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风走过去绕到苏梓芸另一边,将臧山拉起来架在肩膀上,朝苏梓芸道。
“苏二小姐今日可是为了弟妹来的,我也是,对了,你对东宫不熟吧,你等着,我带你四处去逛逛。”
宋长风说完,恰好看见宋峤姗姗来迟,忙冲他招手:“宋叔,臧山受了点伤得回去上药,快快快,本世子身娇体弱的,扛不住。”
宋峤看向贺北城,见他点头才疾步走了过去。
“看着蔫不拉几的,应该伤的不轻,宋叔你赶紧去请个御医什么的来瞧瞧。”
臧山终于有了反应,他唇角抽了抽:“不必,没有大碍。”
请了御医,估计不下半个时辰,宫里都知道他跟云眠打架打输了。
宋峤朝宋长风行了礼,又朝苏梓芸微微颔首,才将臧山接过去。
宋长风甩了甩手臂喊了几声痛,才笑嘻嘻的看向苏梓芸:“苏二小姐请吧,我带你去四处瞧瞧,我可早就仰慕苏二小姐的文采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好好请教请教。”
场内略微尴尬的气氛被宋长风轻而易举的化去,苏梓芸轻轻一笑:“宋世子谬赞了。”
“不谬赞,不谬赞。”
宋长风转身正欲向贺北城告退,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他瘪瘪嘴,这种场合,果然还是得靠他。
当然,他也没真与苏梓芸孤男寡女的同游,为了姑娘的名声,他招了一大帮宫人在身后跟着。
苏梓芸对他的妥帖很是安心,她也没想到京城中第一纨绔,会这般细致。
宋长风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是以二人同行,倒也半点不显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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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银川在前头遣散宫人,一路到寝殿,都没人看见尊贵的三公主殿下哭红了眼。
唐娇娇自新婚夜后,便一直住在清竹殿,这是贺北城之前要求的。
她让如宛打来热水,让贺北妱净了面,又拿了冰袋给她冰敷。
贺北妱安安静静的坐在软榻上,盯着唐娇娇,乖巧的不像话。
当年,她也是这样处处照顾她。
只要她撒个娇,她的阿娇就一定会顺着她。
“好了,等会儿上个妆就看不出来了。”
唐娇娇放下冰袋,松了口气。
贺北妱见她半晌没开口,才道:“你不问为什么吗。”
唐娇娇一愣,而后眨眨眼:“我倒是挺好奇的,是什么能让你哭成这样,但是你会告诉我吗。”
贺北妱看着她,声音略有些委屈:“我本来可以忍住的。”
可听到你用当年那样温柔的语气哄我,我就忍不住了。
唐娇娇被她这反差极大的态度震惊了,她这是在跟她撒娇么。
她是越来越摸不清这位公主的性子了。
贺北城的委屈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而后才半仰着头,侧着脸傲气十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唐娇娇挑眉,对嘛,这才像贺北妱。
但是她该听吗?
可很显然这位公主不会在意她要不要听。
“我喜欢臧山,喜欢了很多年。”
唐娇娇的小脸顿时僵住。
她听到了什么……
安静了不知多久,唐娇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喜欢臧山?”
贺北妱点头,盯着她凶巴巴道:“这个秘密我只亲口告诉过你,你不许说不出。”
唐娇娇眨眨眼,伸出两指:“保证不说。”
“那你之前祭拜的那位,不是……”
贺北妱一愣,好半天才明白唐娇娇误会了什么,她没好气道:“那是我的朋友!”
想了想又加了句:“最最重要的朋友!”
唐娇娇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所以是她一直误会了。
那她今天哭,难道是因为臧山和苏梓芸……
唐娇娇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贺北妱喜欢臧山,所以今日那一出是故意撮合臧山和苏梓芸的。
不对。
“夫君都不知道你喜欢臧山?”
若贺北城知道,不会配合她才对。
贺北妱瘪瘪嘴:“知道。”
“不是我说的,是他们看出来的。”
唐娇娇呆住了。
那贺北城为什么还……
不对,贺北城不是在撮合臧山与苏梓芸,他是在撮合臧山与贺北妱。
最后先跑出阻止的人,是贺北妱。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是那样的局面。
咦?
