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泽左手重新搭回冰凉至深的流理台边。他微微俯身,有意压缩林钦吟仰颈看他的角度。
鼻息交融的那几秒,他入目了她眼睫的微颤,同样也将她清浅淡薄的呼吸纳入耳廓。
趁着面水还未滚,他玩笑似的逗她:“在我身边,你倒霉过了?”
林钦吟没抵得住,轻轻眨了眨眼。
纵然心里的那头小鹿发疯般地胡乱撞壁,她表面上还是佯装云淡风轻,问他:“你给我举个例子。”
季淮泽没多想,直接笑说:“那天再来一瓶,开了几瓶?”
一经提醒,林钦吟细想了下,“十二瓶。”
“嗯。”季淮泽继续引导,“一箱才多少瓶?”
“二十四瓶。”林钦吟突然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季淮泽的下一句话彻底解答了她沉闷心底的疑惑:“半箱都能再来一瓶,商家还赚不赚钱了?”
林钦吟一噎,顿然了然他的意思,有点好奇却又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你准备的?”
季淮泽敛颚低笑了声,屈指轻弹了下她的脑袋,“倒也不算太笨。”
“……”
没想真是这种情况,林钦吟盯着季淮泽的看时,盈盈清润的浅眸倏地划过一丝澄澈光色,像是藏匿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细腻情感,裹挟住最纯净的心动和喜欢。
被他身高遮掩的黯淡光线下,季淮泽注意到了这点细节。
他深眸暗了暗,转手就把旁边挂着的围裙扯下,贴身的那面腾空对上,骤展铺上了冷凉灼刺皮肤的流理台上。
轻力的一道支撑,季淮泽抵着林钦吟的胳膊,把她搂抱坐上后面平铺好垫裙的位置,整个人往前靠近了步,左右手的双向围拢,让她彻底没了逃的机会。
这样的位置变化太过猝不及防,生生将林钦吟从刚才饮料再来一瓶的回忆中牵扯出来。
她听他突兀开问:“我二十岁受伤那次,谁告诉你的情况?”
林钦吟愣了愣,老实说:“有一次听季爷爷打电话听到的,我问他们,他们还支支吾吾不和我说。”
下一句,季淮泽又问:“那上次和你看电影,是在什么时候?”
林钦吟想了想,掰着手指算好,才继续说:“好多年前了吧,应该都有三年了。”
再下一句,季淮泽笑着再问:“听说你当年放弃出国读书的机会,最后选择直升一中?”
林钦吟越听越不对劲,每句言语都充斥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猛地灵光一闪,她才发现这都是她日记本上的内容!
“季淮泽!你耍赖!”她急得手指着他,眼睛瞪得大大圆圆的,像是要吃人的前兆。
季淮泽不以为意,挑眉笑了:“我怎么耍赖了?”
林钦吟一时间被他气得脑子短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明明漏洞百出,听着又莫名自信的话语。
她皱眉哼了声气:“你不是说你不看的嘛!”
“我要不看,你现在会有男朋友吗?”季淮泽很不要脸的话,说的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
“……”
林钦吟一听这话,整个人难得有的气势汹汹瞬间如同一拳打在海绵上,松融柔软,消失得再寻不见踪影。
她左思右想,乍然觉得这样持续被压制不是个办法,就重头回忆了今晚季淮泽言辞上的漏洞,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还真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林钦吟在季淮泽脸前拍了拍手,像是在掸着些灰尘,随后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说:“季淮泽,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季淮泽右眼皮一跳,“?”
于此,林钦吟心里暗暗窃喜。她轻咳了声清清嗓,和他端正态度说:“你明明是在问我,能不能追我啊。”
“嗯。”季淮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底的笑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然后呢?”
“然后你也没追我啊。”林钦吟不再和他嬉皮笑脸,认真说,“我怎么能答应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止:可喜可贺哈哈哈哈哈哈,一夜回到解放前!
