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峤冷声道:“若有人生了别的心思,想要另谋高就,大可向苏姑娘秉明,但若吃里扒外,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算苏姑娘不怪罪,我也能叫你们一层皮!”
“可都听明白了!”
一众宫人连忙应下:“明白。”
他们都不傻,照殿下这纵容的程度,梨苑前途不可衡量。
明日天一亮,恐怕想往梨苑钻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得了这先机,哪会愚蠢的让给别人。
宋峤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眼下他是放心的,可将来就不好说了。
百花节将至,东宫很快又要添人了。
那几位可不如几位昭训之间小打小闹,她们出手,不死也得脱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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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有三两身影快速自梨苑掠过,奔向各处。
皇后寝殿灯火未熄,帝后二人正执子博弈。
棋盘上黑白交缠,难分胜负。
“梓潼若再分心,可就要输给朕了。”皇帝漫不经心落下一子,打趣道。
皇后一怔,颔首:“皇上恕罪。”
皇帝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半柱香后,棋盘上依旧不分伯仲。
皇后终于意识到什么,清冷的脸色微红,正要说什么时,外头便传来了动静。
“进来。”
皇后一顿,看向皇帝。
皇帝放下棋子,哼了声:“若不探个底回来,皇后今夜怕是难以安寝。”
反应过来皇帝所指为何后,皇后的脸上终于添了一丝柔和的笑意:“多谢皇上。”
见到那久违的温柔,皇帝的眼神也柔软了几分。
黑衣人立在屏风后,将在梨苑所见到的事无巨细的禀报。
听完后,帝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和讶异。
皇帝换了个姿势,饶有兴味的轻笑了声。
他此时倒是很想见见,能让城儿宠到这个地步的女子,到底有何能耐。
皇后眉间有一丝愁色:“这苏姓姑娘,到底来自何处。”
皇帝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让黑衣人退下后,才上前拉起皇后的手。
“人才刚进宫,梓潼若有疑,慢慢查就是。”
皇后低眉,依着皇帝进了寝殿,此时的确不适再论此事。
而另一边,贺北妱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她蹙着眉,半晌没动。
皇兄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吗。
她屏退心腹,从床榻旁边的柜子里小心谨慎的取出一张画像。
画上是一位小姑娘,罩白色毛领披风,于红梅下盈盈而立。
小姑娘年约十岁,但已可见其绝色姿容。
长发垂腰,矜贵从容,面若润玉,眉目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里头似是装了星辰万千,漂亮的不像话。
贺北妱眼眶微红,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画上人的容颜,小心翼翼。
“阿娇。”
十年了,你离开我们十年了。
若有因果轮回,你此时应已投胎转世,再世为人。
“皇兄今日带回来一个姑娘,名叫苏梨,你看到了吗。”
贺北妱喃喃道:“你会不开心吗。”
“想来会的,毕竟,你若还活着,此时已经嫁给皇兄,我都有小侄儿了。”
想到此,贺北妱低笑出声:“你和皇兄的孩子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
过了许久,贺北妱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
又轻又慢的道:“阿娇,你是不是死不瞑目,是不是在等着沉冤昭雪。”
“你放心,皇兄不会放弃的,他一定替你报仇,找出当年唐氏一案的真相。”
烛火熄灭,自黑暗中又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阿娇,你生辰快到了。”
画像再次被尘封,饶是贺北妱贵为嫡公主,也只得在深夜里偷偷拿她的画像缅怀。
唐姓,唐氏的每一个人,都是南庆的禁忌。
想不得,念不得,更说不得。
黑夜中,贺北妱目光坚定,她一定会等到唐氏平反的那一日!
她一定要将害死阿娇的凶手千刀万剐!
至于苏梨,呵……
她明日便去会会她,看她哪一点比得了阿娇,看她哪一点能得皇兄这般宠爱。
第11章 轻点打好不好
唐娇娇这一夜出乎意料睡的很安稳,被外头吵醒时,人还带着刚醒的困惑迷茫。
她隐约听见了什么三公主殿下。
喔,三公主殿下,她知道。
南庆极重血脉嫡庶,只有皇后嫡出皇子皇女,方可称殿下。
贺北妱,当朝三公主,也是南庆唯一一位嫡公主殿下。
唐娇娇坐在床榻上放空了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起身。
一旁有早已备好的几套衣裳,好看是极好看的,但她翻来覆去比划了一遍,好像,她并不太会穿这个。
外头的动静愈来愈大,她甚至能听见那道冷到极致的声音:“让开!”
