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近女色,几位昭训的房里从未踏足,如今却亲自带回来一位主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若这位主子是个有手段的,必是一路青云,福泽深厚。
一心盼着得梨苑主子青睐的宫人,自动忽略了宋峤最后那句话。
唐娇娇立在长廊下,先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而后才轻柔道了声:“起。”
“谢苏姑娘。”
等宫人见完礼,宋峤恭敬上前:“苏姑娘,您瞧瞧可有合眼缘的。”
唐娇娇只看了宫人一眼,便将视线落在宋峤身上。
宋峤自然察觉到了,谨慎的抬头,然后对上了那双迷茫的眼睛。
目光短暂的交汇,宋峤快速低下头,试探道。
“主子身边若定了一等宫人,便可分别挑选三个二等宫女,太监,三个粗使宫女,太监,嬷嬷。”
宋峤也不知他会意的对不对,但他觉得,苏姑娘应该是在询问这个。
宋峤猜的没错,唐娇娇确实是因此不解。
宫中每个殿里挑人都是有规制的,她清楚哪个位分该挑多少人,但她不明白她应该按照什么规制挑人。
毕竟,她现在只是苏姑娘。
而宋峤的话不仅让唐娇娇短暂愣神,也让在场所有宫人心跳如雷。
这……是侧妃的规制!
唐娇娇眨眨眼,只做不明其中缘由,端着娇软的笑容,按照宋峤说的规制指了宫人。
剩下没被挑中的宫人带着满腔的遗憾随着宋峤离去。
恰此时,屏珠端着一个红盘款款而来。
“主子。”
唐娇娇只瞥了一眼便明了,饶有兴味的看了眼屏珠,道:“发下去吧。”
怪不得能做管事的,同她宫里的渔瞳一样有眼力劲儿。
屏珠从容应下:“是。”
留下的十五人皆得了丰厚的赏赐,激动之色愈发明显。
按理说,此时便是主子训话,宫人表忠诚的时候,但唐娇娇觉得,她早晚是要离开的,训话没有必要,直接便让屏珠去安排他们各自的职位。
几个二等宫人,亦是由唐娇娇赐了名。
一阵兵荒马乱后,梨苑快速归于平静,宫人都经过统一严格的训练,就算到了新的地方,也很快能适应。
短短半天,便各司其职,与梨苑融为一体。
屏珠掌理梨苑,许多事抽不开身,便由如宛与杏青跟着唐娇娇熟悉梨苑。
梨苑顾名思义,是有一大片的梨树,每到梨花盛开时,整个梨苑都散发着一股怡人的清香。
除了那一园的梨花树,还有一个小池塘,一座弯弯的拱桥,一座假山流水。
唐娇娇越看越满意,若是在此地被圈养,也没那么难受。
梨苑在东宫不是最大的,但走完全程也需要一个多时辰,许多地方唐娇娇只远远望了眼便罢。
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走太久的路。
“我去看看梨花,你们不必跟着。”唐娇娇朝如宛杏青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应下:“是。”
总归是在自己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他们没必要因此惹了主子不开心。
唐娇娇漫不经心的进了梨花园深处,直到确定他们再也看不见时,才将手放到嘴边,吹起几声极有节奏的哨声。
很快,便有一只通体红色的鸟儿从天空俯冲而下,落在她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
“厌雪真乖,这么快就来了,是不是一直跟着呢。”唐娇娇笑着摸了摸它可爱的小脑袋,柔声道。
厌雪是师父送给她的,是什么品种她也不知,只知道这只鸟聪明的紧,还惯会认人。
安抚够了撒欢的鸟儿,唐娇娇才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条绑到它的脚上。
“去吧。”
她得赶紧告诉师父师娘,她被师娘口中那位天之骄子带到了东宫,免得师父师娘寻不到她人,满江湖乱窜。
厌雪离开后,唐娇娇又找了棵梨树躺下,闻够了梨香才出梨园。
回到前院时,已到了晚膳时间。
宫中的饮食|精细,味道极佳,唐娇娇一个没忍住便多吃了些,最后只得带着屏珠如宛出去消食。
梨苑外有一棵大榕树,唐娇娇也懒得走远,就围着榕树打转,看的屏珠如宛眉眼染笑。
她们原本因不知主子性情,很是忐忑谨慎,可这半天下来,才发现她们这位主子,性子温软和善,身上有一股不谙世事的随性温软,不由自主的引着人去护她,宠她。
