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把贵女贬得一塌糊涂,贵女出身的沈初婳自是生气,她不阴不阳道,“即是如此,楼大人以后的夫人定不会在士族中挑了,也算放过一个贵女。”
楼骁眉一皱,随即尴尬的讪笑道,“瞧我这嘴不着调,贵女自是有贵女的好,都是家里宠到大的,礼数相貌都算拔尖儿,娶回家了就算不怎么顺心,瞧着脸气也能消。”
沈初媜白眼一翻,扭身进屋里去了。
楼骁对着裴焕打迷糊眼,“……大人,嫂子这又是哪一出?”
裴焕松了松衣襟,透一口气道,“不你惹得?”
楼骁傻笑着挠头,“卑职说话直,还望您在嫂子面前美言几句,也省的往后她在您耳边数落卑职。”
“屁话,”裴焕手搭柜子上,思忖着道,“江南那一批干脆让给钟沐妤去做,她不是好抢功?左右南边离得远,我们的人指派过去迟一两个月才能回,她没什么事,而且她还是女人,由她做正合适。”
楼骁踌躇看他,“她又不是锦衣卫正经下属,陛下也没发话,卑职不好过去说。”
要是说不好,还得挨钟沐妤一顿打,那女人打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
裴焕把指节掰的咯咯响,“你去不去?”
楼骁抱头蹲地上,大喊着道,“去去去,卑职去。”
裴焕推了推小木柜,“发下去吧,不能耽搁。”
楼骁道好,赶快抱着柜子走开。
裴焕在院子坐了会,看红锦端着汤进屋里去了,便对坐在屋廊下做针线活的赵妈妈道,“赵妈妈,去白虎街请个看脉的大夫回来。”
赵妈妈哎了声,撂下簸箕给一旁的小丫鬟,兀自出院子。
裴焕抬步进屋,就见沈初婳捧着碗跟猫儿喝水似的一点点品,见着他进来就侧身,汤也不喝了,只愤愤道,“你进来干什么?”
裴焕就着汤碗喝了一大口,啧嘴道,“也不难喝,怎的喝的这么少?”
沈初婳揪他手指,止不住火气道,“楼骁指桑骂槐的说我,我听到像没听到一样,你是不是故意叫他这么说我?”
裴焕抹掉她唇边的汤汁,笑出声道,“他那破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方才就叫我跟你美言几句,你都是当嫂子的人了,犯得着和他置气?”
这两句话勉强叫沈初婳舒心,她舀着勺继续喝汤,碗见底时才说道,“被他气糊涂了,原先有个事想说给忘了。”
裴焕拿她的碗又盛了些汤,两大口喝掉,“还想的起来吗?”
沈初婳用帕子擦过唇,又往他嘴边揩了揩,道,“沈湛明现下是画师了,他除了替陛下画像,还能替别人画吗?”
裴焕想了想,“按照常理来说,他如果很得宠,一般是不会再给宫里的其他人提笔作画,但保不定他自己喜欢给人画像,那就另说,秘书监在某些程度上和翰林院稍稍重合,不过又有不同,翰林院里的都是未来几年很可能入朝为官的进士,秘书监说白了也算个职务,就是到底算不得有多大权力,秘书监里有许多画师及纂书修史的文人,政务参与不到,但很容易和陛下接触,他们处在外宫,等候陛下的召见,陛下若是不召见,也能给宫女太监画图赚个小钱,运气好点,也会有宫妃找他们作画,这些都是陛下允许的。”
沈初婳明了,随即道,“秀女们是不是也有可能找他?”
“才入宫的秀女不可能立刻就能见到陛下,有的时候为了能尽快得到陛下的临幸,她们会买通陛下的画师让他们把自己画的好看些,这样陛下见着画像就能一眼相中人,”裴焕道。
沈初婳将帕子放桌边,微微打了个隔,唉着声道,“这般看来,陛下的后宫他倒也能掺和。”
裴焕盖上锅盖叫丫鬟进来收拾,等她退走了才道,“夸大了,一副画像而已,陛下还是要看人的,他最大的筹码是陛下,只要把陛下哄好了,他才能想办法治我。”
沈初婳唔了一声,勉强有闲心道,“我被他吓得现在对陛下都生惧。”
裴焕搀着她往里间走,扶她躺床上道,“陛下又不是昏庸无能,不过是爱个画,岂会被他三言两语蛊惑?”
沈初婳不太确定的摇头,“你别说我胆儿小,是他不同一般人,我父亲先前待他和嫡子不遑多让,若不是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我父亲根本不舍得跟他决裂,再来就是徐琰昌,你也别说徐琰昌是为了钱,能用钱收买人心,让一个高官嫡子对自己完全信任,有几人可以做到?”
