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起她的手,就着烛火仔细查看。
他看着看着,江未眠的手背上便落下一滴滚烫的,几乎可以将她灼伤的液体。
青年蝶翼一般的长睫上,微微一闪。
随后江未眠便听见他叹息一声:“以后不会了。”
“别担心啊,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会是什么样子。”
江未眠只觉得今夜的他格外诡异。
江未眠试探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睫。
他没有躲开。
他明明生得浓烈如火,昳丽如春,半点不肯收回锋芒的面貌。
可是偏偏有一种与之对立的脆弱感。
他抬起头看她,随后江未眠便被他拉进了怀里。
她的右耳在他胸膛,听见剧烈的心跳,还有他苦涩的声音:“阿眠,可怜可怜我。”
“别走。”
“我从北境带回了父亲的灵位。”
“我还有好多惊喜给你。”
“你不能走。”
“你走了,我怎么办?”
江未眠心头一颤,但是她没有答话。
她只察觉到,他的手拂过自己的发髻。她正要伸手去摸,却被他捉住了手,引领着向发髻上去。
江未眠摸到了——是一根珠钗。
他的下颌抵在她发顶,他声音嘶哑,身体滚烫。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珠钗。”
“我把它给你。”
“求求你了,不要走。”
“我若是一定要走呢?”江未眠抬眼。
他甚至没有犹豫:“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我先杀了你,我再自刎。”
他声音朦胧而遥远,带着令人惊心的平静。
他似乎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很快他又松开了她,给她道歉:“抱歉……吓到阿眠了。”
他眨了眨眼,微笑着撒谎:“我不会杀阿眠的,我舍不得。”
江未眠知道他在撒谎。
他又披上了那张“她喜欢的”温润如玉的君子皮。
“阿眠,想和师尊说什么就快去吧。”他含笑道,“明早我们就出发回去。”
“一起回家。”他将她推向了月秋崖。
此时,月秋崖总算说了第二句话。
“阿舟,治好我的眼睛,我就走。”
郁宿舟微微挑了挑眉。
“是吗?”他微微一笑,“身为徒儿,我自然会努力寻找医治师尊眼睛的办法。”
“当然,师尊要求的,我也会尽力做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和阿眠的喜酒还等着师尊呢。”
他俯身,黑色的魔气自掌心翻涌而起,注入月秋崖的脊背。
“师尊太虚弱了。我先帮师尊处理一下伤口。”
“毕竟阿眠很喜欢您,我也很喜欢您。”
月秋崖一瞬惊道:“你生了心魔?”
他垂眸,含笑道:“心魔?对啊。”
“不过师尊不必担心,它不会伤害您的。”
“因为就算是心魔,也不会比我……”他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出了声,“更想杀了您的。”
月秋崖脊背发寒。
说罢,他便玩笑一般,将手指再度放在月秋崖的咽喉。
江未眠心头一跳:“别动!”
一瞬,熟悉的来自手镯的束缚几乎将他的右手绞断。
他额间迅速渗出冷汗。
但他却依旧笑着:“差点忘了这个。”
随后,他手指轻轻搭在右手的手腕上,似乎是极其不舍,摩挲了一遍,最后轻轻一捏。
手镯应声而碎。
一瞬间,月秋崖被那魔气波及,吐出一口鲜血。
她身上赤金色纹路如同要剥落一般猛然大亮。
郁宿舟饶有兴致看着,但是,那纹路很快熄灭了。
月秋崖生生将那妖气压制了下去。
正是光风霁月呢。他淡淡想。
随后,他见月秋崖费力地抬起头,“望”向他:“不是说帮我医治眼睛?”
她唇齿间不断溢出鲜血:“回南诏。南诏有深渊,渊下有灵药。”
“南诏?”郁宿舟微微挑了挑眉,“师尊,你确定回南诏?”
月秋崖强撑着:“对,南诏。”
“治好了眼睛,我就走。”
“另外,南诏,不准中原人进入。”她咬牙,“你带来的人,一个都不能跟上来。”
奇怪的是,郁宿舟认真思考了一瞬,随后愉悦道:“好。”
就连月秋崖都为他的爽快怔了一瞬。
郁宿舟望着月秋崖身上的妖异纹路,微微一笑。
钦天监之所以没有来管他借命之事,就是因为还有一个他们眼中更大的威胁还在。
月秋崖,恰好适合用来做阿眠和他的挡箭牌。
让她多活一刻,也没什么大碍。
他轻轻将江未眠揽进自己怀中,低声道:“阿眠,该睡觉了,明天带你出去玩。”
江未眠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先给月姐姐医治身上的伤……”
“明天早上会有医馆的人来,”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没有答应带她出去玩。”
江未眠抬头,有些困惑。
“就我们两个人。”他笑眼中是她的倒影。
“阿眠高兴不高兴?”
夕阳落幕,江边空无一人,摆渡的老头子等了一阵子,直到天色沉下。
他笑了笑,对着空无一人的船只道:“她没有来。”
江面映照着最后的余晖,没有人回答。
他自言自语道:“那我就走啦。”
“等等。”
老头转过身来,看见月秋崖的脸。
“终于来了。”他招招手,“上船吧。”
他忽的怔了一怔:“怎么,多了一个人?”
他的目光越过江未眠,看向了她身后。
青年微微一笑:“老人家,再带上我一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晚上九点,准时守候跳崖哈哈哈哈。
娇娇啊娇娇,最终还是走上了变态的道路。感谢在2020-12-0621:14:34~2020-12-0719:1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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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江未眠撑着两腮,望着外头的暮色。
此时一行人正在南诏界内,那深渊附近。
郁宿舟见她发呆,伸手柔情百转地给她理了理头发。他墨色眼瞳温和看她:“又在想什么呢?告诉我?”
