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疑惑为何有人刺杀宁初莞,但还是摇头道:“林将军府中搜出来的安国公世子当年与鞑靼勾结的信件,绥王妃的丫鬟的供词,以及那几个证明当年绥王妃出现在边关的证人,都指明了一切都是安国公之人所为。轻云,表兄知道你不愿接受这些真相,可证据确凿……”
“如今赵西柔尚未伏法,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刺杀宁初莞,说不定只是迷糊我们的障眼法。”太子冷静地分析。,
“我知道。”太子自称为表兄,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安慰他。
徐谨兮何尝不清楚,此案若是想要证实非安国公府所为何到底有多难。哪怕是舅舅醒来,也未必能够翻案。
太子从桌旁离开,宽袖扫过桌角,绕过桌子后,走到徐谨兮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手抽离时,他一叹:“轻云,大丈夫何患无妻……”
比起只有正妻的徐谨兮不一样,太子不仅有太子妃,还有两名侧妃。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痴情子,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
在他看来,徐谨兮如今能够因为宁初莞伤神,不过是因为身旁的女子不够多罢了。
徐谨兮强扯出一抹笑:“她可能是我舅舅的女儿。”
太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若她当真是你表妹,那你也没办法轻易休掉她。”
绥王已经不认她了。宁初莞,很大几率便是定安侯的女儿了。
徐谨兮有犹豫是正常的。
太子再度拍了拍徐谨兮的肩膀,叹笑时语气颇为同情。
“定安侯一世英名,没想到败在了女人手中,而且还给他最疼爱的侄子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徐谨兮唇抿成了一条线。
书房外边的光从窗口照进来,透过摆放着各样珍贵古玩的多宝格,光线落在徐谨兮冷白的面容上,不仅没有给他增添半分的暖意,反而让本来就冷清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冰冷。
***
接下来几日,宁初莞自知自己再这样折腾下去不仅没办法查母亲的事情,自己恐怕也撑不住了,因此果真乖乖地听凉栖的,好好在府中躺着。
但凉栖却一点儿没有闲着,照顾宁初莞的同时,还借着出去买东西的由头,让如意斋里边的掌柜帮忙打探绥王妃之事。
第五日的时候,宁初莞身子好了许多,也没有再怕冷了。
盘好发之后,她坐在雕着海棠的梳妆台旁,轻抬眼眸看了一眼窗外,就见窗外阳光明媚,天色蔚蓝,万里无云。
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躺下去了,她于是偏头问凉栖:“云瑛可有消息?”
如今,她能够入手的,也只有云瑛那里了。
只有找到她,才可知晓,她所说的,到底是真假。
凉栖替她把最后一根翡翠簪子插入发间,抿唇摇头:“没有,云瑛姑姑没有任何下落。”
没有任何消息啊…
宁初莞有些失落,肩膀微微垂下。
凉栖犹豫着道:“郡主,或许世子知道云瑛姑姑在何处…”
宁初莞直接打断了凉栖的话,冷笑道:“他又岂会帮我们。”
“而且,云瑛倘若真的在他们那里,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云瑛,到底去了何处…”
自家郡主的分析有理,只是,云瑛姑姑已经没有了亲人在京中。至于别的……
“哦对了,郡主,云瑛姑姑似乎还有一个儿子。”凉栖一拍脑袋,突然想起这件事情。
“云瑛姑姑未到王妃身旁伺候时,嫁给了一个管事,那管事后来瞧上了一个妓子,倾家荡产把她买了回来。云瑛姑姑不忿,但为了儿子只能忍着。可那妓子不是善茬,逼得云瑛姑姑险些自杀。是王妃,救了她并且留她在身旁。”
“王妃对她有如此大的恩情,为何,为何云瑛姑姑要陷害王妃。”
凉栖有些想不通。
“或许为利,或许为财,谁知道呢。”宁初莞勾唇冷笑道。
用罢早膳,穿上藕色的春衫,宁初莞便要出门去了。
可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黄湄冷冰冰着面容,手横在宁初莞面前,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夫人,世子说了,日后不许你随意出府。”
宁初莞讥讽地道:“在府中转转也不许吗?”
