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俞秋生咳了几声,慢慢睁开眼,他扫了眼,微微蹙眉,藏在袖里的手虚握成了拳。
堵在胸口的气没有散去,俞秋生头晕眼花,身上发冷。手在四处摸,妄图抓到可以保暖的东西,可四下都是树木山石,她模模糊糊中抓到了纪素仪的手掌。
他掌心炙热,贴着她的脸,可极为吝啬,只几秒钟就收了回去。
“她醒了。”纪素仪冷着脸站起身,拎着自己的鱼篓,与他擦肩而过时多说了句,“师兄你误会了。”
四师兄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转过身去,脑子里留存的还是撞见的那一幕。
小师弟俯身闭上眼睛,轻吻着身下的树灵,神情投入,手放在了她坟起的胸脯上,若是无人,大抵还要更深入一些罢。
而俞秋生一个人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脑子转过来后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蹲在河边洗脸洗嘴。
她……怎么没能淹死呢?
纪素仪居然救她,可这救她又像是一种轻薄。
这是第三次唇齿相触,她并无多少感觉,但被旁人撞见,似乎就说不清了,隐隐透着一股暧。昧气息。
果然,四师兄见她回神便弯腰行礼,道了声抱歉。
青年样貌在二师兄之上,面皮白净,两颊还带红晕,不好意思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这是人工呼吸,我方才落水了。”俞秋生小声解释,同他道,“没事的,你不用同我道歉。”
四师兄依旧坚持:“非礼勿视。”
见纪素仪已然离去,他便偷偷与俞秋生说:“小师弟尽管有时候阴晴不定,脾气令人头疼,但做师兄这么些年,到底是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小师弟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今日虽是孟浪了,但是情难自已!”
俞秋生:“……”
与他是说不清楚的,她便也不解释了。
俞秋生后面好不容易回去,纪素仪却不在。院里萧瑟,白墙上剑影狰狞。
脚踩在树叶上,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云桂树在秋冬季绿叶光泽不如以往,但也算是乔木一种,而如今地上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几乎皆是被那一百多把长剑震下来的。
俞秋生抬头一看,心中暗自觉得不妙。
剑乃凶器,这么多聚在院子里,危险的气息如同夏日暴雨来临前的一股闷热,连犄角旮旯都满溢出来了。
她独自一人才发现,这儿除却自己一个活物外,似乎再无其他了。
委实令人胆战心惊。
俞秋生搓着胳膊跑到床上躺着,翻来覆去意识都处于清醒之中,只好傻傻看着窗外的风景。剑光偶尔一闪,那么多剑悬在树上,有的仿佛戾气已经达到了临界点,迫切地想要挣脱绑在身上的束缚。
嗡嗡声不断,她害怕地捂住耳朵,被盖过头。
至于纪素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俞秋生而后就没有再注意过。
内室里的香炉中点了檀香,袅袅烟气在屋内散开,她缩成一团,心口是暖呼呼的,四肢却仍旧冰冷。这漫长的清醒时间里,俞秋生不觉想起她离开时四师兄关爱的眼神。
纪素仪的师兄,当真是为他操心呢。
她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忽然,外面传来物体坠落声音,俞秋生吓的心一紧,被褥露出一条缝偷偷看过去。
最亮的那把剑掉地上去了,顷刻间狂风大作。
一刻钟后风雪呼啸,而她进门时忘了关纪素仪书房里的窗户,那晶莹剔透的雪花便纷纷扬扬扑进来,势不可挡。几乎是眨眼间,桌上地上都是一片白。
俞秋生瞪大眼睛,喉咙干涩,不明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了。
檀香味都被冷风吹散。
傍晚,纪素仪归来携了一身寒意,背后的风雪被他关在门外,寒冷的屋内他看到床上的裹成蚕蛹一样的树灵。
应该是冷坏了,抖着抖着缩到墙角。
“你你你、在做什么法?”俞秋生眼里都是惊恐,抬了抬下巴,“树上挂那么多剑,你不会是想做坏事罢??旁的地方不下雪,就这方寸大小的院子里积雪有三尺厚!”
她一个人的时候真怕雪将自己埋了。
院里的结界被他换成了只进不可出的设置,就跟坐牢一般。
见他回来了,俞秋生一跃从床上下去,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几圈待不下去,嚷着要出去。
这边纪素仪却不动声色掸去衣服上的雪。擦去面上的雪水后,他轻轻挑着眉,抓她一只胳膊将人反扭在身后将其控制住。
“不能跑。”纪素仪说。
“那你能说你在做什么吗?”俞秋生焦躁不安,他在时不觉得,他一走,此处便仿佛无人镇压,危险异常。
少年打了个响指,室内屋外都恢复原状,他呼出一口气,满意地笑道:“不能说。”
俞秋生咬着呀,忽就想蹦上去给他几巴掌。
“你读三字经上瘾了?就不能多说几句,买什么关子!”
