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快,动静又太小,竟无人发觉方才差点有人鲜血四溅没了命。
妓。女面无人色僵在原地,颤手摸上方才感觉到一阵凉气窜过的脖子,摸到一手的冷汗。
孟鹤棠姿态闲散,垂眸呷茶,抿杯的薄唇微动,发出冷若寒冰的一声“滚”。妓。女如见鬼刹,狼狈逃走。
说回那头向唐幼一告白的武桑男子。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对陌生的,且语言不通的女子表白,见她没有流露一点点的欢喜,心里很是七上八下,只能继续表白:“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摆平一切再带你走,我虽然不熟悉北翰的风俗,但是我相信可以让你体面地做我女人……”
他心急如焚地说了一大堆,忘了自己说的太快,对方根本没听懂两句,反惹她有些不耐烦。
唐幼一一直留意着栏杆边上的孟鹤棠,发觉他终于转身走了,便朝那还在噼里啪啦说着不知什么的武桑男摇了摇头,严肃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匆匆鞠了鞠身,抬起手肘围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快速跑走了。
面对她的无情拒绝,武桑男子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娇小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处。
“诶?怎么走了?”这时那名小厮正巧回来,见唐幼一不等他就跑了,一脸莫名其妙,也没去喊她追她,直接掉头往酒窖方向而去,酒窖里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他干呢。
武桑男子看着小厮大摇大摆走远的身影,满脸错愕。
这下等人太不知好歹了!娶了如此貌美的妻子,竟这般不知爱惜。
男子又嫉又怒,紧握打刀,阔步跟了上去,高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水榭台里的武桑人看那边散了,便阴阳怪气地议论开了。
“这近卫督,自从死了妻子就变得喜怒不定,真是,又不是我们害死他妻子。”
“要不是他北条势力大,和德田将军走得近,谁愿意听他一个毛小子指挥!”
“你们别不把他当一回事,我们现在吃香喝辣还得看他脸色,他要是不高兴,我们明天就得回去了。”
“可别啊!好不容易来这里捞到一点钱,这里钱多美人多,我可不想那么快回去!”
这些对话自然都入了孟鹤棠与杨长林的耳中。
接收到身旁杨长林的眼色,孟鹤棠不动声色附耳过去,听到他低道。
“找到那个女人,用那个女人拴住北条橘男。”
从城东回到家,唐幼一身心俱疲,一个人呆呆坐在阁楼下,仰头望院中间那棵光秃秃的大柳树出神。
当时她为何要躲呢。和妓。女厮混的又不是她,羞耻的人应该他。
不,他凭什么需要羞耻,男人应酬不都是这样的吗,她不过是一个普通邻居,凭什么要为了她而羞耻?
况且,他今日这样豁出去地应酬,还不是因为当初为了维护她的名声招致,她居然也有脸生气。
况且,他的身子那么勾人,整日被衣服遮着已经够可惜的了,被人摸。摸怎么了,换做是她,也会忍不住。再说了,他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也会想被女人的手。揉一揉。
她可记得,他可是极喜欢这样的呢。
她缓缓垂下了头,身体久久凝滞不动,两片小嘴唇,如寒冰冷冷闭合,放在凳子两侧边缘的手指,在一下一下地抠着木头。
有他这个邻居,实在太好了,下次见面,她得好好款待款待。
傍晚时分,孟鹤棠终于回来麒麟书堂。
他许久不曾这么疲倦,那些武桑人还嚷着换地方,他没办法奉陪了,先行告退回家。
几乎两天没合眼,也几乎没怎么吃饭,一进大门,他就朝里懒懒地喊:“颂黎——做饭——”
里面却黑漆漆的,毫无声息。
孟鹤棠蓦然想起,还有四天就迎春了,他已经在两天前让所有佣人回家了。
他一边朝里慢慢的走,一边听着肚子咕咕作响,想到待会儿要自己做饭洗碗,忽然有些后悔大发慈悲把他们全部放走了。
并不是他不会做饭,而是,他不想那么凄凉一个人吃。
他摇摇欲坠地扶栏上楼,勉强走了两步,忽然又滞在了阶上,好似陷入了沉思。
扶栏的手微微翘起了根食指,指尖在栏杆表面上缓缓一敲,发出笃笃的敲击声。
他抬臂低头嗅了嗅,蓦地撇脸发出一声难受的呛咳。
紧接着,原本慵懒倚栏的身躯倏然直立,迈腿往上跃去,动作极是有劲,眨眼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一阵哗啦啦的洗漱声之后,一个身着石青色高领卷云锦袍的英俊男子,脚步轻盈地从楼道上跃了下来。
