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毓滞愣了会,连声说好,而顾嘉行没什么表情,全程只瞧着小雏鸡似的林钦吟蹦跶跳下台阶,往季淮泽靠近的伞里躲。
几步之近,季淮泽未有多言,靠近时只和顾嘉行颔首打了个照面。
冷淡弧光一秒乍现后,他没多停留,伸手拢着小姑娘的脑袋,转身就带着往宿舍区的方向走。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下坡拐角。
“叮咚”一声。
初毓的手机来了条消息。
眼见着男朋友就要走到,初毓和顾嘉行打完招呼后,似乎想到什么,多嘴说了句:“没想到钦吟还有哥哥啊,之前看她的信息表,倒没写这项。”
话落,初毓的男朋友很快就到。
顾嘉行撑开大伞,雨伞背面一下撞进雨里,将淅沥的雨束压至劈裂。
一时回想到初毓刚才的话,他静默三秒,只淡淡笑了笑,随后便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校门口。
季淮泽没直接送林钦吟回宿舍,反倒饶了个弯,带她出了学校,理由是一向扣扣搜搜的季向蕊说要请大家吃炸鸡。
听到这话的时候,林钦吟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一直到校门口,她才发觉事情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但她又抓不出其中怪异的点。
趁着季淮泽不注意,林钦吟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垂下那个被季淮泽禁锢在臂窝里的脑袋,小心翼翼给季向蕊敲字发消息。
林钦吟:[你说要请客吃炸鸡?]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季向蕊才慢悠悠给出回复:[说什么胡话呢?]
林钦吟:[你哥说的啊。]
季向蕊:[他大概是妄想症吧,我都穷得叮当响了,哪有钱请客?]
林钦吟:[……]
收起手机的那一瞬,脑袋上砸下一道低声,气息冷淡却热,直朝她温软的耳骨里钻:“季向蕊说什么?”
“她说——,”说到一半,林钦吟又觉得妄想症不太适合现在这个气氛,就言简意赅地换了个隐晦的词,“让你不要期待,她没钱请。”
“嗯。”雨随风飘,季淮泽倾过半边伞,正好挡住右边斜撒而来的潮湿,和她说,“我也没指望她请。”
“……”
林钦吟突然意识不清现下两人过马路朝旁街走是个什么发展。即便余光未扫,她都能清晰感知到从旁侧压过来的低沉。
像是最后一丝平静在被暴雨催化,林钦吟捉摸不透季淮泽的情绪转变。
她整个人被勾得步伐连续,原先微凉的脖颈也早已被他横搭在上的手臂内侧镀得温热。
外人看去,季淮泽走路像是全身压在林钦吟身上,却只有她清楚,彼此间留存着些许难以细察的空隙,足以让她小幅度转动脑袋。
好一会后,眼见就要收伞进街,林钦吟再忍不住背脊发僵,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问:“今晚的表演,好看吗?”
季淮泽垂眸看了她一眼,眸底的那抹潭丝毫未动,只低声说:“不好看。”
林钦吟又问:“那你一会是不是要回学校了啊,谢斯衍他们呢,怎么没见他们人?”
“在大礼堂看表演。”季淮泽说得简洁。
“哦。”
话题戛然而止。
林钦吟终于体会到冰冻三尺的窒息氛围是怎么一种情况。
虽然心底的猜测似有若无地在破土抽着新芽,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过于自作多情。
不过是声哥哥,她还没那个能力去酿造一出暧昧。
可偏偏就是那声不停回响的哥哥,让她的心脏像是被注进满当的一支兴奋剂,剂药发挥作用时,心脏加快跳动。
碰壁相撞的越重,那丝缕相迎的药液就肆意淌入滚烫血液,裹挟住她对他不经意便会产生的心动,一并游走在骨质之间。
光是和季淮泽靠近并行的那么点时间里,林钦吟实在难有定力去遮藏自己活跃闪现的悸动。
像是梦之所及,又像是凭空妄想。
以至于很快,她的脑容量就不足以塞下刚才教学楼前的隐形对峙画面。
林钦吟猜不透季淮泽情绪低落的点,却不想放任这样的低郁萦绕着他。
鼓起勇气后,她慢慢落手,轻力拉了拉他的衣角,待他有所感应而回头时,她才低低地和他说:“你怎么了啊?”
“什么?”季淮泽一时没能明白小姑娘的话。
林钦吟想了想,还是把堆积心底的猜测了然清晰地摆在他面前,“是不是晨曦让你来接我,太麻烦的事,你不高兴了?”
