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钦吟晕晕乎乎地收回目光,慢悠悠地挪着步子,朝季淮泽的方向走,以确保表现正常,不被他发现什么异常。
但奈何酒精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发酵而散,驱使地她步伐还没稳定多少,大腿就突如其来地一阵发软,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往前纵。
季淮泽见状,眉心一跳,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直接加速上前,屈身要把她搂在怀里。
就在弯膝蹲下的刹那,他微微仰颈,正好碰上林钦吟疲软地低下脑袋,迎面交融的冷热气息,是清淡薄荷和茗茗酒气的急速碰撞。
下一秒,季淮泽很明确地感受到了鼻尖擦过的温软,和最后无意碰上唇角的清新。
他瞬间怔愣,背脊僵直。
小姑娘似乎还没察觉到什么,只感受着正面拂来的冷淡至热的呼吸,绒羽似的,拂扫着她的眼睫,痒意一丝一缕地增生。
她闭眼,轻轻地抓了抓脸颊,丝毫未注意到季淮泽渐沉而下的深眸,涟漪肆意周绽,直逼波涛骇浪。
每一寸视线的投落,都好似藏匿了难以言喻的浓郁情绪,欲势迸发!
倏地。
耳边听风。
而他毫无遗漏地听全了她出声后给以的称呼,绵软轻巧,却扣动心弦。
“淮泽哥哥。”她轻轻念着。
那一秒,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告白!
第31章
咫尺相近的距离,两人交相融合的呼吸都不约而同地驱于滚烫,有如绿枝藤蔓般地在密密缠绕,难分难离。
月朗星稀,流辉漫潵,暗夜在这一时分似乎都变得万籁俱寂,沉静动人。
季淮泽滞愣的目光在林钦吟些微绯红的脸颊上定格不久,理智便开始回笼,助推着他冷静压下骤然而生的恍然和微不可察的悸动。
夜下,清风徐徐,落花扑簌。
季淮泽怕林钦吟站不稳会摔,下意识地右手扶在她纤瘦的腰间,左手替她慢慢拨开飘散遮脸的长发,勾至耳后。
白净细腻的脸蛋毫无遮掩地纳入他眼底,由高及低,他甚至能够看清她脸上微微冒出的细茸。
季淮泽暗了暗眸,没有出声打破这样难得的和谐。而林钦吟被他搂在怀里,没一会就无力地垂下脑袋。
就着身高差距,她埋脸在他硬实的胸膛前,意识迷糊却依稀汲取着就近不可多得的温暖。
宽大依靠下,似有若无的那股薄荷香气,仿佛是无形施加的安慰,一层层地以难以察觉的方式,帮她褪去醉酒之后的不安。
以至连她惯常裹挟的那点带刺防备,也在这一刻,如潮汐渐退般地很快不见踪影。
酒劲上来后,林钦吟只觉脑袋灌水似的沉重,整个人如是水上浮舟,无所依傍,临近沉溺才选择小声嘟囔:“我有点难受。”是委屈的软嗓。
季淮泽听得皱眉,心里浮现了个答案。但当他抬手碰过她的额头,体温未有异常,便低声问:“哪里难受?”
林钦吟闷闷地垂着脑袋,安静无话。好一会后,她才轻轻摇头,淡笑了下,闷声否认:“我好了,不难受了。”
季淮泽知道她这是在硬撑,从小到大,始终如此,看似无所顾忌,却又悄无声息地把痂口隐藏至深。
林钦吟从来不把自己放在让别人担心的位置上,独立地自己咽下一切难忍,还能笑意相迎。
可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季淮泽耐心地替她拍了拍背,温声问她:“大晚上的酒喝这么多,还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林钦吟抬头,缓缓撑开方才微阖的眼,看进他眼里,澄澈的瞳仁一秒晕染上耀熠浮光。
她眨了眨眼,缀入浅笑。
似乎是酒壮人胆,她抬手点了下他的鼻尖,待到煦暖的触感深及心窝,她才笑着小声回他:“你是哥哥。”
“嗯。”季淮泽轻笑了声,任由她的动作继续,像是定了心要陪她玩这一出。
但不出多久,他还是感受到了小姑娘指尖被风带凉的温度。
见她穿得单薄,也怕夜风把人吹感冒了,他抬手圈住她的手,细细地摩挲在掌心,再问:“还走得动吗?”