“他们?”
贺北妱无奈的笑了笑:“是啊,他们都知道,皇兄,表哥,宋叔,银川,采蕙,云眠。”
“还有臧山,他们都知道。”
唐娇娇:“……”
所以当时在场的只有她和苏梓芸不知道。
“你说什么,臧山也知道!”
唐娇娇后知后觉的瞪大眼。
贺北妱低头苦笑:“是啊,他知道。”
“他很早便是皇兄的贴身侍卫,那时候我们几乎每日都能相见,他性子随和,也喜欢笑,可是这几年他却变了,他处处躲着我,不再对我笑,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恭敬疏离。”
唐娇娇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我无意,我便一直压着这份感情,反正我也无意招驸马,暂时也不必考虑太长远,可是我却忘记了,他会娶妻,生子。”
“我以为,我能接受的,可是,光看着他与旁人亲近一点……我便难受的快要窒息。”
贺北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的笑了笑,她还是低估了她对他的感情。
“我是南庆尊贵的嫡公主啊,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强取豪夺,所以我可以装作若无其事。”
唐娇娇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抚着。
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真的若无其事。
“我们本来就不合适,身份悬殊太大,且他也对我无意。”
贺北妱擦了擦泪,苦涩的一笑:“也罢,本宫成全他们。”
“三公主。”
唐娇娇握了握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感情的事,局外人无法干涉。
“你不会同情我吧!”
贺北妱突然瞪着唐娇娇道。
唐娇娇一愣,而后摇头:“不会。”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需要同情,亦不屑强取豪夺,作为天子最宠爱的公主,她原本只需要去天子面前撒个娇,就能得到心上人,可她没有,哪怕再喜欢,她也保持她作为嫡公主该有的体面和骄傲,不吵不闹,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狠狠哭过一回,然后说成全他们。
唐娇娇觉得,她有点喜欢这位看似嚣张霸道的公主了。
“那便好。”
贺北妱抿了抿唇,又道:“你与皇兄已经大婚,以后就是我的皇嫂了,你不必再唤我三公主,唤我一声妱妱就好。”
唐娇娇偏头,道:“你不针对我了?”
贺北妱似是想起了什么,直着脖子道。
“你是不是记着我曾打你的一板子,要不你打回来?”
唐娇娇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有道理,我打回来我们就两清了。”
贺北妱凝眉:“打屁股吗。”
唐娇娇憋着笑:“打手心好了。”
公主绷着唇伸出手:“你轻点打!”
唐娇娇左右望了眼,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就捏了捏拳头:“行!”
贺北妱见她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防备的看着她:“你要用内力打我吗。”
唐娇娇点头:“当然。”
贺北妱:“……”
骗人,她明明现在还不能用内力。
“啪。”
唐娇娇在她手心重重一拍,贺北妱痛的飞快缩回手呼了声。
“你用这么大力!”
唐娇娇甩甩手,挤着眉头:“我也疼。”
贺北妱:“……”
两人对视,不知为何笑作了一团。
笑够了,唐娇娇才故作大度道。
“打也打回来了,看在你唤我皇嫂的份上,那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了。”
想了想,她着偏头伸出手:“所以,我们就讲和了?”
贺北妱抿抿唇,睫毛上还沾着水润,她似是不甘不愿的伸出手,凶巴巴道:“讲和便讲和!”
