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是腹痛,并没有其他症状,贺北妱没让采蕙去请御医,饮了热汤,又用了汤婆子敷着,没多久便慢慢缓解了。
这一切,臧山毫不知情,他回到东宫去找驰风等人操练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压下心里的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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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四下无声。
宫中一处冷宫,戴着斗篷的人将脸藏在玮帽之下,似是见不得光。
另一个人一身宽袖长袍,虽未做掩饰,但亦是隐藏于黑夜中。
“她可已经说了什么。”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斗篷人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很快又消失无踪:“嗓子被毒哑了,手筋挑断了,问不出什么来。”
中年男人身子微微一僵,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心疼了?”斗篷人轻笑了声:“不是连尸体都不认么。”
中年男子睁眼,警告的瞥了斗篷人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
“礼尚往来,我们该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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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娇娇自从知道即将恢复原本的容貌后,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必定是照镜子。
好在至今除了最开始那两处的变化外,其他的并无太大的改变。
虽然有易容皮,但真要用起来也有很多的不便。
唐娇娇摸了摸鼻尖,其实,她还挺想知道她原本是长什么样子的。
“殿下,几位昭训求见。”
屏珠打帘进来禀报。
唐娇娇眨眨眼:“来打叶子牌么。”
屏珠轻笑:“不是,是来同殿下辞别的。”
唐娇娇一愣:“辞别?”
如宛恰在此时进来,听到这话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殿下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已经放她们出宫了。”
唐娇娇:“嗯?
“就今早的事儿,太子殿下一大早便召见了几位昭训,直接给了一笔丰厚的银钱,放她们自由,可另配婚嫁。”
如宛喜气洋洋道:“太子殿下定是为了殿下才如此做的,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位储君如此专一呢。”
唐娇娇抿了抿唇,虽然她知道贺北城从未碰过几位昭训,她们在东宫有也等于无,但他这般做,她确实很开心。
“不许胡说,我去见见。”
唐娇娇飞快的出了寝殿,这事他怎么连提都未跟她提过,竟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难道,是想故意给她惊喜?
几位昭训早早便侯在了殿外,她们初听太子殿下的意思时,很是彷徨无助。
就算她们未曾被临幸,但名义上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东宫的主子本就不多,且以太子殿下的性子,更不会随意添人,所以将来,在这宫中无论如何也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哪怕没有荣宠加身,也能衣食无忧。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但无尽的落寞之后,理智逐渐回笼。
没有夫君的疼爱,连一个子嗣都不会有,后半生注定要在宫中孤寂到老。
这真的是她们想要的生活吗。
不,这不是。
三年了,她们从满怀期待到彻底死心,此时她们都很清楚,就算再来许多个三年,她们依旧不会得宠。
在最好的年华都没能得到太子青睐,等人老珠黄时,更不可能。
但她们也是幸运的,起码她们有过这样一个机会,一个靠近太子的机会。
哪怕没能得偿所愿,但愿赌服输,她们无怨无悔。
且如今还能出宫另嫁,对她们来说,亦是天大的恩赐。
自古以来,宫中有多少未被宠幸的女子,孤苦寂寥,到死都只能困在那红墙之中,比起那些被孤寂折磨到疯疯癫癫的女子,她们幸运太多了。
想通了这一点,她们便也释怀了。
因为曾一起打过好些日子的叶子牌,她们之间早已不复当初的疏离,见到唐娇娇时,几人神态自然,唇角挂着浅浅笑意。
多余的话再说已没意义,此时,能说的唯有离别。
行过礼后,梁昭训率先打破了略微诡异的气氛。