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宛若一汪清泉,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何时,桂平杏青也出了院子,安静的侯在一旁。
夕阳西下,榕树下的红色身影仿若浑身度了一层光,耀眼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几位昭训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第8章 姐姐怎么称呼
屏珠最先看到几位昭训,心下一凛,忙迎了上去:“奴婢见过诸位昭训。”
如宛与桂平杏青对视一眼,也跟着迎上去见礼。
几人完完全全将唐娇娇挡在了身后。
东宫目前有三位昭训,梁昭训,林昭训,薛昭训,皆是皇后娘娘送进来的。
太子殿下被孝道压着将人收了,但的确是没用什么心思,连位分都是一模一样。
几人初进东宫时,还会明着暗着争锋,但时间一久,也就安分下来了。
因为她们怎么争,太子殿下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两年前,太子殿下带兵出征,她们就更是歇了争宠的心思,殿下都不在,还争哪门子的宠。
直到太子殿下归京的消息传来,她们才又重燃斗志,准备奋力一搏。
玉坤宫连续宴了几次京中贵女,她们心里门儿清,这是娘娘是要给殿下选太子妃了。
太子妃一入东宫,她们这些‘老人’便是太子妃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介时不能得太子殿下几分眷顾,将来只有一个下场。
要么是被弄死的,要么是凄凉老死的,总归是一个死。
她们正值桃李年华,怎会甘心。
然还没等到她们施展拳脚,梨苑便添人了。
太子车架相迎,入主梨苑,侧妃规制,这般大的动静她们岂能不知,打探下才晓得,人竟是殿下带回来的,梨苑也是殿下亲指的,几人便坐不住了。
她们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宋总管就给各院送了礼来,说是殿下吩咐的。
她们当即便明白,这是宋总管在护梨苑那个!
她们来东宫几年,虽说日常用度从不短缺,但殿下也从未指明送过什么东西来,宋总管这个时候过来,无非就是在提点她们,不要去招惹梨苑那位!
但这般阵仗,她们怎么可能按捺得住,一听宋总管去了宫门,便立刻赶了过来。
找麻烦自是不敢。
光凭那句与太子殿下同乘归来,她们便不敢放肆。
此次来,不过是先探虚实。
可才刚到院外,便瞧见了榕树下那抹鲜红的身影,乌发垂腰,容貌如画,纤细的腰肢只堪盈盈一握。
挂在腰间那一串玉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为主人添了几分灵气。
几人正发愣时,便被挡住了视线,顿时就生了几分恼意。
不过才来半天,便能得宫人如此相护,这新来的手段可不一般。
“怎么,怕我们吃了她不成!”薛昭训是个直性子,虽进东宫几年,也会耍些小手段,但却并未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当即就心直口快朝屏珠吼道。
屏珠忙弯腰赔罪:“奴婢不敢。”
薛昭训重重哼了声:“让开!”
屏珠瞧她这般火气滔天,哪里敢让,宋总管去宫门迎接殿下前特意告知她,说她们这位主子胆子小,要好生护着。
虽未明说,但她明白宋总管的意思。
无非就是拦着这几位昭训罢了。
虽然她没看出主子哪里胆小,但宋总管如此说定有缘由。
“回薛昭训,主子进宫的急,院里还未安置妥当,怕冲撞了昭训。”
薛昭训见她不让,气笑了,素手一指:“未安置妥当?那你们这些人围在这干嘛呢!”
屏珠不敢再接话,心里忐忑极了,却躬着腰半分没退。
眼见薛昭训就要发难,一旁的梁昭训忙伸手拉住她,端着温和的笑容道:“我们只是听闻梨苑来了位妹妹,想着这东宫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才过来瞧瞧。”
若是来找茬的,如薛昭训一般的横冲直撞,屏珠还能死拦。
可梁昭训这样,温声细语瞧着并无恶意的,她若再拦,便显得梨苑不识好歹。
正思忖间,手臂上便多了一只手。
屏珠忙回身:“主子。”
唐娇娇轻柔的将她拉到身后,看着梁昭训软软道:“这位姐姐好生貌美。”
梁昭训一滞。
这是什么路子?
