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裴焕叫她。
沈初媜侧过脸望他,蓦地垂头道嗯。
裴焕便起身和宋辞青、钟沐妤告辞,“我还得上职,便不多呆了。”
钟沐妤道,“你那个同知是吃干饭的?我瞧他一路进了醉春楼,有这空闲就不能替你顶职。”
裴焕跨过板凳,散声道,“他白天站了一整天,晚上再叫他去,若是猝死在陛下殿门前岂不晦气?”
钟沐妤乐的笑,“上司站岗,属下嫖/娼,你还真会照顾人。”
裴焕也笑,“他嫖/娼你趴他床底下看到了?只要没玩忽职守,我管他干什么。”
他端详着钟沐妤,转而又道,“钟小姐清闲,职任都统以来好像也没做出什么叫陛下满意的事,不若帮着宋大人一起查查私盐贩的下落,这可是陛下一直头疼的事,钟小姐如能替陛下把这个麻烦除掉,想必陛下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
他这是递机会给钟沐妤和宋辞青相处了。
钟沐妤再不识抬举也生感激,她挑眉笑道,“这个自然,你手上事多,私盐也不该事你管的,枢密院那边的人吊儿郎当惯了,叫他们去查事大多就走个过场,转头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个个都会推辞,不若我去的好。”
宋辞青板着脸道,“钟小姐还是问问陛下吧,怎能擅作主张?回头陛下要是责罚下来,你还得无辜受罪。”
钟沐妤脸上飘出一点红,翘唇道,“你在关心我吗?”
宋辞青额心泛黑,硬是控制住自己没呵斥她。
沈初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拽着裴焕道,“我困了,快走吧。”
裴焕抬步带着她出了茶馆。
回府已快近戌时,沈初婳半合着目被裴焕一路抱回房,他一将她放下她就醒转,她环着他的脖子恹声道,“我今天看到他了。”
裴焕单膝跪在床边,托着她的腰道,“我已经派人去苏州府了,不久就会知道结果。”
他倾身亲吻她的面颊,清浅的笑了笑,“别怕。”
沈初婳专注的凝望着他,哑声道,“他说要你死。”
她不想他死。
裴焕帮她脱掉外衫,抚她细颈道,“他故意吓你的,他没那么大能耐。”
“他做的要是钱庄生意,就不能将他绳之于法了,”沈初婳耸着肩,仰起身子往他胸口靠,她想叫他别走,就留在府里或者带着她出邺都,但这种想法太天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真要逃那就是先自寻死路,还会连累沈家。
裴焕倒下来团着被将她锁住,他爱极了她皱眉咬唇时难耐的娇怯,唯有全身倾覆才能让自己疏解,他贴着她的耳朵道,“他只是一个画师,他不能左右陛下的言行,一旦越界,他就会遭陛下屠戮。”
沈初婳鬓边汗湿,微张着眼吁气,双手攒不上力的攀在他颈窝处,她咬他唇道,“我想他死。”
裴焕道,“等番子回来。”
“……真的能让他死吗?”沈初婳偏侧身陷进褥子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埋怨道,“你还衣冠楚楚。”
裴焕抿声爬起要走。
沈初婳伸一只绵软的手将他的指节勾住,他便像被勾住了魂魄,怔怔地低视着她,看她慵懒地舒展着身,缓慢地挪腿往他跟前爬,她轻吐着声道,“……你好急。”
她爬的太慢了,长发撒了满背,她的脸雪白眸子乌黑,像只靠容貌猎取食物的艳鬼,无人能阻挡她的诱惑,等爬到裴焕胸前时,她就被他搂住,她抬着下颌轻微和他脸上的疤痕蹭在一处,很不开心道,“我没叫你走,你不许跑。”
裴焕紧绷着身体,手松了又紧,“我得入宫。”
沈初媜嗯一下,依然黏着他不愿意放开。
裴焕连连吞咽着,倏忽握起她的手将她放倒在棉被上,她四肢曲起,双臂环抱着自己,抬起一条腿抵在他手上道,“你糊弄我,陛下都睡着了,你早去晚去根本没人发现。”
裴焕杵在原地愣成一根木头,未几捏住她的脚俯身下去。
裴焕到底是去迟了,他只在外宫转一圈,瞧各宫都静谧便随意在行道上走动,这条道直通秘书监,他走到头才发现那边还亮着灯。
裴焕一脚踏进秘书监,正见院子里坐着喊朔和他弟弟韩麒,两人一人手拿着一壶酒在喝,瞧神色都沉重。
他走过去坐到他们对面,笑望着韩朔道,“不当职跑这里偷酒喝?”
