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方向,是新阳城。
新阳城的府尹乃一个秦府旁支。
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将银粮拿回,救白玉县于水深火热,再找到秦府贪污罪证,上奏天子。
可如今各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且就算能抽出人手,也没有合适的人能去新阳追查。
“夫君,我去。”
唐娇娇正着面色道。
贺北城凝眉,还未出声便又听唐娇娇道。
“我的内伤已经痊愈了,如今少有人是我的对手,且还有宋世子协助,我定能将银粮顺利送到白玉县。”
第89章 大师兄
贺北城最终还是没拗过唐娇娇, 经路山亲口确定她内伤已经痊愈后便放人离开。
因宋长风也在前往新阳的路上,九尾便一道跟了过去, 云眠再三犹豫后放弃去寻贺北妱,也与唐娇娇一道去了新阳。
路山则去了白玉县。
然一行人刚走没多久,长风寨便来了客人。
杏青前来禀报时,贺北城刚回到寝房。
听得杏青口中的名字,太子唇角微微绷紧。
银川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当然知道他这是心情不虞。
“殿下, 不如奴才去见。”
贺北城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色更不虞了。
银川这下也摸不出太子的心思了,与杏青对视一眼,垂首默默的立在一旁。
“去大堂。”片刻后, 贺北城道。
“是。”
然临到门口, 太子又叫了停, 特意折回屋换了身衣裳。
待整理好后,银川推着太子前往大堂。
这一路上, 他终于琢磨出了太子刚刚瞥他一眼的含义。
再怎样那也是殿下的大师兄, 就算殿下心里别扭, 初次见面也不能只由他去见。
南庆以嫡长为尊, 不论在江湖还是朝堂, 都是如此。
虽说殿下乃储君之尊,一人之下, 但在天山人家确实是嫡系大师兄,太子就算不必屈居人下,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这是太子刻入骨血的教养。
银川心里一阵懊恼,枉他跟殿下多年, 竟连此道都未能参透。
此时,路峥安静的立在大堂中央。
平日劲装加身的少侠,今日却破天荒的罩了件崭新的蓝色宽袖外袍,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用玉冠束起,瞧着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原本深邃俊郎的五官,也因此添了丝柔和。
一旁几个弟子时不时瞥他一眼,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惊艳。
向来只着墨青色劲装的大师兄,深沉且严厉,而眼前的大师兄却像极了哪家贵公子。
虽仍是稳重严肃,但瞧着就是不一样了。
在路峥第数次埋头整理衣袖时,一旁的弟子忍不住了。
“大师兄,你是不是紧张。”
路峥动作一顿,耳尖染了层红晕,却沉着脸斥道:“胡说!”
被斥了的弟子也没见怕,反而偷偷笑了声,但到底也不敢再继续打趣。
且不止大师兄紧张,他们也紧张。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谁特么能不紧张!
上山之前,不光是大师兄专程沐浴更衣,就连他们也都偷偷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了新衣裳,生怕惊到了太子殿下。
路峥安静了一会儿,又埋头打量自己,确定没有不妥才抬起头。
他才不是紧张!
就是有点……
好吧就是紧张。
任谁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小师弟,还是东宫太子时会不紧张!
想到这里,虽然有些不敬,但路峥还是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了声他的师父。
这么大的事,他竟在来的路上才知道!
让他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路峥凝眉摸了摸袖间的盒子,连礼物都是慌忙中选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喜欢。
应当不会吧,毕竟太子殿下见过的东西,比这些俗物好上千倍万倍。
但他是大师兄,若不带点礼物好像又说不过去。
正踌躇该不该送时,外头传来了轮椅的声音。
大堂几人瞬间正了脸色,一个个的站得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参军回来的。
轮椅的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
贺北城望着大堂里那道蓝色的背影,神色复杂。
银川唇角抽了抽,目光在太子的衣裳上一扫而过,低头装鹌鹑。
这等默契,不愧是亲师兄弟。
而早早折回大堂外的杏青也是一愣,随后懊恼的抿了抿唇,他倒将这事疏忽了。
路峥也在这时缓缓转身,恰与门口的太子视线相对。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
路峥呆呆的盯着贺北城。
师父怎么没告诉他太子殿下生的这般好看!