他腰上的莽纹细腰带,将他的腰身收得是肩宽腰窄,下方两条笔直长腿,在高开到大腿外沿的袍裾之间交替摆动着,每一个步子都走地又稳又飒,遒劲十足,直将前后两片袍裾震地哗哗飞扬。
再看他那张线条利落的俊脸,横看竖看都像在。淫。笑。
他连门都不想花功夫去开,脚下一跃,便跃出了后门围墙,再脚尖一点,又跳上了几步外的那道围墙,蹲在上面朝里看。
漆黑无声。
扭头往那两栋阁楼上看,发现其中与他家的阁楼挨在一起的那一栋二楼亮着微光。
他心中一动,身体已经朝那栋阁楼跃去,一攀一噔,眨眼就上到了二楼栏杆,一个散着长发坐在栏杆后面,歪头朝外看的小女人,就这样落入了眼眶。
孟鹤棠心跳顿时一止。
他没想到刚上来就能撞见她,所以动作没有放地太轻,那边的小女人也就发觉了他的到来,几乎是一落脚,她那双似能勾人的眼睛就移了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了上。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怯懦的小女人不仅没有被他吓到,还没有局促闪躲,微微吃惊过后,小圆脸便向他歪歪地仰了起来,丰润小嘴一弯,笑得又甜又美。
接着,用她如丝细软的嗓音对他说了声:“晚上好啊孟夫子。”
反倒是他有些措手不及,暗吸一口气才找回如常的平和:“晚上好。”
唐幼一望着皎月下,高立在木栏上的男人,感觉他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令人不由心动,不敢触碰。
可她却想将他这清冷孤高撕掉,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唐幼一那双雾蒙蒙的大眼,闪过一道绮丽的幽光。
蓦然一阵风吹来,将男人的衣裾高高吹起,一双笔直长腿落入她的眼眶。
一缕发丝蓦然吹到了她的唇上,她伸出手指,将它轻轻勾拉下来,然后挽到耳后,并顺势将颈侧的长发如数拢到另一边颈侧。
她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了一滑。
唇角柔软上扬:“孟夫子这是……从我家经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肉一忍不住要……
第71章 崩溃边缘
唐幼一唇角柔软上扬:“孟夫子这是……从我家经过吗?”
被她这么一说,孟鹤棠才发现自己还呆呆站在上面。
他清了清嗓,双脚落地:“自然不是。”缓步过去,在唐幼一跟前站定:“我来给唐掌柜看看伤口。”
“原是这样。”唐幼一从椅上起身:“您坐坐,我去拿布带。”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里侧的一扇门,孟鹤棠收回视线,半阖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
今晚她,和平日似有不同。
比平时……更美了。
他站在冷风中,深吸口气。他只是来兑现承诺的,别无他想。
轻盈的脚步从那边过来了,他回转身,发现小寡妇已将乌发松松束在一侧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温婉娇柔。
“此处太暗了,请夫子移步室内。”
室内?
他不由想起几日前的雪夜,与她共乘车厢的煎熬,眸底漾过微光。
不,当时是因为喝了酒自控能力不好,这次他可滴酒未沾。
他望了眼里头有烛光透出来的房门:“可会搅扰?”说着想起她家里还有一位佣工,朝这边漆黑的房门看了看:“你家的工人呢?”
唐幼一微笑,暗暗为他的谨慎感到好笑。即担心搅扰,易惹人误会,却还翻墙进来。
还是,他的重点是最后那句话?
她淡淡道:“不搅扰。书枫放春假了。”
孟鹤棠明了点头:“那,有劳唐掌柜带路。”
接着随她往有烛火的那扇门而去,进入了一间挂着一幅巨画的房间。
当脚步踏入这个房间,孟鹤棠身体便紧绷起来,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了收。
是她的卧室,这里充满了她的味道,又甜又软的馨香。这么走进来,感觉就像那晚在廊道上将她拥入了怀……
“夫子,请到这边坐。”
孟鹤棠抬目,看到她坐到了屏风前面的一张小圆桌边,身后的屏风,将房间隔成了两半,里面显然是休寝的地方,能看到露在屏风上端的一截淡红床幔。
令他较为惊奇的是墙上的那副巨画,是一副百川云海图。虽不像是名家之作,这么一大副入眼,倒也气势磅礴,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其他摆设都属淡雅类型,颇合她的性情。
这些观察只在走进来时淡扫一眼之后便结束,然后慢条斯理地在她身旁坐下,安静看她沏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一丝的局促。但是,为何只用右手?