因为考虑到林钦吟喝完酒坐车会头晕的情况,季淮泽就算是提前拿了车钥匙,也还是选择打车过来。
走回去的一段路,正好能帮她醒醒脑。
林钦吟有点头晕,没立即回话。她微微皱眉的表情,也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走不走得动的问题。
季淮泽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松开圈着她的右手,微微抚开后,抓着她的食指刮上她的鼻尖,主动说:“那哥哥背你?”
这话说完,没等林钦吟反应,季淮泽就松开搂着的右手,顺而滑下,牵住她手,待到半蹲下身后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背上。
小姑娘软绵绵的,借着力道抬手勾在他温热的颈窝间。而待到她彻底扶稳,季淮泽才伸手绕过她的腿根,一下带劲,把她背了起来。
一路上,季淮泽尽量放平颠簸的幅度,耳边尽数收入的是林钦吟清浅的呼吸。他的余光微微扫过,就能看清她微颤的眼睫。
他以为她是睡着了,可林钦吟只是闭上了眼。
即便头晕目眩在肆意侵吞着理智,林钦吟仍旧能感受到这份温暖,似曾相识,仿佛一秒回到了小时候的美好时光。
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家人都陪伴身旁,一个不少,一个不落。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凭睹物思人放下所有牵挂。
悄无声息地,林钦吟的眼角觅出清亮剔透的晶莹,顺着眼角滑下脸颊,最后肆然坠染在季淮泽的颈窝间。
眼泪滴落的那瞬,季淮泽脚步微顿。
他半滞呼吸,侧过脸去看她,唯独能够察觉到的,只有她微红的鼻尖和半颊突兀而有的洇湿。
仿若是心有灵犀的感应,林钦吟再度睁开氤氲朦胧的双眼,盯着眼前触手可及的他,放任思绪的抛散。
她信任地和他低喃:“哥哥,我想爸爸了。”
这是季淮泽第一次听到林钦吟坦诚说出想法,与此同时,他明确感受到了心脏抽出的空落感。
就连颈窝间方才沾上的那点湿意,都在冷凉之后,带上了利刃独有的灼刺,一击即中地搅进他心房,逼得他无法呼吸。
因为贴身相迎,季淮泽不方便抱着她安慰,只好在撑力的情况下,抬手轻拍她的后背,低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也一直知道。
傻瓜。
似是浸没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难以抽离,林钦吟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疼惜,复又闭眼,不太争气地呢喃:“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想我。”
“一点……都不想我。”她轻柔地重复着,季淮泽没出声打断她。
继续前行的脚步声下,他听她说:“小时候爸爸一直这么背我,可突然有一年,他就不见了。妈妈说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来,忙到……连电话都不接了。爷爷也说,爸爸不会不管我的。可……”
林钦吟顿了顿,语气稍许变得哽咽:“可那通电话,我其实听到了。”
说到这里,她吸了下鼻子,想要佯装无事,却在几秒后,又无可奈何地满军溃败。她轻浅的话音,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通信员叔叔说的,爸爸出事了。”
这一刹那,落花成了暗夜下唯一清明的点缀。
遮藏过往,隐匿当下,尽掩未来。
她的话很轻飘,可季淮泽听着却是沉重,多年的桎梏,像是缠绕至深的枷锁,缠住了她的任性,也绕住了他的勇气。
她的所有,他都参与,却唯独无法与她共同分担这份情绪。
这么多年,她站在原地,他便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勾连的那缕丝线,半路牵扯之间,不经意便被割断。
就算后来的前进,也是她过多少,他便跟多少,不远不近,恰是合意。
而此刻,季淮泽很清楚,他没必要再拖下去。循序渐进,已然到了尽头。
沉吟时刻,他放缓步伐,低声告诉她:“吟吟,没事,哥哥还在。”
话音落下,林钦吟没有回他,反是自顾自继续说:“你知道她上次回国和我说的唯一重点的话是什么吗?”