见到对方发愣,贺北城微微凝眉。
与当初娇娇见他时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还真是师出同门。
一旁的银川见气氛古怪,遂低低咳了声。
路峥这才回神,连忙带着几个弟子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杏青早早就将大堂周围的土匪遣开,是以也不怕因此暴露身份。
贺北城温声道:“免礼。”
银川将太子推至大堂主位,才默默的退到一旁。
而路峥此时才发现不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眉头凝成了一块儿。
千算万算,还是冲撞了太子殿下。
许是察觉到路峥的不自然,贺北城率先开了口:“久闻大师兄之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
银川眉心跳了跳。
确实不凡,当初殿下初闻这名就生了妒火。
路峥听见那声大师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师父诓了太子殿下这事娇娇已经来信跟他说了,不知此时太子殿下火气消退了没有。
罢了,此事师父理亏,若是殿下迁怒,他受着便是。
“太子殿下谬赞了。”路峥规规矩矩拱手道。
贺北城微微敛眉,一时无话。
接着大堂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几个弟子更是头也不敢抬。
刚刚偷偷望了眼太子便惊为天人,这位殿下远比想象中的更完美,于是他们更紧张了。
他们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面见太子。
毕竟,这位如谪仙一样的战神只是一个传说。
而今日有幸窥得太子真容,够他们吹嘘一辈子!
路峥性子直,常年混迹江湖,养的比唐娇娇糙多了,一惯应付不来繁文缛节,江湖中门派之间的交往他尚能游刃有余,但眼下这场面,他是真不行。
路大侠费劲脑汁想了想,初次见面一般都是先送上见面礼,左右眼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如就先把礼送了。
若太子殿下看不上,再做打算。
贺北城正欲开口,便见路峥有些拘促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他唇角动了动,没作声。
“初次见面,不知太子殿下喜好,只备了薄礼,还请殿下勿怪。”
贺北城挑眉。
还给他备了礼。
太子瞥了眼银川,银川上前将盒子接过来呈给太子。
里头是一块圆玉,成色极好。
虽比不得宫中之物,但却怎么也算不上是薄礼。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贺北城盯着圆玉久久没出声。
路峥有些忐忑,心道殿下果然看不上。
然很快,却听太子温淡道。
“多谢大师兄,我很喜欢。”
路峥眼睛一亮,抬头望向太子,撞见对方唇角浅浅的笑意。
许是见太子确实没有迁怒他,且性子还如此温和,路峥原本的不安逐渐消退。
“殿下喜欢就好。”
太子见路峥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心里突然生了一丝恶趣味。
“我忘了给大师兄备礼。”
路峥虎躯一怔,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本就该我给殿下备礼。”
让储君给他送礼,他怕折寿。
贺北城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又盯着那盒子,幽幽道:“若我不喜欢该如何。”
路峥:“?”
刚刚不是还说喜欢吗。
“若……若是殿下不喜欢,我再另备,亦或是殿下喜欢什么,我去为殿下寻来。”
路大侠本来放松的心神,突地又提在了半空中。
银川低头默默扯了扯唇角。
清冷端正的殿下变了。
会戏弄人了。
贺北城盯着路峥:“当真?”
路峥忙点头:“当真。”
“因为我是太子吗?”
路峥一愣,刚要回答却突然悟出了什么。
他眨眨眼,在贺北城直勾勾的目光下,认真道:“不仅如此,更因为殿下是师弟,师弟想要的,我必要拼尽全力为师弟寻来。”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太子。
他这话便是以大师兄自居,太子殿下会生气吗。
可娇娇信上再三提醒,若想得到殿下认可,就得把殿下当成小师弟看待。
虽然他觉得如此太过冒犯,但他相信娇娇。
贺北城收回目光,神色淡淡,不见喜怒。
可别人瞧不出来,银川却看的出太子此时心情极好。
“如此,便要有劳大师兄了。”
按照他对师傅的了解,寻找那四样东西的活,必是要落到这位便宜大师兄头上。
路峥没听明白太子话中之意,但见他并未因他自居大师兄而生气,再次松了一大口气,这道题答对了!
