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婷慌忙点头,只要能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臧山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放到她面前。
她虽四肢被锁着,但好在手还可以握笔,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贺北城问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唐府一案可与老师有关。”
秦霜婷那一瞬的僵硬被贺北城看在眼里,他凝眉冷声道:“将你知道的如实写下!”
秦霜婷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一个可怕的声音传来。
“皇兄怎么来了。”
看见不远处款款而来的人,秦霜婷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就快到十日了,可本宫还没有折腾够,我正想去求皇兄帮帮我呢,我想将她偷偷换出来,关在一个暗无天日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再慢慢折腾。”
“皇兄你觉得怎么样。”
秦霜婷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不,不要!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秦霜婷慌忙拿起笔开始写,只要能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做什么都行。
父亲已经放弃她了,连来看她一眼都没有,他那般绝情,她又何必让自己因此白白受罪,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府的荣耀也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此时心里甚至生了个邪恶的念头,她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过!
父亲放弃她,她就要整个秦府陪葬!
虽然她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以太子的心性,一但生疑,就必会彻查到底。
很快,秦霜婷放下笔,示意自己写好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臧山腰间的刀。
她想要一个痛快,贺北妱这个疯子,定能说到做到,她说要将她换出去,就一定有办法!
不,不能,她不能继续被她折磨。
臧山没看她,只将她的写好的东西递给太子,上头的字不多,但足矣让人心惊。
‘与奉王谋反的是父亲,见事不成,栽赃唐府’
贺北城捏着纸张的手指青筋暴露,因用力过度已经泛了白。
贺北妱也变了脸色,竟然真的与秦太傅有关!
过了许久,太子才冷声道:“可有证据。”
秦霜婷一愣,而后摇摇头,又提笔写了几个字。
‘偷听过父亲与奉王会面,商议寿宴谋反’
当年在天子寿宴前,奉王与父亲曾在书房商议谋反细节,她无意中偷偷听见了几句,因太过惊慌,还差点发现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还有吗。”
秦霜婷摇头。
她当时害怕极了,可没想到后来出事的却是唐府与奉王谋反,后来她才想通,应是父亲见事情不对,栽赃给了唐府。
谁知次日又查出唐府通敌北周,她虽然觉得太过巧合,但是那又如何,她高兴都来不及,只要唐府失势,那个人就不再是高高在上!
她就能将她踩入泥底!
贺北城没再问话,让秦霜婷签字画押后便离开了。
临走时,让臧山挑断了她的手筋。
秦霜婷痛的啊啊不停惨叫,可却始终没有等来一个痛快,显然太子根本没有给她了断的意思。
她痛的晃神时,还一脸惊慌的望着贺北妱,好在这日贺北妱没有折磨她的心思,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径自离开了。
见到贺北妱离开,秦霜婷才稍微放了心,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只要贺北妱不再继续折磨她,不将她换出去,再等几日,她便也能解脱。
可秦霜婷到底没能等到天子赐毒酒的那日,在第七天的深夜,她悄无声息死在了牢房中。
仵作草草验了尸,没有他杀的痕迹,判定为是受不住刑死的。
但只有极少数人心知肚明,是有人坐不住了,潜入牢房将她暗杀的。
在仵作验尸前,就已经有人取下了那根刺穿她心脉的银针。
第69章 遣散
东宫书房里, 偌大的桌案上放着一根沾着血迹的银针。
“殿下,来人是易容成送饭的狱卒将人一息之间暗杀, 且轻功极佳,等我们的人察觉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贺北城眼里一片暗沉。