意料之外的问话,季淮泽蓦地心头一软。他难以言喻自己现在的烦闷,却不能抵住她这样怯却的问话。
这样的问话,仿佛变得,她刚才见到他时的烂漫笑意只是昙花一现,而当下的退让才是面对他时会有的表现。
季淮泽莫名其妙地如鲠在喉,方才还积聚难散的戾气瞬间挥散一空。
他敛颚低头去看她,原先勾在她颈间的手也半侧抬了起来,随即沉落她脑袋上,轻缓地揉了揉,淡声转开话题:“不是还没吃饭?”
“啊?”始料未及的走向,林钦吟反倒愣了,任由脑袋上的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也没躲开。
季淮泽抛开一切杂念,说得潦草,语气再现漫不经心:“季向蕊说的,正好我也没吃饭,一起解决了。”
听到这话,和平常无异,林钦吟半悬着的心眼顿然落下。她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眯眯说了声好,就跟在他身边。
街头,热意熏缭的馄饨店里。
林钦吟挑了个风扇下的座位,刚想落座就被季淮泽一把拉住。
“怎么了?”她有些滞顿。
季淮泽看了眼座椅边角的那滩水,说:“没什么,对面更凉快,坐过去。”
林钦吟说了声好。
因为过了波晚饭高峰,店内稀稀落落几个人,却依旧发闷到热气腾腾,两旁嵌墙的玻璃镜覆盖一层氤氲。
就着迷蒙的视线,季淮泽盯着镜中乖巧低头的林钦吟看了会,突然想到刚才被葛佳妍堵在礼堂门口的画面,难免烦躁心生。
这次表演,校舞蹈队花心血编排了一场舞,而葛佳妍是队里的领舞,自然妆容精致,裙身相称。
然而,季淮泽对这并不关心。他是被陆洲尧拉着去前排看表演的。
中途换场时,季淮泽出去接了个队长的电话,用时不长。
挂断电话再转身时,他正巧迎面碰上从后台走出的葛佳妍,浅弯的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柔中带娇,似乎是紧紧地盯着他,也似乎是不经意间的驻足目视。
无论哪种,季淮泽都没闲心去管。他正要和她错身经过时,却被倏地拦了下来。
葛佳妍没想到晚上的表演会临时颠倒次序,原先设定的告白时长,这会岌岌临近结束。
她狠了狠心,也不打算多铺垫什么前奏,干脆勾勒笑意,柔声问他:“季淮泽,你觉得我怎么样?”
本以为这身漂亮打扮多少能加分,葛佳妍满怀期待。
却没想不过三秒,季淮泽面无表情地挥开她的手,复戴淡漠面具,说:“不怎么样。”
这话就像是道霹雳直接打下,葛佳妍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季淮泽说:“我是教官,你是学生,该保持的距离不需要我多说,你自己清楚。”
话中意思明显,葛佳妍这会真是笑比哭都难看。
扪心自问,她从小到大长得漂亮,成绩优秀,身材还好,怎么可能还有她主动拿不下的人。
即便如此,葛佳妍也没被磨灭希望。
她吸了口气,确保仪态端正,才继续说:“那军训结束呢?那时候你就不是我的教官了,这样我也不可以?”
季淮泽没吊她胃口,低应道:“不可以。”
“为什么啊。”葛佳妍是真的心情差到极点,不管不顾就带出了早有猜疑的脏水。
“林钦吟明明说你单身,说你身边没有别的女孩子,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了?”
听到“林钦吟”的名字,季淮泽似乎是笑了下,但后面那长句话,很快就消耗掉了他的耐心。
他皱着眉听完,随后靠近了步,居高临下的冷淡尽数沉降而下,压迫得葛佳妍坚定大失。
旁边一道墙垣上映出的两人身影,季淮泽也是彻彻底底地给以覆压。
他没和她拐弯抹角,反倒一字一字让她听得清晰:“谁和你说我没喜欢的人了?”
葛佳妍愣了,下意识问:“是谁?难道是林钦吟吗?”
话及此,季淮泽的表情终于缓和几分,语气平添独有的温和,却依稀留存着给她的疏离。
他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
.….