季淮泽黑脸。
第34章
话音落下,林钦吟满心难以自控地浮荡雀跃,每一丝刻意压制后未展现的浅笑都在彰显着她计谋得逞后那点小骄傲。
光线的背向束拢下,纵然季淮泽的神色未有大幅度变动,他背光微晃的眸底深潭,已然像是接二连三地被抛进小石子,圈圈点点的向外扩散着清波涟漪。
几秒的静默后,季淮泽抬眸,沉沉看进林钦吟眼里,骤转晦涩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一看,倒是把她看懵了。
她也就随意说了嘴,没必要这么深思熟虑吧。
林钦吟没什么底气地在心里轻轻腹诽着。
很快,岌待权衡的思虑,某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情绪漫溢堵上林钦吟的心头,彻头彻尾地将她一晚上好不容易燃起来的自信侵吞殆尽。
说实话,她莫名还有种下一秒,季淮泽就会懊恼反悔的强烈预感。
林钦吟硬着头皮,有点怂又有点为难地问季淮泽:“你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嗯?”季淮泽的反问很轻,鼻息透出的低声疑问,虚无得林钦吟更是没来由地心慌。
她犹豫了会后,低声和他说:“虽然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但你要的话,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一次的。”
闻言,季淮泽倏地勾了勾唇,含笑的气息薄薄拂扫过小姑娘白皙透亮的脸颊,微微带起柔软的茸毛。
他漫不经心和她说:“那是还挺后悔的,该把话先说清。”
这话一出,林钦吟心里安置的期待和失望天平瞬间朝着失望那端无限倾斜。她脸上笑意尽散,面色浅淡地低垂下脑袋。
可这样的动作还没维持三秒,季淮泽就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朝上轻带了下。与此同时,他直倾下身,降低视线角度直至与她平齐。
此刻,季淮泽松开勾着林钦吟下巴的手,转而轻掐了下她的脸蛋。
待到她轻轻呼出“嘶”声,他才陡然松开,接续替她揉了揉刚才被掐的地方,低笑着问:“满足你了,这次疼不疼?”
林钦吟自己又抬手揉了揉,老实地点了点头,回他说:“有点疼。”
“那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好好回答。”
“嗯。”
季淮泽问:“今晚喝了多少酒?”
“五瓶多一点,”林钦吟虽然察觉到这番走向不太对劲,但也没想太多,补充再说,“喝的啤酒。”
“嗯,那我来接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醉了?”
“也没有吧。”林钦吟嘴硬着回,“就步子踉跄了点,我哪会是这么容易就喝醉的?”
这话说完,她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季淮泽挖的深坑边缘不要命地伸着小脚徘徊。
瞧她那点再次燃起的莫名自信,季淮泽好笑再问:“那意思就是,你还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
话到这里,林钦吟才发觉事情走向开始不对劲了。这是典型的话中有话。
她皱皱眉,试探问:“你指哪方面啊?”
“你觉得呢?”季淮泽眯了眯眼,眸底乍泄出的微光仿佛掺进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牢牢地平视锁定在她身上。
这一眼,林钦吟被盯得如芒在背,满当填稳的心房像是骤然被外在力量抽空,空荡到徒增做贼后的强烈心虚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刚准备抬手抓抓发痒的鼻尖,腾空升到三分之一的手却被季淮泽牢实扣住。
季淮泽紧紧拢着她的手腕,停顿三秒后,靠近得牵扯了下。林钦吟坐的位置随着力道方向而朝外挪了些。
两个人面颊逼近的距离,像是重回餐厅外边,她踉跄摔下的距离。
仿若借此得逞,季淮泽笑得再度朝她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问:“现在呢?知道我在说哪方面的事了没?”
“……”
季淮泽倒也不介意林钦吟的应时装傻。
他气定神闲地瞥了眼旁边煮着面的锅,在心里暗算时间后,视线重新勾回她身上,“小不点,就算是意外,也要负责的。”
这话季淮泽说得毫无负担。
却没想话刚托出,小姑娘跃跃欲试的手就“啪”的一下甩到他脸上,挡住了他欲要继续出言的唇。
经过提醒后的记忆像是开了总闸的水管,源源不断地向外狂泻着清流,林钦吟秒懂了季淮泽指的是什么事。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那瞬意外碰擦而过的温软触感早已消退,可记忆里抽丝剥茧后再度浮现的瞎想,就引得她去不复返。
林钦吟磕磕巴巴地说:“我那是……失误啊。”
“失误?”季淮泽饶有趣味地嗯了声,单手扶下唇前的手,圈在温热掌心,慢条斯理地细细摩挲着,感叹出声,“那我还挺吃亏的。”
“……”林钦吟听得有点头疼,憋了几秒后,还是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他说,“你吃亏什么啊!”