韩朔将酒壶扔给他,道,“早游过一圈了,四处都安排了人,眼下还和你们锦衣卫合力巡逻,白天晚上都不歇,也累啊。”
裴焕把酒壶撂桌上,抬头朝秘书监四处瞄过,确定没人了,道,“你们两个愁眉苦脸的,是遇着事儿了?”
韩朔翘腿,“我弟弟这监事的位置恐怕要保不住了。”
裴焕眼微定,问韩麒,“你犯事了?”
韩麒丧着脸道,“哪是犯事的原因?实在是我已经管不了秘书监了。”
裴焕闭住唇。
韩麒怨气道,“这秘书监原本就不应该存在,都有了翰林院何至于再弄个秘书监出来,若不是陛下爱画,岂会有它,其实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沈少监画技出众,便是我见了也佩服,陛下如今一得空就召他作画,这监内的人也看人脸,他得圣宠自然巴结,原先我就是从翰林院调过来的,现在秘书监已经不缺我,我也不知是不是要重新回翰林院去。”
裴焕思索着道,“倒也不用这么悲观,若这里真不需要你,陛下定会挑旁的官职给你,你都从翰林院出来这么久,陛下怎么也不可能再叫你回去。”
这话显然没让韩麒宽心,他的眉头还紧蹙,口中纳闷放低道,“却不是我心思狭隘,我总觉得沈少监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狐媚子味儿,陛下才见他多久,整个人就像被他摄住魂一般,三天两头的要见人,这不明个就是千秋节了,到现在还留在内宫。”
他说到这朝四周瞟过,确定没人偷听,才放心接下去说,“你们说,陛下……是不是转性儿,对男人起那心思了?”
韩朔立时挥手往他脑门上狠打,“我看你是发癫了,陛下你也敢随意揣测!”
韩麒被他打的往旁边缩,还犟嘴道,“虽说是我胡乱猜,但哪有大半夜还留人在内宫的?这本就不合规矩。”
裴焕敛住眉道,“陛下对男人没兴趣。”
从前萧祁谨还是太子时,曾有人进献了两名男宠,那两人生的比沈湛明还要秀气,萧祁谨当场就提剑将人给砍了,他最厌恶长相精致的男人。
他只爱自己。
韩麒抱着酒壶灌一口,不敢说了。
三人静默片刻,裴焕拍了拍韩朔肩头,道,“我先去东边再转一圈,这天也不早了,瞧着没事赶紧回吧。”
韩朔点了点头,与他促狭道,“省得了,急着见夫人谁也拦不住。”
裴焕扬唇笑,转脚出了衙门。
合宫都站满了锦衣卫,偶有太监宫女提着灯笼在行道走,他们的脚步声放轻,生怕惊扰了谁。
裴焕立在内宫门前,视线落在锁上,那把大锁开了点,这是不应当的,这个时辰早该下钥,没道理还没锁,除非是萧祁谨不让锁。
他目色一凛,偏头问守在门边的小火者①道,“这门怎么回事?”
那小火者抖着声道,“裴、裴大人,陛下特意交代了不准关。”
裴焕浓眉微挑,倏尔想起方才韩麒说的话,沈湛明还在内宫里。
可他分明记得沈初婳告诉他,她见到沈湛明了,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他沉声道,“沈大人何时进内宫的?”
“……酉时一刻,”小火者道。
裴焕当即心惊,沈湛明把陛下带出了宫!
他冲边侧站的一队锦衣卫道,“跟我出宫一趟。”
那几人皆称是,随即便跟他一起快速离宫。
快到子时了,街上人没先前多,裴焕带着人搜寻没多困难,他们很快在附近的仙烟阁找到了萧祁谨,恰时他在二楼听戏,戏台上的伶人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身姿妖娆腰肢款款,一颦一笑都带着魅惑,她生了张好脸,即使用粉墨涂过,也遮不住她的好颜色,这张脸很像沈初婳,却又不及她活色生香,沈初婳是生在男人心尖的尤物,她不过是个赝品。
裴焕就站在戏台旁,默默看着她搔首弄姿,他这时才彻底弄清了沈湛明的目的,他为了把这个妹妹送到萧祁谨面前煞费苦心,打下一堆□□,让沈初婳怕的缠住自己,他轻轻松松就得逞了。
戏台上的戏唱停了,萧祁谨目中恍惚的冲沈秀婉招手,“上来。”
沈秀婉难掩激动的抬足要下台。
“少爷,天晚了,老爷夫人都在找您,您随小的回去吧,”裴焕及时道。
萧祁谨便从恍惚中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裴焕道,“你怎么来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伸个懒腰就要往下走。
沈湛明在他身后道,“您不见见她吗?她为您学了很长时间的戏。”
萧祁谨扭头阴阴的瞥着他,“你献给朕的女人?”
