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如果真坐下去,被阿原知晓后轻者惩罚,重者又拿调离岗位来处罚他。
不论是哪一点,顾时都不愿意。
既然顾时不想,辛璃并不勉强,抹着杯沿的白静怡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一定要说个痛快,“黑龙山消失的人到底是谁啊?顾时,你为了来港城真是煞费苦心,可惜有人不领情,你这苦算是白受了。”
苦?
辛璃来了兴趣,接上话问她,“展开说说?”
白静怡等辛璃这点“兴趣”很久了,立马有了一种是辛璃求她的错觉,稍稍得意继续,“秦氏在黑龙山的迷雾森林找了一天一夜,甚至惊动了度假山山庄的老板,顾董事长动用一批私家直升机协助救援队寻人,在山底碎石林找到了大摊血迹,经过DNA对比来自顾时。”
白静怡说完一半,目光放在顾时身上,“啧啧”两下,又似在替他可惜,“到底是森山,没经过开发的地界,野兽出没太正常不过,血迹背后还有动物残留的毛发想来就渗人,顾时,你到底是怎么走出那片森林,又是怎么来到港城呢?”
她的好奇沾了剧毒,就等顾时跳坑。
辛璃也一副觉得他有趣的模样,顾时移开视线,双唇紧闭,不想接下她的话茬。
白静怡又说:“怎么来的我也不稀奇知道,但我更好奇的是你有头有脸的顾时竟然也会沦落到当人保镖,你真是……令人敬佩。“
后四字的潜台词明显在说,你顾时也不过如此,犯贱到人人都能踩一脚,顺带把自己的自尊放在心里脚下摩擦,人还不带抬脚的,贱不贱啊。
辛璃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原来还有这段故事呢。”
“霍家是什么地位,你不会连这点消息都不知?”
辛璃手指停下来,抚起耳边长发,幽幽说起,“知道啊,我不仅知道黑龙山的迷雾森林没困住顾时,我还知道他是如何来的港城,以及你来港城后做了什么。”她说的轻松,顾时喉头犯堵,压抑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
她什么都知道,却不说,不提,当做无事发生,不再关心他的伤口,不再关注叫顾时的男人。
白静怡面上的笑愈来愈狰狞,“你早知道我来,不拆穿,偏坐等我来?”
那她从一开始就调查好的事情,在辛璃眼里不就是个笑柄,小打小闹翻不起浪,“辛璃,你还是跟以往那样,让人厌恶!”她说的是真话,发自肺腑,一字一句控诉她,“收起你的高贵吧!我来找你是为了辛家,你和顾时当时给的合作是否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跳进陈信达的深坑,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在这一点上达到了高度统一的默契。”
顾时好几次想开口,都被辛璃挡回去。
这里是辛璃的主场,她是他的主人,顾时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辛璃不需要人帮。
她问:“你还想要多少?”
“你欠我父母的情你要用一辈子来还,你懂吗!”
跟她玩道德绑架。
辛璃便陪她玩,“可以——叫阿原进来。”前一句对白静怡说,后一句对顾时说,他就是她的保镖,衷心、听话必须是他的本能,融进骨子里的那种。
顾时去叫阿原,听到白静怡嘲弄的笑,他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阿原与白静怡再约商谈时间,辛璃往外走,又被白静怡挡在身前。
“你帮辛家忙,我们理应要回报点什么才好,辛璃,你若是想知道过去的点滴,我可以告诉你,比如你和顾时的过去,我可以慢慢帮你回忆。”
顾时脸色阴沉,比他更脸黑的是阿原。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白静怡,你闭嘴!”
“辛小姐,适可而止!”
辛璃仿佛局外人,他们三个被困于愤怒之中,唯有辛璃淡定从容离开,连背影都显得格外轻松。
白静怡吃了瘪,不放弃的叫她,“辛璃,你就可劲的自欺欺人吧,你忘不了过去,顾时就是你心里的劫,你一辈子都迈不过去这道坎!”
“白静怡!”顾时先一步动作,上前扣住她脖子,力道收拢,白静怡的脸霎时通红,她的眼睁的贼大,不放弃的盯上前方的背影,声音变得残破疯狂,“辛,辛璃,你逃,逃不掉!”