倒没有说这个,黄湄立马让开。
可在宁初莞往外走时,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宁初莞往前走了两步,见黄湄紧跟着,便有些不悦了,回头眼中带着寒冰,冷冷地瞪着她:“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黄湄弯着身抱拳,眉目冷然,没有一点儿属于女子的柔和:“这是世子的吩咐,不许夫人出府,在府中,也要属下跟着。”
“若本郡主当真要出去呢?”宁初莞仿佛故意找茬似的。
“那就休怪属下对县主无礼了。”
“呵。”宁初莞冷森森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凉栖,问道:“世子可是在府中。”
“在的。”凉栖有些琢磨不透自家郡主要做什么。
宁初莞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眸,肩膀轻轻一颤后,这才一字一句道:“本郡主今日非要出去不可。他若敢拦本郡主,日后本郡主与他再、无、瓜、葛。”
最后四个字,宁初莞咬得极为坚定,周围的人都听得错愕无比。
绥王妃与安国公府设计陷害定安侯,世子还能让文音郡主留在府中已经是是恩赐,可文音郡主不但一点儿不知道感激,还到处折腾,不惜拿和离来威胁世子。
果然是那个恶毒女人生出来的女儿,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顾清彤亦是如此认为的。
刚踏进这院里的她,听到宁初莞这话,快步走进来,指着宁初莞的鼻子,就冷声呵斥道:“宁初莞,你还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因为你也是我父亲的女儿,就凭你母亲与你外祖父一家害我父亲之事,我表哥怎么可能留你?”
第8章 . 8 离开镇国公府,你想要去哪
少女眉目娇俏,脸颊气的通红。
宁初眉眼疏淡,望着带来一阵暖风的少女,风吹起她藕色的衣袖,她亭亭身姿立得笔直,动听的声音淡冷。
“顾小姐多虑了,我宁初莞,若非绥王之女,亦不可能是定安侯之女。”
宁初莞的话,落在顾清彤耳中,便是瞧不起她们定安侯府。
顾清彤暴怒。
她比宁初莞矮一些,到她面前,冷冷瞥着她时,微微抬着头:“你能这么想,还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若当真是如此,那本小姐还真是谢天谢地。”
自从知晓宁初莞可能是父亲的孩子。定安侯府上下也是乱作一团,顾清彤她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恨定安侯竟然不仅没忘了旧人,还偷偷跟她生了女儿。却又不得不每日悉心照料那躺在床上的定安侯,千求万求他醒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顾小姐今日来,莫不是来劝本郡主跟世子和离的?”宁初莞面露讥讽,态度却甚是平静。
“和离?”顾清彤觉得宁初莞真的是够不要脸皮的:“就凭你母亲做的那些事,表哥就算直接休了你,也无人敢置喙。”
气头上的顾清彤彤口不择言。
说得口干,缓了一下她继续冷言嘲讽宁初莞:
“郡主?宁初莞,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绥王之女,这郡主的名头,你也用不得了。”
宁初莞身子微微一颤,不知道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还是她自己的情绪作怪,手心微微发抖,却上强装镇定:“如今绥王虽把我赶出府,可亦没有对外宣称我不是她的女儿,顾小姐借此来奚落我,可是早了一些。”
顾清彤冷呵一声,看着宁初莞血色渐褪的面容,缓缓吐出四字:“强弩之末。”
“你既然如此不知分寸,本小姐立马就让我表哥来,送你一封休书。”
说完转头就走。
一裘雪色长袍的徐谨兮恰好出现在攀着凌霄的院门前。
方才宁初莞说出那话时,便有人小跑出去请徐谨兮。恰好徐谨兮要出门,听闻来人的禀报后,便沉着脸过来了。
恰好听到顾清彤的话。
黑靴踏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徐谨兮沉肃着眉眼,便低斥了顾清彤一声:“日后无事不要再过这边来。”
顾清彤没想到如今这时候,表哥竟然还护着她,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徐谨兮背对着她,走向了宁初莞。
雪袍曳动,片刻后,宁初莞就被走到身侧的徐谨兮握住手臂,往房里带去。
房门合上,房里的光线暗了大半。
宁初莞挣脱了徐谨兮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故意与他隔了距离后,神情淡漠地望着他:“世子来,可是与我谈和离之事?”
徐谨兮望着她清冷的眼,她睫毛上翘着,雪白的面颊,被暖风吹的有些粉,已经不复前几日的虚弱。
徐谨兮浑身带着低气压,沉沉望了她良久,才问道:“离开镇国公府,你想去哪里?”