沈湛明提起下摆跪地,对着他连磕三个头,轻声道,“她是微臣的妹妹。”
萧祁谨先才对沈秀婉起的色心就在这句话里消失,他腻烦道,“你的妹妹想进宫就去参加选秀,她还想走捷径以为宫里的规矩是死的?”
沈湛明落寞道,“她参加不了选秀。”
“为何?”萧祁谨耐着性子问道。
沈湛明全身伏在地上,低低道,“微臣的父亲将微臣和她赶出家门,她算不得沈家人了,便没机会参选。”
萧祁谨合住唇,垂眸审视着他,少顷他将目光转到沈秀婉身上,她眼中有泪水打转,胆怯、倾慕和悲伤显在其中,只瞧一眼就想将她抱在怀中好生爱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小火者:太监的一种职位
对不住写少了,实在太卡了,这段剧情卡的我要死要活,为了过渡到这里,我差点卡的七窍冒烟,等我晚上再补一更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123:06:32~2020-12-1217: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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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她是夫人(9)
他半晌才道,“你上来。”
沈秀婉踮起脚下台,经过裴焕时,她得意的挑起唇浅笑,轻媚的眼波自他身上带过,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她一步步往楼上走,快到二楼时,裴焕压着声道,“她伺候过汪泽。”
萧祁谨顿时喉间作呕,指着沈秀婉道,“滚下去。”
沈秀婉瞬间泪水流了满脸,急促的摇头道,“……我,我没有。”
萧祁谨阴森的盯着她。
沈秀婉就在台阶上跪倒,悲声痛哭。
沈湛明双手握拳,压抑着怒气道,“陛下可以叫人给她验身子。”
沈秀婉哭的几欲昏厥,她似是跪不住,眼看着歪身要从楼梯上摔下去,萧祁谨趁时一手将她拽住直接拎起人捞到怀里,她不敢碰他,双手老实的堆在胸口,眼睫抖动,这副孱弱模样当真招惹人,她学的很像。
裴焕阴冷的注视她,良晌开口道,“陛下,突然献媚的人不能用,这是您教微臣的道理。”
萧祁谨没理他,侧目对沈湛明道,“你下去。”
沈湛明徐徐退到了一楼,和裴焕并肩站一起。
萧祁谨乜过他们两个,抱着沈秀婉随意踢开一间房进去了。
两人瞧着那门被关上,须臾便听见里头女人细细的泣哭声。
裴焕问道,“汪泽没碰她?”
沈湛明将手背到腰后,扯唇笑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再心狠,也不可能将她送给阉狗糟蹋。”
裴焕偏过脸朝他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我去找两个证人来?”
沈湛明不在意道,“你去,陛下亲自验身还有假?”
裴焕冷冷道,“汪泽碰的不是你妹妹。”
他肯定的说出来。
沈湛明缓缓的笑,“你知道就好。”
裴焕寒着脸没再接声,他被摆了一道,这个闷亏只能吃下去。
沈湛明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竟有闲心跟他解释,“你不是知道我有钱?买个女人加迷药诓诓他有什么难?”
裴焕还是不言语。
沈湛明闲适的绕着肩侧组缨,淡声问道,“她被吓哭了吗?”
裴焕一手摸到绣春刀,指腹按在刀柄的花纹上,声音里隐含嗜血的杀气,“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沈湛明斜眸道,“我身为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裴焕拔出绣春刀,刀尖抵在他的喉咙处,只消稍稍用劲,他的喉管就会被刺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湛明收了笑,眼含阴鸷道,“你杀啊。”
裴焕杀心立起,持刀就砍了下去。
“裴焕!”
裴焕的刀偏了方向,一下刺到沈湛明的左肩上。
沈湛明踉跄两步跌倒在地,面上显出怯懦的惧怕,他又开始装了。
裴焕扭头往楼上看,即见萧祁谨一脸怒火的瞪他,他立刻拜倒,长声道,“陛下,您明日寿辰,沈大人却诱您出宫,造成四下恐慌,眼下宫里都在找您,微臣一时没忍住才出手伤他。”
萧祁谨横抱着沈秀婉下楼,站到他身前垂视他道,“你为朕担忧,朕不怪你,但你说婉儿伺候汪泽要怎么跟朕解释?”
“是汪泽临死前亲口说的,”裴焕稳声道。
萧祁谨哼的一声,“好一个汪泽,到死还在想离间朕的臣子,几句话就叫你们两个人眼红脖子粗,要不是朕提早出来,这地上躺着的就是沈爱卿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