她小声嘟囔:“明明一半一半的责任。”
“你说什么?”季淮泽收敛几分笑,引导似的和她说,“说大声点,我好听清。”
“……”
林钦吟的确被他这副要不要脸都是后话的模样气到了,只想抽手再给他来下,却失策于他密密用力的禁锢。
她坐直身板,试图由高及低俯视他,开始严肃地讲道理:“季淮泽,你这样是不对的。”
“嗯。”季淮泽承认后,等她继续接话。
“我总觉得这话题偏的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
闻言,季淮泽问:“知道哪里怪吗?”
林钦吟摇了摇头。
季淮泽也没再拐弯抹角,直白解释给她听:“虽然追了这么多年,我不介意追的时间再久点,但是小不点,有个道理听没听过?”
“什么?”
“都盖了章了,你是不是迟早是我的?”季淮泽凑近了些,游走空气里的微重呼吸亲昵融合着林钦吟微弱倾出的浅淡气息。
他压低声线,沉而含笑问:“告诉我个准话,我再考虑追不追你,嗯?”
逼近脸颊的放大模样,再度回归仰视的角度。
林钦吟很不争气地半滞呼吸,执着的目光如是咬住了对面投来的钩子,半天一动不动的,只密切盯着季淮泽。
磨过耳际的磁沉嗓音,仿佛层层卸下了她外挡的盔甲,迎势而上地直通电流,引得酥麻的同时,甚至还诱出了她藏匿眼底的那一丝明亮光华。
林钦吟抿了抿唇,手被季淮泽带得搭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上,虚虚扶住,给以定力的支撑。
她慢慢动唇,却只觉涌到嗓间的话太过羞耻,要在当下的场景说,根本就无以找到站稳脚跟的依据。
犹豫好一会,像是下了狠心,林钦吟不管不顾地就往季淮泽的方向栽。
始料未及的靠近,季淮泽的第一反应就是站直身子,承上搂住她腰,由她闷头撞进自己怀里,带得他整个人朝后退了退。
小姑娘脸皮薄,说不出太露骨的话,只好用实际行动给出回答。
季淮泽被她这一生猛的撞,倒是撞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心动。
他心情大好,左手搂住她腰,右手抬着轻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问:“这就是答案了?”
林钦吟静了几秒,闷声点点头,怕掉面子似的掐了下他,转移话题说:“所以我的面好没好?你别煮烂了。”
“不会。”季淮泽低头亲了下她的脑袋,随后看了眼手表,开玩笑问她,“今天时间晚了,追不动了,明天开始行不行?”
“……”
林钦吟想都没想,就重重使劲捶了下季淮泽的肩膀,“我知道啦,不要重复了。”
“好。”季淮泽轻笑。
而与此同时,季向蕊在房间里偷吃板烧鸡腿堡吃到一半,突然被一口面包片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奈何可乐喝完了,房间里又没留矿泉水,她只好重新穿鞋下楼。
临近午夜,老院各处高树黑影张牙舞爪地肆乱摇曳,浸在月色投落下的冷白色明光里,多少被勾勒出了几分恐怖片里的情境。
她冷不丁想到前几天刚看完的一部电影,惊得汗毛颤栗,后背发凉,加快了去厨房的步伐。
可长廊拐过,季向蕊意外地发现厨房门的玻璃上细细密密地蒙上一层薄雾,隐隐约约还有微淡的暖黄灯光透出。
心底的恐惧阴霾随之驱散后,她放轻脚步后,猫着身子靠近,居然就着矮小的角度,目睹了季淮泽和林钦吟抱在一起的画面。
“喵呜——”
野猫夜半叫起,季向蕊被吓得那口面包片顿然卡得更难受了。
“咳咳——”她吓得没忍住,生咳了出来。
听到自己出声的那秒,季向蕊简直有种偷窥狂的感觉,实感窒息得赶紧提着脚步就往大堂的方向冲退。
厨房里的林钦吟多多少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皱眉指了指门的方向,问季淮泽:“刚刚什么声音?”
季淮泽其实听清了咳嗽声,但几秒的疑惑后,他轻描淡写说:“老院最近野猫多,没事。”
“哦。”
林钦吟也没多想,没一会就捧着面碗安安心心吃了起来。
而坐在对面的季淮泽则是拿出手机,找出季向蕊的聊天框,表情甚淡地敲下一行字:[看到了?]
季向蕊过了好一会才回:[哥,你在说什么?我都睡了,你大半夜给我发什么消息?]
季淮泽唇边隐隐扬出一丝笑:[没什么,你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