听娇娇的果然没错。
路峥抱拳义薄云天的道:“这是我该做的。”
贺北城莞尔。
娇娇说的对,有个便宜大师兄的感觉还不错。
“大师兄唤我师弟就好。”
路峥一惊,忙道不敢。
银川适时道:“如今殿下需要隐藏身份,对外也是以公子相称。”
路峥一时愣住,他真的要唤殿下师弟吗。
不会不敬吗。
“师父去了白玉县,娇娇去了新阳城,大师兄是前去寻他们还是留在此处?”
贺北城没给他纠结的时间,又道。
不知为何,路峥心里的警戒再次涌出。
娇娇信上还说,一切选择要以小师弟为先。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留在此处,会不会打扰太……师弟。”
师弟两个字说的飞快。
银川瞥了眼太子,果然见太子神色又愉悦了几分。
银川:“……”
说句大不敬的,他觉得殿下在争宠。
“不会。”
路峥眉头一扬,又答对了!
他觉得自己毕生的机灵都用在了今日。
同门八年却不知对方存在的师兄弟,初次相见,场面很是和谐。
而接下来的好几日,两人相处的愈发融洽,路峥起初的拘谨也尽数散去。
连称呼都从师弟,变成了小师弟。
这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路峥提着打来的一串活蹦乱跳的野鸡喜气腾腾的进了寨子。
贺北城正在寨中的一棵树下看书,听见动静,抬了抬眸。
“小师弟,我回来了。”
“我这就去生火,保证小师弟午饭能吃到烤鸡。”
贺北城勾唇:“谢大师兄。”
几天下来,银川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
最开始,殿下说想饮山上的山泉,路公子当即就去灌了一壶回来,殿下说吃山中的果子,路公子二话不说去摘了一箩筐,殿下说想用竹子做一支笛子,路公子直接扛了十几根竹子回来。
昨夜,殿下说竹子剩的多不能浪费,今日午饭想吃竹子烤鸡,于是,路公子一大早就爬起来去找野鸡。
一个晌午,后山都是鸡飞狗跳。
银川看了眼太子唇角弯起的弧度,也跟着抿了丝笑意。
殿下绝对是在恃宠而骄!
且还是太子妃殿下教的。
不过,这样的殿下好像更有生机,更为鲜活。
太子妃殿下教的好!
午时,香气腾腾的烤鸡味蔓延在整个寨子,太子闭上眼,用内力听着不远处小厨房的动静。
“大师兄,你怎么就烤一只呢。”
“是啊,还有那么多,多烤几只呗。”
路峥沉声道:“小师弟吃不完。”
“还有我们呢,我们也想吃。”
路峥严肃道:“想吃自己去打,这些得养着给小师弟。”
众弟子:“……”
怪不得是抓了活的回来!
大师兄这心,偏到天边儿去了!
太子睁开眼,莞尔一笑。
娇娇说的不错,被偏宠着的感觉,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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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太阳缓缓落下,秋风渐起。
路峥见贺北城坐在树下阖上双目,似是睡着了,遂拿了件外袍轻手轻脚走过去。
在路峥刚靠近时,贺北城就醒了,等到外袍搭在腿上,他才睁眼。
“吵醒你了。”路峥有些懊恼道。
贺北城摇头,接着又加了句:“没有睡着。”
路峥眉间的懊恼这才褪去。
他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那美轮美奂的夕阳,心中逐渐安宁。
来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与这位小师弟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毕竟小师弟身份尊贵,不可冒犯。
而这几日下来,他喜欢极了这种日子。
他不是不懂太子是故意的,但他乐在其中。
高高在上矜贵无双的储君,被奉为神的南庆战神,能跟他耍小性子,那是他莫大的福气。
且他还做了太子的大师兄,不论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