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锐王对内子出手相救。”
锐王自然不是路过的。而是听说徐谨兮往这边赶,特地过来瞧热闹的。
见徐谨兮这歉道得一点儿都不真诚,锐王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一边慢条斯理地晃一边笑:“哎哟,徐世子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恰好路过,毕竟王妃这样的美人,若是就这么香消玉殒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
“本王瞧着徐夫人面色不好,徐世子啊,最近绥王府多灾多难,您可得好好照顾一下您的夫人。您若是照顾不好,可多的是人帮您照顾。”
锐王煽风点火起来可一点儿不客气。
徐谨兮帮的是太子,他可是一点儿都介意他再忙乱一点。
锐王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往徐谨兮心中割,他面色沉了下来,却因为锐王刚才出手相助,压下心底的戾气,把宁初莞挡在身后,便冷淡地道:“多谢王爷关心,内子身子不适,不便多留,臣先带内子回府。”
与锐王辞别后,徐谨兮握着宁初莞的手 ,拉着她的手出了南平巷 。
他骑着马来的 ,欲要把她带上马 ,宁初莞却不愿意了 ,手腕剧烈挣扎 ,欲要从他手里挣脱开 。
徐谨兮却平静地看着她 ,手中力道不减反加 。
“疼!”
宁初莞忍不住轻呼出声 ,徐谨兮这才松开她的手 ,宁初莞趁机离开 ,往自己坐来的马车跑去 ,杏色的长裙飞扬 ,扬出蝴蝶扬动一般的美丽弧度 。
场景美则美矣 ,却是对他避如蛇蝎 。
徐谨兮心里空落落的 ,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过去 。
落在后头的锐王信步闲庭地从巷子里缓慢走出来,瞧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唇边含笑,徐徐摇扇。
宁初莞刚跑上马车 ,徐谨兮就进来了 。
他刚才手上力道颇重 ,这会儿宁初莞的手腕都红了 ,她正低头揉着手 ,见到他进来 ,她也无甚好态度 ,冷着脸道:“世子前几日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又进来做什么 ?”
徐谨兮漆黑的眸看向宁初莞通红的手腕 ,手指微动 ,最终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只知道眼睑低垂,瞧着她。
宁初莞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轻哂了一声 ,便靠在马车壁闭目养神了 。乌黑的长睫轻垂 ,不过一会儿 ,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 。
徐谨兮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适合这个时候穿的厚厚的袄子 ,长睫似乎也染上了霜。
不忍再看,他从马车里出来 ,便冷着脸下了马车 。
马车外头 ,看到世子进去 ,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凉栖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要不要打搅二人时 ,就看到徐谨兮冷沉着脸从马车里出来 ,丢下一句:“照顾好她 ,出了差错 ,拿你们是问 。”
接着 ,他翻身上马 ,上了他骑来的汗血宝马便掉头离开,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
凉栖侧头看向世子来之后追来的黄湄 。
她眉目冷清立在一旁 ,身着紫衫,面容不带任何女子的娇媚脂粉气 反而如一个男子一般 ,立得笔直 。
世子应是她通知来的 。
而世子的话 ,却不知道是跟她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 。
宁初莞一路睡得昏沉 ,脑子里光怪陆离 ,似乎闪过很多东西 ,可又一点儿捕捉不住 。
马车停下后,她就被凉栖的声音唤醒了 。
“郡主 ,镇国公府到了 。”
睁眼时 ,宁初莞整个人还朦朦胧胧的,脑袋有些重。她难受地眯着眸子,望了一眼方才徐谨兮坐着的地方 ,下意识问了一句:“他走了?”
“世子只在马车里待了不够半柱香便走了 。”
宁初莞嘴角轻扯 。
他还以为他要在马车上待到回府 ,看来是她多虑了 。
整理了一下衣衫 ,她从马车上下来 。
这会儿外头的天再度恢复了阴沉 ,乌云蔽日 ,看得人心头也不快 。
宁初莞回府的时候 ,遇到了镇国公夫人 。
镇国公夫人顾乐仪生的蛾眉皓齿,此刻满头珠翠如云,雪色肌肤白里透红,浑身带着娇矜之气,美得动人。
如今她虽然已经三十五六 ,但因生活富足 ,平日里用各种精贵的东西养着 ,模样倒是如二十多岁一般窈窕。
安国公府未出事前 ,她对宁初莞态度很好 。当时宁初莞追徐谨兮时她还帮忙助攻 。
可最近 ,对宁初莞已经不闻不问 。
这会儿 ,她恰好送好友安乐侯夫人林娇怡离开 ,见到宁初莞这副模样 ,眉眼带上不悦 ,素来温婉的声音也带上斥责:“你身子不好 ,到处乱跑做什么?”