纪素仪看她生气时的眉眼,指尖抚平皱起的长眉,他贴身过去,就在她耳畔道:“没有卖关子,我在炼剑。”
俞秋生不懂其中知识,被他骤然一贴,身体下意识就起了鸡皮疙瘩,耳边发痒,身子后缩。
“你别靠我这么近。”她瞪过去,“男女授受不亲。”
纪素仪敛笑,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小嘴上,压在脑海中的想法浮出一点,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声音听久了不觉得难听,别有韵味。
而他对女人本是没有多少感觉,可待久心里便有些痒,那道不清的意味令人颇感苦恼,纪素仪有几次想直接捏死她断掉这样的感觉。
但撞见院里那棵老树,这样的想法暂时退却。
树灵是捏不死的,若真要她死,该斩草除根才是。
“你身上是什么香?”纪素仪盯了她一会儿,闭了闭眼,把她圈在了身前,逃不开躲不了,隐隐约约透着一种占有的意味。
俞秋生见他松手了,自己活动活动手腕,并低头嗅了嗅,不耐烦道:“炉子里的檀香味儿。”
他长年累月点的香已沾染在了屋里的边边角角,更何况她在床上滚了睡了,自是沾上些许。
纪素仪淡淡嗯了声,仰着头,似是很疲倦。
“你让一让。”
他听在耳里,无动于衷。
妈的。
俞秋生见他不声不响地围住自己,心里颇恼火,但几番折腾惹烦了他便又是一个反身压在桌上的姿势,扭着的腰极为敏感。
他的衣袂碰到了,自己都是一颤。
俞秋生生来怕痒。
纪素仪:“不能动。”
俞秋生涨红脸,这样的姿势令她害怕,于是安静如鸡,垂眸看着腰上的腰带,玉石腰带也隔着她了。
他欣赏了一会儿俞秋生此时安分的样子,忽然低声道:“对不起。”
话语落下,少年发现自己桎梏的小姑娘难以置信朝他看了一眼,微微张着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纪素仪竟然同她道歉。
俞秋生呆愣了会儿,莫名有几许激动。
纪素仪捏着她的下巴,又重复了一声,似是怕她听不清,这一回呼吸扑洒在耳畔,热意直传过来。
他想顺从心意,抓住那一丝从心里而冒出的无法解释悸动。
而她张着嘴,正好方便了自己去亲吻吮含里面的丁香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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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纪素仪眼神晦暗不明, 在俞秋生发愣的时候低下头,轻轻含住了,一旦察觉到她又在挣扎, 便紧紧抱着她。
馨香、软绵,如同拥抱着一团云朵, 且妄图将她舔吃的一干二净。
风雪肆虐,俞秋生要被憋死, 后桌边缘隔着脊背,他压的愈发重, 仿佛要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要卸掉。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他呼吸微重,不急不缓在她口中流连逗留。少年身上有清冽的风雪气息,混杂了淡淡的檀香味儿, 一股脑钻到鼻端, 将人层层包裹,将要溺死。
俞秋生呜咽出声,下一秒他更是得寸进尺。纪素仪闭着眼, 鸦青的眼睫微微在颤, 眼角色泽似涂了一层胭脂, 浑身的体温还在升,炙热的触感在游移。
从唇瓣落到她的眉眼之间,水迹沾到了上面, 他用指腹抹去, 而后用力揉按她的唇角, 动作缓缓,如同在谋划要从何处下口一样谨慎。
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迫使俞秋生脑子一瞬间有短路,他这是身体动情了。
呼吸胶着着, 纪素仪一路向下,眼里生了一层淡淡雾气,仍处在迷离之中,吻了吻她的耳垂,抿了一口,轻声问:“你用了什么香?”