孟鹤棠眉峰微动,偏头往小女人垂在桌子下的左臂看了看。
显然她知道自己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手怎么了?”孟鹤棠神色倒有些严肃:“严重了?”
“不是。”唐幼一将沏好的茶端到他手前,然后单手端起自己那杯,呼呼吹了两下,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正想和夫子说的……”
话到这里,她的视线又犹豫地收了回去,悬在茶汤水雾上的嫣红小嘴犹豫地抿了抿,可以看出她有点紧张,在思量着用什么话语陈诉。
孟鹤棠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端茶吹了吹,轻声道:“照直说无妨。”语气带着安抚的意思。
虽然她流露的小紧张令他感到愉悦,但是,他更想让她舒服放松些。
唐幼一终于将杯子放下,被茶水浸过的圆嘴唇水润透亮,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方才我沐浴完犯懒,伤口随便包的,”她往孟鹤棠脸上瞟了瞟:“包的有点丑,您会笑话我吗……”
孟鹤棠暗松口气,不是严重了就好。淡淡道:“不会。”并向她递出手:“拿出来我看看。”
唐幼一没再说什么,将左手拿了出来。
孟鹤棠移目看去,神情慢慢滞了住。
只见她的左手拇指胡乱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布条,乍看之下,好似那大拇指是结的果子,浑圆肥硕。
她难为情地垂脸,右手手指在桌面上胡乱画着,小小声地解释:“我,我睡相不太好,睡着睡着会把布条蹭松,所以……”
没说完,那孟鹤棠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唐幼一低垂的脸登时一红,抬目刮了他一眼:“不是说不会笑话我吗……”
孟鹤棠忙收了笑,张手将那只悬着的小手握到自己掌中:“好,不笑。”
可那强忍笑意的嘴唇却比方才还要显得嘲弄。
孟鹤棠刚摸上那只硕大的果实,圆白小手就倏然从他掌中抽走,一双恼怒的眼睛大大地瞪着他,指责道:“你分明还在笑。”
唐幼一在表达着她的生气,孰不知,她越这么凶巴巴地瞪眼鼓嘴,越叫孟鹤棠觉得她毫无威胁力,反而可爱地让他心痒痒,想捧过她的脸再接着逗一逗。
当然,这是不可以的。
只能乖乖讨饶:“是我不对,我真不笑了,我要再笑你就学狗叫。”
话音刚落,他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声响。
唐幼一看他,看着他微肃的脸上静静出现一层薄红。
“您没吃晚饭?”
“……嗯。”
唐幼一起身:“我给您去做。”被他一把拉住。
“包完吧,你翘着这只棒槌也做不了饭……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吧,我错了,我学……汪。”
她笑了,笑得满脸绯红,小脑袋几乎翻倒在她自己的手臂上,忘形的银铃笑声,一阵阵地撞击着他的胸口,将他的心撞地又软又甜,不由也和她一同笑成了孩子。
圆白小手再次放到了他掌上。
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更慢更轻了,像是对待一件无比珍贵喜爱的物品,每一次指尖的触碰,都能体会到他温柔。投在她手上的目光,一瞬不瞬,状似沉迷爱恋。
她撑腮面向着他,欣赏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蓦然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只敢看他的手,现在她已经如此勇敢。
只因唐幼一已相信了他不再记得从前与她的所有恩怨。相信此时的他只是个喜欢她的陌生男人。
这时,她发现男人低垂的长睫抖动,如倦鸟抖动它的丰羽,漫不经心朝她缓缓掀起。
她迅速垂下眼帘,将目光移至男人洁白长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包扎好了。
正乖乖被一只大手握着。
唐幼一犹如被烫到般,颤声抽手,惊慌地藏到自己胸口上。
一抹艳色,自她的衣领内涌上她的双颊,迅速漫至眼角眉梢。那双犹如受惊的鹿眼,向外怯怯地别着,可眼底的潋滟光晕却是无处可躲。
孟鹤棠喉头微颤,嗓音沉沉地唤她的名字:“唐幼一。”他目光专注,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我们从前可是认识?”他顿了顿又道:“或是,在哪见过?”
说到认识两个字的时候,就捕捉到唐幼一神情一滞,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转瞬,她眼睫就沉沉盖了下去,叫他看不到里面的光华,唇角微勾,淡淡回他。
“自然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