江未眠这几日甚少说话,眼神时常迷茫,还总抱着兔子发呆。
郁宿舟不动声色地望了那兔子布偶一眼,手指一寸寸慢条斯理梳理她的长发。
江未眠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半晌之后,她才呆呆抬眼,似乎才听见他说话一般。
她眼神古怪而复杂,郁宿舟却含笑与她对望。
江未眠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抓紧了手中布偶兔子的长耳朵。
随后郁宿舟听见她说话了:“娇娇,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郁宿舟闻言笑意盈盈:“怎么了?”
“我做梦了。”江未眠脸色苍白。
郁宿舟了然,将她揽进怀中,低声安慰:“别怕……”
“我梦见那一天了。”江未眠只是低落道,“你丢了我。”
郁宿舟抚在她后脑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一直梦到在下雨。”她继续道,“雨好大,我很怕。”
“你丢了我。”她只是平静地陈述。
她望向南诏客栈外的夕阳:“我一直在做这个噩梦。”
“娇娇,我一直在做这个噩梦。”
郁宿舟忽的笑了,他眼眸潋滟,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在她耳边低声道:“阿眠,不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要丢了我?”她却问他。
郁宿舟眼睫一闪,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弯了弯唇。
他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唇:“自然是因为你不听话。”
他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他哑声,垂眸温柔看她,仿佛要将她镌刻在心里一般,喟叹一声,“阿眠要乖。”
“我不乖的话会怎么样了?”她眼睛眨也不眨,平静地问他。
他莞尔一笑。
“傻。”他温柔望她,一双深情眼眸映照着夕阳光辉。
江未眠明白了答案。
她沉默着垂下头。
随后她道:“真的一直在做噩梦。”
郁宿舟琉璃般眼眸落在她侧颊上夕阳的光影上,随后笑了笑,意味不明的。
“听说南诏有风俗,”他将她抱在怀里,“用南诏水土做成新人的泥人,那么那两人便永生永世不能分开。”
他话说得缠绵,却如同寒雪天自松枝上落上肌肤的雪一般,冷得慌。
“阿眠,今天晚上我们去做一对,带回长安去。”他眼眸里是她的影子。
她似乎倦了一般,点点头。
“好。”那声音都不似是她的声音——如同穿行了无数时间的疲惫旅人一般。
他受不了她这样。
天色暗下来。
他手指懒倦地拂过她的琵琶骨,让她再度颤了颤。
被翻红浪,他做得久了,给她时间喘息之后,还会眯起眸子抵在她小腹听。
江未眠问:“你在听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露出个绮丽美丽的笑来。
他眼中藏着莫名的窃喜和期待。
江未眠就想起火灰里的蝴蝶。漂亮的蝴蝶一点点被焚烧干净,翅膀还在震颤。
那是即将寂灭的一种美。
他右臂三道长长的伤疤久久没有愈合。
他见她看,再度托起她的腰肢。
她心口忽然猛地一疼。
她总想起要破碎的花瓶,要烧干净的纸灰——花瓶破碎前的清脆响声,纸灰熄灭前的余烬。
莫名地让人绝望。
“哭什么?”他声音低哑,指腹拂过她眼角。
随后他见她没有止住眼泪,叹口气道:“疼吗?”
那是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真实的温柔,而非他这些天来的假皮囊。
江未眠忽然就停不住眼泪了。
泪珠滚落,他仿佛被烫到一般,又是一声叹息。
随后他披起衣裳,将她裹好。
江未眠坐在浴桶里哭。
他在烟雾氤氲中看着她,给她一点点擦干净眼泪。
烟雾里,看不清他的眉眼。
只听见他说:“阿眠,别哭了。”
他细致地吻她的面容:“要是次次都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没有以后了。
没有了。
江未眠止住了眼泪。
她问他:“郁宿舟,我们什么时候去给月姐姐拿药?”
他似乎没有听见她如何唤他。
他手掌熨帖着她面颊,他墨玉棋子般的瞳孔带着笑意:“明日。”
“明日我们就回家。”
江未眠闭上眼。
她甜甜地笑:“好。”
她一点点牵起他的手,握紧:“一起回家。”
那琉璃眼瞳里便是笑意,随后便是一怔。
江未眠垂首。
少女的唇贴上他的手臂,那三道伤痕。
郁宿舟下意识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并没有动。
心里漫起奇异的汹涌。
少女紧闭的眼睫上有湿意,似乎是水蒸气,让她的脸颊更粉,双唇更红,眉眼更深。
江未眠抬首,他撞入她鹿儿一般的浅褐色瞳孔之中。
青年几乎浑身都绷紧。
他晦涩开口:“阿眠。”
她静静望着他。
他忽的笑了笑,然而那看上去很让人难过。
他走了出去。
江未眠自己穿好衣服走了出来,郁宿舟正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望着她穿着红色襦裙的模样,恍惚了一瞬,随后又戴上了那温柔的假面。
随后他手指轻巧地给她梳好了发髻。
江未眠对着镜子打量。
随后她露出个欣喜的笑。
两只兔耳朵,可爱生动,一边都没少
咦?她忽然怔了怔。
为什么会想到,少一边?
这个兔耳朵一样的发髻,曾经残缺了一半吗?
然而那记忆似乎太过久远,让人难以追溯。
郁宿舟似乎在思考什么,透过镜子,江未眠只能看见他阴影里的脸。
他给了她一个东西。
江未眠垂眸一看,发现正是那把人骨匕首。
她愣了愣,便听见郁宿舟低声道:“阿眠需要带防身的东西。这一次,可别那么不小心弄丢了。”
她思索了一下,想起自己是在被娜宁带走的时候将它弄丢的。