俞秋生:“……”
她抖了抖,如砧板上翻了肚皮的咸鱼,眼里的恐惧慢慢被他挑弄成了难以言喻的情。欲。
“我……”
话没说完,他解了盘扣。
这样安静的屋内,他涨得很痛,亲吻抚摸只是杯水车薪。被他桎梏在身下的人喘着粗气,眼里震惊之后是恐惧。
“俞秋生,你乖一点。”他咬着她的脖颈低声哄了哄。
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院里风雪停了之后,纪素仪眼神清明起来。俞秋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把人松开来,凝视了很久,头一次见自己这样的行为超出控制。少年撑着头,神色极难看。
他黑漆漆的眼眸里热情退却,冷的若冬日坚冰。
俞秋生愣了愣,纪素仪与方才是判若两人。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他。
院里的剑上雪水融化,青石砖上湿漉漉一片,纪素仪望着当中一把剑,忽皱起长眉,把她推开,自己从树上取下来,夺门而出。
温度散去,俞秋生打了个嗝,赶紧把衣带都系好,她方才被吓的不轻,于是趁着他出去没多久也跑出这一处危险的地方。
浑身都沾了他的味道,结界都破了个口子。
俞秋生使了个清洁术,把散了的头发扎起来,眼睛发红,手还在抖,拿不稳东西。
回首看着那些东西,她下意识觉得纪素仪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脚步不由加快。
俞秋生顺着河流下山,穿过泛黄的草木,偶有捕猎的野兽冲向她。将要入冬,山野之中的动物都在养肥膘,她路上捡了根棍子,跌跌撞撞跑下去。
山下是一大片低矮灌木丛,巨大的瀑布贴着一侧山崖,蜿蜒河水最终注入远处深不可测的湖泊。
夜幕下星光璀璨,高耸的山峰刀削斧凿般月下轮廓深刻异常,隐隐可见灌木里移动的影子。
阳虚派少见妖魔鬼怪,她猜想那应该是晚间觅食的小动物。而后走近了果真是一只小鹿,皮毛油光水滑,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已做好逃跑的姿势。
俞秋生正要 把它吓跑,谁知下一秒一只羽箭直直射穿它的喉咙。咻的一声,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惊魂未定,赶忙四下看了看,就见一个青年在夜幕里飞掠而来,手上一把长弓。
四师兄看到把她吓到了,也没有去管那只倒下的小鹿,首先询问了俞秋生的状况。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瞧见四师兄正低头看着脚下,避开与她视线相接。
“让姑娘见笑了。”
俞秋生摆摆手:“哪里哪里,你这是要猎小鹿做什么吗?”
四师兄把箭拔下,解释道:“要去钟鼓市换掉这些皮毛跟鹿肉。那里有个游方的修士要这些,用大量的金盏花做交换,而金盏花抹在剑上可以减少佩剑受损的次数。”
阳虚山这个时节金盏花已然全部枯萎,无处可寻。
俞秋生恍然大悟,帮他一块将小鹿料理了,借口也要去钟鼓市。
而钟鼓市是在子时开市,四师兄闲着便与她闲聊起来。
谈到纪素仪时他对小师弟神出鬼没的行踪表示了叹服,也有一点抱怨。
“小师弟这些时日已经不去做早课了,师父一直都没有好脸色,每每看到咱们眼神都不对。”他跟俞秋生从灌木丛中寻路,一路走一路道,“你回去的时候可得提醒小师弟一回,学业不可废。”
俞秋生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她才不想回去呢。回去了死气沉沉,待多人都折寿。
好不容易找到路,两人从阳虚派高大的山门前经过。圆月之夜,随着时间推移,月亮挂在最高的山峰尖尖上后一条山脉里狼、狐狸等动物竟都扯开嗓子嚎叫。
俞秋生头一回听,四师兄掏了掏耳朵,无奈道 :“每每都是如此,一整夜也难得安眠。东边山谷里的狼一嚎叫,声音传到西边,那儿的狼群也要应和着。”
她笑了笑,问:“阳虚山有多少条狼?”
四师兄认真想了想,他猎小鹿的时候见过几个族群,少说也有一百头,可阳虚山的地界这么大,算不得多。
俞秋生后又冲他打听了一下这山里何处最安全,她预备着在钟鼓市买点御寒的物品以及盖房子的材料,自己一个人在山里先待一阵子再说。
总之是不想回去了。
子夜。
蜃楼的浮华展现在等候的众人跟前,一千声钟鼓敲响后,石刻大门轰然大开。
到了地方,四师兄挥了挥手,打算着先去找游方修士,临走前递给俞秋生一个钱袋子。
“你一个树灵,应当是没有钱,想要什么你就自己买吧。回去可得当心,要是不记得路那便同我一道。”
青年把弓收回去,一身光明磊落,俊美修目,说这话时显然不是客套话。
俞秋生被四师兄的仗义感动,但依旧摇摇头。
人来人往中四师兄便叮嘱她一些话,没有过多强求。
很快,两个人便分开来了。
买好东西,俞秋生回来时要路过山门,已然是下半夜了,山中秋虫声微弱,惨白的月光之下她瞪大眼睛,瞧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雪白的衣袂上点缀了朵朵血花,少年身量稍显单薄,容貌清隽,唇红齿白,执剑斜倚着山门一侧的雕花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