“我叫苏梨,姐姐怎么称呼。”
唐娇娇歪了歪头,灿烂的笑容下,两个梨涡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梁昭训从未遇到这种打法,她准备了许多的绵里藏针,都生生咽了回去。
倒是梁昭训身后的贴身宫女察觉到主子的失态,忙躬身应道:“回苏姑娘,这是梁昭训。”
唐娇娇看了她一眼,后者快速低下头。
“那我唤梁姐姐可好。”
小姑娘声音温软,看着娇俏极了,笑起来时,眉眼处那一颗红色的小痣,清澈又带着不自知的魅惑。
梁昭训经贴身宫女提醒,很快便回神,温和一笑:“好。”
“这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唐娇娇似是看不懂薛昭训复杂的脸色般,很是乖巧的询问梁昭训。
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昭训一时间半根针都用不出来,只得温婉道。
“这是薛昭训,这是林昭训。”
唐娇娇先是朝林昭训打招呼,后者微微颔首,算是全了礼数。
“薛姐姐老皱眉做什么,师傅说姑娘家要多笑笑,才越活越年轻。”
薛昭训一愣,而后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在说她年纪大了!
“宫中待久了,自然没有闺阁时年少,不像妹妹,出落的这般水灵,想来是刚及笄吧。”
这便是说她先进东宫,唐娇娇在她眼里还稚嫩得很!
因着心中有气,话也就稍带锋利,完全忘了来此地的初衷。
林昭训皱眉,她们今日可不是来找麻烦的!
本就未曾侍寝,若再招了殿下不喜,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却见唐娇娇摇头,温软道:“薛姐姐误会了,我已经二十了,早不是碧玉年华。”
这话一出,不止薛昭训怔住,梁昭训林昭训也微微错愕。
二十了,是与她们一般年纪,可看着却比她们小上好几岁。
薛昭训脸色变了又变。
不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回来,砸在了自己脸上,骨头都是疼的。
梁昭训勉强扯了抹笑意,道:“妹妹保养的真好。”
唐娇娇娇软一笑,眼神真诚极了:“几位姐姐也很是好看。”
薛昭训偏过头没再说话,梁昭训便温和客气的应了几句。
而接下来半柱香的时间里,唐娇娇愈发乖巧和软,一句带刺的话都没有,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顺口极了,就是喜形于色的薛昭训,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屏珠几人恭敬的立在一旁,时刻留意着动静。
好在,几人看着很是和谐,一开始的剑拔弩张轻而易举的被化解。
屏珠松了口气,她觉得,主子并不是宋总管所说的那般胆小,但温软的确是温软,还是得好生护着。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眼看天色就要暗了,几位昭训对视一眼,纷纷告辞离去。
唐娇娇亲自将她们送出老远,才依依不舍的折身回了梨苑。
几位昭训大张旗鼓而来,和和气气离开,一场硝烟悄无声息的被扼杀。
察觉到身边宫人若有若无的打量,唐娇娇只做不觉,在院里的榕树上寻了根粗枝丫,手脚灵活的爬上去,满足的躺下:“夫君来了再唤我。”
这种小场面,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屏珠被她的动作惊的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如宛桂平杏青更是吓得一动不动,仰头望着树枝上的红衣姑娘。
这……主子怎么就上树了?!
第9章 狠心的妖精
贺北城回清竹殿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宋峤在路上向贺北城禀报了梨苑诸事,包括宫人物件的规制。
贺北城倚在马车中淡淡嗯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手指微曲,捻下车壁上一根不属于他的青丝,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她的确是爱梨花,连熏香都是这味道。
贺北城摁下让宋峤让人清洗马车的冲动,眉宇不见舒展。
宋峤半晌没听得动静,心里隐隐生了股不好的预感。
殿下这态度,好像是不满意。
而他这股不安在到达清竹殿后,得到了印证。
清竹殿里,有一条流水小道,直直通向贺北城的寝殿。
贺北城走到一半便停下,立在原地盯着那流水看了许久后,才漫不经心道:“两年不见,宋总管做事愈发周全了。”
宋峤心中一跳,他觉得殿不是在夸他。
果然,后头跟着来了句。
“怎么,孤亲自带回来的人,只配侧妃?”
宋总管一惊,脑子轰的响了一声,慌忙跪下:“殿下。”
贺北城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天动地的话般,淡淡嗯了声,是疑问的语气。
宋峤压下心中剧烈的震惊,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贺北城眉尾稍沉,有些不耐:“孤说的还不够明白?”
宋峤身子一颤:“可,可是……”
连侧妃都不可,那就只有……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