若说秦霜婷的证词不能全信,那么现在杀人灭口呢。
一个只有几天可活的死囚,为何要费尽心将人提前杀死,且就在他去过牢房之后。
显然是有人心虚了。
害怕秦霜婷重刑之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
苏梓芸的画像是一根导火线, 秦霜婷的证词是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而如今牢狱里的杀人灭口,就彻底引燃了十年前那颗不可言说的惊天大雷。
谋反案,通敌案, 命丧断头台的三百多口人。
这桩惨烈的血案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浮出水面, 且同时指向太子之师。
秦太傅, 秦安。
十年前,唐太傅一朝入狱, 太傅一位也因此空缺, 天子几番相看, 最后旨意落到了名门之后, 仁善正义, 有文学大家风范的秦侍郎身上。
秦府一朝得势,虽不复百年世家唐府当初的荣光, 但亦成为京城站在鼎峰的权贵之家。
而昔日风光无两的唐府,随着家主唐扶之谋反通敌案后,就此败落。
嫡系一脉全部陨落,各地旁支也就尽敛锋芒,谨慎低调, 至今几乎已是销声匿迹。
太子闭上眼,掩去眼里的惊涛骇浪,面色平静的似未起半点波澜。
但臧山知道,太子心里很不好受。
查了十年的真相,线索却指向自己的恩师,这对于尊师重道的太子殿下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臧山无声叹了口气。
秦太傅温和仁善,以正直无私闻名,这些年来门下学子无数,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竟是策划十年前那场血案的幕后凶手。
秦霜婷所谓的谋反失败栽赃给唐府,那只是她以为的。
如此大事,岂是一昔之间能做到的,这显然是早有预谋,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不过一夜唐府就被查出通敌,两罪并罚,加上天子胞弟之死,这一切一环扣一环,没有给任何人缓冲的余地,直接将天子逼的怒气滔天,也将唐府的生路彻底堵死。
手段阴毒,也极其高明。
若这全部皆是秦太傅的谋划,那这个人该有多可怕。
可怕到连亲生的女儿都能下得了杀手。
“人呢?”
“回殿下,已将人送回,但秦府不认,牢头便寻了处荒野埋了。”
太子淡淡嗯了声。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就算他们已经有了方向,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
“按兵不动。”
贺北城淡淡道。
既然都已经心虚到杀人灭口,那么必定会怀疑他们是否已经从秦霜婷口中知道了什么。
所以眼下,谋反案的这条线他们不能动,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也让妱妱不许妄动。”
臧山一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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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七月,天气越发闷热。
贺北妱最不耐热,妱月殿的各个角落早早就放了冰块,此时,她正懒懒的靠在榻上,任采蕙给她剥着冰镇过的葡萄。
不过,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好。
“这葡萄是与送到东宫的一样么。”
采蕙笑道:“当然是一样的。”
贺北妱神情恹恹:“是么。”
“琉璃盏是一样的么。”
采蕙点头:“是的,跟送去东宫的是同一批。”
贺北妱瘪瘪嘴,可她怎么觉得这葡萄没有东宫的甜呢,虽然,她并没有尝到皇嫂琉璃盏中的葡萄。
但她就是觉得味道不该是这样。
“殿下,臧侍卫求见。”
采韵在此时突然进来禀报。
就在那一瞬间,公主懒洋洋的神态精神了许多,而后又缓缓黯淡。
采蕙采韵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有些复杂。
“问他何事?”
贺北妱示意采蕙继续剥,漫不经心道。
采韵应声退下,很快又进来:“禀殿下,臧侍卫说奉太子殿下之命,给殿下传话。”
贺北妱眼里的光彻底消散,过了好半晌才淡淡道:“让他进来。”
“是。”
采蕙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公主不虞的目光中退下。
“回来!”
采蕙脚步一顿,看了眼已立在屏风后的人,她咬咬牙,道:“殿下,奴婢突然想起膳房还熬着甜汤,奴婢去给殿下端来。”
说完不等公主回话,便脚步生风的溜了。
贺北妱:“……”
她是不是太惯着她们了!
公主气呼呼的伸手去拿葡萄,却发现琉璃盏已经空了。
憋在心里的气更大了。
“微臣见过三公……”
“进来!”
不等臧山说完,贺北妱便冷声道。
臧山一愣,刚想说不合适,便又听公主道:“你把采蕙吓走了,过来给本宫剥葡萄!”