林娇怡也看向宁初莞 ,潋滟美眸带着打量 。立在旁边 ,握着好友的手她却不好说话 。
她与顾乐仪交好 ,时常过来寻好友 ,自然也认得宁初莞 。林娇怡起初对宁初莞颇有好感 。
明艳美丽且进退有据的美人 ,谁不喜欢呢 。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 ,看着宁初莞 ,她的心绪也有些复杂 。
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好友好 ,还是同情她好 。
宁初莞如今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见到婆婆还是要行礼的 。
垂了垂眸,宁初莞便上前跟顾乐仪与林娇怡行礼。
“见过母亲,林夫人。”
又解释道:“儿媳今日在府中待的烦闷,这才出门走走。”
说话时风掠过,宁初莞忍不住轻咳了几下。苍白的面色如纸一般。
顾乐仪看得有些不悦。
声音也透着不快:“外头人多 ,别自己身子没好 ,反而还被别人过了病气 ,病上加病 。还不如听大夫的好好吃药 ,别整天折腾一些有的没的 。”
这是在怪责她前两日不吃东西的事情 。
在所有人眼里 ,前两日宁初莞不愿意吃东西 ,恐怕都是因为她不乐意被徐谨兮禁足 。
轻扯了扯唇 ,嘴角勾出一抹轻嘲 。
没力气解释,也不想解释 ,宁初莞索性让她们误会 。
“多谢母亲关心 。”
顾乐仪泛着冷的眼眸凝着宁初莞的侧脸 。
她低垂着头 ,模样乖顺纤弱 ,下巴似乎也尖了一些 ,纤弱的身子 ,被这周围的繁华绿树对比得更加单薄 。
顾乐仪越看越不满 ,可想到什么 ,她又摁压下心底的憎恶 ,拉、过安乐侯夫人的手 ,声音仍然带着几分冷然 ,但比刚才 ,又似乎柔和了许多 。
“走吧 。”
安乐侯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宁初莞,跟着顾乐仪离开 。
宁初莞立在原地 ,脑子空白一片 ,木然地站了一会儿 ,这才往自己院子而去 。
回到房中之后 ,宁初莞身子越发不适 ,趴在床上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
看着凉栖眼泪都出来了 ,一边给她顺气 ,一边含泪道:“郡主 ,你这样 ,怎么去查王妃的事情呀 ,您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 。”
咳得实在是太过难受,宁初莞这会儿倒是听进去了 ,低声说了一句好 ,又继续咳了起来 。
咳声断断续续 ,听得凉栖心口仿佛都要裂开一个洞来 。
***
一座有些年头的小院里 ,一枝梅在墙头和着暖春 ,在灰色积了垢的墙头粲然开放 。
接着 ,一名抱着剑的黑衣男子从门外飞快奔进来 ,到了屋里后,停在正在等消息的人身后不远处,跪下来,低头请罪道:“失手了 。”
“失手了?”背对着他的蓝衣女子闻身转过身来 ,黛眉蹙起 ,似乎不敢相信 。
“为什么会失手?”
这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女子 。有着一双水润的杏眸 ,一头乌黑长发被用羊脂玉簪子绾起 。
她穿着极为素雅 ,但带着清冷的眸子看人时 ,却无端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
仿佛面对着什么极有权势的上位者一般 。
“锐王突然出现 ,接着徐世子也赶来。 ”抱着剑的男子低着头颅 ,言简意赅道 。
“她倒是运气好 。”女子嘴角带着轻嘲 。
“你下去吧 ,需要你的时候 ,我会在寻你 。”
男子闻言 ,抱拳离去 。
接着 ,一名身着青衣的叫玉汋的丫鬟从里头的房间出来 ,有些忧虑地道:“郡主 ,我们贸然刺杀宁初莞 ,镇国公世子已然发现 ,他必然会怀疑这一切有蹊跷 ,那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
被唤郡主的女子,正是宁初莞同父异母的姐姐,文若郡主宁初雪。
宁初雪心中并无担忧 ,抬着下巴冷笑道:“安国公府设计定安侯是事实 ,就算徐谨兮真的怀疑 ,也没办法更改这板上钉钉的事实 。”
“那郡主又何必多此一举刺杀文音县主呢 ,如今王爷已然不认她 ,文音县主身后无依 ,日后必然无法再与郡主相比 。”虽然伴在郡主身旁多年,可郡主嫁给易王后,玉汋对性子大变样的郡主,越来越看不透了。
不过幸好,郡主还是信任她的。
“她不死 ,本郡主寝食难安 。”即使上辈子她在跟宁初莞博弈的局中她是胜者 ,但再来一次 ,她都不敢轻视宁初莞 ,上辈子 ,她可是吃了不少的亏 。
所以 ,宁初雪如今想要一鼓作气让她无法翻身 。
旁边的玉汋低着头,静默着,正在想着最近的不对劲。
文音郡主以前对自家郡主多加迫害,可成亲后,性子却温和许多。
反倒是自家郡主,一直隐忍的她,开始强势,并且急躁。
风吹春木,草木沙沙。屋里安静非常。二人都垂头沉默。
片刻后 ,宁初雪抬眸看了一眼玉汋。
玉汋是她的的大丫鬟,上辈子宁初莞设计她时,是她拼死相互,拿命救了自己。因此这一世,宁初雪才毫无芥蒂地信任她。
见她低头,似乎在质疑自己的做法,宁初雪有些不快:“你在质疑本郡主?”