“闭嘴!”顾时快要起杀心,冲动抑制不住。
有人收拾白静怡,阿原更不会轻易出手,他跟上辛璃,想为她挡住身后焦灼的视线,但辛璃停下来,侧过头,露出倔强的微笑。
“我不否认你说的,他的确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既然我从前没跨过去,那从此以后,我将他抹平。一道坎而已,又有多难。”
顾时瞬间力道抽失,他失魂落魄的姿态被白静怡瞧得真实。
一边揉脖子,一边大口喘气。
“顾时啊顾时,不知道该说你可怜还是可悲,现在的辛璃你又怎么追得上?”
“我们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说难听点,就是一条不中用的狗,任她欺压,任她消遣。”
白静怡冷眼待他,“总的来说,你比我更可怜。”
局外人看得最清楚。
她说:“顾时已经死了,在她心里,你……已经死了。”
顾时脸色苍白,身心受创,预示着新一轮折磨已经到来。
畅快啊。
白静怡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可她舒坦啊,她可怜了二十多年,总要有人比她惨才行呐。
当她走出季风会所。
迎面而来穿西装的平头男人不巧与她撞上,两人互相道歉,转身后,白静怡手上多了一张字条。
——周年宴会当晚,行动。
好戏开始了。
第27章 你说我拿命换,可以吗?……
辛璃在回青琊山的路上接到纪廷峥的电话。
哥哥问她礼服看的怎么样, 辛璃说让霍以灵拿主意,问话的兴致不高,纪廷峥便说回家了再继续谈。
车开到一半, 辛璃叫司机停下。
阿原侧头看她, 就听辛璃说:“我又不想回去了,阿原, 陪我去玩会儿。”
他们从季风会所出来后就没带顾时上车, 车里少了一人, 辛璃没觉得奇怪,阿原自然不会去特意等他。
想必顾时应该坐在某辆低调的车里,隐于车龙, 暗地里保护着。
司机被丢在路边,阿原亲自开车, 辛璃横躺在车后座, 胳膊挡住眼, 突然就困了。
阿原往后视镜里瞧,看不见她。
“阿璃小姐?”
她没回应,阿原略慌, 再喊一声,“阿璃小姐?”
“好好开车,老叫我干嘛!”
辛璃嘀咕道, 坐起来问他第八夜的事, 阿原不自觉溢笑。
“这个点是不是早了些?”
“要不去吃顿饭先?”
五点钟,正好到了吃饭的点, 中午出门时想着去看礼服然后再逛逛,谁知被白静怡打破了所有好心情,她也不是不在乎, 要给白静怡给辛家还人情,她没什么不愿意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辛璃只是心里堵得慌。
她是为过去的自己难过。
有些感情不能细纠,她在辛家做闺女时应该是父母疼爱家庭幸福,就算得知是被抱错了不是自己的孩子,好歹也养了二十多年,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难道是冷冻肉?
辛璃笑出声。
亲闺女能有多稀罕啊?
可血缘羁绊说不准的,像她和哥哥也才相认,但是冥冥中却能感受到那股牵连,宛如一条无形的线在时光中牵扯,逐渐让他们相遇。
所以,辛璃理解辛家父母的做法。
“阿原,帮我查一查……白静怡父母的近况。”
白静怡的父母,也是辛璃原来的父母。
红绿灯路口。
阿原终于能回头看她,辛璃满面颓色望向窗外,眼底流露的是淡淡哀愁。
哪有人不会在意的,被父母丢下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就算对方是养父母。
阿原心脏抽了一抽,他猛然按住,竟比她还疼。
如果她知道辛家两夫妻是如何将她当做筹码使唤,辛璃还会感到难过吗?
“好。”他不能说,至少目前不行。
辛璃咬住下唇,眼角的悲戚愈浓。
“不知道他们在国外生活习不习惯。”
喃喃话语风轻云淡,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莫名惹人怜惜。
阿原藏了秘密。
藏了不止一个。
从跟着纪廷峥到金城开始,阿原隐在辛璃身边三个多月,听过她很多版本的故事,有过去真实的辛璃张扬肆意的生活,有顾成也为她制造的一个梦,还有她当下平静到平庸的人生。
有一瞬,阿原很庆幸她的记忆还没恢复。
“阿原。”
辛璃唤醒他,“我改主意了,我想去坐‘天使之眼’。”
阿原方向盘捏紧几分,瞥见她嘴角逐渐上扬的舒坦,知道她定是看到了刚才路过的摩天轮,号称港城的天使之眼,最高处可见到大半港城的景致。
辛璃有一个绝佳的优点,从不会展露太多的悲伤,懂得如何快速自我调节,上一秒还在感叹人事不公,下一秒亦能浸透现代繁荣。
阿原挺佩服她,“阿璃小姐……”其实你不用刻意调节,辛璃,你可以将所有不快释放出来。
她偏不。
佯装笑,“不知道港城有没有糖葫芦可以吃,以前在金城,每年冬天我都要吃好多糖葫芦,草莓糖葫芦,糖苹果……”
阿原眉头上挑,细细品味她每一句台词。
她说以前,难道是记起来?