臧山:“……”
他何时,有这么吓人了。
“不进来就滚回去!”
公主的脾气说来就来,让侍卫无法招架。
最终,臧山还是握了握拳头,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贺北妱只瞥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臧山眼神暗了暗,以他对公主的了解,知道她此时的心情确实不大好。
是因为秦太傅的事吗。
臧山看了眼一旁的冰镇葡萄,绷着唇上前半跪着捻出一颗。
侍卫的手指算不上白,但很修长,隐约可见掌心的一层厚茧,捏着柔软剔透的葡萄颇有些手足无措。
显然,侍卫是没有做过这种事的。
他的手,只会拿刀,不会剥葡萄。
公主难得见他这般无措,眼里终于染了笑意,不过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臧山把剥好的葡萄放进琉璃盏后,公主心里又觉得堵的慌。
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尚书府的亲事可定下了?”
臧山手指一僵,力道一个不稳,手里的葡萄顿时捏的稀碎。
贺北妱皱眉:“你跟本宫的葡萄有仇?”
臧山忙要起身请罪,又被公主呵斥:“不许起来,问你话答就是。”
侍卫抿了抿唇,将碎了的葡萄丢掉,才道:“没有。”
贺北妱蹙眉:“嗯?”
亲事没有定下还是跟她的葡萄没有仇。
“尚书府的亲事微臣不敢高攀,已经做了结。”臧山垂眸道:“微臣跟三公主的葡萄……也没仇。”
他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公主眼睛亮了亮。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琉璃盏都快装满了,公主才突然道。
“你是剥给琉璃盏吃的么。”
臧山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公主不满的眼神后又快速低头。
“采蕙都是直接喂给本宫的,你为何要放在琉璃盏,难不成你想让它自己跑到本宫嘴里。”
臧山:“……”
“怎么,给本宫喂个葡萄,委屈你了?”
侍卫僵硬的半跪着,唇角动了好几次,但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好一会儿,臧山才勉强开口:“臣不委屈。”
贺北妱挑眉,没出声。
侍卫起身端着琉璃盏,又半跪在公主面前,小心翼翼的捻起剥好的葡萄递到公主嘴边。
他的动作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生怕一个心神不稳,又捏碎了公主的葡萄。
贺北妱垂眸看着唇边的葡萄,微微张嘴咬下。
嗯。很甜。
是她想象中的味道。
公主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愉悦,侍卫忍不住勾了勾唇,喂的愈发小心翼翼。
不多时,琉璃盏便空了。
贺北妱意犹未尽的瞥了眼,但却没再要求他继续剥,只道:“何事。”
臧山愣了愣,才想起公主所问为何。
“回三公主,殿下让臣给三公主传话,勿要轻举妄动。”
贺北妱微微蹙眉,懒懒应了声:“知道了。”
臧山点头,望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琉璃盏,一时竟不知该要作何。
“还不走,是还想喂本宫?”
臧山绷着唇,压下那个脱口而出的字,将琉璃盏放回原位才起身告退。
“臣告退。”
公主阖上眼,淡淡嗯了声。
侍卫走的很快,好像是要掩饰什么,连脚步都比平日慌乱,但公主并没有看到。
“采蕙。”
采蕙见臧山离开,才端着早已取来的甜汤往殿内走去,还没走近,便听公主的声音有些不对。
“殿下?”
采蕙急忙越过屏风,却见公主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殿下,您怎么了。”
采蕙吓得忙将甜汤放在一旁,朝公主小跑过去。
贺北妱紧蹙着眉,有气无力道:“来葵水了。”
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采蕙一愣,瞥了眼一旁少了小半的葡萄,顿时就明白了。
“殿下怎如此胡闹,来葵水还吃了这么多冰镇葡萄。”
原本这几日她们都是有准备的,临近几日断不会让殿下食冰镇之物,只是近日殿下的日子一向不准时,才会出了如此纰漏。
贺北妱闭上眼,无声叹了口气。
她舍不得啊,他喂的她哪里舍得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