唐娇娇动作一僵,来者不善。
师娘说,三公主殿下生来尊贵,受万千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素来肆意张扬惯了,脾气大得吓人。
师娘还说,若将来她与这位殿下对上,最好不要为敌,但,公主殿下性子不好相与,就算她套近乎人家十有八|九也不会理她,所以,在唐氏平反前,离这位殿下远些为妙。
但是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应当……躲不掉吧。
唐娇娇叹了口气,随手扯下一套堇色宫装抱在怀里,在贺北妱下令踹门时,主动开了门。
几个正要踹门的粗使嬷嬷一个不备,差点儿摔个人仰马翻,稳住身形后,气愤的抬头看向始作俑者,眉头皱的能夹死几只苍蝇。
屏珠几人被贺北妱带来的宫人死死拦着,根本阻拦不了贺北妱,见门开了都不约而同望去。
然后,齐齐僵住了。
屏珠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仪容不整面见殿下,为不敬。
三公主本就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来找茬的,再见主子仪态不佳,只怕怒火更甚。
果然,只见贺北妱盯着唐娇娇,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打量了几遍,眼里的嫌弃呼之欲出。
“你在做什么。”
唐娇娇此时,穿着雪白里衣,乌发散在身后,素面朝天,眼神明净又无辜,怀里还抱着一堆衣裳。
她耸耸肩:“不会穿。”
唐娇娇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柔柔的,带着一股干净的空灵,听着很舒适,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不是皇兄,别在我跟前使这些狐狸精的招数!”贺北妱眼神愈发冷冽,而后一字一句道。
“仪容不整面见本宫,是为不敬,杖十。”
唐娇娇:“嗯?”
她明白了,这是来找事的!
屏珠几人慌忙求情,梨苑的宫人跪了一地。
杏青本欲偷偷出去报信,也被贺北妱带来的宫人拦住。
众人心里一凉,完了。
太子殿下对主子的在意他们都看在眼里,若今儿主子挨了打,太子殿下不会将公主如何,却一定会治他们一个护主不利的罪!
可三公主殿下,他们实在得罪不起啊!
唐娇娇看了眼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这位殿下哪是性子不好相与,根本就是跋扈至极,倒是难为她起个大早来她这耍威风。
但以眼前状况来看,她大约反抗不了。
且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承受不了十个板子的。
沉默片刻后,唐娇娇问:“打哪里?”
众人一滞:“……”
贺北妱唇角一抽,冷声吐出一个字:“臀!”
唐娇娇双腿一紧,感觉她的臀凉嗖嗖的。
盯着贺北妱看了片刻,唐娇娇才无声一叹,垂下头软软道。
“让我把衣裳穿好。”
几个嬷嬷顿住上前的脚步,看向贺北妱。
贺北妱别开眼,似是嫌弃的不想再看她,随手一指:“你,去给她穿。”
被指了的屏珠忙道:“是。”
房门关上前,贺北妱的目光落在唐娇娇怀里那抹堇色宫装上,她眼神锋利如刀刃:“不许穿这个颜色!”
这是阿娇最爱的颜色。
一柱香后。
贺北妱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盯着房门淡淡道:“再等半刻不出来,就直接给本宫拖出来!”
唐娇娇听那杀气腾腾的语气,忍不住嘶了声,小声问屏珠:“她一直这么凶吗?”
这话屏珠不敢答,主子的事哪容他们置喙。
“我还有的救么。”唐娇娇又问。
屏珠白着脸,轻声道:“杏青桂平原要去清渝殿报信,都被三公主的人拦住了。”
唐娇娇瘪瘪嘴,那就是没救了。
师傅说的果然没错,不能招惹这位祖宗!
只是,她才来一天,就睡了一觉,怎么就惹上她了?
在贺北妱的耐心消磨殆尽时,唐娇娇唯唯诺诺的开了门,一抬头便是泪眼婆娑。
她没去触怒贺北妱,换了一套水红的宫装,明艳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更为娇俏,眼尾那一颗红痣仿若能摄人心魄。
睫毛上还挂着一排水雾,显然是刚哭过。
贺北妱:“……”
她还没打她,她哭什么哭!