辛璃捂着头,的确是有一闪而过的画面迎上来,她好像见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不顾天寒地冻,在凌晨的夜里找寻各家店,不厌其烦堆上温柔的笑询问店家还有没有糖葫芦可卖。
“没有没有,这个点都卖完了!”
“我们是便利店又不是糖水铺子!”
“小姑娘不要开玩笑好伐。”
她不止找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去金城特色餐厅找,好不容易弄到手一根糖葫芦送到他面前。
他反手推开,脸色沉沉,“我是明星,哪有大晚上吃这个的,会长胖上镜不好看,你有没有脑子!”
糖葫芦掉落在地滚了一层泥,她小心翼翼拾起,讨好他,言语间的欢喜却止不住的漫开,“顾顾,你不是说开完演唱会特别想吃么?我跑了好几家店给你买的,你吃一口吧,以前你就爱吃,你忘了吗?我们上学那会每到冬天就会去找小推车,顾顾,我……”
“你有完没完,舞台上说的话你也信?我说给粉丝听,又不是说给你听,别烦我!累的要死,你赶紧回家吧,我晚上要飞林城赶下一个通告,没心情说话。”
“可……”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辛璃,下次再说。”
可下次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时隔半年再见,匆匆一眼,她很想告诉他——
顾时,我想你。
脑海中思绪翻涌,一道巨浪打来直接冲破她所有回忆。
是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辛璃。
过去的辛璃爱的卑微,宁愿跑几条街也要讨他欢喜,但这份爱从一开始就不对等,顾时并未领情。
辛璃不愿想起,偏偏秘密回忆一点点在揭开,她的预感很强烈,终有一天她会想起所有,等真到了那天,顾时会彻底从她生活里抽离,连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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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的天使之眼很漂亮,辛璃问阿原,“是不是所有城市的摩天轮都叫这个名字。”
阿原一边安排人手散开,一边回她,“也有叫恶魔之眼,天使与恶魔都是上帝的宠儿,天使与恶魔一刹之分,看你怎么选。”
“深奥,听不懂哦。”辛璃只是随意感慨一句,阿原倒是说的一本正经。
辛璃要去坐摩天轮,身后的保镖已经隐于四周各角落,唯独阿原留在她身旁,辛璃踏上轿厢,无意间瞥到被安排在最角落守护的顾时。
顾时也在看她,神色缠绵露出不舍的光,他像被丢弃的宠物,从主人身边踢到了亲近范围之外,只能眼巴巴讨好,渴求她回头。
视线对视一秒。
辛璃的眼里没有他。
顾时开始接受她的淡漠,有情绪总比没有好,有,还证明辛璃对他并非全权放下,没有……那就真的断了。
“你真可怜。”
顾时先听到了男人熟悉的声音,却也是下意识挡住他的前行。
“怎么,我也不能过去?”
男人停在一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与他听,顾时的胳膊没放下来,仍旧是拦住他的姿势,唇角上扬,苦笑摇头,“别为难我,秦岳。”
来人正是秦岳。
他在玉城找了大半月,来到港城只听到这一句,心头火蹭蹭往外冒,立时揪住顾时衣领,拳头好几次往上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顾时,我他妈真以为你死在了黑龙山,结果你跟我玩大乌龙,我他妈满玉城找你,结果你在这给人当保镖?顾时,你当老子是兄弟吗?你真他妈的……”
“秦岳,我有苦衷。”
秦岳的拳头终于挥过去,是真愤怒到极点,力道之大,带起一阵狠厉拳风,“顾时,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顾时没躲闪,迎面接上,而且任由对方打骂不还手。
几米外的同事想过来看看,但都被耳麦里的声音给制止了。
“顾时私事,不用管。”
轿厢里,阿原给出这条命令,辛璃当好看戏一样盯着窗外,扬声道:“工作时因为私事与人打架,这事应该怎么处理呢?”
阿原轻笑出声,“当然是以霍家规矩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