玉汋惶恐:“奴婢只是担心郡主的处境。”
宁初雪这才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原来这丫头是担心自己啊。
也察觉自己此番作为不太好了,她又低喃道:“不过 ,此次,我的确是冲动了一些 。”
第7章 . 7 宁初莞你真是不识抬举
天色灰蓝,橙色金光从云间迸射而出,落在满城热闹繁密的花朵上。
徐谨兮骑着马在长街上,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漫无目的。
略略垂眸后,他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狱。
如今安国父与安国公世子赵怀远都关在大理寺狱中。
大理寺狱位于京郊,这里关押各种罪大恶极的重犯,有着重兵把守,狱门皆是玄铁而制,守卫森严,莫说人,就是一只蚊子,进去了,也难以飞出来。
大理寺狱两旁高墙耸立,五步守着一个带刀的狱卒,刑架旁边的炉鼎里烧着烙铁,人便是走近,已经后背生寒。
往关押着他们牢狱而去时,徐谨兮碰到了从里边出来的太子。
之前太子遇伏受伤,养了两三日便无大碍。此次案件事关重大,于是皇帝将案件交给了太子全权负责。
太子洛风俞性子自幼熟读圣贤,敦厚仁德。
身长八尺,龙章凤姿。此刻身着头戴玉冠,紫色蟒袍,腰佩白玉玉佩,清姿朗朗,尊贵无比。
“太子殿下。”见到太子带着一群着黑色衣袍的狱卒从里边出来,徐谨兮连忙走上前拱手行礼。
“免礼。”太子脚步停住,眼眸落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的徐谨兮身上,见他气色不好,眉峰微蹙,便提醒道:“此次案件复杂,非一日能够查清楚,轻云你还是要多加注意歇息,莫案件未查完,你人便倒下了。”
徐谨兮身为太子肱骨,加上又事关他舅舅,此次查案,他自然是全力配合。
然而犯案之人,却是他如今妻子的外家。
太子瞧着徐谨兮眼底的青色以及日渐冰冷的眉眼,不免有些叹息造化弄人。
徐谨兮仅比他小两岁,他们二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受他父亲自己自己影响,徐谨兮性子也一向温和,却没想到,短短几天,竟成了这般性子。
他对他这新婚妻子应是当真上了心。
太子的话暗含关心,还带着另一重意思。
徐谨兮眉眼低垂,侧脸沉冷得没有任何的笑意,直起了身子,道谢道:“多谢殿下关心。”
太子面色缓和一些:“方才审讯过安国公父子,二人依旧拒不认罪。孤先行回宫,继续商酌下一步。”
然往前走了两步,他抖了抖宽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回头,一双凤眸落在徐谨兮身上,淡淡沉吟片刻后,道:“罢了,你先随我回东宫,孤有要是与你说。”
“遵命。”
回到东宫书房,太子屏退众人后,手指轻叩檀木案桌,略略沉吟后,道:“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脑海中划过宁初莞今日被刺杀一事,徐谨兮往前一步,声音也带上些许急躁:“什么进展?”
太子抬眸瞧了徐谨兮一眼。
察觉自己声音稍微急切了一些,徐谨兮后退一步,躬身解释道:“内子今日出门遭逢刺杀,臣以为,案件或许有些蹊跷。”
“竟然有这等事情?”太子蹙眉,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玉指没有节奏地扣了桌面两下,太子缓慢道:“赵西柔,与玉茹妍的死有关。”
赵西柔,是宁初莞母亲的闺名。
玉茹妍,便是宁初雪的母亲,乃是吉远将军之女。
吉远将军在战场出事后没多久,绥王就与玉茹妍和离,没多久就迎娶了赵西柔。
二人成亲后的第三年,玉茹妍就病死了。
竟然也与赵西柔有关。
太子眼眸眯了眯:“没想到,这个女人,手中人命如此多。”
“可是还有翻案的可能。”徐谨兮问道。宁初莞遇刺,让他本来面对种种证据坚定地以为舅舅出事定然是安国公府所为的心稍微动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