或者说,她能够去哪里。
“这无需世子担忧。”
“我不过是想要查清楚我母亲是否被冤枉罢了,世子若是阻拦,那我只能离开。”
宁初莞这话说得丝毫不带情意。
说罢,她偏开头,看着房中的柱子,不敢看他的眼睛。
宁初莞决然而冷漠的语气让徐谨兮气笑了,他复又抓住宁初莞的手,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在她躲闪的眼神下,眉眼沉肃冷郁,清润嗓音如冷玉相撞:“知道我为何不让你查吗?”
“宁初莞,我不过是不想让你与这件事再牵扯上半分关系罢了。 ”
宁初莞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懂他是什么意思,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淡,又否定了她脑中的想法。
手臂挣扎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挣脱不得,她这才直视徐谨兮:
“世子为您的舅舅,我为我的母亲,立场不同,便没必要硬凑在一起。”
“你以为本世子当真不敢与你和离?”宁初莞不带感情的话把徐谨兮的脾气也给激了出来。
“那世子便拟和离书吧,我还急着离开去查我母亲的事情呢。”挣脱不开,宁初莞索性不挣扎了,侧脸冷冰冰地对着他。
手上青筋直冒,徐谨兮目光如炬,盯着她的眼:“绥王妃与安国公府之事,刑部、大理寺,甚至太子的人已经让人明明白白地上上下下查了一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你为何觉得你仅凭一个不信,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呢。”
“世子。”宁初莞如同鸡同鸭讲,笑得有些无力:“那是我的母亲,我的外公,就算是我当真是蚍蜉撼树,我也试着要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手臂上的痛,她仿佛浑然不觉。
“若世子处于我这个境地……”宁初莞话戛然而止。想了想,觉得自己把他跟自己相比并不妥当。
徐谨兮的姑姑是皇后,表哥是太子。
将来的天下,是太子的。
镇国公府必然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
二人皆默了下来。
房里飘着淡香,是貔貅铜炉里飘着出来的混着花香与果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徐谨兮除了在宁初莞这里闻过这味道,在别的地方从未闻过。
这是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
手掌渐渐松开她柔软纤弱的手臂,他扫了一眼她冷淡的神情一眼,既不说不允许她继续查,也没说和离之事。
直接便拂袖离开了。
徐谨兮离去后,便带着人出了府。
房门打开,顾清彤已经离开,方才院里围观的丫鬟散去。
杏花开得正好的庭院里,只剩下一身青衣的凉栖以及黄湄。
凉栖见她出来,踩着一双青色的绣鞋,带着担忧小跑进来:“郡主。”
宁初莞揉了揉手臂,轻摇了摇头:“我无碍。”
“走吧。”越过门槛,直接往台阶下边去。目光扫过院里的重重屋檐,宁初莞径直往门口的月洞门而去。
黄湄踌躇了一下。
方才二人已经吵到那般地步,世子没有吩咐,她终究不敢跟上去。
只能任宁初莞离开。
宁初莞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镇国公府,上了马车之后,她略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眼眸轻阖。
凉栖望了一眼宁初莞雪色的面颊,转头吩咐车夫:“去如意斋。”
有了前车之鉴,宁初莞倒是并没有鲁莽,这一次去如意斋带了一个年轻的叫芩玉的会武的女子后,这才乘着马车,去找云瑛的儿子。
他们住在城西的虎尾巷里。
虎尾巷的名字大有来历,据说以前出了个将军,天生神力,有一日喝醉了酒,上山拖了个老虎回来,走到巷口时,看到这巷子名字文绉绉的,于是手中拽着的虎尾一甩,就豪迈地道:“这巷子,日后就叫虎尾巷。”
凉栖敲开了一个院子的木门,这是一个一进一出的院子。灰色的砖墙老旧,看起来已经住了许多年了。
接着,踢踢踏踏的脚步从里边出来,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蝙蝠纹绸裙肥腴女子从里边打开门。她长得极跑,面上颚骨极高,并不是好看的面相,唇边还带着一颗黑痣。
见到宁初莞跟凉栖无论是穿着还是气度都非同常人,眼睛一亮,便问道:“二位是找。”
凉栖立马接话:“我们是来找云瑛的儿子的,想要打探一下云瑛的下落。”
女子一听,眉眼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大客气:“聂丰好几日未回来了,你们来也是白来。”
她叉腰冷哼,脸上的肉都在抖着:“至于云瑛,谁知道死哪里去了,跟我们也没关系。”
聂丰应该就是云瑛的儿子的名字。
凉栖猜测这个女子应是知道聂丰的下落的,忙问道:“你知道聂丰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