她停顿了些许,惆怅道,“你再瞧瞧汪泽,沈秀婉是巴上了他,但汪泽对沈湛明异常上心,先进御马监,后入秘书监,这其中只说有沈秀婉的助力我却不信,我只觉得沈湛明委实吓人,只要和他结交的,无论身份地位有多高,最后都只能为他所用。”
裴焕沉眸半瞬,未几绵声道,“连在一起看确实可怖,倒像是他给人上了眼药,只叫人听他的话去做。”
沈初婳抬手抚摸他的耳朵,忧虑道,“你是陛下身前人,陛下需要你为他办事,暂时你不会有事,但如果陛下也像我父亲他们一般受沈湛明迷惑,对你产生猜疑,你可怎么办?”
她不想他有事,她还要嫁给他,给他做夫人,出门的时候谁都要叫她一声沈夫人,多好听,如果他被沈湛明算计,令陛下对他产生猜忌或者厌恶,那他就有牢狱之灾,人说同甘共苦,她还没享受到甘就要跟他一起吃苦,这命得有多艰难曲折,她看得见裴焕待她好,她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只是眼下这情形,总感觉天要塌下来。
裴焕探身过来覆唇亲她,安慰道,“陛下不会对我猜疑,我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他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缺我不得,沈湛明一个画师纵使再能说会道,要敢说到我身上,陛下不会轻饶他。”
沈初婳环抱着他,心绪从纷杂到宁静,外头的风雨再大只要能被他护在怀中,她就能安然入睡。
屋外头红锦往里喊话,“爷!大夫请过来了!”
“进来,”裴焕支起身把帷帐放下来,给她盖好被褥。
沈初媜慵懒着声道,“你不舒服?”
裴焕走到窗边把窗户支开,瞧孙大娘正坐在门口和其他人闲话,他转回来道,“给你把把脉。”
沈初媜不太在意的哦着。
红锦便推了隔门进来,她身后跟着个老大夫,她屈膝给裴焕施过礼。
裴焕坐到杌子上,冲床边挥手。
红锦便赶忙搬凳子过来给老大夫坐下。
老大夫隔着帷帐对沈初婳道,“还请夫人伸手。”
沈初媜探出手腕。
老大夫自药箱里取出一块白布盖在腕子上,伸两指为她号脉,半晌抚着胡子道,“夫人的身体没甚大碍,我看夫人还没有生育过,麝香要少用,免得时间久了难怀上孩子。”
裴焕和沈初婳俱是一惊,他急问道,“你没诊错?”
老大夫竖起眼道,“小的从医都有三十余年,这个怎么会诊错?”
裴焕胸中怒气积聚,他盯着帷帐中的人,一时想将她揪起来喝问,一时又颓唐,他先前做的全是白费功夫,她早提防着他,根本没想过给他生个孩子,她始终想跑。
沈初婳也是骇然,她慌声道,“我,我没用过麝香……”
老大夫点点头,看向裴焕道,“大人,便是一时不想要孩子,也不能给夫人服食麝香,这东西虽能避孕,但还是要少用啊。”
裴焕惊疑不定,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
沈初婳在脑中稍加寻思,立刻想起了那晚他说的话,她登时一阵难过,一面不给她避子汤,一面又叫她喝有麝香的汤,他委实坏的伤人,先前她对他才起的好念头在这一刻全数消尽,她憋着哭道,“你即是不准我生孩子,赐我一碗避子汤就可,何必转头送什么补汤给我喝,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你和我说了,我难道还会不同意吗?”
裴焕压制住怒火,突的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朝老大夫伸手道,“大夫,替我也把把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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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她是外室(54)
老大夫抻手过来也替他把了脉,啧啧称奇道,“你们夫妇真不想要孩子,也不必都用麝香,现今避孕的汤药多的是,选个不伤身体的也好啊。”
裴焕脸上已是怒云笼罩,他朝红锦递了个眼色,红锦连忙对老大夫道,“大夫,您给开些药吧。”
老大夫道了声好,佝偻着背随红锦走了出去。
沈初婳缩在褥子里心灰意冷,她一直笃定裴焕不会害她,可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在打她脸,如果今天没有大夫来揭穿这个阴谋,她还会继续喝汤,直到有一日她的身子彻底败尽,生不出孩子,她就算当了他的夫人也不能阻止他纳妾,她还要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扶养,她会比她母亲还惨。
屋内死寂,两人都没开口。
屋外的孙大娘不知道跟谁说了什么开心的事,笑的尖利刺耳,那一声声笑落在沈初婳的耳朵里就像根根刺扎在她的手心上,疼得她想冲出去亲手宰了她。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孙大娘是裴焕的人,裴焕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在这里被人叫着主子,实际连个丫鬟婆子都不如,白给他玩儿,还要遭他暗害,她把他想的太善良了。
就在这静谧中,裴焕的脚开始动了,他掀起布帘出了屋,就站在屋门口,冲赵妈妈道,“叫底下人把所有门都关上,顺便把孙大娘叫到屋里头。”
赵妈妈欠身称是,转而又道,“爷,还是先让主子把药喝了。”
裴焕想了想,沈初婳的身子确实不能拖,喝了那么多带有麝香的汤下去,底子估计薄了不少,得先给她吃药。
他说,“叫两个人先把孙大娘绑进来,药也送进来。”
赵妈妈低声应过退开。
裴焕又回到屋里,沈初婳下了床,侧身靠在窗边落寞道,“你装什么?你连个解释都没有,看我好欺负便都直接把我当不存在了吗?”
