娇走了几步见贺北城没动,回头唤了声:“夫君?”
贺北城猛地回神,看向唐娇娇,半晌后才道:“无事。”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与她一样,生来就被小动物喜欢着。
回到院子里,如宛按唐娇娇的吩咐去房中拿了几块糕点。这糕点精细,吃了容易克化,也不怕它不能消化。
可不知怎地,如宛将糕点都递到了猫儿面前,它却始终不肯张嘴,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往唐娇娇怀里钻。
管家看着叹了口气:“这些野猫长期流浪在街头,有人为了抓捕它们,常会用食物引诱,它怕也是因此受了不少苦头,才不敢吃了。”
唐娇娇摸了摸它的脑袋已示安抚,等它不再乱动了才从如宛手中接过糕点递过去:“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管家正想说可以慢慢来,让它先适应适应环境时,却见刚刚还浑身戒备的猫儿,此刻竟就着唐娇娇的手吃的狼吞虎咽。
几人皆是一愣。
如宛不禁笑道:“它不仅喜欢主子,还很信任主子。”
贺北城看着这一幕,再次僵住。
‘为什么阿娇喂它就吃,我喂它就不吃。’
‘因为它信任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
‘我不信,皇兄你来试试’
贺北城紧绷着唇角,静默许久后才突然转身大步离开。
-
贺北城刚到书房翻开名册,臧山便回来了。
“殿下。”
“如何?”
臧山摇头:“回殿下,并没有遗漏的,当日在普安寺的女子全部记录在册。”
贺北城眼神微凝,又垂眸看向名册。
空与大师绝不会凭空捏造,他既说了当日她在普安寺,那她就一定在,必须在!
突地,刚刚那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又撞进脑海,贺北城看向臧山,沉声道:“还有两个人,没有查过。”
臧山一愣,下意识道:“回殿下,属下确认当天在普安寺的女子并无遗漏……”
不对,是有两人并未记录在册。
臧山蓦地反应过来,诧异道:“殿下是说苏二小姐与苏侧妃。”
贺北城不语,便是默认。
臧山不知道殿下到底在找什么,但大约明白是与身份底细有关,可是这两人有什么好查的呢。
“苏二小姐是苏尚书嫡次女,京城人尽皆知,她的身份自是确认无疑,苏侧妃是梨花宫宫主梨娇,这也是已经确认了的……”
“梨娇。”
臧山的话突然被贺北城打断,他凝眉低声念了好几遍:“梨娇。”
他一直觉得这个‘娇’字是个巧合,可当有些东西一旦生疑,便一发不可收拾。
“梨花宫宫主,算不上她的底细。”
贺北城沉声道。
臧山一愣,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遂道:“属下之前留了一些人在江湖暗中调查,应当这两日会有结果。”
贺北城嗯了声,又陷入沉思。
他的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他自己都不信。
容貌不一样,性子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她不认得他。
他坚信,他的娇娇不可能不认得他。
“殿下……”
臧山踌躇半晌,才又开了口。
贺北城抬头:“你还没走。”
臧山:“……”
“回殿下,属下有事请教殿下。”
贺北城瞥了他一眼:“说。”
臧山摸了摸头,迟疑的道:“殿下,苏尚书给属下发了帖子,说为感谢属下救了苏二小姐,邀属下明日午时过府。”
贺北城挑眉:“然后呢。”
臧山皱眉:“这事儿属下若推拒了,倒显得故意托大,可若去吧,又觉得受之有愧。”
“况且,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又与苏尚书并无交情,贸然过府有些不妥。”
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殿下的贴身侍卫,他的一言一行也基本都代表了殿下的意思,若被有心人瞧见,还以为殿下这是要拉拢苏尚书。
朝堂上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不论是因公,还是因私,他都不敢擅自过府。
贺北城盯着他瞧了半晌,幽幽道:“说你笨吧,大局上也挺机灵,可若说你聪明,又觉得谈不上。”
臧山:“……”
他听出来了,殿下不是在真心夸他。
“罢了。”瞧侍卫一脸茫然的呆样,贺北城揉了揉眉心,放弃了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