“啪啪啪”几下,林钦吟把掰成两半的木头筷子在半空摩擦了下,随后保证不划手,递到了季淮泽面前。
话还没说,馄饨店老板就端着碗红汤馄饨走出来,就近放在了季淮泽面前,笑说:“趁热吃啊,刚做出来的新料。”
林钦吟笑弯了眼,连连点头。
下一秒,她刚想问季淮泽怎么不接筷子时,眼见他把先端上的那碗馄饨推到自己面前,说:“饿了就先吃。”
林钦吟对他这么客气的行为有点恍然,她顿了顿,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要她先尝第一口,索性说:“这肯定熟了,老板手艺你放心啦。”
季淮泽秒理解她的意思,笑着挑了挑眉,“谁和你说我是这个意思?”
林钦吟有点愕然,腾出手抓了抓眉心,不知所措地问他:“那你干嘛先给我,反正不差这一会。”
“你吃得慢。”季淮泽没和她多磨蹭,随便挑了个理由,“别一会让我等你。”
“哦。”林钦吟听得心底莫名有点闷。
吃馄饨中途,林钦吟突然想到了葛佳妍早上经过她宿舍,和她信誓旦旦说的要拿下季淮泽的话,难免舀馄饨的动作一顿,胃口差了大半。
她承认,白天当面去找季淮泽请假,是她想旁敲侧击问问他对葛佳妍有没有感觉。
但那句“我还以为能听到个一百”的一击即中比例说出来后,她是真的没觉得他在开玩笑。
这种云淡风轻的话,听着越是玩味倍添,其中的真实度就越是不会掺假。
林钦吟不知道自己现在缠绕心头的困闷该怎么解释,但她很明确地明白了一点,葛佳妍被挑进护卫队的那天,她似乎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谁会放着这么优秀出挑的女生不喜欢。
明明季淮泽就在面前,触手可及的距离,林钦吟却突然觉得可望而不可即,当下的平和也不过是暂时之存。
她是真的越想越委屈,眼前一片袅袅热气,熏得她双眼都愈渐酸涩,往常不起作用的泪腺,这会竟也涩意满满,直逼敏锐感官。
她知道她不能哭,她必须忍着。
这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就算什么努力都付诸东流,她也不想让他察觉到她的丁点异样。
所以趁着季淮泽起身去拿纸巾时,林钦吟很迅速地抬手,干燥的后背一秒抹过眼睛,就又垂落身旁。
泛着温热光点的皮肤,在店内冷白的光色下,被衬得更为盈盈清透。
林钦吟吸了吸鼻子,没等沾到的眼泪转凉,就反手就将手背蹭过衣边,悄无声息地擦干净那点湿意。
在季淮泽靠近时,她再度低头,也没管勺里舀了几只馄饨,就统统塞进了嘴里。
馄饨上犹存的热意烫住味蕾,逼得舌尖生生发麻,她不仅没在意,还面色寻常地一股脑咽了下去。
逞强地,一点不剩地,在季淮泽吃完之前,全部解决。
放下筷子的那瞬,林钦吟开玩笑说:“你看吧,我怎么可能比你慢。”
对面季淮泽被她逗笑,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回去的路上,就算林钦吟还是笑得灿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个不停,季淮泽还是很快感知到了她不太对劲的欣喜。
模模糊糊地,像是戴上了强颜欢笑的面具。
直到临近宿舍区的那个上坡,季淮泽才滞顿了脚步,就着淅沥雨声,问林钦吟:“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钦吟愣了下,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指的是什么,就摇摇头,“你想听什么?”
季淮泽没直接说心里所想,反倒想到葛佳妍泼脏水的那些话,不可能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索性和她来了句:“不要太相信葛佳妍说的话。”
这个名字一出,林钦吟唇边绽出的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
她眨了眨眼,想要问她晚上是不是约了他,却又发现自己没有那个立场去问,便沉默点头。
季淮泽没想把细节和林钦吟说,语气也是随意微扬。他喊她:“小不点。”
“干嘛。”林钦吟还陷在自己的脑回路里。
想到白天的对话,季淮泽重新提问:“你觉得一击即中的概率有多少。”
林钦吟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清楚现在的答案,但奈何心里闷着气,偏偏就不想按照常理的方向走,便回:“我觉得一百。”
似乎料到了这个回答,季淮泽低笑了声:“错了。”
下一秒,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早就变干的眼角,淡声说:“我觉得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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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雨声渐止,高枝上残存的水汽汇聚尖端,乒乒乓乓再度活跃砸落在双人伞的外表面。
即便喧声嘈杂,林钦吟却也只听清了季淮泽最后说的那四个字。
——“我觉得零。”
像是无形注入的一支安定,打压住她的尽数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