“今日一别,应无再见之日,望太子妃殿下珍重。”
唐娇娇伸手将她扶起来,浅浅一笑:“梁姐姐亦是。”
一声梁姐姐,让几人皆是一怔。
时光仿若回到她们最初相见那日,剑拔弩张,心思各异,万般试探。
那时候的她们,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们会真心实意祝的对方安好。
“如今身份有别,妾身可再担不得太子妃殿下的一声姐姐,妾身名唤梁若岚,如若太子妃殿下不嫌弃,可唤妾身名字。”
梁若岚短暂的怔愣后,徐徐道。
这个名字,自入东宫后,她再也没提及过,也没人再唤过了。
察觉到她眼里的水润,唐娇娇眨眨眼凑近她,软软唤了声:“若岚。”
姑娘温软的声音,酥到了骨子里,梁若岚抿唇一笑,柔和万千,再不是千篇一律的曲意逢迎。
“若岚笑起来真好看。”
唐娇娇轻声道,比初见时那句‘这位姐姐好生貌美’多了真情实感。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我们就不好看了吗。”
唐娇娇侧头看向薛昭训,听她脆声道:“妾身叫薛芙,芙蓉的芙。”
说完又放轻了声音,撅着嘴道:“不过说了也无用,太子妃殿下想来也记不住妾身。”
后头的几个字隐隐带着些鼻音,唐娇娇偏头看着她:“是呀,说不定明日就忘了。”
薛芙原本低落的心情荡然无存,她抬头望着唐娇娇,嘴撅的更高了。
许是不用再被宫规约束,原本压抑着的那些女儿家的神态也就开始显现,见她这模样,几人都捂着嘴笑开。
唐娇娇见她更加气急败坏,遂勾了勾她的手:“好啦,逗你的,我一定会记住你的,不怕被你吃了。”
薛芙听得最后一句,脸色一红。
那是她们初见时,她心直口快吼了句‘还怕我们吃了她不成’,原来她都听见了。
林昭训是属于那种逆来顺受的,也没什么脾气,在东宫比梁若岚薛芙更没有存在感。
这种场合她也只是一声不吭的立着,直到唐娇娇看向她时,她才福了福身道:“妾身名唤林絮儿。”
唐娇娇轻轻一笑,念了句:“絮儿。”
“很好听的名字。”
林絮儿温柔一笑,略有些羞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虽然都有几分不舍,但总归是要离开的。
几人再次向唐娇娇恭敬道别,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奔向属于她们的崭新未来。
东宫确实是无数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来的,太子也是京城贵女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可命中注定无法得到,又何必非与自己过不去。
起码,她们走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
她们没有遗憾。
此刻,她们的笑容里有释然,轻松,期待,向往。
唐娇娇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唇,梁若岚,薛芙,林絮儿,她会记她们的。
也会记住她们曾一起打过叶子牌,在对方脸上贴纸条,还有,想尽办法偷偷悔牌。
那是属于她们的时光,肆无忌惮的笑声,值得珍藏与回忆。
几人当日便离开了,是宋峤亲自送出宫的。
临走时,她们去向皇后娘娘道了别,皇后娘娘亦给了丰厚的赏赐,足矣让她们一生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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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殿。
“殿下,三位昭训已经出宫了。”
如烟踏进殿内,轻声道。
李清莹嗯了声,随后才勾了勾唇:“还是个情种。”
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人喜欢呢。
一旦他动了心,任谁都分不了半分宠爱。
“殿下,太子如今整颗心都在太子妃身上,想得到他的心,怕是不容易。”
如烟知道自家殿下要的是什么,可人心最难谋啊。
李清莹漫不经心的哼了声。
“如此,就只能行非常之法了。”
如烟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还记得本宫带来的千丝蛊么。”李清莹笑意盈盈道:“千丝,意味着千丝万缕的情意,斩不断理还乱。”
“他若无情就罢,可若有情,他所有的情意都会转移在服用母蛊之人身上,介时,不过一个太子妃之位,有何难。”
第70章 你不算
午后, 阳光明媚,微风徐徐, 让人昏昏欲睡。
唐娇娇寻了好半天,才在摊在假山后躲太阳的猫儿揪出来。
“喵!”
猫儿抗议几声,发现不是对手,干脆往她的怀里一摊。
唐娇娇给它顺了顺毛,哄道。
“夫君这两日心情不大好,我带你去逗夫君开心, 你不许闹知道吗。”
软软:“喵……”
唐娇娇:“我观察过,夫君摸你时会笑,你要乖乖的让夫君摸。”
软软:“喵……”
“把人哄开心了,就给你吃好吃的。”
“喵……”
唐娇娇抬起它的脚, 握了握爪子。
“不反对就是同意啦?”