季淮泽当然知道她话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附和般地应下:“嗯,你说。”
“她让我别找那一行的了,说不想我再踏上她的老路。”林钦吟说着说着又哭了,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敏感点,“可她不知道,爸爸是为了国家,是光荣的牺牲,我难过,可我不会去追讨。”
“她根本不懂,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她话音很低,却尤为坚定:“我不理解她,就好比她不理解我,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了,她也不是我以前的那个妈妈了。”
她似乎说得有点丧气:“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季淮泽听得如鲠在喉,刚想出声,就见林钦吟有点困倦地抬手抹了下眼泪,脑袋稀里糊涂,眼却一眨不眨地对视上他。
脑海浮现的画面交织,她倏地想到一件事,略有自嘲地笑了:“可是……我只是妹妹。”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淮泽记起了那天在食堂吃早饭,季向蕊和他说的话。
他并不知道,这是林钦吟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
知道季淮泽的心思后,林钦吟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反是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思考着其中的真实度。
她怕出错,她怕误会。
认识这么多年,她始终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同样很怕,这次所谓的亲近也是因为多年视为妹妹的催燃。
林钦吟歪着脑袋,睁着眼盯着他看,眸中一点点消失的光,被迷茫取代,“季淮泽,你说过我是妹妹的。”
季淮泽愣了愣,指引着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林钦吟老实巴交地回他:“就你毕业会那天,我不小心听到你和谢斯衍的对话了。”
季淮泽虽然没什么印象,但还是轻笑着问她:“小不点,你自己算算,你当时多大。”
“我初三。”林钦吟有点没底气。
“那个年龄,不是妹妹还能是什么?”季淮泽终于理清了她烦恼的点,问,“那你现在多大?”
“大二了。”
“嗯。”
下一秒,季淮泽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波平无澜的眼眸霎时滚起千帆浪潮,像是早有预备的前兆,无遮无拦地朝她蔓延过去,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此刻得到了升华。
融进馥郁花香的空气里,没入昏暗暖光的长街上。
他笑了下,一字一字问清。
“那哥哥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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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滞顿的步伐,沉下的气息,尽然晃进沉黯摇曳的婆娑树影中,林钦吟耳边瞬间落得空净,却依稀清晰循环着季淮泽刚刚说的那句。
——“那哥哥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这话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开关,倏然按下的那瞬,周旁的一切都好似被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的那秒,她侧颊靠在他肩膀上,流连的目光变得微怔,空洞的模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时之间,林钦吟难以分清这话究竟是自己幻听,还是季淮泽真真实实在和她说。
她迟疑地缩了缩勾在他脖颈间的手臂,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伴随着呼吸的稍加急促而无限纵生。
当下的她,如同是踩在绚烂云层之上,走一步即有踉跄的可能。
欲势问出的那句“你说的是真的吗”刚到嘴边,林钦吟也猛地怯却了。
她怕那是自己酒喝多之后的幻听,也怕季淮泽只是因为刚才的话题有趣,而和她漫不经心地开了个玩笑。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敢赌,也不能赌。
静默的余时,林钦吟紧张地慢慢直起身,只觉心窝间像是爬满了细虫,一只只难驱难赶地密密嗜咬着她脆弱的心房。
很快,酒精发酵导致的头晕目眩似乎也随之渐渐消散,她的目色骤转清明。
就着视线的偏角,林钦吟只能看到季淮泽净澈流畅的下颌线条,而他没转头,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林钦吟有所顾忌地咬了咬唇,指甲轻轻抠着温软的指腹,整个人端正起身,试图鼓起勇气却又不太有底气地喊他:“季淮泽。”
“嗯。”他低应着回她,语气如是未有石子抛掷的清潭。
简单的一个字,无波无澜,林钦吟就心凉了大半。她原想笑着略过,但满心充斥的一腔热意还是逼得她不受控地想要出声去问。
她吸了口气,话音很轻很低,却难掩坚定,像是再次给自己披上了层难破的盔甲:“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那层迷蒙而生的暧昧隔纱便被应时地撕扯殆尽。
徒留清风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恬淡的花香,萦绕彼此之间,明明良辰美景,林钦吟却感受到了掺杂其中又难以抑制的浓重酸涩。
季淮泽没有直接回她,反是彻底停住脚步,把她放下来。
正面相迎的距离,他低垂眼眸,直勾勾地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蓄积到了最高点,岌待迸发。
后知后觉地,男人身上沾染上了不同于以往的落寞感,浸润在幽静的月色下,丝毫不显违和。
他这样的一面,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怎的,林钦吟心头叠加而生的不安感越发汹涌,就连理智的建设,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侵吞。
就在她想要放弃听回答时,季淮泽却断然出声,毫无遮掩又极具耐心地一处处打破她蓄意重筑的心墙。
“接下来的是他藏好的故事。”
“15岁那年,季家留下了那个女孩。怕她难过,他连夜帮她把家从西院搬到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