虽然还不能相认,但这种相处方式,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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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时,几人坐在一桌面色如常,好似白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贺北妱待苏梓芸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半点为难,苏梓芸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她多想了。
唐娇娇不时给贺北城夹菜,说让他多补补,宋长风看着太子碗里的猪蹄笑的前俯后仰。
一旁伺候的银川摇摇头,要不是殿下现在腿脚不变,估计又得鸡飞狗跳了。
这顿晚宴用了很久,兴起时,宋长风还提议比吟诗作对,贺北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实在不知道京城第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哪里来的勇气提这个。
最后,宋长风输得里子面子全没了。
然后世子爷又要比行酒令,与贺北妱斗的如火如荼,最后,除了太子与苏梓芸,都醉的脸颊泛红。
太子不能饮酒,滴酒未沾。
苏梓芸不会行酒令,在一边看热闹,只偶尔一起共饮了几杯,并无醉意。
宋峤在不远处瞧着,唇角不自觉带着笑。
东宫许久没有这般欢声笑语了。
宋长风清醒时是个话痨,但醉到一定程度反倒是话少了,最后竟开始安安静静的发呆。
贺北城知道他这是醉的狠了,正欲让宋峤将他扶到房间休息,却见世子爷双眼无神道:“九尾。”
然后就有一个一身暗红的男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除了苏梓芸唐娇娇,其他人早就习以为常,贺北城淡淡道:“带走。”
九尾行礼应道:“是。”
宋长风走了,苏梓芸便也跟着告退了,云眠过来将贺北妱带了回去。
贺北城唤来渔瞳将唐娇娇抱回了寝殿。
一顿晚宴,宾主尽欢。
第65章 往事
许是真的尽了兴, 又因酒精的作用,唐娇娇竟比平日晚睡了一个时辰, 且醉的都有些不认人了,拉着渔瞳不停的叫夫君。
太子的脸色冷的吓人,渔瞳脚下生风,将人放到床上就飞快溜了。
抱不到人,唐娇娇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圈,嘴里抱怨着:“夫君呢, 我的夫君去哪了。”
贺北城揉了揉眉心,从轮椅上下来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摁住她不停飞舞的手。
“阿梨。”
唐娇娇反手将他的手抱在怀里嘿嘿一笑:“抓到夫君了。”
贺北城笑了笑,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嗯, 抓到了, 阿梨乖乖睡觉。”
可能是闹腾的累了, 这一次没再像上次醉酒那般胡闹,闻着熟悉的味道, 唐娇娇迷迷糊糊应了声, 抱着贺北城的手臂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贺北城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 眉眼里染着宠溺的笑意。
只很快, 又淡去了。
关于安魂一事, 师傅亦没有说法,今夜若不是酒精作祟, 这个时辰她早已睡的沉了。
也不知到底如何才能解开安魂的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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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夜色朦胧,微风拂面,酒不醉人人自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苏梓芸都在想, 当时他若不是特意来说那番话的,那个场景应该很美。
幽长的宫道上,弥漫着淡淡的牡丹香,那是太子大婚还没有撤下的花道,当臧山立在红色牡丹中时,苏梓芸有一刻的恍惚。
凝之与送二人出宫的银川垂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四下寂静,心跳声便声声入耳。
一如四年前那个黄昏,墨衣劲装的少年,突然从红墙上翻跃而下朝她浅浅一笑时,带给她的悸动。
苏梓芸轻轻往前迈了一步:“臧大人。”
而几乎就在同时,她看到他往后退了一步。
她唇角的笑意缓缓淡去,没有再动。
“夜已深了,臧大人有伤在身,还是早些歇息。”
苏梓芸,京城第一才女,她岂能看不明白,他专程前来是有话要说。
可她第一次想逃避现实,她不想听。
“苏二小姐。”
苏梓芸袖中的手指微微弯曲,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不会因为你不想听不想看,就不会发生。
静默须臾,她轻轻一笑:“臧大人可是有事。”
臧山点头,朝她走了两步,然后单膝跪地。
“普安寺一事,我始终欠苏二小姐一个交代,今日我便郑重的向苏二小姐致歉,不论苏二小姐有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做到。”
苏梓芸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她本想如平日一般不动声色,可却怎么也勾不出那一抹笑,沉默许久只得道:“臧大人这般大礼,我受不起。”
臧山纹丝没动。
轻风徐徐,牡丹的花香却没有刚刚那般浓了,甚至还带着些苦涩。
苏梓芸明白,普安寺一事,他定是要在今日做个了断了。
也罢,该来的是躲不掉的。
“臧大人领散职三品,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除了帝后嫡公主和东宫的两位主子,不跪任何人,你此般若被人看见,只怕会引来非议,还是先起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