“喵。”
一人一猫达成交易往书房而去。
关于贺北城第一任老师的案子的进展, 他们都没有瞒着她, 所以唐娇娇知道以目前得到的证据来看,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案子是秦太傅做的, 而这个真相让贺北城有些难过, 这几日都不大开心。
她去见过秦霜婷, 但只让她远远看了一眼, 贺北城就将她带走了。
一身鞭伤, 看着确实惨烈。
她知道那是贺北妱在为故人报仇。
但她不大懂为何要让她去看那一眼。
且自地牢回来后,她当夜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在阴暗的牢房中,她被绑着受鞭刑,痛不欲生。
而她总觉得,那个地牢与她梦中所见一致。
梦总是模糊不清,做梦时印象深刻, 可醒来后记得的少之又少。
但这个梦循环过无数次,那个场景她觉得自己不会记错,也再次开始怀疑那个梦是不是真的,她曾经是不是真的被关在那个地牢,受人鞭打。
毕竟她当初醒来时的那一身伤痕确实是鞭伤。
无影书与前几日传来消息,并没有在大理寺发现关于唐府的卷宗。
无人敢提,无人可问,所有的情报处皆不提唐府二字,就好像这个世上根本就没存在过唐府一样。
但又怎么会没存在过呢。
她姓唐,她还活着。
那个在背后抹掉这一切的人,她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书房门口,银川时不时担忧的往里头看一眼,殿下这两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时连膳都不传。
他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
追查了十年的真凶,现在才发现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恩师,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外头传言太子矜贵疏离,清冷端正,尊师重道,这其中最名副其实的,就是尊师重道。
殿下重情,重的不止男女之情,虽说为唐府翻案是因为唐家大小姐,但谁又敢说没有唐太傅的缘故。
年少时的师生情意,岂是轻易就能搁下的,虽说后来秦太傅成为太子之师,但要论情感,那是远不及唐太傅的。
可即便如此,也有十年的教导之恩,殿下是打心里尊敬这位老师的。
抛开一切不谈,秦太傅确实有惊世之才,否则也不会被天子选中。
但天意弄人,拨开重重迷雾,执意寻找了十年的真相却是这个结果,不说殿下,就是他们这些人,都觉得无法接受。
不过,无法接受不代表就此止步,他们都不会放弃寻找真相,也定会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银川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人,红衣如火,裙摆飞扬,明媚中透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明净。
银川唇角挂起暖暖的笑意。
还好,她在那场惨案中活下来了。
在那场连几月大的婴儿都没留下的灾难中,她活下来了。
银川突然想起钦天监曾说的凤女降世,是啊,凤女,她生来天降祥瑞,自非常人可比,又怎么会轻易死了呢。
短暂的愣神间,唐娇娇已走至银川的面前,他刚要行礼,便见唐娇娇让他噤声。
银川立刻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唐娇娇抱着猫儿轻手轻脚的走进书房。
刚进门,便对上太子深邃的眸光。
唐娇娇眨眨眼:“……”
她怎么忘了他内力深厚,别说她在门外,恐怕老远就听到她的铃铛声了。
“夫君。”
唐娇娇走过去,将猫儿放到他腿上,拖过一个软垫自然而然的盘腿坐在一边。
自他坐上轮椅后,她就喜欢席地而坐,太子也早已习惯了。
他并没阻止,只让人多做了一些松软的垫子,放在各处殿内。
贺北城将手搭在猫儿身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唇角轻弯。
唐娇娇瞧见后,心道果然,他很喜欢软软,她抱软软来哄他,是对的。
“夫君心情可好些了。”
贺北城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当即轻笑道:“看见阿梨,心情自然好。”
唐娇娇瘪瘪嘴,明明是摸软软才好的。
“孤没事,阿梨无须担忧。”
贺北城又道。
唐娇娇眨眨眼,偏头凑近他:“夫君真的没事了吗?”
姑娘温声哄人的模样,让太子的心软成了一片。
“嗯,没事,让阿梨担心了。”
唐娇娇见他眼里盛了星光,这才放心,随后又道:“夫君怎么突然将她们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