唐娇娇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轻点打好不好。”
贺北妱呼吸一滞,压下心里的古怪情绪,毫不留情的拂袖:“撒开!”
怪不得能哄得皇兄那般相护,竟是靠这般不入流的手段!
“还不动手!”
唐娇娇咬咬唇,她还是想不通,她怎么招她惹她了!
要不是她使不上武功,定要一巴掌把她拍飞,让她吼,让她凶!
“打……打手心好不好。”
唐娇娇眨着一双水眸,可怜兮兮的伸出手,看着贺北妱。
对手太强,斗不过,只能没骨气的示弱。
贺北妱眯起眼,饶有兴味的看了眼嬷嬷手上的板子。
“你确定?”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唐娇娇快速收回手背在背后,摇头:“不确定。”
这一板子下去,她手骨都得裂了!
唐娇娇被摁在木凳上时,整个人都蔫了,贺北城那个妖精跑哪里去了,不来英雄救美么。
“唔!”
一板子下来,唐娇娇便痛的龇牙列齿,贺北妱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屏珠如宛几人急得眼睛通红,跪在贺北妱面前不停磕头求情。
贺北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盯着唐娇娇满目嫌弃,娇媚惑人,一身狐狸精味儿,哪有阿娇半点矜贵从容。
这般魅主,哪配与阿娇相提并论!
就这,还值得皇兄动心?
杏青离唐娇娇最近,见一板子下去主子脸色都发了白,便知三公主这是真下了狠手,若任由主子挨完十个板子,殿下迁怒,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左右都讨不得好,还不如搏个护住的名声。
杏青咬咬牙,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唐娇娇,刚好挡下第二个板子。
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唐娇娇一怔。
“主子。”杏青不敢触碰唐娇娇,只两手撑着木凳的边缘,身子与唐娇娇隔开,将她护在身下。
唐娇娇眨眨眼:“杏青?”
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忤逆贺北妱那个祖宗。
贺北妱眼神一紧,再看了眼面前头都磕破了的几个宫人,怒火更甚:“打。”
执刑嬷嬷当下没再犹豫,力气比刚刚还要大几分。
唐娇娇毕竟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人,是主子,她不敢完全下死手,可这小太监便不一样了,就是真打死了,后头追究起来,那也只会念在他护住有功,给予厚葬罢了。
“嗯!”杏青清瘦,身上没几两肉,哪经得起这般打法,当即便没撑住,碰上了唐娇娇的背。
唐娇娇眼神一凛:“下去!”
她敢躺在这里任她打,便是拿准了贺北妱不敢将她打死,顶多是受个皮肉苦,让这位祖宗消气,日后也不必再时常挂念着来整她。
但杏青可不同,这宫里,打死一个奴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杏青痛的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忽略了唐娇娇反常的狠厉,只咬着牙道:“奴才定护主子周全。”
都已经这样了,也不拘多说几句好听的。
万一他有幸死不了,万一主子将来贵不可言,他今日的功劳,足矣让他青云直上。
这宫里,富贵不都是拿命拼来的么。
屏珠如宛桂平也不敢停,边求情边磕头,额头上早已见了红。
唐娇娇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怒意,她虽杀人不眨眼,但从不杀无辜之人,且,还护短!
若今日杏青因此折在这里,她定要贺北妱偿命!
“唔!”她正要起身将杏青推开,心口便传来一阵剧痛,紧跟着喉咙泛起一股血腥味。
该死的,内伤发作了!
意识消失前,她在一片猩红中看到了一抹修长如玉的身影急急而来。
唐娇娇委屈的闭上眼,唔,贺北城,你夫人差点就没了。
第12章 贺北妱
梨苑的空气都是紧绷的。
院子里,贺北妱带来的宫人与梨苑宫人跪了一地。
想起太子殿下刚刚的急切与恼怒,一众宫人脸色发白,心惊胆颤。
此时的寝房里,亦安静的可怕。
贺北城负手立在窗前,面色清冷,再无半点平日的温和,浑身犹如渡了一层寒冰,显然是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