裴焕近她身前,抬手想碰碰她。
沈初婳挥开他的手,脊背绷直,偏身不再看他。
裴焕握住她的两肩,稍微掰正让她正对着自己,他凛声道,“我让她给你做的是助孕汤。”
沈初婳一呆,少顷她咕咚着道,“……你的话在我这里没信用了。”
裴焕摸她头,温柔道,“我也喝了,如果我故意害你,我犯不着自己也喝那汤。”
沈初婳观察着他的脸色极严肃认真,没有半点敷衍哄骗参杂在里面,她认真回忆着入府以后他的表现以及那日他说娶她时的神态,她倏地又心乱,裴焕肯定是喜欢她的,他们第一次时他都不准她喝避子汤,他想要她生孩子,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那个孙大娘在其中捣鬼,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红锦捧着药罐进来,跟他们两人道,“爷,主子,药煎好了,大夫说你们两个都要喝。”
裴焕牵起沈初婳到桌旁,兀自倒了两碗药,自己先灌尽道,“孙大娘人呢?”
“跪在外屋,”红锦服侍沈初婳喝完药,正想扶她回床躺躺。
裴焕转步朝隔门走。
沈初婳恨得牙痒痒,哪里还能睡得下,她揪着红锦手,跟裴焕道,“我要听听她怎么说?”
裴焕停住脚步,沉顿一会道,“过来吧。”
沈初媜疾步跟着他一同跨过门。
孙大娘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她神色惊慌看到裴焕当先喊到,“老爷,奴婢尽心做着自己的事,从没惹是生非过,您这是要做什么?”
裴焕踱步到她跟前,睥睨着她道,“谁叫你在汤里放麝香的?”
沈初婳立在木架边,心间怒气上涌,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只等裴焕问完话,直接狠打一顿发卖了。
孙大娘眼睛四处乱看,装傻道,“……奴婢遵照您的吩咐给主子炖助孕汤,从不知道什么麝香。”
裴焕阴冷的看着她,对两边候着的老妈子道,“把她拖外面去打,什么时候肯交代什么时候停。”
那两个老妈子手里都拿着藤条,他一放话就立刻拽着孙大娘朝外走。
孙大娘这下真怕了,哭叫道,“老爷!老爷!是,是李妈妈叫奴婢下的!奴婢也是照话做啊!”
裴焕一双长眸眯住,他冰着嗓声道,“她有这么大权力了?”
他府里的下人竟都听一个老妈妈的话,他这个爷还有往后沈初婳嫁入府中还如何当家?
沈初婳浑身发冷,这个李妈妈人都不在院子里了,还能差使她院子里的人,只怕整个裴府里的下人都听从李妈妈,这府邸哪还有让她活的地方?
她不仅心寒,直把身体靠着红锦才勉强得了些支撑。
孙大娘抖擞着两片厚唇,“奴婢不想做,可她说如果奴婢不顺她的意思,她立刻就能让奴婢滚出府……”
裴焕死瞪着她,良晌还是叫那两人道,“拖出去打,让其他人都看看,对主子不忠、背地给主子下毒是什么下场。”
孙大娘凄厉大叫,“爷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很快被人拖出了屋,没会子院里就传来阵阵抽打声和女人的哭求呼疼。
沈初婳抓紧帕子只瞅着裴焕,李妈妈做出这样的事,他若还不教训,她今天就一头吊死在屋梁上。
裴焕深着眼朝她伸手。
沈初婳没动,只眼眶呈红道,“你今儿个不当着我的面把李妈妈打发了,从此以后都别想叫我跟你沾边儿,你自己做和尚去,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再不给你碰身子!”
裴焕踏上前将她搂住,就见她双目垂泪,两手也交叉遮在胸前推拒着他。
红锦退到墙边,悄悄往门边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